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我的手没了力气,我的怒火才稍微平息了一些
” “之后你又做了什么?” “我在卫生间里把乳胶手套上的血迹冲洗干净,便离开了房间
” “你漏掉了一个细节,你再仔细想想
”明哥提醒道
“细节?”牛博生皱起了眉头,但也就在转瞬间,他的眉头舒展开来:“我在临走之前又在厨房里找了一些胡椒面,撒在了屋子里
” “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我经常看法制节目,因为我杀王晓乐的时候已经耗尽了体力,我怕我离开的时候,你们用警犬搜索我的气味,然后找到我,所以我就想当然地在现场撒了一点胡椒面
” “哼,你想得还挺周到,不过你多虑了
”明哥冷哼一声
牛博生没有说话
“说说你的逃跑路线,还有你穿的那双钉鞋扔在哪里了?” “我杀完人,从大门直接离开了王晓乐的住处,等我出门我才发现,我的上衣上都是血,于是我想先把血迹洗一洗再跑,要不然街面上巡逻的警察肯定会抓到我
” “我经常来这里,知道小区外不远有一处水塘,我趁着夜色跑到了那里,由于我当时有些紧张,我蹲在池塘边洗血迹时,一个趔趄掉进了水塘里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了上来
既然带血的上衣已经湿透,我就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衣服扔进了池塘里,为了不让衣服漂浮在水面,我还在衣服里裹了块砖头
” “做完这些,我准备一路小跑回家,可我全身湿透,晚上的气温又太低,实在冻得受不了,我就想着找点东西御寒
我天天爬山路过这里,知道在一个巷子里住着一个拾荒者,我从他手里抢了一件棉衣,跑回了家里
” “你的钉鞋、乳胶手套、作案用的手术刀都在哪里?” “案发后全部被我销毁了
” 按照牛博生的口供,现场的所有物证全部都得到了印证,这起影响十分恶劣、作案手段令人发指的凶杀案件,只用了不到四天的时间,便成功告破
案件破获当晚,距离云汐市北两千公里的地方,雪夜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一句词,把北方冬天的雪景形容得是恰如其分
咯吱,咯吱
深夜,一座从外表看来极为普通的农家小院外,传来了一阵阵鞋底碾压积雪的声音
借着皎洁的月光,一位身穿皮草的年轻女子轻盈盈地朝院子的铁门走去
女子在紧锁的红色大门前停下了脚步
她从口袋中抽出戴着黑色皮手套的右手,把挡住她清秀面庞的口罩掀开
女子的头抬起四十五度角,仰望着院墙的上方,视线正好落在了围墙顶部的红外摄像头上
身份被确认,院子的红色铁门哐啷一声被打开,女子重新戴上口罩,伴着刀割似的冷风,走进了院子当中的一间平房之内
房间内只是象征性地摆着几件家具,从屋内落满的厚厚尘土来看,这里没有任何生活起居的痕迹
“嫂子!”女子刚一进门,两名荷枪实弹的东北大汉恭敬地喊道
女子把身上厚重的皮草随手脱掉,扔给了其中一名大汉
“火哥在哪里?” “在小型会议室
” 女子走到衣柜旁,用手使劲地转动了一件看似不起眼的摆件
伴着一阵嘎吱、嘎吱的齿轮声,一个LED电子屏出现在了墙面上
她先将眼睛的瞳孔对准两个圆形镜面,在嘀的一声之后,她又把双手十指贴附在泛着蓝光的屏幕上,在一切确认无误后,一道隐藏在墙内的厚重金属门缓缓地打开
女子加快脚步,走了进去
门的另一边,是一个占地几千平方米的地下工厂,空气中飘散着刺鼻的味道
她微微地皱起眉头,掏出一块手帕按压在那高挺的鼻梁上,然后加快了双脚的频率,走进了一间板房内
屋里已经坐了三个男人
“火哥
”她一进门,就冲着坐在会议桌主座上的男子喊道
“火哥”年纪四十五岁左右,圆脸、鹰钩鼻,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
“嗯
”火哥应了一声
“嫂子
” “好,老三
”被她唤作“老三”的男人因为早年被仇家剁去四根手指,所以得了一个“六爪”的绰号,六爪三十多岁,体格健壮,脖子上有一处很惊悚的蝎子文身
“知道有事,还来这么晚
”房间内另外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小声嘀咕了一句,从面相看,他比六爪大不了多少岁
“老二,他妈说什么呢?这是你嫂子,没大没小的
”从说话的语气不难看出,火哥才是这里的老大
“就是,疯子,你也太没大没小了
”六爪也跟着训斥道
“你大爷,疯子是你叫的?”说着他一巴掌拍到了六爪的肩膀上
“好了,不要闹了,现在丹青也到了,我们谈点正事
”火哥开了口
一提到正事,屋内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上次湾南省最大的销售商‘鲍黑’,看得起咱们,从咱们这里拿了不少货,他现在有件事需要咱们去办,所以我才把你们几个这么晚召集过来
” “火哥,你是知道的,如果是谈那方面的生意,我是不参与的
”丹青点了一支女士烟,深吸了一口
“你说得轻巧,不做这生意,我们上千号兄弟吃什么喝什么?”疯子小声地顶了一句
