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的眼睛看清楚那东西是一团白毛时,晚饭都快吐了出来
原来这尊神像并非没有脸,而是被从里面长出来的白毛给覆盖住了
而周芸的脸上长着的,正是这种一模一样的白毛! 我吓得一下子跳回了地面上,大骂了一句:“这他妈的是什么鬼玩意,居然还能长出白毛?!” 莫小雪听见我的声音赶了过来,我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她
莫小雪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时间很难说出这尊神像究竟是什么来头
她提议道:“小罄,要么我们找块石头把这神像给砸了?” 我摇摇头,心说万一砸了激怒了那东西,反倒会害了周芸
况且我现在就连鬼魂的影子都没见着,就算想用招魂咒也没个实施对象啊
莫小雪听我这样说,心中更苦恼了,悻悻然地骂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要我们钻进周芸的脑袋瓜里,看看她究竟在想什么?!” 我闻言灵机一动,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上次景泽也是钻进了我的意识中,才将我给救出去的
“我随口说说而已,你还当真啊?”莫小雪瞪大眼睛盯着我
我又琢磨了一番,心中有了主意,就一下子跪在了神像前许愿道:“如果你真的灵验,就让我知道周芸现在到底怎么了
” 莫小雪在一旁惊呼道:“小罄你干什么,你这样做太危险了!” 我并没有告诉莫小雪,其实我有相当大的把握
这作祟的玩意能附身却不敢现形,十有八九就是鬼魂
而我随身带着灵玉,无论待会儿遇见了何种鬼魂,我都能想办法用灵玉加招魂咒收了它
况且有了上次蜈蚣蛊的经历,我深知再拖下去周芸怕是有性命之忧
我刚在心中默许完愿望,冷不丁就听见神像中发出一个声音,笑道:“我答应你,不过等到心愿达成,你就得永远留在我的回忆里
” 四周的环境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莫小雪的声音逐渐在我耳边消失不见
我一个激灵,就发现自己飘在了半空之中,迎面走来许多古装扮相的人,从我身体中穿透了过去
看来情况和我穿越到1100多年前的暨利族一样--这些人也看不见我! 我又观察了周围的布置,发现这里似乎是戏子们的化妆后台
于珠帘后走出来一个挽着青丝的女子,她穿着大红的戏服,脸上并未上妆
我当即认出这人居然就是周芸! 身边的一个老者叫了她一声:“采鹊,今个儿来的客人非富即贵,你待会儿定要好好发挥
” “女儿知晓
”周芸起身施了一礼,便坐在铜镜前往脸上涂着油彩
她一笔笔画得仔细,最后只见镜中人桃腮杏脸,一对剪水般的双瞳勾人心魂
不久后前台一出戏完,周芸就起身从幕后登场
我也紧跟着她出去,看见外面是一间戏台,台下设着几张桌椅
人群中一位身穿紫色锦袍的公子气质卓越,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台上的周芸,弯起唇角微笑
周芸在台上咿呀呀唱完一折,那公子便吩咐随从出去,不一会儿随从那外面带来一盆未开的荷花
公子命戏班子的人将荷花代送给了周芸,我看见周芸接过荷花时惊喜的眼神
她卸完妆后出了门,竟看见那位公子还在门外等她,也不知候了多久
“采鹊姑娘
”公子轻声笑道,“我是你的戏迷,我叫虞深
” “虞公子找我可有什么事?” “不知姑娘可收到了我送的花?” 周芸眼前一亮,欠身道:“原来那盆荷花是虞公子送的,采鹊在此谢过了
” “姑娘既已收到,便无他事,虞某告辞了
” 虞深刚要走,周芸叫住了他,红着脸问道:“不知虞公子为何送我荷花?” 虞深回过头,笑道:“守得荷花开放时,姑娘可愿结伴游?” 四周的环境突地又一变,我来到了一处深夜的大宅门中
