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便欣喜若狂了起来。
他从未见过如此之多的银两,而如今却是一朝获得,让他如何不喜?但在外人面前,沈约却是并不言语,那马大人看了看少年镇定之色,也是暗暗点头,心中暗叹:“好一个农家子,如此涵养,日后必成大器。“想着手上却是并不停顿,将锦盒从仆人手中,取了过来,端放在少年面前。
然后,他亲自将其打了开来,那盒子之中,正是有一套做工精细的鸦青色礼服,静静地躺在其中。上头用金丝银线绣了竹与竹叶,衣袖则绣了几许水草纹路,整套衣服做工考究。连早知盒中是为何物的马令龙也不禁为那竹叶标记为之咋舌。自潇湘府以来,竹叶标识便是其代表,而分发礼服与人,更是有纳其为潇湘客卿之意。
但那尊上却是只字未提,他也只好按着性子,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农家子的反应,只见得沈约用手摩挲了几下上衣,却也不见言语。那马令龙亦是等的不耐烦,赶忙说道:“沈少侠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俺们长这么大,却是还没见过这么好的衣服哩。马大人,请你转告送衣服的人,说俺们先谢谢他了,若是有机会,定来报恩。”马令龙却是听得此言,如获大赦,觉得似是完成了任务一般。
也不顾还在欣赏与欣喜的沈约与陆修二人,便告辞而去。而道童们早早就觉得此人碍眼非常,也是不留他们,见得他出来,便放了他们出府而去。
这厢,也是清晨,熙熙攘攘的甘州城随着天气变暖,也是有了更多的小摊小贩来往于城中,春季即将来临,人们也从被窝之中走了出来。有德今天正在城中散步,他回到家中,也是第二日清晨了,星云特意派了军官送有德回家,还将原本自己用的滑竿也一并交给了军官,说是让两人抬着有德回去,切不可怠慢了。
于是有德也是体会了一把这有钱人出行的瘾头。等到他到了自己家门厅,便见着母亲正在那儿喂鸡,只不过这泪珠儿还顺着脸庞止不住的往下掉,有德此刻哪有什么心思再享受,也不顾自己脚软,赶忙一个翻身便从滑竿上滚了下去,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庭院之内。这有德娘此时也瞧见了自己的娃儿,那手中的菜叶也都一下子掉落在了地上,一下子哭得更大声了,有德连忙一把抱住娘亲,他也哭得像是个泪人一般,却是不知如何言语。
娘俩的哭声也惊动了屋内,正闲坐着的张猎户,他也走到庭院之内,见得那去而复返的孩子如今已是安然无恙地站在庭院之中,这黑塔一般的汉子也哽咽了,他缓缓走到两人身边,将家人用力抱在自己的怀中,哪怕儿子已经快比他高出一个头去了。
有德倒是没有受什么伤,倒是更多的是没吃饱饭,腿脚便没什么气力,在家暴饮暴食了两日,每日除去吃喝,便是睡觉,这身子骨便缓过了劲儿来。便将自己丢失这几日所见所闻说给了父母听,而实际上他清醒的时候也是不怎么多,所以说的也并不详尽,饶是如此,还是听得父母出了一身冷汗。
说道沈约来营救他一段,更是听得父母大呼惊险,好在也是知道沈约并无出事。这隔日,便上了山去,这正值春日,用了老道给的除虫法门之后,这一块的田地变也算是开垦了出来,只是家中少了劳力,故而显得开恳艰难。
有德倒也是勤力,早早便在山中忙了开来。而父亲要去山间设置陷阱捕上一波猎,要知道初春之时,捕猎最是艰难,而捕猎又是最为忌讳捕上怀孕的母兽,故而张猎户每天都要上山检查一般,若是有这带崽的母兽入了网便要将他们放归山间,将那些其他的猎物带下山来。
此时有德却是听得远远地有人声传来,他直起身子往远处看去,却正是之前载着众人去株洲城游玩的李娘舅,此时他打了打招呼,便下到了田地里来。远远地便说道:“有德啊,你真是福大命大,如今大难之后,必有后福,这一方天地便可以开垦出来,来年你家就又多了些收成啊。”
说罢,便环视了一圈土地,似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而有德早早便听闻了自己在遇难之时,这位亲戚的行径,也不作答,只是默默地开翻整着土地。那李娘舅见得无人接话,也是觉得颇为尴尬,但他此来也有目的,便又厚着脸皮说道:“有德,你爹爹呢,怎么这么大的田里,只有你一人。”
第59章 念冥冥风雨如晦,至绝处凛然奇峰(十三)
有德抬眼望了李娘舅一眼,低声说道:“爹爹上山去了,你若是找他,便去家里等着。”李娘舅听了此言,一时脸上也不知浮现出了什么表情,只见得他眼睛转了转便说道:“有德,我看你家这田地这般大,你们一家照顾怕是有些艰难吧。”
有德又瞥了这油头粉面的男人一眼,并不答话,只是把手上的锄头舞得更是起劲。“不如这样,我便从山下,雇些个长工,到时候,我便帮你们收点地钱,你看怎么样,你不如看在你娘的面子上,替娘舅我,去找你爹说叨说叨?”
