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些,寂然便逃也似的匆匆告辞,好像这院子里有什么吃人的猛兽一般。竟似忘了是他主动找来的。
看着寂然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已经将流桑哄开地桓远走过来,淡淡道:“他有事隐瞒。”这一点,只要是明眼人,都能一下子看出来。
虽然熟读经文精通佛法,但是寂然说谎和转移话题地技术实在太拙劣了。
楚玉点了点头,道:“我原本只是随口一问,现在却是真心实意地想知道他逃脱地经历了。”寂然好歹也修了这么多年的佛。定力和气度都可算是不错。却因为她一个问题露出那样的神态,想必在他们逃亡的路上,定然遇到了什么很了不得的事。
她想了想。随即转身搭上他的肩膀,笑吟吟地道:“不急于一时,今天时候已经不算早,倘若明日的天气不错,我们便一道出外游玩吧,听说洛阳地白马寺很是有名呢。”
桓远静静地看着她,她的笑颜并不算多么艳丽,但却宛如春风扑面而来,纵然有心事,在这笑容之前,也可暂时放下。跟着露出一抹笑,他低声道:“是的,我们来洛阳这么久,也不曾好好四处走动。”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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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容易挨到次日。
天才蒙蒙亮,楚玉便拉着桓远乘马车出门,她昨天虽然说不着急,但是这么多天无所事事,也实在闲得有些发
今遇见故人,又发现了值得探究的事,顿时燃起了无趣。
楚玉倒不会疑心寂然会对她有什么不利的举动——世界上哪有这么笨拙,连掩饰都不懂得掩饰一下的反派?
车行缓慢平稳,上车后楚玉便倒在车上的软榻上补眠,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被桓远叫醒地时候,便已经在白马寺附近。
作为已经有四百年历史地古刹,白马寺看起来很是庄严恢宏,山门是并排的三座拱门,不时有人络绎出入,应该是上香拜佛的信徒。
楚玉和桓远在白马寺山门前晃了一遭,却不着急入寺,两人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默契地认知,便吩咐仆从先将马车赶往别处,两人却自己下车来,慢慢地走到一旁。
桓远去打探消息,楚玉随便找了个地方歇脚,一边看着白马寺兴盛的景象,一边听旁边的路人闲扯聊天,去年是换天子的好年份,不仅南朝宋那边换了皇帝,北魏这边也同样换了一个皇帝。
稍有不同的是,南朝宋那边刘子业是被叔父谋逆篡位的,而北魏这里则是先帝病死,原太子顺理成章地继位。
不过这其中还有一点小小的八卦,便是北魏那个死去的皇帝,在举行葬礼的时候,按照北魏的习俗,要焚烧他生前所用的衣物器具,而他的皇后在仪式之中,忽然跳入火堆中意图殉葬,虽然后来被救回来了,但是这一举动赢得了当时的满朝文武的赞叹。
那皇后姓冯,现在应该称之为太后了。
先不说冯太后这一手是不是在收买人心,但是至少人家表面上做得很漂亮,再回想起南朝那乱七八糟的宗室亲缘关系,楚玉不由得露出苦笑。
不多会,桓远回来了,他简单说了打听到的事,寂然是去年冬天来到白马寺的,甚至比他们来洛阳还要晚一些,只不过楚玉并不怎么关心佛教事业,所以一直不晓得。
虽然是外来和尚,但是寂然在白马寺里地位很不错,一来便担任了重要的职位,权利极大,人事财物他皆可过问,但是手握着这么大的权利,他却可以十分清闲,有什么事吩咐手下和尚去做即可……
虽然说和尚是方外之人,但是古龙说得好,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和尚再怎么清修,也毕竟是活在这尘世上的,不可能完全超脱,寂然能够得到这样的待遇,定然是背后有权势之人支持。
原本只是好奇想打探一下,只当这是一个好玩的游戏,但听到桓远的回报后,楚玉却不得不深思起来:寂然也就是比她早进入北魏疆域几个月而已,他哪里认识的位高权重之人?
难道是王意之的关系?
也不对,给他安置这么一个尊荣又清闲的地位,这根本不符合王意之的作风,也与从前的寂然大不相同,原本在南朝建初寺的时候,寂然虽然在寺中也有地位,但却是近似于苦修的清贫简朴,才不过几个月而已,怎么会发生这样大的变化?
第二卷 红了樱桃绿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抛 二百二十六章 白马寺见闻
楚玉原本是想稍稍了解一下寂然来到洛阳的近况后,便直接入寺求见,跟他聊聊天什么的,现在她却忽然不想这么去见他了。
在背后支持寂然的是什么人?对方这么做有什么目的?能从中获取什么?王意之现在在什么地方?他是否知道寂然现在的情形?是否赞同?
寂然在白马寺中担任重要职位,是否与她有关联?
楚玉越是深思,眉头便锁得越深。
她倒不是自恋,非得把每件事都跟自己牵扯上关系,倘若寂然这一桩与她毫无干系牵连,那是再好不过,可是倘若有关联呢?
