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笑了起来。
长长的睫毛微微扇动着,像是展翅欲飞的蝴蝶。
“什么要求都可以吗?”
……
应珣站在洛府大门前,满脸苦恼。
腰间是那样酸软无力,走出洛府已耗尽了他所有力气。
然而上天还是比较眷顾他的,不消多时,一乘雪顶银缎软轿静静立在他面前。
“应珣?”
银色轿帘被一只手轻轻掀起,露出青年白皙精致的脸,不是像牛奶那样的乳白,也不是珍珠似的莹白,清透至极的苍白色,让人不禁联想到北国的瓷器与冰雪。
“怎么在这里?”
“呃,昨天来洛府做客。”
闻人渊不语,他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洇开一片水墨般的阴影。
“介意我去府上坐坐吗?”
“当然不。”
轿内并不十分宽敞,刚好容得下两人比肩而坐,坐垫是上好的鹅绒,背后靠着纯白撒银花软垫,恍如置身云端。面前是张紫檀木小几,几上有只青瓷香炉,炉中燃着梅香,香上微红火光一如花色惹眼,绝妙的是,只闻其香清冷,不见烟波袅袅。
“身体好些了吗?”
闻人渊侧过身来。
“嗯。”
应珣话音刚落,闻人渊脸色微白,剧烈地咳嗽起来。
应珣连忙轻拍他的背,闻人渊伏在他的胸膛上,疼痛激起身体不断的痉挛,他在他怀中轻轻颤抖,如同秋日枝头上被风吹打着的黄叶,让人担心他会被立刻撕扯个粉碎,腰却以倔强的姿态挺拔着,他是那样清瘦,应珣能清晰地感受到掌下的骨骼。
“你没事吧?”
肩上忽然一温,应珣侧过头,只见肩头洇出大片的殷红血迹。
瞳孔溘然收缩。
“你……”
“抱歉。”
闻人渊轻轻挣脱了应珣,向后靠去,他仰起头闭上眼,紧紧咬着下唇,直到单薄的唇变成和他的肤色同样的白,身子才渐渐放松了下来。
应珣拭去他唇角血迹:“怎么会这样?你的身体……”
闻人渊睁眼,乌黑的眸子里是习以为常的淡漠。
“老样子了。”
一种难言的酸涩从心里冒出来,应珣陷入了沉默,目光不经意一瞥,看到闻人渊隐在袖子下的一双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手腕精致而不纤细,却布了密密匝匝的伤痕,像是白玉上爬了丑陋的蜈蚣。
应珣有些心疼地抚过深深浅浅的伤口:“怎么回事?”
久久得不到答案,应珣有些疑惑地抬头,只见闻人渊垂着头静静看着自己,乖巧温顺得像只猫咪。
“……”
“等等。”
“所以真相就是,我昏迷期间他每天都在放血。”
“我不是不知道这事吗!”
“所以我就是个……”
“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抱歉,我……”
“应珣,我一直在想你我会在何处相遇,却未料到是在洛府门前。”
暴击。
“我还以为你是身子不好,想去看你。”
“原来你已痊愈,只是……不愿见我罢了。”
二连击。
“应珣,我很想你。”
声音轻得像是在叹息。
必杀!
应珣捧着被戳了无数个洞的小良心默默哭泣,他开始折磨他的脑袋,命令它给出一个安慰性质的回答,小家伙吓坏了,它惊慌失措首鼠两端,连带着整个大脑的神经元都不安起来。
“王,将军府到了。”
这下倒免去了应珣的烦恼,他下轿回身向闻人渊伸出手去。
闻人渊的手指微凉,大概是体寒的缘故,应珣托着青年的手准备扶他下来,却迟迟不见闻人渊起身。
“我还是不去打扰了。”
话虽如此说,手却依然搭在应珣手上,没有收回的意思。
良久,他才缓缓收回手指,银白轿帘隔在两人之间,应珣看不见闻人渊的神情,只听得那人声音清泠似琉璃。
“再见了,应珣。”
应珣立在府门,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
“饮冰今年冬天就会死,是吗?”
