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世上没有不爱八卦的君子
”琼斯警官腹诽着,露出感兴趣的笑容
陈鸥继续道:“据说瓦根第夫人得了产后抑郁症,一直未好
儿子就由瓦根第教授带在实验室,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小男孩,很早就学会了说话
我做实验的时候,他坐在婴儿椅里安静地看着,不哭也不闹
” “孩子后来去了哪里?”琼斯警官问
陈鸥道:“再也没有找到
据说瓦根第夫人抑郁症发作,把孩子拐出了实验室
瓦根第教授到处寻找,那段时间他大概瘦了20磅
有一次我遇见他,劝他想开点,他却像野兽一样对我咆哮
” *************************************************************************** “你不懂!你不懂她毁掉了什么!生命,希望……你不懂的!”瓦根第眼睛里闪着野兽般的寒光和让人害怕的疯狂
*************************************************************************** 琼斯警官总结道:“那天晚上,瓦根第失去了妻子,失去了儿子,失去了研究成果,甚至失去了实验室
” 这是神的惩罚,因为瓦根第擅闯了他的保留领域,她紧闭双唇想,微微有些愧疚,意识到她的工作不应预设立场,特别是由于信仰分歧
陈鸥道:“是的,那天晚上,瓦根第的实验室就被关闭了,他多次企图闯入拿回研究资料,有一次竟然打伤了保安
保安起诉了他,他被关入看守所,很快又被保释出来,但被强制要求每周接受两次警方安排的心理辅导
” 琼斯警官道:“我们查阅了资料,他一次都没去过
” 陈鸥道:“因此他被研究所拒之门外,没有一个实验室愿意接受心理不稳定的研究人员
他大受打击,曾经离开小城一段时间,去了南方,一年前才回来,带着心理医生的‘心理健康’诊断证明以及一大笔资金,重建了自己的基因研究实验室
” 琼斯警官道:“您对瓦根第教授个人的评价如何?” 陈鸥抿紧了嘴唇,想起工作台上循环播放的淫'秽视频
“我认为他容易忽视他人的情感
我绝不会把他介绍给我的家人认识
” 琼斯警官察言观色,满意地站起来告辞,并向陈鸥道歉,请他原谅自己公事公办的生硬态度
陈鸥当然不介意,一直把她送出门外,目送她开车离开
琼斯警官回到警局,在笔记本上陈鸥的名字下画了个大大的感叹号,这表明陈鸥在她心里已经上升为重要嫌犯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我想过各种办法要把回忆和现实隔开,但现在JJ禁掉了正文中的html代码,我没法通过字体变换显示现实与回忆的过渡
等有时间我会用不同的标记符号分割开
☆、回忆 陈鸥开车回家
载有淫'秽视频的存储卡放在陈鸥衬衫胸前口袋里,热炭般烧得他坐立不安
他打开车载音乐,《费加罗婚礼》中《晚风轻柔吹拂树林》的唱段渐渐响起,华美清越的女高音如馥郁的香气般充满了车内空间
缓缓地,他心绪平静下来,想起和养子尼斯第一次见面,也是在一个鲜花繁茂的五月,他和教授准备迁至居住面积大了两倍的新家,一切是那么美好
“哪儿来的孩子?” “我们出海取实验水样的船路过小岛,看见他和一群海豚嬉戏
那是个无人岛
陈,你得告诉教授,告诉教授……” “教授服药睡下,还未醒来
我们不能把他交给警方,在失踪人口库里查找他父母家人么?” “我们已经报警了,但你看这孩子的状态,怕是等不及警方来到就要出事了……” “两年前瓦根第实验室失火损失了一条人命,一直被警方关到现在,我们的实验室如果再出事,研究所只好关门了