有德猛地将锄头往地里一砸,这动静巨大,竟是惊得李娘舅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只见得有德直起腰板,就说了一个字:”滚!“那模样十足像是个托塔的天王,不怒自威,一双眼睛瞪得硕大,却自有一股气概流露而出。
那李娘舅一下子便被摄得不敢说话,站在三丈开外,畏畏缩缩。而有德也就那般站在田间,似是一块石碑一般,那李娘舅也知道此处讨不得好处,便后退着往来时之路走去,只见他眼睛滴溜溜地在眼窝子里打转,也不知是在商筹什么打算。
今日有德便来了城中,他应着师父之约,来到城里,他每月都会有几日来城中小住,跟着那镖师学些个拳脚手艺,此次被抓之事,更是让有德坚定了学艺之心。若是自己当时有些功夫傍身,就不怕那些个邪教分子把自己当做砧板上的鱼肉。
听陆修老道士所说,当日还有一名武林高手正在场中,那为数众多的邪教之徒,便多数为他所击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气概,也是让有德心向往之。
此时,有德正跨过城中木板桥,这桥下之水也是来自甘州城后山,城中的酸腐书生,便给这小河取了个雅名,权且做“青州河”,意思是说那河水与那青州相连,而这山上最是熟悉不过的有德和沈约却是听后不禁觉得笑掉大牙,当时还嘲笑了一番本城的才子们,便被那些恶奴追了七八条街,方才脱困而出。
如今故地重游,难免想起好友如今还身负重伤,尚在道观之中,休养生息。“今日练了武,晚间回去,便去见见沈约吧。”少年如此想到,趴在桥的栏杆边上,身后是来去匆匆的行人,与推着小车的商贩,来来往往不绝如缕。少年也不加细查,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少年的身边,便安静了下来。
只听得有一阵木杖击地的响声,远远传来,他回过头去,只见得这座桥上,已是只剩下他一人,这天空之中的烈日也慢慢迁移了过去,似是到了傍晚时分。少年觉得不可思议,但如今这番景象,这般真实又如此虚无,让他一时之间,也是摸不着头脑。
正当有德不知所措之时,只见得桥的那头缓缓走来一个老汉,身着麻衣,头上随意扎了一个发髻,手提一支赤红如火的木杖,晃晃悠悠地走上桥来。
有德瞅了一眼,倒是觉得这老汉面生的紧,也不知道是不是城东那片破落地儿里长住的居民。只见得这老汉面露微笑,也不见得他如何动作,还未待有德有所反应,一眨眼的功夫便走到了少年身旁。
有德看着老汉,心底也多了些提防,见着他这般诡谲身法,更是被他吓得猛地退开了几步,只是远远瞧着。
而那老汉望着青州河倒是目不斜视,丝毫没有搭理有德的意思。怕是遇到个怪人咯,有德小声嘀咕了一番,却是不敢让那人听到,想到天色已晚,若是再不敢去镖局,唯恐这师父怪罪下来。
刚要转身离去,便听得有人声从背后传了过来。
“这位小哥,你可知这青州河里,还有河神一说?”
有德瞧了瞧四周,俱是无人,看来那老头儿似是对自己说话?只是这青州河中,有无河神,又与他有何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