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斯对这股香气再熟悉不过
尼斯把衣服珍惜地折了起来,笑道:“送我好不好?我还你一件更好的
” 伯第点点头
往常在物质上都是尼斯照顾他
能有可以给予尼斯的东西,他很高兴
尼斯骗了伯第,对他有些歉疚,但他不喜欢陈鸥的衣物落在别人手里,更何况是为了弥补他自己的过失
他抱住伯第肩膀摇了摇,心想,得赶紧打工赚钱,要不哪里买得起价值相称的礼物? *********************************************************************** 陈鸥打开衣橱,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问马丁:“我的那件黑色长大衣哪里去了?” 马丁不说话
教授淡淡地道:“我帮你送人了
” 陈鸥愕然
教授说:“我看你多日没有健身,肚子都凸出来,勉强再穿也不好看,就帮你送了人
” 马丁简直不忍心看陈鸥
这段时间,陈鸥承受着巨大压力
警局换了一位警官来调查瓦根第的案子,几乎天天泡在研究所,陈鸥不得不给他安排了一间办公室
原先与案件相关的很多材料被新来的警官重新翻出来检视询问
研究所很多同事被叫来配合办案
这些研究人员一辈子和实验室打交道,像小行星围绕恒星旋转一样只关心自己的研究实验,因而被打断工作的时候也格外火大
“请问,瓦根第喜欢在披萨里多放洋葱,你觉得可能对案情有何帮助?”新警官对接受质询的研究所员工不客气地说,“侦破是一门专门技能,需要经过系统化科学训练,大量案例学习以及亲自实操才能掌握,熟读侦探小说就能当侦探的古典主义时代已经过去了
” 研究所员工更加不耐烦:“我怎么知道有何帮助?我说细节,你来判断有用与否——我们到底谁是警察?” 每天陈鸥都能听见隔壁房间里针锋相对
他不准备约束手下,心神被更重要的东西占据了
陈鸥一直放不下瓦根第的跨物种基因融合实验,即使自己实验出现了巨大突破,也不能丝毫减缓担忧
大众对科学家的认知是固定的:沉默寡言,孤僻冷漠,缺乏道德和责任感,热衷于实现自己的怪念头,不顾这样会对社会带来多大冲击
很少有人知道,绝大多数科学家是严守其科学伦理的清教徒
科学技术的发展总是走在伦理前面
如果科学家不为自己划一道界限,很容易堕落为技术的奴隶
对于永远位于人类认知和道德前沿的他们,科学伦理就像安全绳,是他们和人类社会的最后联系,就像连接宇宙空间站和地球的通讯信号
失去它,科学家将迷失在实验和数据的茫茫宇宙之中
陈鸥像维护眼珠一样小心维护着对基因伦理的信仰
走在世界基因研究的前沿,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一领域对人类道德的潜在冲击
一旦社会发生恐慌,出现激烈抵制情绪,最终受害的仍是研究本身
因此,他对瓦根第的研究感到格外不安,特别当他看到琼斯警官从路易斯集团找到的东西时,他的不安更加扩大了
研究灵感可能源于突发奇想,但没有哪一种研究成果背后不伴随着大量实验
如果瓦根第已经完成跨物种基因融合实验,陈鸥想知道他之前的实验结果和数据在哪里
要是再想深一步,如果每一个失败的实验,都有一个人类和动物基因融合的活体样本……陈鸥不敢细想,但他经常被噩梦惊醒,梦中是一个个尖叫哭喊的畸形婴儿,每一个都对他伸出手指,似乎指责他是恶魔实验的帮凶
