以至于后来,他发现自己心意的时候,那种最开始的无助下,他总是不由自主想起这个人,想他被亲人抛弃时是什么样的心情,想他离开这个世界时,又是下了多么大的决心。幸运的是,他的小叔叔从来没有放弃他。
他们没有在最好的岁月相识,却一起度过了无数美好的日子。
窗台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尘,段真本来就不信有鬼,进来是为了约定,不过却意外看到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支样式简单的钢笔,没有什么花纹,被人遗忘在窗台的角落,积了尘。
鬼使神差地,段真拿起了钢笔。
笔真的放了太长时间,他用手把钢笔身上的灰尘擦掉,最后两只手都黑了,也没有擦拭干净。
段真想,这一定是那个男孩的笔,因为他记得那人学习很好。
手摸到了几处不平的地方,段真翻过来看,上面规规整整地刻着三个字,只是可惜,他只认识中间的“林”,但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那是那个英语老师的名字。
段真摩挲着钢笔,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酸涩,他想,原来他也会为别人而伤心,为一个和自己相同经历的人。
段真把笔塞进衣兜里,完全不知道什么叫避讳。
他走出这个曾压垮一个少年青春的房子,将坏掉的锁捡起来,掩饰性挂了上去,仿佛这样就可以把两处天地隔开。然后段真转过身子,看着门口还在等他的小萝卜头,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张君麒也第一时间跑过来,仅仅在担心伙伴的孙永旭后面,看着姓孙的拉着段真问这问那,张君麒非常不高兴:“哎,快说说里面的情况。”
里面的情况……
“没有鬼。”段真只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他看着众人发出惊呼,便淡定地看向张君麒:“现在,你们应该叫我大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当然不是病……
第30章 大哥
出乎意料,一向横行霸道的张君麒居然没有“反抗”,他仰着不屑的小脸,语气傲慢:“叫就叫!”
段真看他,其他的孩子也看他。
“看我干什么……不就是叫声大哥嘛。”张君麒脸面燥热,被这么多人看着,他有些不自在,憋了半天才磕磕绊绊开口:“大…大哥!”
其他“小弟”也跟着喊了一声大哥。
段真点点头,没有别人想象中的欣喜若狂,冷淡地认下了这群便宜小弟。
以前在雁山村,段林不让他和杨土打架,后来小叔叔告诉他,如果被欺负了,一定要欺负回去。
要是打不过呢?
段真垂下眼眸,他记得当时姜杜白捏了捏他的脸,笑道:“打不过你就跑回来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只不过那时候他就下定决心,绝不会让小叔叔为这种事情担心。
叫出一声大哥,张君麒发现也没有那么难。原本他就没有当大哥的想法,大哥多累啊,看他哥哥经常带伤回家,这表明大哥是一个高风险职业。
“我哥说,做大哥最重要的是照顾小弟,现在你是我们的大哥了,要每天给我买跳跳糖。”
段真一愣,实话实说道:“我没有钱。”
“你爸妈肯定有钱。”张君麒理所当然道,“难道他们不给你零花钱吗?”
就像他,每星期父母都会给五块钱,还有哥哥,会给他十块钱。
零花钱……
段真没说话,自从家里卖肉夹馍,每次收摊后,小叔叔都会把当天的钱分成三份,自己拿一份,剩下的给他和春花姐,不过那些钱被他放进了只有一个口的密封盒子里。
钱要用来养小叔叔,不能给“小弟们”买糖。
一旁的孙永旭听不下去了,他日夜接受他妈的耳提面命:你小姜哥哥家不容易,可千万不能去占他们的便宜啊!
此刻,看着正在试图占便宜的张君麒,孙永旭怒了,他气冲冲朝人喊道:“你乱说!小弟才要孝顺大哥,你哥哥不就总收小弟的礼嘛!”
