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七月底爆红到现在，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状态，除了吃饭和上厕所，宋辞几乎不出教室一步，纵使如此，还是会有不少男生女生围在一班教室外窥探
每天放学的时候，宋辞还是会像很久以前那样，等同学们都走光了之后才离开
倒不是怕人，只是不想那么早回去面对秦颂
这天放学，宋辞照旧坐在教室里学习
当教室里的光线暗到看不清模拟试卷上的字时，宋辞准备收拾东西离开，一抬头，却撞进一双黝黑的眼眸里，把他吓了一跳
是董百川
他反坐在宋辞前桌的椅子上，已经盯着宋辞看了很久
“你输了
”董百川没头没尾地说
“什么？”宋辞疑惑地问
董百川有些不耐烦的提醒：“我们之前打的赌
” 宋辞恍悟，淡淡地说：“恭喜，你赢了
你放心，我不会把那件事告诉任何人的
”他突然想起什么，把刚折起来的试卷重新展开，放到董百川面前，指着其中一道题说：“这道题我不会，你能给我讲讲吗？” 董百川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心中升起一点儿奇怪的感觉，说不清是什么，但莫名觉得并不坏
愣了片刻，董百川低头看题，宋辞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给他照亮
看了一遍题，又稍微思索片刻，董百川开始粗略的讲解，他讲到一半宋辞便懂了，说：“我懂了，谢谢
” 宋辞开始收拾东西，董百川沉默地坐在他对面看着
等宋辞起身要走的时候，董百川突然叫住他：“宋辞
” 这是董百川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宋辞抬头看他，“嗯？” 董百川似乎十分难以启齿，半晌没出声，宋辞也不催他，静静地等，良久，他终于开口：“借我五千块
” 宋辞愣了愣，随即说：“明天给你，可以吗？” 董百川却并没有露出高兴的表情，定定看着宋辞，说：“你不问问我借这么多钱干什么吗？” 宋辞淡淡地说：“那是你的事，我不想知道
” 董百川却径自说：“我要买白-粉，然后倒卖
” 宋辞哂笑一声，说：“你还真是喜欢和毒-药为伍
” 董百川说：“我要挣大学学费
” 宋辞说：“你可以申请贫困生助学金
” 董百川说：“我不想顶着贫困生的帽子过四年
” 宋辞不予置评
这是董百川的选择，他无权干涉
宋辞站起来，背上书包，说：“我明天会把钱给你
” 董百川说：“你就不怕我借钱不还？” “不怕
”宋辞径直离开了教室
董百川独坐许久，直到天彻底黑下来，他才站起来，对着宋辞的课桌轻声说了句“谢谢”
第二天上学，宋辞把一个牛皮纸袋交给董百川，说：“给你
” 董百川接过来，沉甸甸的
宋辞转身就走，董百川拽住他的手，说：“我给你写张借条
” “不用了
”宋辞挣开他的手，走回自己的座位
半个月时间在忙碌的学习中转眼就过去，《如果天总也不亮》开机了，拍摄地在H市远郊的一个小镇
同一天，隋有彬的新片《战神》在H市影视城开机
早在一个月前，隋有彬就给宋辞打过电话，说李焲试镜成功了，没多久网上也出了新闻
宋辞时常在网上搜索李焲的名字，几乎每篇和李焲相关的新闻里都会出现一个名字——黄东宇
李焲和黄东宇一起出入某酒店，李焲和黄东旭一起吃饭，李焲和黄东宇一起打篮球，黄东宇捧李焲登上国际秀场……几乎全是这样的新闻，偶尔还配有偷拍的照片，虽然模糊，但宋辞认得出，照片上的人就是李焲
所以，李焲和那个叫黄东宇的人在一起了吗？ 心不是不痛的
但那又怎么样呢？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是他抛弃李焲在先，李焲没有理由站在原地等他
可是，却不能不怨
虽然一直不相信“永远”、“一辈子”、“天长地久”之类的字眼，但当曾经的誓言被现实碎成齑粉时，依旧会生出怨恨来
人心真是难测
纵使如此，宋辞依旧会自虐般地搜索李焲的名字
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离李焲近一点
现在，李焲离他的确很近