千头万绪之下,尼斯找了男朋友、接受死亡训练的事情反倒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既然不需要为小朋友做出榜样,心理重负又无从排解,陈鸥不由得放任自己像大多数没有配偶的单身汉一样,不修边幅,作息颠倒,饮食失衡,懈于锻炼
两个月过去,他体重大约增了五磅多
也许老天要补偿他麻烦事过多,他的阿兹海默药物实验数据运行得意外顺利,终于找到了最佳药物成分
迄今为止,实验室已经对六十组小白鼠做了对照实验,结果简直完美
接下来是临床试验,他们需要寻找自愿者进行药品实验,而且必须格外谨慎
作用于脑部活动的药物一般会对神经情绪有较强的副作用,他们需要挑选脾气温和的实验对象
陈鸥在主要媒体投放广告,邀请阿兹海默患者以及家属参与临床实验,应者寥寥
教授一向不干预他的研究,这次却提出了异议
“你应该直接寻求警方许可,搜索基因人口库,联系那些最近发病或者可能发病的人
” 基因研究所参与了警方的“基因人口数据库”项目
以他们的关系,进入数据库搜寻患者数据不难,但陈鸥一点都不想这么干
陈鸥苦笑:“教授,这有悖我们一向坚持的‘基因为个人最高隐私’以及‘基因人口数据库不得用于商业用途’原则
” 早在警方请研究所帮助建立基因数据库的时候,陈鸥就表达过个人基因信息会被滥用的担忧
但警方保证,这将是绝密信息
阿兹海默药物研制成功后,一定会交给专业化医药公司,开展低成本大规模的商业制造
因此,在研发阶段动用警方资源,不免有滥用公器嫌疑
教授不满地摇了摇头
“效率太低
征集不到足够数量的自愿者,你就拿不到足够多的支持数据
” 陈鸥别无他法,只得慢慢寻找,一一联系
************************************************************************* 教授问:“琼斯警官怎样了?” 陈鸥说:“夏尔是个很可靠的朋友,托付给他我很放心
” 教授哼了一声,表示对陈鸥看法的不屑一顾,说:“第一次就骗我们的人
” 夏尔当初自我介绍,说自己叫夏尔·弗朗兹
不过一周后他就坦白了,承认自己姓路易斯,是路易斯家族成员
陈鸥开始时吃了一惊,因为杰西卡的原因,他对这个煊赫家族很有看法
但夏尔不仅改变了尼斯,也改变了陈鸥的偏见
只有教授有时提起来还耿耿于怀
这段日子,他通过琼斯警官提供的秘密联系方式,和她联系过几次,得知她仍在停职,依然坚持搜寻路易斯集团的违法证据
夏尔单独和他电话聊过几次,说琼斯警官状态不佳
夏尔开了一家自己的人工智能公司,从事医药大数据挖掘处理,盈利不错
夏尔的父亲想代表路易斯集团收购这家公司,让夏尔顺理成章进入集团高层
夏尔不肯
“我不是狷介到不肯借助家族势力,”夏尔在电话里说,“生意人辞典里没有这个词
但我总觉得还不是时候
詹姆斯有点激进了,而医药业最怕和‘激进’这个词搭上关系
”夏尔沉吟着,没有再说下去
但陈鸥觉得他有些愤懑不平,想必和詹姆斯相处并不愉快
于是陈鸥建议:“要不要把公司搬到温斯来?这里虽然不是什么大城市,但环境优美,生活成本低,容易招聘到研究技术人员
” 陈鸥只是给老友一个建议,没想到一周之后,他就在研究所里见到了夏尔和琼斯警官
上次见到夏尔大约还是差不多十年前
夏尔已经从业余画师变成了国内最年轻、最有影响力的新科技公司总裁,但他身上仍然具有一副落拓不羁的艺术家风范,他衣着简单, T恤和长裤式样格外大胆,色彩撞击眼球,让他不像一个新兴科技公司总裁,倒像吸大'麻练瑜伽反对基因的左'派激进分子
不过衣服的质地缝制十分精良,不同于一般独立设计品牌的粗糙
考虑到如此小众的审美品味,陈鸥怀疑这套装束是他自己设计的产品
夏尔仍然爱好绘画,已经把自己的几幅绘画作品放到朗斯罗的独立艺术画廊寄售,同时平静接受了自己不具有一流画家天赋的事实