陈,你得赶快想办法……” 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被罩在一张结实的渔网下面,渔网四角压在几个沉重的木桶和铁块下面,连上百斤的大鱼也逃不脱这一布置
孩子赤身裸体,肩胛骨凸出,几乎能看到胸口两侧肋骨的形状,头发里卷着水草,双臂和小腿上有渔网勒出的斑斑血痕
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直撕扯着渔网,仇恨地望着周围的人,嘴里发出嘶哑的低吼
几名研究员围在渔网周围,面面相觑,犯起了愁
这一年,陈鸥博士毕业,刚刚进入研究所,成为学术等级最低的一名助理研究员,没有任何职务
但无人敢小觑他,不仅因为他是研究所唯一出资人兼实际控制人教授的养子,也因为他已经发表了几篇重量级论文
若从发表论文来论学术贡献,陈鸥在研究所内的学术排名并不亚于一些老资历研究员
“这么大的孩子,不管身体素质有多好,这么不停地闹,一定会伤了自己
何况自从把他网住,他已经闹了快16小时了,也没有吃喝
这可不行
”有个老成的研究员发愁地望着渔网里不住挣扎的孩子
陈鸥一阵不自在
一直行走在技术和伦理的边缘,研究基因科学的人天生对人的自然权利及社会权利格外敏感
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五岁大的孩子在自己面前惊惧而死
他站了出来
“松开渔网
” 得到明确指示的工人耸耸肩,几人合力搬开了一角的木桶
陈鸥踏上前一步,低头观察
那孩子似乎智力不低,看到工人搬动木桶便停止了挣扎,盯着工人的举动
当渔网松落,孩子唰地一下子顶翻渔网冲了出来
陈鸥拦腰抱住了他
这时,陈鸥的电话响了起来,是教授打来的
陈鸥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接通了电话
“你是不是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我的孩子?” “我记得很清楚,亲爱的教授
我已经把您的东西装上了车,马上就要去接您,我们一起搬到新家
” “那什么事把你耽搁了?顺便问,你那边是养了只狗吗?我听见了咻咻的声音
” “说来话长,教授
您如果有时间,就请先来研究所一趟,我派人过去接您
” “我有的是时间,孩子,但我想先了解下发生了什么
你能做个口头概述么?” “不行,因为……我手臂痛得很
” 孩子尖利的小牙狠狠咬在陈鸥手臂上,他的白衬衫沁出了几点血红的痕迹
陈鸥牢牢抱着孩子不让他逃脱,一路走进实验楼
项目秘书多莉丝摇曳多姿地跟了进来
“他是从海里捞起来的,可能带着病菌,你得换药
”她评论道
多莉丝比陈鸥大三岁,刚刚和男朋友分手,身材性感撩人
她一直试图引诱陈鸥追求自己
“谁有牛奶?”陈鸥问跟进来的实验室同事
他对这么大的孩子一无所知,常识告诉他不管是人类婴孩还是动物幼崽,喝牛奶总是没错的
同事们纷纷摇头
“陈鸥,这里可是全球顶级的基因科学实验室,培育着各种动物的胚胎和植物菌株
谁也不能把食物带进来污染样本,这是教授定的规矩,谁违反谁就要拎包走人,无人例外
” “拜托,这不是小猫小狗,这是个货真价实的人类男孩,而且他快死了!” 数万美元购置的生物培育温箱与食堂几十美元的微波炉效果天差地别,能够保证从各个角度均匀加热,百分百均匀,无论放进去的是菌株还是牛奶、面包
陈鸥第一次偷着用它加热食物,对出炉的烤面包片一见钟情,感觉前半生的三明治都白吃了