“老二,你给我闭嘴,别以为咱三个以前是一个屯子出来的,我就不敢抽你,这是你嫂子,给我放尊敬点
”火哥有些怒了
疯子被劈头盖脸一顿训斥,老实了许多
“丹青,你别往心里去啊
”火哥赔笑道
“没有,火哥你多虑了
”丹青面无表情
“没事就好,那咱们言归正传,这次鲍黑求我们的事情不是关于那个,而是一件小事,这件事必须要由丹青你去完成
” “难道他是想……”丹青好像明白了
“对,就是这件事
如果这件事我们给办好了,以后整个湾南省一半的货,都是由我们来提供
” “什么,一半?这个鲍黑出手那么大方?”疯子兴奋得手舞足蹈
“没有问题,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丹青没有丝毫的犹豫
“鲍黑提出,要七套,有没有难度?”很显然这是行里的黑话
“七套?”丹青听到这里,有些蹙眉
“怎么,有难度?”火哥有点担心
“没有,我可以提供七套,但是在哪里交接?”丹青似乎做了很大的妥协
“湾南省,云汐市,你的家乡
” 听到这个地名,丹青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我知道……可是……”火哥看起来比丹青还要为难
屋内三双眼睛盯着丹青,直到烟卷燃灭,她始终没有出声
“要不……” “我去!”丹青打消了火哥的顾虑
“当真?”火哥激动地双手抓住了丹青的手腕
“嗯!”丹青平静地点了点头
火哥兴奋地拍打着桌面,信誓旦旦地说:“你这么多年没有回去过,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回去一下,我让疯子和六爪陪你一起,这样可以绝对保证你的安全
通过我的接触,鲍黑这个人为人应该不错,也不会为难咱们
” “火哥放心,这件事既然交给了我,我就会给你办好!” “好!有你这句话我心就放肚子里了!”随着火哥很有穿透力的笑声在屋内响起,一个隐藏多年的秘密即将被揭开
第二案 荒野白骨 新一年的元旦,云汐市政府推出了一项惠民措施——由政府出资,兴建沟渠,引泗水河水入农田灌溉
对于以种植业为经济来源的土坝子村来说,这项政策绝对可以算得上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早年在这个村落,一到灌溉季节,用水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原先村民的做法是用抽水泵抽取沟塘之中的积水用来灌溉,但俗话说,远水解不了近渴,大批的农田指望降雨留下的蓄水肯定不现实,为了保证产量,许多村民只好以户为单位,几家相邻的种植户共同出资用水车拉水灌溉,这无疑增加了种植成本,对一些收入不高的村民来说,简直是苦不堪言
可想而知,这项政府的惠民措施为村民们实实在在地解决了多大的难题
文件刚下到村里,村委会的所有成员就坐在一起对条文做了细致的研究,最终政策的精神被村支书剖析出来,在村子的大喇叭里滚动播放了三天
大致的内容就是说,政府出资兴建的沟渠只有一条贯穿整个村子的主渠,如果哪家的农田需要引流,现在就可以自己着手挖引流渠
消息一出,村子里便炸开了锅
一月份,本身就不是农忙的季节,村里的劳动力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挖渠,傻子心里都清楚,在自己家的田边留一条蓄水的沟渠,那将来地里种植什么都会方便许多
一月四日,朝霞劈开了晨雾,一位身材健壮的中年男子正拿着铁锹在地头忙活
粗布衣、防滑手套,这些是他干活时的标配行头
此时的他,正使劲地将铁锹插入有些松软的土中
脚踩锹面,用力下蹬,满满一锹黄土被甩在了田埂旁边,他就像一个微型的挖掘机,一锹一锹地重复着之前的动作,没过多久,面前的土层就被挖到半人多深
而就在这时,一位跟他年纪相仿的村民,正哼着小曲晃晃悠悠地走到他的跟前
“栓子,你起得够早的啊
”村民说着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根被压扁的红梅香烟扔了过去
栓子双手接住烟卷叼在口中,接着把铁锹往土堆上一插,几步走到村民的跟前
村民会意地把自己已经抽了半截的烟卷递了过去,栓子麻流地接过,对准烟头使劲地咂巴着嘴巴
随着栓子吸气的声音越来越大,烟卷也很有节奏地被点燃了
“俺家就一个劳力,不早点干完,万一政府修渠了,俺怕来不及
哪像你们家,四个庄稼佬,你当然不着急
” “得了吧,虽然村长这么说,修渠还不知道猴年马月的事呢,你那么着急干啥,慢慢干呗
” “慢慢干?我看你是不怕说话闪了舌头,俺家这几十亩地,够我挖到过年的,你别在这儿瞎扯淡了,俺要干活了
”栓子是个直性子,几句话说得不称心,就要犯毛病
村民很显然知道栓子的性格,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蹲在田埂上慢慢悠悠地抽着香烟
栓子把烟卷一掐,留了半截装在了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接着从土中抽回铁锹继续挖坑
咔嚓!一阵清脆的响声从铁锹的尖头传来
栓子放慢了手中的动作
