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弦的思绪,天马行空地飞了很远。才渐渐转回到身边的人身上。邓忆还在望着他。眼神里有些许不安,但依然有一种坚固的东西在他的目光中不曾动摇,坚定地想看穿他。
“死的到底是谁?”钟弦喃喃地重复。好像是不明白这个问题似的。重复了两遍后,他说。“你真的想听实话。好吧,告诉你。是我。”
邓忆的眉头动了一下。
“你看到的我,是鬼。”
TMD,我是鬼。你满意了吗?
74
树上叶子的边缘已经微微泛黄,摇摇晃晃地在头顶,仿佛随时会落下来。
阳光穿过叶子的间隙洒在街道上,影影绰绰。车窗的玻璃反射着街道的景象照进他的眼睛。
那是一个已有落叶的夏末。
满街飘着甜香的爆米花的气息……
钟弦的记忆在这里嘎然停止。想起那些叶子,他还想起了一种感觉。这感觉,像一个铁棒当头痛击下来。
他抱住脑袋,在沙发上缩成一团。
邓忆的手放到他的肩膀上时,他烦燥地跳起来。在地板上来回走了两圈后,逃到阳台上。
打开阳台的窗子,探出头望着外面,他想做一个深呼吸,却发现他身处的市中心并没有清冽的空气给他醒脑,鼻子里只有着夏末的温热与古怪味道的混合。但在北方,现在已经是初冬时节了。
极目远望,在他的右下方是宽阔的CZ街,从这样的高度,来来往往的车与穿行在斑马线上的人流如同成群结队的蚂蚁,正是上下班的高峰。
向上看,天上没有地面上的混乱局面。只有一颗西沉的太阳,孑然一身却灿烂地辉煌着,天空是无比宽阔,没有极限。
再向下看,在傍晚的余晖中,他公寓阳台的窗口到地面的高度,仿佛深渊一般在他的脚下延展下去……
钟弦继续向外探身的时候,邓忆将他从窗口拉了回来。他没防备会被人从身后拉动,那股力道即大且狠,身上的薄丝T恤险些被撕碎。
钟弦站稳后,转身,邓忆正用疑惑而惊惧的目光看着他,好像看着一个疯子。
“你难道以为我要跳下去?”
“看起来是这样。”
钟弦转身走回了厅里。
“很多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邓忆在他身后说。“童年的创伤影响了你,你可能只是习惯了用撒谎隐藏,我……”
钟弦停在酒柜前面,笑起来:“提什么童年,莫名其妙。”
邓忆说:“我……我是想帮你。”
“我能有什么事?刚才不过是一阵头痛,常有的事。”钟弦在吧台前的椅子上坐下来,盯着邓忆,“想帮我?”他笑,他决定戏弄这个家伙。“先知道我的问题在哪儿。别只关注那些表面的东西。若你真的按照心理学,它一定告诉你,大部分心理问题都和性有关。”
邓忆面露尴尬。
“你赞同这个观点吗?”
“有一些。”
“我的问题也来自于此。”钟弦不怀好意地说,“我在那方面没什么好的感觉。每一次冲动都有想死的感觉,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真的?”
“你能帮我?”
“讲讲你的经历。”
“你真想听?”
“你敢讲吗?”
“切,你想听哪一次。”
“你有多少次?”
“拿个计算器过来。”钟弦笑道。
“还知道炫耀,不算无可救药。讲讲第一次。”邓忆看着他。
“第一次?就是那个老富婆了。”
“什么感觉。”
钟弦摆出一副认真回忆的样子。想了又想。“忘了。”他遗憾地说。
邓忆盯着他,缓缓地说:“……你在卖给她之前,总可以找个差不多的人先破身。对你总不是难事。”
“那怎么行。人家要的就是处子之身。我总不能失信。”钟弦又笑。
“你得到了什么?”
“一辆宝马。”
“我是问你得到了什么感受。你怎么可能忘了。”
“我觉得我们跑题了。你想帮我,那就帮我找到寻乐的同时又有想死的感觉的原故。”钟弦说。
“虽然你选择用开玩笑的方式说出来,我也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钟弦轻佻地说:“你直接试试不就得了?”