周芸躺在虞深的怀中,一脸期待道:“阿深,你我相好已半年,你何时去向我父亲提亲?” 虞深温柔地一笑,承诺道:“我说过会娶你,就绝不会食言
明日我就让母亲派媒人向你父亲提亲
” 虞深话音刚落,画面又是腾地一转,我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槃山中
月上柳梢头,周芸肩上背着布包神色匆匆
她站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紧张地来回徘徊,时不时朝着来时的方向望去
突然,漆黑的山路亮起了一片火光,伴随着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临近
周芸刚要跑,就听见正前方有人叫了一声:“把那个贱人给我抓住!” 两名大汉冲上来挡住了周芸的去路
紧接着一个打扮富贵的中年女人走到她面前,一记巴掌重重地甩在了周芸的脸上:“贱人,就凭你一个下贱的戏子,也妄想嫁入我虞家!” “夫人,我和阿深情投意合,请您成全我们吧
”周芸泫然而泣,跪在地上恳求道
“情投意合?你不是和他约定今夜子时私奔吗?他如果真和你情投意合,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来?”虞深母亲冷笑了一声,朝两名大汉使了个眼色
周芸闻言跌坐在地上全身发抖,嘴里喃喃道:“阿深……阿深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两名大汉架着周芸去到了山顶的那处庙宇,我看见那时的庙中还供奉着观音菩萨的神像
两名大汉将周芸放在地上,而后虞深母亲身旁的婢女上前,钳制住周芸的下巴,往她脸上抹了些什么
耳边就听见虞深母亲尖声笑道:“你不是想借着美貌勾引男人吗?!我今天就让你彻底死了这条心!给我把鸡放出来!” 身后有仆人扛着一个鸡笼出来,当中装着一只白毛的公鸡
那只鸡看样子瘦骨嶙峋,仿佛饿了好多天
鸡笼一打开,这鸡就跟疯了似地朝着周芸飞扑了过去,拼命用嘴啄着她的脸
周芸惨叫着一边捂住脸,一边用手去驱赶它
可这只鸡根本不怕人,扑腾着用嘴啄她的脸,啄到周芸的脸上鲜血直流
周芸还在做着最后的抵抗
她用一只手捂住左脸,另一只手胡乱地抓开跟前的鸡
片刻功夫,我就看见周芸的右脸千疮百孔,被鸡嘴啄过的地方血肉模糊
白色的鸡毛沾着她的皮肤中,模样凄惨恐怖到了极点! “啊!”周芸痛苦地大叫了一声,右眼球倏地一下子落了出来
公鸡见状总算从她身上跳了下来,心满意足地叼起那颗眼珠离开了
“这就是你勾引我儿子的下场!”虞深母亲冷声道,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谁料就在此时,周芸松开了捂住左脸的手,猛地爬过去抓住了虞深母亲的脚踝
她的左脸被保护得还算完好,与右脸的狰狞相貌形成反差
虞深母亲低头看了她一眼,骂道:“放开!丑八怪!” “你怎么知道我今日会和阿深私奔?”周芸有气无力道
虞深母亲一愣,随即移开了眼睛:“哼,自然是阿深亲口对我说的
”她说完突然尖叫了一声,“啊!” 下一秒,虞深母亲猛地踢开了周芸,身边的婢女连忙用手帕止住她出血的小腿
原来就在刚才,恨意十足的周芸居然咬了她一口
虞深母亲气得几乎抓狂,她已经失去了理智
“贱人,我要你去死!” 虞深母亲嘶吼道,眼神凶狠毒辣,她逮住身边的随从,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那随从也是吓得浑身一抖,紧接着哆嗦地答应了下来
不一会儿,就有家丁带来了几桶泥浆
我看得心惊胆颤,突然想起了槃山荒庙中的那尊神像,和我现在看见的观音娘娘并非同一个! 难道说那尊神像里装的是…… “我这渔家女与你这贵公子难以匹配,怨只怨苍天不公实可悲
可叹这人世间情义如水……”咿呀呀的戏曲腔忽而又响了起来,周芸捻起了兰花指,眼里满是绝望与愤恨
她跪坐在地上,头上被人倒下一桶又一桶的泥浆