他拍戏的这座小镇，离影视城只有一个小时的车程
宋辞想，要不要趁着没戏的时候，以探班隋有彬为借口去一趟影视城？ 顺便看李焲一眼
但也只是想想
宋辞没有信心在面对李焲时做到无动于衷
所以，还是不见了吧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平安夜那天，宋辞和张煜城一起录的那期节目播出了
第二天节目收视率出来的时候，果然如那位男主持预想的那样，创下了这档节目开播十年来的最高收视纪录，张煜城给宋辞的那一吻甚至上了头条，然后秦颂就给张煜城接了一个安全套广告
圣诞节，万众期待的电影《父·子》正式上映
第121章 -121 凭借着前期铺天盖地的宣传以及张煜城和宋辞强大的票房号召力，再加上“情人变父子”的噱头，《父·子》上映首日，票房破亿，之后，因为超强口碑，票房持续刷新各项纪录，三天破五亿，一周破八亿，两个月后，电影下线，累积票房高达二十一亿，打破《瓶中闪电》十三亿的纪录，成为史上票房最高的电影
在《父·子》影片的末尾，隋有彬加上了隋然小时候他亲手拍的一段小视频，附上深情的文字，成为整部电影的催泪高-潮，每当电影散场之后，放映厅里全是擦眼泪的纸巾
电影上映之前，隋有彬已经组建了一支多达百人的寻子团队，电影热映期间，团队接到来电高达几十万次，留下的信息数万条，电影下线之后，团队便循着这些信息在全国范围内展开了天罗地网式的搜索
这些，都是宋辞从网上看到的
他由衷希望隋有彬能找到隋然，遂了十几年来的心愿
可是，隋然的好消息还没传来，却惊闻了隋真的噩耗
元宵节那天，剧组放一天假，宋辞窝在酒店房间里补眠，睡得昏天暗地，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已近黄昏了
起床洗了把脸，郑直正好来叫他吃饭
除了早饭时喝了一碗粟米粥，宋辞一整天什么东西都没吃，胃已经有些隐隐作痛
到了餐厅，刚坐下没多久，郑直说：“你看新闻了吗？” 宋辞喝了口水润喉，问：“什么新闻？” “隋有彬导演的小儿子出车祸了
”郑直叹了口气，说：“大儿子还没找到，现在小儿子又命悬一线，隋导真是不容易
” 宋辞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尽量镇静地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今天下午的事
”郑直说：“隋导一直忙着拍《战神》，过年也没回家，小儿子想爸爸了，于是由保姆带着来H市看爸爸，谁知道在坐车去影视城的路上出了车祸，保姆当场就死了，小儿子虽然被保姆护住了，但听说伤得也不轻，有性命危险
” 宋辞忙问：“你知道在哪家医院吗？” 郑直说：“好像在H市第一人民医院
” 宋辞立即站起来，说：“郑哥，送我去医院！” 等他们赶到医院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而且还飘起了雨
宋辞在手术室外的走廊上看到了隋有彬，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他快步走到隋有彬身边，惴惴不安地问：“干爹，真真他……怎么样了？” 隋有彬满脸憔悴，疲惫不堪地说：“正在抢救
” 宋辞紧紧握住他的手，说：“真真一定会没事的
” 他是在安慰隋有彬，也是在安慰自己
静寂地坐了一会儿，宋辞突然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过来
——是李焲的脚步声！ 宋辞的心脏蓦地突突乱跳起来，他想循声望过去，却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
很快，脚步声在他跟前停下来，他垂着眼，看到李焲的双脚，脚上穿的鞋还是当初他们一起去商场买的，紧接着，他听到李焲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隋导，喝口热茶吧
” 宋辞终是忍不住，抬眼看向李焲
四目相对，心脏刀割般疼起来，连带着五脏六腑都绞痛不已
宋辞慌忙垂下眼，一手按在胃上，微微喘息起来