邓忆的眼神躲开了。
“你帮不了我。”钟弦下结论。“这个话题都让你很尴尬。怎么帮我。”
他们长时沉默,钟弦将目光眺望远处,其实不过只能看到阳台那儿:“我喜欢诗。说一首你听。”
[我必须
再一次经历,
义无反顾
我们这一路
为了生?还是为了死?
不,没有死,只有生。
如果
我们能回到自己的地方,回到灵魂的国土
我乐于再死一次——
义无反顾]
邓忆看着钟弦。大概是觉得这没有什么韵律的东西算诗吗?
“你喜欢这首诗什么?”
“说实话。我不知道。”
“我们喝点酒吧。”邓忆提议。大概是觉得这样的谈话实在没什么进展。
钟弦看了看表。“又到给肚子喂食的时间了。去吃晚餐。楼下有一家不错的火锅店。”
75
刚在餐厅坐下。钟弦便接到了大科的电话。
“你没回公司?大家还在等你开会,谈判之后你去哪儿了?”
“会议取消。有事直接说。”钟弦盯着菜单。
“报价重新按照谈判的约定修改过了。你要过目一下吧。”
“手机拍照发给我。”
“还有。欧航刚才说第一批货到工地会检查的比较严格,他建议我们买大品牌的货先套牌运进去,第一批的目的是不让抽查出问题。从第二批开始再运我们自己的货。”
钟弦沉吟了一下:“他已经生产出来了吗?”
“三十吨没有问题。但是他这个人……我总信不过。我还是想亲自去一下,你觉得呢?”
钟弦懒得理会大科对欧航的排斥。只要有机会大科总会如此13 ,没有机会也会创造机会。
“你去检查一下倒没什么。别把你心里的想法挂在脸上。”
“这个我知道。”
钟弦放下手机,将菜单递给邓忆。邓忆点了几种蔬菜。
“吃草吗?吃的跟一只羊差不多。”钟弦讽刺他。
“对火锅无感。”
钟弦摸了摸脑袋,想起爱吃火锅的是大科。“那转移阵地,去吃别的。”
“没关系。对别的也没想法。”
锅底很快端上来,是内中像八卦式的鸳鸯锅。钟弦其实也没胃口,却一副热情洋溢的样子,将服务员端上来的羊肉都倒进两边的锅里。
“接小朱失踪这样的案子,你要收多少钱?”钟弦冷不丁地问。
邓忆愣了一下。“你问小朱,还是问收费?”
“费用。听说目前所谓的私人咨询调查什么的,大多数都是骗子。”钟弦假笑了一下,“难得碰到一个不是骗子的。以后可以介绍生意给你。”
邓忆望了钟弦一眼:“根据案子的情况评估后收费。”
“那小朱的案子你收了多少钱。”
“不想透露。”
“收费也不透露?那怎么给你介绍?我自己也想找你呢?”
“你?要委托我?”
“是的。如果我也委托你去找一个人。你收多少钱。”
“找什么人?”
钟弦用汤勺扰动锅底。“你先说收费。”
“失踪多久了?”
“很多年。超过五年。”
“4万。”
“这么快就报价了?保证找到吗?”
“找不到退费。”
钟弦将涮好的羊肉用汤勺盛了一勺,放进邓忆的碟子里。“小朱的父母也付了这个价吗?你如果找不到,退费吗?那岂不是白忙活?假设小朱死了呢?”
“只要查出他的下落。”邓忆说。
“意思是,即使没有找到,知道他在哪儿就行。或者知道他的结果,例如,死了什么的也行。”
“你认为他死了?”
“假设而已。”
钟弦忽然想起,他们再次忘记点酒。转念一想吃火锅似乎喝什么酒都不对路,便默不作声。
“点瓶酒。”邓忆反而主动说,同时向服务员招手。服务员过来报了店里所有的酒名后,邓忆迟疑地看向钟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