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充满刺鼻的药水味，他茫然无措地看着陆靖轩被推入急诊室，四肢突然无力起来……怎么办？

    「都是我害的……」干涩的嗓子只能够勉强挤出几个字。

    失魂落魄地往椅子上倒去，他崩溃地揪住额前的碎发，瞳孔彷佛还倒映着陆靖轩倒在路上的景象。

    「臭小子，靖轩怎么了！」根本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一股强烈的力道扯住他的衣领，他失神地抬头，望见陆樊狰狞的面容。

    「是我害的。」蔚倪晏自嘲一笑，「如果不是我……该被撞的应该是我才对。」下意识抚着刚才被陆靖轩抓过的手腕，令人依恋的余温彷佛还残留在上头。

    「你怎么不被撞死算了。」他这时候才注意到陆樊身边还有另一名男子，凛冽的眼神直瞪着他。

    「……对啊。」他笑笑，「我怎么不被撞死算了。」

    「请问哪一位是陆靖轩的家属？」三个人同时回头，陆樊松开手，仓促地走向医生，「我是他大哥，请问他的情况现在怎么样？」

    「基本没什么大碍，只有些擦伤而已，身体也没有器官损坏，会昏厥的主要原因是高烧，不过有些轻微的脑震荡，推测是倒下时撞到的，所以还是需要住院观察。」医生的话让他们松了口气，蔚倪晏却愣了愣，发烧？

    人从急诊室被推了出来，转移到一般病房，他咬牙，硬生生吞下了膝盖处传来的刺痛，跟在后方。

    「你以为我还会让你继续接近靖轩？」陆樊挡在他的面前，睨着他的眼神十分不善，甚至夹杂着愤恨。

    「让我见他。」话才一出，他整个人就被一股力道给撂倒在地。

    他甩了甩头，定睛一看，出手的是站在陆樊身边素未谋面的男子。

    「寅禹。」陆樊冷冷地开口。

    「我这是手滑。」陆寅禹斩钉截铁地道，「想进去看他的话，你可以想办法和他进同一间病房，我不介意助你一臂之力。」言下之意就是要把他打到住院。

    「你打吧。」他坚定的视线让陆寅禹一愣。

    「我好像没跟你说，这间病房住满了。」

    「……」

    他们在外头对峙了两个小时，蔚倪晏顶着那血肉模糊的膝盖跪了两个小时。

    陆樊终于松口，同意让他进去。

    他吃力地撑起身子，扶着墙走进病房，却赫然发现只有一张床上有人，其他张都是空的。敢情他是被耍了吧？

    「谁？」听见熟悉的声音，蔚倪晏一惊，床上的人正用诡异的眼光打量着他。

    「陆靖轩，太好了你没事！」他雀跃地走到床边，有些哽咽。

    一惯的淡然出现在少年苍白的脸上，他问：「我认识你？」同时，陆家兄弟也进到病房，听见这句话以后错愕地瞪大眼睛，陆樊立刻去找医生，寅禹则是恐慌地凑上去。

    「陆小轩，你认得我吗？」

    「……二哥，你问这什么蠢话？」陆靖轩皱眉，似乎很不能够明白大哥和二哥在讶异什么。

    陆寅禹松了一口气，紧蹙的眉却没有因此而松开，回头表情复杂地看向蔚倪晏。

    他双眼无神地注视陆靖轩，一种比心痛还要心痛的感受逐渐蔓延全身。

    「选择性失忆症。」医生翻阅手上的病例，最后做出结论，「可能是因为脑袋撞到的缘故，加上精神上的刺激而造成。」

    「我明白了，谢谢。」

    「还有，同学，你跟我来，你的膝盖需要处理一下伤口，否则感染就糟了。」严肃的目光摆在一片惨烈的脚上，医生凝重地道，蔚倪晏没办法，只得乖乖跟去。

    选择性失忆……原来，我是他想忘记的对象吗？他苦笑。也是，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其实就是个禽兽吧。

 3-3 离开

    等蔚倪晏包扎完，陆樊和陆寅禹两人已经站定在病房外等他，他的眼神黯淡下来，一直想到陆靖轩遗忘自己的事情，可是造成这些的，不也是他吗？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陆寅禹靠在墙上，冷冷地看着他。

    「他睡了吗？」没有给予正面的回应，蔚倪晏垂下眼帘，看起来有点疲惫。

    「嗯。」

    「请再让我看他一眼，拜托了，之后我不会再来打扰。」诚恳的口吻让陆樊不禁皱眉，思忖了半晌，「我以为你会坚持要让他想起来。」他唇边的弧度带着讽刺。

    「他能够忘记这些是最好的。」

    「……你进去吧。」

    「谢谢。」

    踏着无声的步伐，他一步步走向躺在床上的人，多么渴望时间能够稍缓、甚至是回溯，好让一切重新来过。

    如果可以，他想再一次亲吻他柔软的唇，不再是带着玩笑的心态，而是认真的、仔细的，去体会所谓爱人的心情，然后亲口对他说一声：「我喜欢你。」

    还有很多想要挽回的，但是一切都迟了，自从那些伤人的话被他脱口而出。

    一场意外，带走了记忆、换来了遗憾，连同着那段懵懂的情愫，就这么被埋没。

    他就这么遗忘所有，而他，不会晓得，曾经的他们如此心意相通，只是缺少了坦承。

    对不起。

    ……对不起。这是他唯一能再告诉陆靖轩的话。

    他不再盼自己能带给他幸福、也不再期许任何如果，因为忘掉所有，确实就是最好的，他们谁也不该再记得谁曾经存在过。

    这样痛苦的伤痛，就由他一个人，独自承受。反正伤口总有结痂的一天。

    青春的年纪，面对最残酷的感情，含苞待放的花，尚未绽放，就被折断了未来。

    「你就忘记我吧，这样你才会幸福的，靖轩。」他修长的手指滑过他苍白的脸颊，湿热的眼眶被他压抑住，不允许一滴泪水落下，「我最大的幸福，就是看见你幸福。」说完，他扬起唇瓣。