隋有彬还握着他的另一只手，只觉得触手冰凉，忙关切地问：“宋辞，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宋辞抽回手，强笑着说：“我一贯手凉脚凉，没事的
” 隋有彬把手中的水杯塞到他手里，说：“喝点热水暖暖吧
” 正说着话，手术室的门突然开了，一名护士急匆匆走出来
隋有彬急忙起身迎上去，抖着声音问：“护士，我儿子怎么样了？” 护士焦急地说：“正在抢救，不过伤者是极特殊的AB型Rh阴性血，血库里存量极少，马上就要用完了
你是伤者的父亲，请问你是什么血型？” 隋有彬绝望地说：“我是A型Rh阴性血
” 护士忙说：“你先别急，我现在就打电话去别的……” “我是AB型Rh阴性血，”李焲忽然打断她：“抽我的！” 护士吃了一惊，迟疑着问：“你确定？” 李焲点头，“我确定
” 护士立即说：“你跟我来！” 李焲也不迟疑，转身就跟着护士走了
宋辞扶着隋有彬重新坐下来
隋有彬双眉紧蹙，低声自言自语：“这也太巧了……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 宋辞没听清，于是问：“干爹，你在说什么？” 隋有彬抬头看他，说：“宋辞，你不觉得李焲长得和我很像吗？”不等宋辞回答，隋有彬继续说：“我第一次在工作室见到李焲的时候，就觉得他和年轻时的我长得特别像，但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这个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实在太多了
可是李焲竟然是罕见的AB型Rh阴性血，这也太巧了
” 宋辞说：“你怀疑李焲就是隋然？” “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都不能放过
”隋有彬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着微光，说：“宋辞，你对李焲的身世知道多少？全都告诉我
” 宋辞一边回想李焲曾经对他说的话一边说：“李焲很小的时候，他爸爸做生意失败自杀了，他妈妈带着他改嫁，后来他妈妈忍受不了家暴，丢下李焲离家出走了，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再后来他继父出车祸死了，李焲就和我一起生活
” 隋有彬沉默片刻，说：“我要和李焲做亲子鉴定
” 宋辞觉得特别不真实
如果李焲真的就是隋然，那也太过巧合了，就像电视剧里的情节
到时候，李焲会有家，有真正的家人，就不再需要他了吧？ 胃疼得更厉害了
宋辞一味强忍着，没有吭声
等李焲抽完血回来，隋有彬盯着他看了许久，却并没有提起亲子鉴定的事，因为隋真正在生死关头，事情必须一件一件来
李焲就坐在宋辞身边
宋辞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黏在自己身上，但他却没有勇气和李焲说上一句话
最终，还是李焲先开口：“你脸色很不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宋辞兀自摇摇头，没有说话
李焲拿起旁边的水杯，跑去接了一杯热水递给宋辞，说：“多喝点热水
” 宋辞接过来，双手握着发热的瓶身，说：“谢谢
” 又等了一个多小时，“手术中”的灯终于灭了，医生打前走出来，隋有彬急忙走过去，张了张嘴，却问不出一个字
医生疲惫地笑了笑，说：“放心吧，手术很成功，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不过还要在ICU观察两天
” 众人全都松了一口气
医生走了，隋真紧接着被护士推出来
他双眼紧闭着躺在病床上，头上缠满纱布，小脸惨白，唇上没有一丝血色，看着令人无比心疼
隋有彬的眼泪唰的就下来了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他不敢想如果再失去隋真的话，他该怎么活下去