他的公司发展很快,陈鸥曾经在商业月刊《新资本》杂志封面看过好几次夏尔开怀大笑的特写
他额头有了些浅浅的皱纹,脸部依然削瘦,线条有如刀砍斧凿一般锋芒毕露,笑起来依然热情奔放,感染力极强
他和陈鸥互相捶了捶肩膀,眨眨眼,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陈鸥觉得又回到了十年前
有些人十年未见,面容宛如当年
有些人仅仅数周不见,苍老有如隔世未见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事多,劳累不堪,本文不定期更新
先谢谢大家体谅
☆、第 26 章 在陈鸥印象中,琼斯警官意气风发,咄咄逼人,对工作怀有她这个年龄不常见的热情和理想
陈鸥时时能感受到她掩盖在社交礼仪的下的疑心和敌意,就像仙人掌包裹在柔软棉花糖里
但这次重逢,她身上令人不快的锋芒没有了,头发疏于打理,发根生出了寸许长的新发,与先前染过的发色截然不同;衣着宽大不合体,像是从超市“三件十元”的衣服堆里直接拿来套在身上的,指甲参差不齐,甲色斑驳
总之,她现在彻头彻尾是个潦倒的失业中年妇女了
陈鸥闻见她身上有股淡淡的酒臭,而这会儿还不到上午十点
夏尔对陈鸥眨眨眼,摆了个喝酒的手势,低声道:“酗酒
” 陈鸥狠狠瞪他一眼,夏尔委屈地做个苦脸,表示自己真的尽力了
琼斯警官迟钝地眨着眼睛,一点都没有反应过来面前两个年轻人眉来眼去议论着自己
她冲陈鸥微笑:“你好,陈教授
” 陈鸥和她轻轻拥抱一下,三人来到会客室
这里仍保持着上一次琼斯警官来访时的布置
夏尔是第一次来,很感兴趣,端着咖啡杯察看四周
琼斯警官掏出一张存储卡,道:“里面是我从路易斯集团拷贝来的东西
我觉得你可能会感兴趣
” 夏尔欣赏着房间纪念壁上的照片,头也不回地道:“我看过了,都是集团近年搞的研究题目,没有公开但也算不上机密,起码连我都知道——天哪,陈,你和你父亲真像
”他转过头打量了一眼陈鸥,客观地说,“你比你父亲胖
” 陈鸥沉默着接过存储卡,插入电脑,想起当年教授对夏尔的评价:是个白痴
存储卡内容投映到墙上,陈鸥熟练地翻看着相关文件
以专业眼光评判,路易斯集团近年来对基因研究的投入非常庞大,研究方向专注于跨物种基因融合,但没有什么能够投入实际大规模商业生产的产品
对于一个以利润为中心的商业机构,这么低的收益率很难向投资者交代
突然,陈鸥注意到了一个名字,十分熟悉,最近几年经常在基因研究学术刊物上见到他的论文,陈鸥以前从未留心过他也在路易斯集团任职
“‘普罗米修斯’计划?这是什么?”陈鸥问夏尔,指着这个名字后面的项目名称
夏尔随意瞥了一眼:“项目代号
大集团通病,总喜欢给项目起个代号,宙斯计划,研制对抗一切细菌的超级抗生素
盖亚计划,研制消除女性子宫肌瘤的激素药物
狄俄尼索斯计划,研制戒除酗酒的辅助药物
我倒挺欢迎他们启动‘阿芙洛狄特’计划,研究下安全无副作用的成人助兴药物……”他耸耸肩,回答陈鸥的问题:“不清楚普罗米修斯计划的具体内容,应该与基因工程有关,詹姆斯常说我们对基因的钻研,就像普罗米修斯为人间盗来火种
” 琼斯警官注意到了陈鸥的脸色,问:“怎么了?” “波尔曼曾经为瓦根第工作
他离职之后,瓦根第再也没有招聘新的实验室主管
”陈鸥说,在电脑网络上搜索波尔曼近年发表的论文,“全都与基因研究有关,观点非常大胆,不过登载文章的刊物影响力不大……等等,我要打听一下
