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到想起兵造反,恨到让自己手下人向脱勒人通风报信开门揖盗试图联手除掉他
逼得他也不得不暗中准备火器,把所有可信的武将调回帝都戒备京畿
云晏想了又想,还不是很懂为什么
只是这一次他如果心慈手软,他连累的会是整个天下
赵宁乐原本是很期待自己穿上喜服的那一天的
那种艳丽明亮的正红色,还有繁复精致的凤鸟花纹,最能衬出她的妍丽娇美
现在她一身正红婚服,珠翠满鬓,淡扫蛾眉,美得像一朵盛开的牡丹,却等不到她最想念的那个人
韩禹退回玉佩和香囊的时候,她以为自己是在做一场噩梦,迟早会醒
现实里韩禹会喜欢她,会上门提亲,会和她白头偕老
可是直到皇帝将她指婚给肃王,噩梦也没有醒
她以前的期待反倒成了一个醒来的梦
绝望的她甚至没有反抗
偷偷读过的词曲传奇里唱着的才子佳人生死不渝终究是假的,现实里,她只能听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一个未曾谋面却门当户对的郎君,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度过一辈子
婚礼在肃王和他生母曾经居住过的西宫昭华殿举行
肃王大婚,皇帝大排筵席宴请群臣
隔着盖头,她听着殿外觥筹交错起坐喧哗的声音等了许久,也没等到肃王殿下进来
宁乐有些烦闷,悄悄取下了盖头,站起身跺了跺坐得有些发麻的脚,轻轻走到窗边向外窥视着
夜色深沉,昭华殿却被灯火和红绸装点得一派刺目的红
宁乐隔着窗户只能看见外间的几个太监宫女在闲聊
她无趣地坐回了床上,靠在床头剔着已经有些黯淡的烛芯
忽然,听见外间似乎有了些响动
她悄悄回到了窗边
宫女太监都退下了
一股浓郁的酒气隔着窗纸都飘了过来
似乎已经喝得撑不住了的肃王坐在桌边,他对面坐着个年轻人,提着茶壶给他斟茶,然后恭恭敬敬地捧给他
“不必了
”肃王把茶杯放下,声音听起来是异样的清醒
“石越,本王给你的图纸,你研究得如何了?” 年轻人淡然一笑,放下茶壶:“殿下,臣说过,那份图纸对常人犹如天书,臣也需要时间
” 肃王皱了皱眉:“当初你信誓旦旦地保证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 “臣确实低估了温若飞的本事
”年轻人道:“然而臣也有了些眉目
虽然没能了解震天雷和投石机的详细制法,但□□已经清楚了
” “是吗?”肃王冷冷笑了笑
“你最好快点
等你真正破解了图纸,本王才好放心杀了温若飞,否则,还要惦记着怎么威逼利诱得到他那些个奇技淫巧,甚是恼人
” “殿下放心,很快的
”石越笑了笑,似乎信心十足
“本王没多少时间给你
你也知道,完婚以后本王就要离开帝都,而你还要留在这里
”肃王冷笑道:“石越,有贡献方有得,你这样拖拉,本王许给你的好处可能也要减一减了
” 宁乐听出了一身冷汗
她知道温若飞是韩禹的朋友,精擅军器
肃王在琢磨他的技术,还谋划着要杀他……这,这到底是在策划些什么?她不禁扪心自问,自己这次是不是真的嫁错了郎君? 还没有等她想清楚,石越已经退出了屋子
肃王起身,往里间走来
宁乐慌忙坐回床上,把盖头蒙好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
宁乐坐直了身体,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肃王
但是肃王似乎对她并没有什么兴趣,撩起盖头,连合卺酒都没喝,便自顾自睡下了
宁乐呆呆地看着面朝里安稳合眼而眠的肃王,这个男人的脸俊美而陌生,还透着一股捉摸不透的危险