谢天谢地，隋真活下来了，而且找到隋然也有了希望，所以隋有彬的眼泪是喜悦的眼泪
隋有彬跟着病床走了
宋辞原本想跟上，但一直压抑着的胃痛越来越剧烈，让他几乎直不起腰来
郑直来叫他回酒店，明天还要拍早戏，可一看见他煞白的脸色，心中顿时一惊，问：“宋辞，你哪儿不舒服？” 宋辞强忍着痛，艰难地说：“我没事，大概是肠胃炎犯了，你带我去输液吧
” 郑直答应着就要来扶他，可伸出的手却落空了——宋辞被李焲打横抱起来抱走了
宋辞咬牙忍痛，虚弱地说：“你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他想，李焲刚抽了那么多血，一定也很虚弱，哪里抱得动他
李焲紧绷着一张脸，脸色难看得可怕，一言不发地抱着宋辞往急诊室走
一番诊断之后，果然是肠胃炎犯了，很快输上液，痛感渐渐不那么强烈了
李焲轻车熟路地忙前忙后，郑直帮不上忙，而且夜也深了，宋辞便让他先回酒店休息，等输完液后他自己打车回酒店，郑直想着宋辞他哥在这儿，便也不太担心，嘱咐了他几句便走了
深夜的医院并没多少病人
宋辞躺在病床上输液，李焲便在旁边安静地陪着
明明疯狂思念的人就在眼前，却不敢看他一眼，不敢和他说一句话
宋辞闭着眼睛装睡，李焲便盯着他的侧脸一瞬不瞬地看着，心一抽一抽地疼着
将近三个月不见，他变得这样瘦，脸上一点肉都没有，皮肤泛着病态的白，下巴那样尖，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
李焲犹豫良久，终于伸手握住宋辞放在床边的手，喉咙发紧地说：“你打算一辈子不和我说话吗？” 宋辞修长的睫毛颤了颤，声音极轻地说：“我和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 第122章 -122 病房里寂寂无声
外面还在下着雨，轻风裹着细雨打在窗户上，发出细微的响声
李焲盯着宋辞苍白的侧脸，心脏被不停地撕扯着，倒也没有多痛，却让人难以忍受
沉默良久，李焲压下满心苦涩，轻声问：“他对你好不好？” 宋辞依旧闭着眼，被李焲握着的那只手好似被裹在一团火里，手心止不住地冒汗，却又贪婪地舍不得抽出来
他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说：“他对我很好
” 李焲说：“那你怎么瘦成这样？” 宋辞有心想解释两句，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淡淡地说：“我是胖是瘦跟你有什么关系？” 李焲苦笑了下，握着宋辞的手缓缓地收回来，说：“的确跟我没关系
” 宋辞的心蓦地一痛，缓了一会儿，才说：“你走吧
” 李焲坐着没动
良久，他说：“宋辞，累了就回来吧，我会一直等着你
” 宋辞勾唇一笑，说：“你身边不是已经有人了吗？又何必对我说这些
” 李焲略略一顿，说：“我和黄东宇不是那种关系……” “你们是什么关系和我无关
”宋辞打断他：“我们已经结束了，你有权利开始新的生活，这样很好
” 李焲静了片刻，说：“我和你……永远不可能结束
” 永远有多远？ 也不过就是一个转身的距离
宋辞侧过身去，背对着李焲，说：“我累了，你走吧
” 李焲依旧没走，他不放心宋辞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陌生的医院里
输完液，已经是凌晨一点
李焲送宋辞回酒店
出租车里，两个人看着雨中的城市，各自沉默
司机开着电台，里面正放着一首婉转的歌：“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宋辞忽然想起，李焲曾拥着他，在他耳边唱起这首歌
李焲嗓音低沉，比之甜美的女声更撩人心弦
现在，他会不会搂着别人温柔地唱起歌？ 宋辞双手握拳，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李焲似乎也想起了过去，唇边浮起一抹怅惘的笑
他默默地跟着女声轻轻哼起歌来，嗓音依旧低沉悦耳，却把甜蜜的情歌唱出了苍凉的意味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