“咋的了?”村民把烟屁股按在了地上,赶忙起身问道
“挖到东西了
”栓子老实地回答
“听这声音,难不成是个宝贝?快挖出来看看
”村民来了劲头
云汐市南边五十公里处就曾发掘出过战国时期最大的古墓群,所以当地的村民在耕种时有不少人曾挖到过陶片、古钱币之类的宝贝
“就算是好东西,也被我挖坏了
”栓子有些沮丧地把手里的一锹土铲在了自己的面前
村民也按捺不住心中激动的心情跳下坑去,用手帮栓子掰开黏土
“我说栓子,这要是挖出个玉片啥的,你以后还种个庄稼
”村民一边说,一边加快了手中的速度
“摸到了
”栓子如获至宝,抓着一根白花花的东西举到了村民面前
“快,把土擦掉,看看是啥东西
”村民有些迫不及待
栓子一把拽下搭在自己脖子上的毛巾,使劲地擦拭着东西上的泥土,当二人看清楚眼前东西的庐山真面目时,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骨、骨、骨头!” “栓子,你挖到人家的祖坟了
”村民大喊了一声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村民这么一喊,周围忙活的其他人,纷纷围了过来
“我,我,我……”栓子有些不知所措,将手中的白骨慌张地扔在了一边,仿佛在告诉大家,这件事不关我的事
“栓子,你挖到谁家的地界了?”围观的人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在农村,一般过世的人不会像城里人那样都埋在公墓,农村人基本上都是把棺材埋在自家的地头,所以只要问清楚栓子有没有挖过界,基本上就能查出来这是谁家的先人
栓子一脸沮丧:“我挖的这一小块是荒地,根本没有人种,我哪知道是谁家的
” “要不喊村长过来看看?” “对,喊村长过来,他一定知道
” “对,这是个好主意
” 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
栓子急得抓耳挠腮,手脚并用爬出了土坑,朝村长家跑去
按照农村的习俗,如果挖到了别人家的祖坟,这块地的风水就基本上被破坏了,所以必须要出资给人迁坟
很多朴实的农村人都坚信,祖先的坟地关系着后辈的前程和运势,因此迁坟是一件天大的事情,谁摊上这事,谁都会火急火燎
前后没有多久,一个年纪快六十岁的男子叼着烟卷蹬着自行车飞驰而来
栓子迈着双脚,快步地跟在车的后面
“村长来了
”随着几声自行车清脆的响铃声,所有村民都很自觉地给他让出一条路
哐哐两下,村长把车停好朝坑里望了望,然后转头对喘着粗气的栓子说道:“咱们村这些年都是响应政府的号召,施行火葬
你这下把人的骨头都给刨出来了,八成真是动了谁家的祖坟了
” “我是作的什么孽啊!”栓子听到这个结果一屁股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你们知不知道,这块地是谁家的?”村长环顾了一周问道
听村长这么说,围在周围的村民都纷纷摇头
“把‘地里仙’请来不就知道了,咱们村谁家下葬不都是他给看的坟?他不会不知道
”其中一位村民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虽然这些年施行火葬,但在我们这里,土葬的一些习俗依旧被沿用至今
村民口中的地里仙是我们当地的俗称,也就是大家所熟知的阴阳先生,专门以给人规划风水、算命测字为生的一类人
这种人在我们这里的农村可是相当吃香,而且地位是高得离谱
如果细心,你会发现,村民对地里仙用的是“请”字
文化不高的村民,能用如此口吻去形容一个职业,可想而知人们对地里仙崇拜到了什么程度
之所以崇拜,是因为这行并不是谁想干就能干,一般都是家传
也就是说,只有根正苗红的地里仙才被大家认可,别以为拿个木鱼剃个光头就能冒充和尚,这可是要讲究血统的
别说在土坝子村,就是整个乡里也就那一个地里仙,乡里的村民只要有白事,都要花钱去请他帮忙看坟下葬
如果栓子真的是挖了别人家的祖坟,那地里仙不可能没有印象,所以村民的这个提议,无疑是一条捷径
“二癞子
” “在呢,村长!”一个满脸长着肉疙瘩的男子,弓着腰,几步走出了人群
“你有摩托车,赶快把地里仙给请过来
” “好咧!村长
”二癞子不敢怠慢,在地上磕了磕自己的布鞋,往自己的铃木摩托车跑去
嗡!伴着发动机的声响,一股呛鼻子的汽油味弥漫在空气中
栓子像个犯错的孩子,蹲在一边一声不吭,估计他心里在盘算需要多少钱才能把人家的坟给安安稳稳地迁走
也不知过了多久,村长的面前扔满了烟屁股,有红梅,有渡江,还有大前门,不用看都知道,这些烟卷都是周围围观的村民“孝敬”过来的
“二癞子回来了!”一个声音刚落下,轰隆隆的摩托车声便由远及近地传入众人的耳朵里
“村长,地里仙我给请回来了
”二癞子一边说,一边用手小心搀扶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从摩托车上下来
男子身穿一套金黄色的“道袍”,脚踏祥云鞋,左手托着八卦轮盘,右手捋着下巴上的一绺长胡须,颇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