她忽然有些害怕,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成婚之后,她就要随着肃王返回他远在西北的封地,等在她前面的是一片黑暗和未知
石越从昭华殿悄悄溜出来,有些头痛地按了按眉心
刚刚在肃王面前表现得胸有成竹的他,此刻却显得有些惶惶
温若飞的图纸其实没有那么好懂
他本以为温若飞只是个寻常匠人,那些简单的机械图纸,凭他站在巨人肩膀上的现代理科知识,研究几天也就搞定了
谁知道图纸拿到手,上面的英文汉字认识他,他不认识它们
心中暗恨肃王催得太紧,石越皱紧眉头陷入了沉思
眼下肃王已经完婚,很快就要回去封地起事
若是误了时间,那许给他的高官厚禄可就都飞了
想了又想,他咬牙决定冒一次险
没有图纸,他可以参考实物
温若飞那天在兵部就带来了完成品,他的工坊里肯定还有别的实验品
偷一个出来山寨,怎么着也比只盯着图纸发呆强
投石机虽然不能偷,看看真家伙的结构也能增益不少
打定了主意,他深吸一口气
此事也不能找肃王手下人帮忙,须得他一个人,静悄悄地做方好
又是一个黄昏
萧渊拎着刚买的水晶包和虾饺,捎着一杯酸梅汤往温若飞的工坊走去
温若飞的研究已经进行到火铳的最后阶段,就差临门一脚
这几日赶一赶工,没准就能成了
所以温若飞这几天格外专心研究,饭没人催就直接跳过
萧渊无奈,只能每天买了好吃的亲自送去盯着他吃
走到工坊附近,萧渊眼尖,发现了几个本该在工坊外巡逻的士兵,正聚在背阴处玩纸牌
他顿时心头火起,怒道:“巡逻时间,你们几个在做什么!”几个士兵吓了一跳,慌忙站起来:“将军!” 萧渊看了一眼地上的牌九,冷冷道:“玩忽职守,还赌博……该当何罪?”那几个士兵低着头不敢说话,萧渊正想好好罚一罚他们,忽然听见一声巨响,震得他耳朵都轰鸣了起来
等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时,映入他双眼的已经是一片冲天而起的大火
萧渊把手里的食物一丢,整个人像一支箭一样冲着那片火海飞了过去
几个士兵在他身后已经吓傻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各处去叫人救火
工坊的大半边已经烧了起来
木料被火焰舔舐得滋啦作响,赤红的烈焰在房屋上肆意地蔓延
萧渊迎着那灼人的热度,只犹豫了一瞬,扯下一片衣襟捂住口鼻就冲了进去
“若飞!”目力所及完全是一片滚烫的红,他分不清方位,只能大声呼唤着温若飞的名字,希望他还没有在火场里昏过去
“仲安!”他正在焦急地呼喊,猛地听见角落里传来了回应
跳动的烈焰里,他看见了一个心心念念的人影
不顾中间隔着的几道火舌,他直接冲了过去紧紧抱住了那个人
温若飞也用衣服捂着口鼻,匍匐在地上,怀里还抱着几份资料
“你怎么来了……咳咳……快出去!”温若飞刚张嘴就呛了一口烟气,禁不住咳了起来
“别说话了!弯腰!”萧渊低吼了一声,把听话地弯下身子的他尽力圈在怀里,护着他往外跑
温若飞的个头与他相差无几,他没法把他完全拥在怀里,只能伸出手臂护着他的头,自己的身体却完全暴露给了周边的烈焰
燃烧着的木料开始从他们头顶坠落,火焰在他们身边跳动
萧渊却始终把他护在自己怀里
温若飞看着横在自己头顶的双臂,觉得自己的眼睛鼻子都在发酸,不知怎么总想要哭
萧渊就像是一面坚实的盾,把所有的危险都跟他隔开
火场内的温度高得吓人,他臂膀范围之内却是让人安心的温暖
“将军!”“温大人!” 冲出火场的那一刻,已经有众多人聚集来
一个个面色焦急
“军医呢!”温若飞回身扶住了萧渊,随即就倒抽了一口冷气
夏天穿的都薄,萧渊脊背上、手臂上已经多了好多红红的灼伤,还有些焦卷的伤口,轻轻一碰,周围的皮肤都翻了起来
“烤熟了吗?”松了口气的萧渊坐在地上,看着他担忧的脸,忍着身上火辣辣的疼痛调侃