那唱着《杜十娘》的戏腔声逐渐变得微弱,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我看得毛骨悚然,下意识地将这个采鹊当成了周芸,急得大叫:“周芸!” 天地间传来一个幽幽的女声:“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现在你必须永远留在我的回忆中
” 我当即回过神来,说道:“我的愿望是知道周芸发生了什么,而你回忆中的采鹊并不是周芸!这个采鹊,肯定就是你自己,只是你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那个声音又冷笑道,“等我找到下一个许愿者时,你也可以成为采鹊了
”
我知道这一定是采鹊的障眼法,于是定了定心神,再度睁开眼时居然看见了满脸油彩的周芸
她翘着兰花指朝着我走来,咿呀呀唱着听不清的戏腔
我不知道在意识中的她能否看见我,就叫了她一句:“小芸!” 她转过头来用水袖半遮住脸,朝着我一笑,曼步向我走来
“小芸你醒醒!”我又冲她喊道
周芸一扭屁股已经走到了我跟前,她停止了唱戏,双手捧住我的脸道:“阿深,我是采鹊,是你说过一生只会爱我一人
” “小芸,我是叶罄!你看清楚,你不是什么采鹊,你是周芸!”我拽着他的胳膊吼道
“阿深,阿深……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周芸忽而一怒,紧接着半张脸又变成了满是白毛的狰狞模样
她恨恨地盯着我,修长的手指甲突然掐住了我的颈子
我如同被定在了原地,挣扎不开,一口气卡在胸口险些背过气去
就在这时,我发现身上的灵玉再度发出了绿光
来不及多想,我使劲用手捏住周芸的胳膊,喉咙里勉强憋出了一句招魂咒来
几乎就在同时,周芸掐住我脖子的手一松
她猛地一甩脑袋,下一秒我竟然看见眼前的周芸变成了另一个女人
女人的右脸惨不忍睹,空洞洞的右眼眶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可残余的左脸却依旧容色绝丽--她肤若凝脂,柳叶弯眉,一只杏眼妩媚动人
这应该就是采鹊的真面目吧
若不是那场残忍的迫害,她该是个何等倾国倾城的美人啊! 我尚未来得及替她惋惜,她又扑上来掐住了我的脖子,我当即便再度念起了招魂咒
灵玉的绿光依旧耀眼,可采鹊并未有所顾忌
我心里不由得发毛,就听见她幽幽道:“我的肉身和魂魄都困在了泥浆中,你看见的只是我的幻影
不过既然是在我的意识中,我轻而易举就能杀掉你!” 我闻言心中一惊,感觉采鹊掐住我的手越发使劲,呼吸逐渐变得困难
我一张脸涨得通红,心中当时只剩下绝望,再也想不出半点办法
在那一瞬间,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很多的画面,最后通通定格成了一个方北宸
当时我想,如果我现在死了变成鬼,去到冥府见到方北宸,不知道他又会是何种表情? 意识一点点变得模糊,我几乎快要失去思考的能力
“采鹊!” 耳边突然有一个男声响起,下一秒,采鹊掐住我的手一松,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我借机缓了口气,觉得肩膀处被人扯了一把,随即看到了莫小雪那张熟悉的脸
“谢天谢地,小罄你总算活着回来了!”莫小雪长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我转过头见身边还有人,一看才发现竟然是老方头
在他的身旁,还跟着一个穿着紫衣华服的男人,正是我在采鹊的回忆中见过的虞深
此刻我已经回到了现代的槃山荒庙,身前翘着兰花指的石像还在,可是采鹊的鬼魂已经不见了踪影
“采鹊,我至今才知晓,事情竟然会是这样……”虞深轻飘飘地走到石像前,用手不停地抚摸着石像,声音颤抖道,“我本以为是你负了我,没想到结果却是我害了你
” 石像纹丝不动,可我知道采鹊的鬼魂就禁锢在这石像中,她定是能听见虞深的一番话