当然,这种事情孙永旭都是从大人那里听来的。
张君麒的大哥是青龙帮低层的一个混混,这一片人都知道,平时在帮里低眉顺眼,恨不得跪着给人擦鞋,一到外面,立马就变了样。挺着瘦到凹陷的肚子,看人只用下巴,还经常领着一群流氓收保护费,附近几条街的小摊都受过他的“光顾”。
段真家的摊子也被收过,姜杜白不想惹事情,只能和其他人一样选择了破财消灾。
毕竟,正常人哪里敢跟流氓硬碰硬?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不要总觉得自己无比正直,强大,眼里揉不进一粒沙子,可是在某些潜规则面前,却不得不接受妥协。
这并不代表你放弃了自己,有时候,仅仅是一种方式,只要在自己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又为什么不学会低头呢。
七八个小孩子从废屋里爬出来,进去的时候是段真打头,这次还是他断后,虽然听见没有鬼,可是小孩们心里都抱着怀疑的态度。
鬼都是晚上出来,他们大白天来这里,见不到也是正常,所以还是赶快出去吧!
张君麒人小鬼大,平时精明得像只小狐狸,可偶尔也有脑袋瓜打壳的时候,他想了想自己哥哥平时的做法,觉得孙永旭说的好像没有错。他家庭条件好,于是便主动邀请段真去他家里吃跳跳糖。
段真眸色一闪,答应了下来:“明天,我下午有事。”
“什么事?”张君麒奇怪道。
“哈哈哈哈,肯定是陪他的小叔叔!”孙永旭指着段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哎,小真,你可真是小姜哥哥的跟屁虫哈哈哈……”
“孙永旭,你也要叫大哥!”有人不满。
“好好好,大哥,跟屁虫哈哈哈哈……”
段真不管他的调侃,相反,他还想跟在姜杜白屁股后面一辈子呢。
临近中午,这群探完险的小孩要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分开的时候,孙永旭跟段真说好下午去取作业,然后急急忙忙跑进了家门。
也不知道他妈做的什么饭,隔着老远就闻到香味了!
另一边,杨春花帮着把菜端到桌子上,那边姜杜白还在厨房忙着。脸上的疤有点痒,杨春花忍不住轻轻挠了下,没想力道有些大,一不小心就挠破了皮。
“嘶……”
杨春花倒吸一口气,手上粘了血,他从卧室把镜子拿出来,屋里光线暗,只能到院子里,借着太阳光,杨春花清楚看到了伤口。
很小,现在已经不流血了。
只不过……杨春花摸了摸上唇,哪里有几根短短的胡子。
段真从大门外进来,就看到有人在院子里。
他奇怪地走过去:“春花姐,怎么了?”
“小真回来了?”杨春花放下镜子,脸色平静,“没事,就是不小心挠破了脸,已经好了。”
段真闻言看了一眼,没有发现大伤口,就不再继续问了,他和杨春花一起回屋,厨房里姜杜白听见声音后,喊话让他们先吃着,自己马上就做好。
两人坐在桌子前,杨春花想起姜杜白买的衣服:“大宝给你买了衣服,你试试。”
是一件蓝黑色的卫衣,连衣帽,而且还有一对可爱的兔耳。
段真心想,原来小叔叔喜欢兔子。
他乖乖穿上新衣服,大小合适,在屋里穿着也很暖和,段真很高兴跑去厨房给姜杜白看:“小叔叔,你看!”
姜杜白把锅里的面乘到碗里,看见小家伙兴奋地跑过来,笑了笑:“看来我的眼光还不错。”
段真不好意思地弯了嘴角:“我帮你拿。”
“嗯,你端这个。”
把炒好的卤肉交给小孩,姜杜白自己端着三大碗面,前几天王婶给他们拿来了三挂面,吃了几次,味道还不错,而且段真明显很喜欢,所以这几天,他干脆在家研究各种面条的做法了。
夜晚,街上路灯昏暗,烤红薯的商贩从身后的小卖铺扯了根电线,在摊子前挂起灯泡,周围瞬间就亮堂了起来。
也不知道政/府什么时候修一下路灯,这么暗,走路的人一不小心就会掉进下水道。
这个路段不是很繁华,街上三三两两的人,偶尔经过时,老板就会扯着嗓子喊上几句:“卖烤地瓜咯,热乎的烤地瓜——”
声音一波三折,带着浓浓的当地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