身体内蛰伏的余毒突然爆发,被极寒温度无休止地折磨。
弦外之音应珣听得真切,他松了口气:“既然如此,我亲自为他去寻。”
……
十几日后,迷踪林深处。
落日的余晖给大地涂上了层赤金的颜料,每丝青草每朵野花都仿佛被镀上了金黄的轮廓,如同名家笔下光影处理极高妙的暖色调油画。树木在这暮光中肆意伸展着枝条,手掌般大的叶子缀满了枝头,叶片随着时间沉淀出浓郁的墨绿,微风拂过便彼此摩擦沙沙作响,像是在为什么轻轻鼓着掌。
有只画眉鸟在枝头蹦蹦跳跳,唱着悠扬婉转的歌,而许多昆虫隐在草丛为它轻轻和着声。
一切都那样安谧。
“砰!”
树干忽然剧烈抖动起来,画眉不满地叫了声,扇着翅膀扑棱棱飞走了,两只拳头大小的野果滚落在草地上,泛着山楂般的嫣红色泽。应珣收腿理了理白衣下摆,捡起地上野果在胸前蹭了蹭,然后死狗似地靠在树干上不肯动了。
应珣把野果咬得嘎吱作响:“你到底能不能行啊,我都在这里傻转三天了,怎么想都是你在耍我。”
998闻言将屁股(你确定你有这个部位)对着应珣。
应珣屈起两指将998弹飞,998跌到草地上嘤嘤哭泣。
“你哭不出来的,别擦了成吗。”
闻言998关闭了林黛玉模式。
对于辣鸡系统的空头支票,应珣丝毫没有听进去,他竖起耳朵,眼睛忽然一亮。
水声!
我都要渴死了好吗!
应珣起身循着水声走去,声源处是条清浅的溪流,溪底铺了层细碎的小石子,石子被溪水不停冲刷,经年累月竟圆润光泽如玉丸似的,清澈的溪水让嗓子的干哑变得愈发难以忍受,应珣飞快地冲到溪边,蹲下身掬起捧清水大口喝了起来。
应珣洗了洗脸,清凉的水花打在皮肤上:“你又怎么了?”
应珣不耐烦地走过去:“这次要没什么正事我就和你拼……”
然而话音未落,他就怔在那里。
面前的草丛间是块巨大的青石,青石表面没有覆上厚厚的苍苔,打眼看去便觉得光滑如镜,上面躺着个陌生的青年,冰雪作肤玉为骨,烈火燃尽血色成了他的衣裳,长发扇面般铺在身下,是比无星无月的夜空更要深沉浓郁的黑。
苍白的。
美丽的。
妖娆的。
让人想起从聊斋中走出的艳鬼,美人幽居在被岁月遗忘的荒院中,懒懒倚在枝叶稀疏的古树旁,嘴角噙着冰冷妩媚的笑意,血色全无的手指拨动琵琶,引诱迷途的书生寻音而来。
等那人进门,抬头。
只一眼,就是万劫不复。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知道应珣是哪里来的自信以为自己是攻……
第30章 曾慕多情应笑我
别看。
别看。
应珣的心里,有个声音不停地告诫道。
然而他就好像是被人施了术法,目光紧紧锁在那抹鲜红上,怎么也移不开。
应珣走过去蹲在那人身边,他受了很严重的伤,胸前的衣裳满是血迹,已经分不出是衣裳本来就炽烈如火,还是被血液染成这样刺目的颜色。他伸出手指轻轻抚上青年紧蹙的眉,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对方色泽浅淡的唇上,他的唇形真的很美,想来若是被染上胭脂,定是牡丹国色也无法比拟的惊艳吧。
应珣俯下头去,双唇相贴的刹那,强烈的满足感涌上心头,他的身体轻轻颤抖起来。一滴晶莹的水珠从他唇角滑下,流进了青年的唇里。
睫毛微微颤动,犹如新生的蝴蝶轻轻舒展着翅膀,然后,忽然睁开!
突然眼前天翻地覆,应珣被人狠狠压在青石上,后脑径直撞上了坚硬的石面,脑中似有千万只蜜蜂嗡嗡作响,痛楚卷挟着眩晕狂风般席卷了大脑。青年樱色的的唇轻轻勾了起来,带着美丽到极致的恶意。
让人几欲窒息。
是真的窒息,对方苍白而修长的手指紧紧扼住了他的喉咙,指节毫不犹豫地迅速收紧,应珣的眼前渐渐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