” 他给熟识的编辑打了个电话,对方一接通电话就滔滔不绝:“陈,这次你必须把论文给我,《基因工程》已经刊载了你一篇论文,我们必须立刻来一篇,读者就不会说我们不关心基因科学进展了……” 陈鸥不得不粗鲁地打断约稿,说了一个名字,问:“这人你有印象么?” 对方立刻发出了嘲笑的声音,道:“怎么?波尔曼终于找上了你?叫他别妄想了,没有数据支持,他的论文就是科幻小说!” 波尔曼认为,很多不治之症来自人类基因的天生限制,无法根治,解决之道是向人类基因引入跨物种成功融合的基因,借助其他动物的遗传密码,“让人类超越自身”
“这个观点不算新颖,起码在科幻小说界不算
但在学术界,迈出第一步就十分艰难
首先,要培育跨物种的生物活体
其次,从该活体提取相应基因数据,用于药物研发
波尔曼的论文建立在跨物种生物活体能够培育成功的假设上,但迄今为止,还未听说有机构在这方面获得进展
”编辑朋友说
陈鸥感到一阵寒意
据琼斯警官转述,路易斯集团研究员说“临床试验可以用十六年前的数据”,很有可能瓦根第在十六年前已经成功培育了跨物种生物活体,为波尔曼的论文,不,为路易斯集团的大规模跨物种基因移植提供了理论依据
琼斯警官查到瓦根第在当年药物事故中并无直接责任,但他却被赶出了集团
陈鸥想,这就对了
要开展这种实验,世上哪里会有比基因研究所更适合的地方?路易斯集团会想方设法把他送到教授身边工作的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路易斯集团绞尽脑汁要拿到瓦根第的股份了
他们想通过成果优先转让协议,光明正大地攫取瓦根第的研究成果,继续为普罗米修斯计划所用
陈鸥敢打赌,现在查看瓦根第的电脑,一定会发现过去数年内与路易斯集团交流研究成果的大量信息
这也解开了陈鸥的另一个疑团:瓦根第的实验室并没有什么像样的研究专利,是什么在支持他这么多年开展研究工作
自然,教授虽然与他有分歧,应当给予的项目拨款还是不会少给,但对于这种革新性的研究,普通金额的项目拨款实在是杯水车薪,远远不够
听完讲解的琼斯警官厌恶地说:“天啊,这些疯狂的科学家!真是灭绝人性!” 夏尔不得不为路易斯集团分辩,尽管他听了之后同样震惊,立刻表示他和他的父亲一点都不了解这件事
“琼斯警官,人类基因并没有那么纯洁高贵,亘古不变
你看看陈鸥
”他扳过陈鸥的脸正对着琼斯警官,陈鸥竭力挣扎:“看看他的眼睛!睫毛!浓密,修长,几乎比别人多长了一排睫毛
所有女孩都会妒忌
二十世纪著名影星伊丽莎白·泰勒也长着这样的睫毛,但它意味着淋巴水肿,意味着他长途飞行后双腿比别人更容易水肿,和FOXC2基因突变有关,现在我们管这叫‘双睫症’
”他放开陈鸥,后者不自在地眨着眼睛,躲避琼斯警官充满好奇的打量
“但这种基因突变有什么危害?”夏尔摊开双手,“我猜绝大多数女孩愿意忍受长途旅行的小小不适,来换这么一副睫毛
” 陈鸥点头赞同
“人类基因并不像您所想,从摇篮到坟墓一成不变,事实是,基因很容易受外界影响,吸烟、酗酒、熬夜,不合时令的食物,甚至一杯黑咖啡,都可能带来基因改变
这些改变在我们不知不觉中发生,日积月累,传递给我们的子女
有一天,基因改变的量值达到阈值,砰!医生告诉你,你患了癌症
” 琼斯警官仍不肯罢休:“基因的自然改变是一回事,人为改变是另一回事!什么人会容许自己子孙后代的血脉掺入野生动物的基因!这是玷污!魔鬼的试验!” 陈鸥皱了皱眉,觉得面前这幅场景有种微妙的似曾相识感,心想基因研究科普真是任重道远,连琼斯警官这样受过系统科学训练的人也极力反对
“事实上,瓦根第和路易斯集团的工作某种意义上极具革命意义,具有一定可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