    尾音还残留在寂寞的空气当中，椅子上却已经没有人的影子，设备发出哔哔的声响，匀称的像是少年平静的呼吸。

    谁离开了谁，时间依然在流动，不会为任何人做多余的停留。

    或许他们两个从来不该有任何交集。

    蔚倪晏沉默着离开，灵魂像被抽离了身躯。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月光从逐渐散去的乌云中展露，他的心却积上一层厚厚的阴霾。

    爱情原本该是一场游戏的，而身为狩猎者的他，从来不应该因为任何一个人难过、甚至留念，但和陆靖轩的吻却使一切产生了奇妙的变化……

    这场游戏变得太过真实，让他不自觉浸淫其中，然后深深地沦陷。就算平常他们相处的没有很融洽，但或许就是这样的不完美，才最让人眷恋。

    现在他只求陆靖轩的未来，和这道月光同样明媚。

    「我明天就会去学校帮靖轩办转学。」刚才陆樊是这么对他说的，离开也好，这样他也不必继续在学校受人欺负，两人也可以避免掉尴尬。

    他也就不用每看见陆靖轩就心痛一次，只要这样想，一切就不尽然是坏事了。

    蔚倪晏没有回家，而是回到两人同居的住处，才刚进门，一股寒凉就盘旋而上，屋子里黑压压的，一点都不像个家。

    他也没有开灯，在一片黑暗中摸索，凭着记忆找到通往二楼的楼梯……第二扇门是靖轩的房间。.

    书桌上的课本被摆放得很整齐，书架上排满了世界名着、参考书、字典，还有一套推理小说，棉被则是折的方方正正的，被叠在枕头上。

    这家伙怎么连习惯都可以这么死板啊？蔚倪晏趴到了松软的床上，熟悉的气味迎面而来，使他感到莫名安心，好像陆靖轩还在他的身边……

    「蔚倪晏你这个精虫上脑的浑蛋、脑残、爱挑胡萝卜的蠢蛋……」他对着枕头闷闷地碎念，「妈的你怎么可以这么人渣。」

    其实他很想把陆靖轩骂过他的话通通搬出来再骂一次，但实在是不胜枚举，只好就挑几个比较有印象的。

    「陆靖轩……你回来多骂我几句好不？」回答他的，只有孤寂。

    睡意悄悄席卷而来，不知不觉中，他进入了梦乡。

    梦里，被车撞倒的人是他，而非陆靖轩，但是他却跪在他染红的身躯旁边，泣不成声，张动的唇好像在讲什么，蔚倪晏听不到任何声音、也看不懂。

    唯一读懂的，只有那双眼眸里面的悲恸。

    就像他看到陆靖轩倒在眼前的那时候……

 3-4 唯一

    翌日，陆靖轩转学的消息不晓得怎么传开的，反正，二年级生是全部都知道了，而且大多数人都臆测这件事情与蔚倪晏脱不了关系。

    现在走廊上的人几乎都以怪异的目光在看他，但根本没有什么好去在意的，名声，从来不是他所在乎的点。

    「也许根本就和蔚倪晏没关系啊？是陆靖轩人缘太差终于受不了才转学的吧？」

    「好像有道理耶，他们两个人竞争满激烈的不是吗？很有可能他想拉蔚倪晏垫背才刻意这么做……」

    身后的视线让正在谈话中的少女们备感压力，转过头，就见当事人脸色非常不好地瞪着她们，索性闭上嘴，识相地离开。

    「也许陆靖轩转走真的是好事吧。」友人的话让他一顿，上课钟声也在这时敲响。

    「为什么这样说？」淡然的语气和之前截然不同，现在彷佛能够在蔚倪晏身上看见那孤傲少年的影子。

    「你们之前闹出的交往风波就会平息了，算是好事啊！」皱起眉，友人继续道：「况且他和你的个性应该也不合吧？就算真的要找男生，我想你也不会找他的。」

    但有些事情，想法始终与现实背道而驰。

    「抱歉，把你的话收回去。」蔚倪晏冷冷地道。

    「欸？」

    「你那句话像是把一切责任都推给他一样，但你根本什么都不晓得吧？前因后果都不知道，你怎么可以这样随便把事情丢到他身上去？」他的表情变得很凶，咄咄逼人的语气让友人呆愣在原地。

    「当时，先提交往的人是我，喜欢上他的人——也是我。」

    「蔚倪晏，闭嘴！」突然的怒吼声让他吓到，他不明所以地望向表情复杂的友人。

    「我不想听……够了！不管是你对陆靖轩的袒护还是其他，我都不想再听了！」逐渐泛红的眼眶让蔚倪晏看了不知所措，警觉地后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