他相信这个秘密绝非自己独享
同事们面面相觑,有孩子的几名研究员首先心软了
“说起来,我今天早上似乎有一盒牛奶没喝完……” “我好像还有一盒鲜榨果汁……” “我带了一袋面包片准备做三明治……” 有人带头,很快陈鸥面前的桌子上聚集了一堆食物
这可是全球顶级的基因实验室,不是什么野餐公园
陈鸥无力地想
牛奶很快就加热到了适宜入口的温度
陈鸥示意同事倒进浅杯子里,准备强行给怀里连踢带咬的孩子灌进去
他曾经这么喂过实验室里刚出生的小猫小狗,他们后来都很健康,活到了实验室允许他们活的寿命
但出于谨慎,他还是请同事把牛奶分倒进了几个杯子里
这一防备被证明一点都不多余
因为忽视了五岁人类幼童和猫崽狗崽的力量区别,第一个杯子被孩子一头打翻,牛奶溅得陈鸥西裤上星星点点白色污渍
第二杯上陈鸥多用了些力气,牛奶被灌进了三分之一,但孩子猛烈呛咳起来,脸憋得通红
“你这是准备制作‘呛死的人类孩童’标本么?”一个声音道
围观看热闹的研究员们分立两侧,露出一部轮椅徐徐近前,就像雷霆劈开云层
轮椅上一位严肃的老人注视着陈鸥
“他太暴烈了,我几乎按不住他
”陈鸥的胸口刚才被孩子用力顶了一下,疼得喘不上气
老人伸手招呼一个研究员,吩咐了几句
那研究员很快去而复回,递了一样东西给老人
“什么?”陈鸥气喘吁吁地说,这时第三个杯子也被孩子掀翻了
“您得离远点儿,教授,这孩子蹦得简直比几十斤的大鱼还带劲儿
” 接着孩子就软了下来,死鱼一般瘫在陈鸥怀里,只有胸膛微微起伏
“啊……您……可这不是……”陈鸥张口结舌,看着老人把镇静剂注射器扔进垃圾桶
“剂量适当的镇静剂对他没坏处,再闹下去他要把自己折腾死了
另外,得给他做个全身检测,消毒,除虫,你的伤口也要赶快处理
”老人说,注视着陈鸥衬衫袖子上的血迹,“这不是普通弃婴,根据水手们的描述,这是海豚养大的孩子,类似以前发现过的‘狼孩’
这类孩子错过了最宝贵的发育时期,已经无法接受人类社会的生活
不要把他当作和你、和我一样的人类看
”
五月的星空永恒,五月的花香依旧
而十一年的光阴,正如车窗两边的景物,流水般退向无法触及的过去
陈鸥微微叹气,将十一年来从未更换的爱车停在门前
一条蹒跚的金毛从副驾驶座上跃下来,轻车熟路地钻进栅栏,前爪按在锁上,为他打开了大门
草坪上薄薄落了一层粉白色的羊蹄甲花瓣
两台智能浇水机任劳任怨地向周围三百六十度空间均匀地洒水,在阳光下的草地上造出了一道窄窄的七彩虹霓
金毛爱犬趴在了草地上,惬意地享受着午后静谧的阳光
陈鸥先到自己卧室换了衣服,走到教授卧室前敲门进去
“我为什么要舍弃别人走过的道路 “为了寻找荒山小径 “越过积雪和山岩……” 和每一个午后一样,教授总是闭着双眼歪在轮椅里欣赏他最爱的舒伯特
这年教授七十六岁了,陈鸥经常思索自己是否见过他年轻时的样子,但在记忆里一无所获
和十一年前相比,教授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双鬓斑白,脸庞清癯,安静,懒散
他一生未娶,没有亲属密友,隐居避世,全部心血都用来培养陈鸥,把他当做血脉后裔和学术继承人
陈鸥全心全意地崇拜着他
在陈鸥的成长历程中,教授既是严父,又是慈母,既是启发教育他的导师,又是与他共同胡闹的伙伴
小时候,经过教授指点的模型飞机总是小伙伴里飞得最高的;中学毕业舞会,他的翩翩舞步和优雅姿态让全年级女生疯狂,那是教授请来全国舞蹈冠军为他特训过的
他与教授无话不谈,第一封情书,第一次打架,骗过赌场保安后的第一次赌博,和哥们儿做了假'证'件后去买酒,第一次梦遗,第一次春梦,第一次自'慰,第一次看成人视频
