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乌四干巴巴地说。
秦铮继续叮叮当当地敲击灵石,只分出一点点心神去控制手下的力道:“然后,我就住到了另一间更小的屋子里,虽然经常漏水,不过很便宜。而且冬天的时候房顶会结冰,到了晚上就像镶嵌了无数星星一样亮闪闪的,看上去美极了——虽然确实冷得够呛。”
乌四想了想:“那你住的房子房顶一定很平。我也见过结冰的房顶,不过是黑呼呼的,不像星星,更像是洞穴里蝙蝠的眼睛。”
“这个比喻一点美感都没有。”秦铮嘟囔了一句。他分割灵石速度已经加快了,引气入体给他带来的是体质的飞跃,就在说话的功夫,他已经完美地分割出九块大小相同的灵石。
“那个时候我很喜欢看……听故事。很多很多,其中有一个特别喜欢,不,其实是喜欢里面一个人——一个英雄。我很崇拜他。”
乌四对这个话题显然毫无兴趣:“这种故事大都是假的。”
“不,那个很真实。”秦铮隐秘地看了乌四一眼,“真实得像是一个梦。我后来遇见过很多事,遇见了很多人,可这个人倒是一直都忘不掉。”
乌四应了一声,不过秦铮疑心他没有在听。
接下来的时间里,秦铮一直在说这些有的没的,乌四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一直到金乌西沉,月亮升起来之后,秦铮才停了下来。
他这一天进步神速,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而且没有再弄坏一块。
乌四对他的工作也没挑剔什么,又一次提醒完他的债务之后,就将那个放了法宝和丹药的乾坤袋丢给了他,打发他离开了。
一直到秦铮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乌四凝视着眼前的纸张,最后划上重重一笔——
墨色晕染开漆黑的印记,让之前密密麻麻的字迹一一亮起,光亮折射到半空,构成一个玄妙的阵法,而阵法中央,则出现了一个清晰的画面。
画面两边碧树参天,时而有道道流光自星空穿过,远比流星耀眼。地上是平滑的石板,反射着一点淡淡的月光,遥遥通向远处的灯火。
乌四对此很熟悉,这正是前往弟子居的路径。
画面在晃动,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传来,显然主人心情不错,嘴里还哼着诡异的小曲。
“秦铮!”有人呼喊,这似乎是从比较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有些小。
画面顿了一下,快速旋转过去,一个小胖子出现在画面中央。
“于驰舟?你在这里做什么?”这是秦铮的声音。
乌四思索了一下,将一块方形透明晶石放在阵法下方。
——不错,乌四在给秦铮的东西里做了手脚。在那个乾坤袋的内层,他夹入了一张符纸。这张符纸会将周围的一切影像如实传达至眼前这个传影同音阵中,而他放入的那枚晶石,则能起到储存记录的作用。
这是实实在在的小人行径,不过乌四可一点都不为此感到抱歉。他现在需要更多的信息,以加强对气运之子的了解。
秦铮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已经被人给监控了,他抱着胳膊打量着气喘吁吁的小胖子,暗暗猜测着对方究竟跑了多远的路。
“该问这个问题的人应该是我。”于驰舟总算喘够了,抹一把脸,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喂,我看到你进乌管事的院子了,你去哪里做什么?”
“如果你忘了昨天刚刚发生的事情,我可以提醒你一下。”秦铮也故作神秘地低声道,“我迟到了,乌管事要罚我,你还记不记得?”
“连罚两天?”于驰舟提高了声音,明显一幅不信的样子。
“不,不止是两天,是好几天呢!”秦铮开开心心地说。
“我就知道有猫腻!”于驰舟快速环视周围,没发现什么异状,就凑近秦铮,脸上露出一朵甜腻腻的微笑:“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无论昨天还是今天,你从乌管事那里出来之后都笑得跟朵花一样,高兴得不得了……受罚的人,是不会那么兴奋的吧?”
秦铮愣了愣,他思考了一下,认真抬起头问:“我……真的这么高兴?”