“你傻啊!”温若飞一点都笑不出来,红着眼眶吼他:“那么冲进来你是找死吗!” 萧渊愣了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你好凶啊
”温若飞不理他,使劲吸了吸鼻子,抹了抹眼睛,背过脸去吼:“军医呢!死了吗!” 军医连忙冲了上来,把无奈微笑着的萧渊扶到一边的屋子里,上药包扎
“幸好火势不大,只是一些浅表烫伤和轻微的烧伤,敷些药就好
”军医交代道:“伤口最近不能碰水,将军将就几日,不要洗澡,擦身即可
” “知道了
”萧渊道
军医行了个礼,就转身出去了
“还好不严重
”温若飞喃喃,随即忍不住抱怨:“你怎么想的啊,那么鲁莽直接冲进来救我……”万一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安心啊
萧渊没有立刻回答,他站起身,走近了一些,直直地看着温若飞的眼睛,直盯到他两颊发红,呼吸急促,才淡淡地道:“我当时什么都没想
” “除了不能让你受伤,我什么都没有想
” “因为我喜欢你
比对我自己更珍惜
” 他看着温若飞渐渐又红起来的眼眶,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
随即微微低头,吻上了温若飞的唇
温若飞只怔愣了那么一秒,就猛地回抱住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火灾逃生这种事情不是很了解……遇到火灾还是尽量用湿的东西包着口鼻护着自己比较好
作者渣渣单身狗不会写感情戏
就这样了
工坊的火势其实不大,经过士兵们的全力扑救,很快就熄灭了
温若飞一面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又认清了萧渊的真心,一面又非常奇怪,自己对那些爆炸物本就是千般小心,这几天太热,还特意挖了一个地窖把它们搬了进去
在没有阳光直射的地下,这些东西好好放着基本是不会出问题的
温若飞当时在整理资料,忽然就觉得地下一声巨响,地面塌陷了很多,火苗是从下面蔓延出来,再点燃整座房屋的
也正是如此,火势没有很大,因为大部分爆炸物都在下面
如果是直接堆放在房间里,只怕这小小工坊早已被夷为平地,萧渊跑得再快也抢不下温若飞的命来
存放爆炸物的地窖入口在工坊室外背阴的地方,此刻已经被炸塌了下去
在一堆散发着硫磺火药气味的灰土和爆炸物的破片里,士兵们清理出了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的东西
温若飞看着那几截被炸得血肉模糊的残肢,胃里一阵恶心
萧渊捂着萧鸿的眼睛,皱眉
“将军,想来是有贼人进了这地窖,不知怎的引燃了爆炸物,才惹出这场火
”负责清理现场的将官报告道:“末将只找到这些残肢,并未找到能证明贼人身份的物件
” 萧渊冷冷地笑了一下:“查不到也无妨
你辛苦了
你吩咐下去,此事先不要声张,本将自有计较
” “是
”将官领命,退下了
“又是那些人在捣鬼?”温若飞皱着眉:“偷了图纸还不够,还惦记着别的呢
” “我觉得,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本想拿些火器,结果却丢了命
”萧渊冷笑
“他们为什么要拿火器呀?”萧鸿不解道:“这么一点火器能做什么呀,又不能打仗
” “不知道
”温若飞耸耸肩:“反正不是做什么好事
仲安,你觉得呢?” 萧渊沉吟了片刻,苦笑道:“我明日进宫
” 云晏刚下了早朝,就听说萧渊和李一扬一起等在御书房
心头一紧,他连忙过去了
听完工坊火灾的事,云晏头疼地扶住额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陛下,肃王动作连连,您不能再心慈手软了