他和教授之间没有秘密,没有禁区
“不是为了曾经犯罪,使我远离人间; “只是为了愚蠢的愿望,漂流在那旷野荒山
” 陈鸥拉开墨绿色的落地帷帘,让强烈的阳光射进宽敞的卧室,照在教授脸上,逼得他不得不睁开眼睛
教授发牢骚道:“我一定要辞了马丁,他必须记得是谁付给他薪水
” “他知道家里谁说了算
”陈鸥答道,进了卫生间向浴缸放水
六年前教授洗澡摔了一跤,被管家马丁发现他脸朝下倒在卫生间地板上,脸上有一块淤青
陈鸥当时在大洋彼岸参加学术会议,连夜飞了回来
幸好并无大碍
自那之后,陈鸥天天来为教授洗澡,不管教授本人发出多么严重的抗议
“你一夜没睡?”教授睁开眼,仔细端详着陈鸥,发现他眼皮几乎都睁不开
“别想转移注意,你得先洗澡——马丁说你今天又在藏书室里耗了半天,没有吃药
待会儿你得想个好借口
”陈鸥挽起袖子,用小臂试了试水温,感觉合适,便把教授推到卫生间门口
“我自己能行
”教授认真地说,吃力地从轮椅里站起来,双腿打着颤
他在那场导致陈鸥失去双亲的大火中受了重伤
尽管几十年来一直按照医嘱做复健,但双腿一直没恢复到能够自如行走的程度
“不行,我决定要为小时候的我好好报复回来
那时你看过多少次我不着片缕坐在浴缸里?”陈鸥毫不动容地说,替教授解着衣服
“忘恩负义的混球
”教授骂道,脸上露出微笑,“说起来,昨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 陈鸥叹了口气
这天凌晨,他报警后就给教授的信箱留言说有点小麻烦,需要和警察局合作,暂时不能回家
教授还不知道瓦根第的噩耗
没人知道默默无闻的瓦根第其实和教授师出同门,仅比他小五岁
教授不爱提及往事,从研究所其他人的八卦中,陈鸥了解到,瓦根第当年也是个才华横溢的基因科学家,前途无量,后来陷入了一段恋爱,女方是路易斯家族后裔
对方家长很看好瓦根第的才华,要求他离开学术界,进入商界为其家族服务
为了爱情,瓦根第离开任职的研究所,进入路易斯集团,担任一家医药公司的研发副总兼董事
十年后,公司有一款治疗心肌炎的基因药物爆出编造临床实验数据丑闻,瓦根第被迫辞职,带着妻子来到小城,接受了教授为他提供的实验室研究主任一职
不知是不是因为浪费了十年的光阴,瓦根第在基因研究的道路上格外激进,不断抛出种种离经叛道胆大包天的想法
他的实验室门口经常聚集着抗议的宗教组织和社会团体
后来瓦根第不知从哪里找了一笔研究资金,甩开教授的研究所自己独立研究,两人于是闹僵
陈鸥猜想,知道瓦根第去世,教授多半会难过
毕竟比自己还年轻几岁的人,竟然走在自己前头,不由人不感慨命运无常
屋里仍在播放舒伯特: “我已看见一个路标,永远立在我面前; 我要走向那条道路,没有人能再生还
” 陈鸥深吸了一口气,从兜里拿出了存储卡
“瓦根第引诱尼斯招妓,私拍下流视频
我去他办公室时只见到他的尸体,现场播放的下流视频已经快要终结
我拿走了视频文件,删除了播放记录
” “瓦根第不是个会把心思从研究上移开的人
为什么会如此关注尼斯?”教授望着陈鸥,像是在考他又像是发出单纯疑问
陈鸥慢慢摇着头,心想不知道是否和尼斯被海豚养大的经历有关
琼斯警官在笔记本上列出陈鸥的疑点
第一,研究所只有两个实验室,陈鸥和死者各占其一
瓦根第死后,研究资源全归了他
第二,死者电脑和工作台上有陈鸥的指纹
第三,死者与陈鸥养子尼斯走得很近,曾经引起非议
最后一条是琼斯警官调查出来的
在陈鸥离开警局与马埃尔会谈的几个小时里,琼斯警官一点没闲着,先后问询了相关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