寂然应该是在被花错刺杀不久后便逃离南宋进入北魏,以期能避开容止的追杀,可是他在洛阳安顿下来的时间比她还要迟。
楚玉不安地望向桓远,在后者眼中也看到了相同的疑虑。
现在楚玉的心情却是两难的矛盾,倘若就此放下不理会,或许会有什么未知的危险在不知不觉间降临到她的头上,可是倘若这件事本来与她没关系的,却因为她错误的判断,将他们几人全都牵连进去,又是得不偿失。
仿佛看出了楚玉的心思,桓远低声道:“你勿须如此忧愁,倘若你想,我们便试探寂然一番又何妨?纵然是误算,了不起便是一走了之。”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绕寺院建筑走,沿着高耸的围墙,两人慢慢地绕到了寺院后方。
寺院后也有一道门,朱漆木门紧闭着。与前面的山门不同,这应该是供寺僧处理事务进出,以及运送货物的地方。
两人还未走近。便见两扇朱门左右打开,楚玉心中对白马寺已是有些芥蒂。见后门一开,不及多想,连忙拉着桓远退到隐蔽的角落处。小说网…
桓远被拉着一时不及反抗,被楚玉一把推到墙边,紧接着楚玉地身体也靠了过来。他心中窘迫,却又不能推开楚玉,只有尽可能地让身体贴着墙,让两人之间留下两寸左右的距离。
距离是如此的亲近和暧昧,桓远忍不住屏住呼吸。
等退到了角落地阴影中,楚玉才想起来自己根本没必要回避,但是这时候走出去仿佛有些不好,她便索性站在原地,又抬眼朝门开的地方望去。
一望之下。楚玉不由发怔,最先从寺庙中出来地,是一辆贵重的马车。
马车没有繁复精美的装饰。外表试样简单到朴素,但是在公主府混过一段时间。楚玉对奢侈品的鉴赏能力大大提高。不需要任何提点,她便一眼看出那马车的制作材料是一种坚硬昂贵地木料。能抵御一定程度的刀枪袭击,倘若换算成金钱,足够买下好几个她现在居住的楚园。
马车的两侧与前方,是一队神情肃然身体健壮的护卫,他们紧靠在马车边,尽忠职守地执行保护的任务,所有人步伐整齐,目光坚毅直视前方。
但是这都不是让楚玉惊讶的,真正让她讶异的,却是马车行驶出寺院后门后,紧跟在护卫队之后出现在门口的,一个身穿玄色僧衣地和尚。
这和尚正是楚玉方才还在想的寂然。
看这个情形,却是寂然送马车中的人出寺,也不知车中所坐地是何人,竟然劳动寂然亲自相送。
寂然停在寺院门口后,马车也随即停了下来,几乎在同一秒内,保护马车的侍卫们,也跟随着停下脚步,动作整齐划一,显是训练有素。这群护卫地整体质量,恐怕比楚玉在建康所见地正规军人还要高出一些。
坚固的马车,得力地护卫,能有这样的配置,不仅需要有钱,恐怕还需要有权。
但是……
楚玉忍不住扬了扬眉毛。
这种以整齐化作威势的架势,她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
寂然双手合十,对着马车默默不语,马车中的人也一样不说话,这让存心想通过听声音猜测车内人身份的楚玉扼腕不已,就这样默默相对了一阵子,马车继续开走,而寂然依旧站在原地。
他的神情带着几分萧索的落寞,双目望着前方,好像出了神,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楚玉见寂然不走,心中暗暗着急,却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暴露行迹,然而她越是不想怎样,运气却偏偏与她作对:后颈处忽然吹来一股温暖的气流,不及细想地她惊叫出声,跳开来回头看去。
在她身后,桓远正弯腰抚胸大喘气,好不容易呼吸平复少许,桓远歉然地望向楚玉,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解释方才的举动:他方才一时失神,屏息太久,最后是实在屏不住了,才吐出那么口气,却不料惊着了楚玉。
楚玉苦笑一下,想起还站在寺院后门边上没走的寂然,无奈地回过头,却意外地发现寂然的神情比她还要窘迫,白皙的脸上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看寂然慌乱无措的样子,楚玉忽然间不尴尬了,她笑笑走上前去,道:“寂然大师别来无恙。”打招呼的方式与昨日寂然的一般无二。
她本有所怀疑,可是看到寂然现在这个样子,却心知自己委实是猜错了:寂然在白马寺中,就算是有什么图谋,只怕也不是冲着她来的,因为他此刻的神情是纯然的羞耻,却没有半点儿愧疚甚至心虚。
如此一想,楚玉心中轻松了不少,走到寂然身边,欣赏了一下他还没褪色的通红耳朵,她开门见山直接问道:“抱歉,我与桓远来此游玩,方才见你在送客,不便打扰,对了不知车中坐的是什么人?”
疑心去除大半,剩下的便是好奇了。
既然被发现了,便索性开诚布公地询问吧,也免得她心中诸多猜疑,一个不小心伤害了什么人。
寂然面上浮现为难之色,他低声道:“那位的身份,我实在不便告知,还请施主见谅。”
楚玉微微一笑,也不勉强,只道:“你有为难之处,那么不说也罢。”她又与寂然随口寒暄几句,从他口中得知,王意之自从探知她从建康逃脱后,便抛开俗务在北魏各地游走,说不定什么时候才来洛阳。
白马寺一行虽然不能算圆满,但是也算是收获了一些,楚玉朝寂然告辞,与桓远一同离开。
两人慢慢走着,一直走出了白马寺周围地界,才停下脚步,楚玉笑着转头问:“你怎么看?”
桓远亦是微笑道:“我观他颜色,似是真的有难言苦衷,并且于我们无害,是否就此放手,还是看你抉择。”
倘若楚玉想知道其中原委,那么即便寂然会为难,他也会毫不放松的探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