”萧渊口气强硬地道:“昨日之事,已经证明肃王要动干戈,陛下此时犹豫残害手足不仁,待到狼烟四起,生灵涂炭之时,也是必然要后悔的
” 云晏没有说话,看了一眼李一扬
“臣……和萧将军意见一致
”李一扬没有抬头,淡淡地道
“你们说的道理朕都明白
”云晏整个人躺在了椅子里,有些疲倦地道:“只是一直下不了决心……既然二位爱卿这么说了,朕就听你们的吧
” “陛下圣明!”萧渊和李一扬对视一眼,单膝跪了下去
“萧渊
” “臣在
” “明日你带亲兵,护送肃王回返西北
”云晏道:“朕不想让他死在帝都,就看你的意思,选个偏僻的地方动手罢
” “臣遵旨!”萧渊低头叩首
“李一扬
” “臣在
” “肃王一死,他的党羽还要剪除
你也跟着一道回西北去吧,胡元亭要杀
若他叛,兵符还在你手上,打便是
” “……是
” “萧渊,给温若飞带个话,这些日子辛苦他了
火铳和震天雷……希望是用不上了
待韩禹从南宁关平安回来,他们俩一道去工部研究些农田水利之类的吧
”云晏苦笑着摇了摇头:“希望朕以后再也不必逼着他加班加点地研究军器了
” “臣替他谢过陛下
” “不必了
”云晏摆了摆手
“你们都回去吧
朕一个人静静
” 李一扬和萧渊对视了一眼,躬身告退
肃王燕尔新婚,本不该走得那么快
可宁乐回门之后,肃王便下令启程回返封地,名义上是要尽快带妻子回去见太妃
皇帝闻讯,特地派遣萧渊将军护送六弟夫妇返回
朝中众人都感慨肃王孝顺,皇恩浩荡
萧渊奉皇命抽调了三百禁军好手随队护送,温若飞也随行
李一扬述职完毕,也要回去西北天帷关镇守
肃王本人的卫队也有一二百人,这各怀心思的两方人凑成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向西北行去
肃王急着赶回,不出四日就离了官道大路,走起了山林中的小路
几百人每天上山下山,累得腿软,一到夜间宿在峡谷里,基本是头一挨枕头,就满帐篷呼噜声了
云昭夜里是被蚊子咬醒的
他从柔软如云的被褥里坐起,这才想起自己不在王府,也不在帝都,而是在山路夜宿途中
营地旁边便是河水,蚊虫聚集,怎么防也防不住的
他身边躺着的女人倒是睡得很熟,娇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呼吸声浅浅的极为均匀
伺候的太监是醒着的,悄悄点起了一支蜡烛,用手掩着光,不至于照到熟睡的王妃,又能让王爷看清身边的情况
云昭拿过他手里的烛台,挥手让他退下
夜深了山里有些冷,他随意披了一件外衫,走了出去
“夜深了,王爷哪里去?”他刚走了几步,就听见了身后一声唤
云昭猛地转身按紧了袖中暗藏的匕首,转脸看见了萧渊举着一支火把站在他身后,火光明灭中,他的脸色看不分明
“萧将军
”他笑了笑:“本王睡不着,起来走走
” “王爷请便
末将今晚守夜,有事随时吩咐
”萧渊似乎并不关心他要做什么,躬身行了一礼,越过他向营地的另一边走去
真的是巡夜
云昭松了一口气,四下看了看,往营地旁边的那条河走了过去
脚下是凹凸不平的石块,不断地有细碎的虫声从石块的缝隙里淌出来
夜风凉凉地从山坡上吹下来,晃动着那条河
月亮从山壁上露出一块来,惨白的光彩和漆黑的水面融在一起,像是一层朦胧的雾气
云昭站在水边,觉得烦躁的心情有了些许纾解
再有两天,离了这山地,就是他的地盘
皇兄把萧渊李一扬这两元大将都派来了,自以为能看管着他,却不知一到城镇,他就有胡元亭的亲兵接应,到时候直接将萧渊这些人杀尽,皇兄手里,连个可用的大将都无,如何抵挡他的大军? “王爷,小心脚下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