我见虞深面色悲痛,就知道事情或许另有隐情,忙问他道:“难道不是你临阵脱逃,后悔了和采鹊私奔的决定,还将约定的地点透露给了你母亲?” “我怎么会!”虞深转过头,痛心道,“我与采鹊情投意合,哪知父母不同意我娶她为妻
那日我让随从替我传信给采鹊,约好子时在成山会面,一同远走高飞
可那夜我在成山等了整整一宿,都没有等来她
我以为她是担心跟着我私奔吃苦,所以临时改了心意
第二天,我也曾去戏班子找她,却得知他们一家连夜出了城
我并不怪她负了我,只是怨她为什么不肯当面告之我
” 虞深所说的和我在采鹊回忆中见到的完全不一样
虞深说约定的会面地点是在成山,然而采鹊得到的消息却是在槃山
槃山和成山相隔了差不多十公里,所以虞深当夜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在槃山等候他的采鹊经历了怎么样的非人折磨
如果虞深没有撒谎,那么问题就一定出在那个传信的随从身上
我问虞深:“给你传信的那个随从可靠吗?” 虞深一愣,低声道:“他从小随我长大,该是信得过的人才对
” 我正摸不着头绪,老方头突然开口问虞深:“你那个随从是否为1203年生人,名叫虞二
” “没错
”虞深点点头
老方头冷笑道:“哼,他生前因为受你母亲的要挟,将槃山假传为成山,间接害死了采鹊
如今虞二正在拔舌地狱受到他该有的刑罚
” 听老方头这么一说,事情就彻底有了解释
当年虞深母亲得知儿子要和采鹊私奔,设法胁迫随从虞二假传消息,将采鹊引到了槃山,最后将她折磨致死
可怜的是采鹊到死还以为是虞深辜负了她,带着怨恨的魂魄被锁在了石像中千年,受尽了煎熬
我得知真相后感叹命运弄人,原本相爱的人活着不能厮守,直至死去还带着怨恨
那尊石像依旧没有变化,可我知道采鹊的鬼魂就禁锢在里面
我凑到老方头耳边说:“你有办法把采鹊的鬼魂放出来吗?” 老方头点点头,还是毕恭毕敬道:“小的遵命
” 我还以为他会用点法术什么的,没想到他只是去外面搬了块石头,然后一下下将那尊石像给敲碎了
莫小雪没有见过采鹊的回忆,所以压根不知道这石像中还另有玄机
她看见老方头从石像中扯出一具枯骨,更可怕的是枯骨的脸上还黏着许多白色的鸡毛,当即忍不住靠在墙角吐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莫小雪问我
我回她:“大概是虞深的母亲想让儿子永远找不到采鹊的下落,才会将她做成神像放在这深山小庙中
恐怕就连采鹊的父亲,也是被虞深母亲赶走的
” 莫小雪干咳了两声,心有余悸道:“这么恶毒的老太婆,死后岂不是要去一百次拔舌地狱?” 老方头在一旁回道:“凡害人性命,罪大恶极者,将永生永世打入十八层地狱
” 一股陈年的腐朽气味飘荡在小庙中
身上的灵玉发出绿光,我看见从那具采鹊的枯骨上面飘出一股白烟
那烟雾在空中飘荡了几下,最终变成了一个女人的形态
我们都心知肚明,她就是枯骨的主人--采鹊
采鹊背对着虞深,幽幽道:“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
” 虞深站在采鹊的身后,悲哀道:“我知道,你是不会原谅我的……” “喂,他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人,你何苦跟他过不去?!”莫小雪在一旁看得着急
采鹊始终背对着我们,声音中还有恨意:“你叫我如何不恨他?我在这庙中煎熬了千年,然而他却逍遥快活地活到了老死
你们,包括他,没有人能体会我的痛苦!” 虞深低着头杵在原地没有说话
我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虞深既然是千年前的人,为什么鬼魂到如今都未投胎转世?这根本就不符合常理啊! 我想着问道:“虞深,你到底是哪一年死的?” “采鹊消失后的第二年,我在患了一场重病后过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