“瞎子都能看得出。”于驰舟道,“你就别藏着掖着啦,乌四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
“这可麻烦了,再这么下去有可能变基佬啊……”秦铮还在自顾自地嘟囔。
“什么?”于驰舟没有听清楚,但是他看清了秦铮这毫不在乎的态度,不禁变了脸色:“你究竟有没有听懂我的话?若是识相,好处也分兄弟一点;若是不识相……”
秦铮抬眼看他:“那又如何?”
于驰舟好像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来什么,情不自禁倒吸口凉气,却还是硬撑道:“秦铮,咱们好歹同窗一场,我也不想看到你们的事情被传得人尽皆知呀!”
令人惊悚的是,秦铮居然微微红了脸,仿佛刚才一瞬间吓到于驰舟的人不是他一样:“你胡说什么?!什么我们的事情?我才没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念头呢!没有!绝对没有!”
这么猛烈的否认见状就是此地无银,于驰舟更是确定了秦铮心中有鬼,便乘胜追击道:“明日子时一刻,弟子居西边琳琅亭。希望你到那时候能做出聪明的选择。”
说完,他就隐没在黑暗中——
不过可能是缺乏锻炼的缘故,这神秘的作风只维持了短短一瞬,他哼哧哼哧的喘气声很快就搅乱了夜晚的宁静。
乌四的神情紧张起来。
这当然不是因为担心,而是他很快就能见证一次秦铮的选择——
气运之子会怎么做呢?而自己又究竟能从秦铮的做法中得知什么信息?
等到宁谧的氛围再次笼罩整个夜晚,影像才又重新动了起来。
万籁俱静中,秦铮的自言自语通过阵法,透过微凉的晚风,沁入深沉的夜色:
“唉,明明抬头不见低头见,还非要另外挑个地方,不知道琳琅亭晚上蚊子很多的吗?”
☆、第八章
第二日一早,乌四揣着一瓶丹药,找上了炼丹堂。
炼丹堂坐落于剑指山外围西侧,距离乌四所在的知事堂隔了半座山峰,其间有云阶相连,方便不会腾云之术的外门弟子行走。
乌四去的时候还早,炼丹堂外只有稀稀拉拉几名弟子,他长驱直入,直接来到了炼丹堂东侧的耳房。
“哎哟,乌管事,许久不见大驾光临,什么风把您给吹来啦?”
还没进门,乌四就听到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抬眼一看,坐在桌子后面的果然是炼丹堂中四位管事之一的张昭士。
想也知道,会做出这种拙劣手段的人,剑指山上也就只有这个家伙了。
张昭士进山比乌四还要早一些,虽然未曾筑基,可在炼丹一途上也是卓有天赋,故此便在这里谋了个管事的职务,手中掌握外门低阶弟子的所有丹药分配,在外门权力颇大,对乌四极为看不上眼。如果在剑指山上做一个“讨厌乌四”的排行榜的话,这家伙保守估计能进入前十。
乌四将丹药取出来,“咔哒”一声磕在了桌子上:“这些不行,换一批。”
张昭士表情厌恶地将瓶子打开,凑上去嗅了嗅,又将丹药推了回去。
“这些没有问题,都是成品丹药。”
“都是下品辟谷丹。”乌四强调。
张昭士阴阳怪气道:“外门知事堂十二位管事,也就乌管事这么金贵,每次都要求中品。”
“炼丹堂十五名管事,也只有张管事会拿出这些有些连下品都不是的药物。它们充其量算是有些饱腹功能的药粉罢了,连干粮都算不上。”
听到乌四出言讽刺,张昭士暗暗磨磨牙,面上却装得一派云淡风轻:“丹药一炉出那么多,混上个把下品药丸还不是常事?”
“哦,常事?”乌四冷哼一声,从里面挑出了一枚,用两根手指轻轻一捻便化成了粉末。尽数倒在桌上之后,他舔了舔指尖,挑眉道:“看来,张管事觉得辟谷丹的材料中混入甘味草也是常事了。”
霎时,张昭士脸上装出来的云淡风轻好像裂了一条缝。
“你说什么?!”他恶狠狠地站起来,将桌子拍得“砰砰”响。
甘味草是一种极为常见的草药——事实上,它连算作草药都有些勉强,更像是富含糖分的菜品,小孩子都很喜欢吃。辟谷丹的丹方中并没有这种材料,不过倒是有一种与其长相类似的七尾草,不过价钱就昂贵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