孺慕 上——猫大夫
猫大夫  发于:2016年0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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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热得不像话,哪怕一天之中日照最强烈的时间已经过去,但李嘉图把床单和被套晒出去后,等到傍晚日落,竟然也快要干了。覃晓峰迟迟没有回宿舍,但李嘉图知道他这会儿一定在自勉楼或者图书馆自习。他无所事事,又不想看书,看着仍旧空白的分科志愿表发呆。

现在宿舍里除了他以外,其他同学都已经确定了学文还是学理的去向,只剩下他到现在还不能决定。学校的理科不错,这么多年来出的都是理科状元,可状元与他毫不相干。原先他以为学文对自己来说简单一些,因为他记忆力很好,靠背靠记的东西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可是经过这个学期的地理考试,李嘉图心里也没什么底了,文科还要扯上计算和推理,岂不是找累?

除了语文,没有其他科目能提起兴趣。可不管学文还是学理,语文试卷都是一样的。再说,学文的男生离开学校以后能做什么?和女生一样当文秘?说不定还是理科轻松一些,尽管近年来理科分数线高居不下,不过学校里学理科的学生毕竟多一些。

李嘉图在志愿表上填上自己的资料,等到要勾选文或理时,还是迟疑了。他把志愿表重新夹回了本子里。

洗过澡以后唯一可能回来的舍友还是没有回来,李嘉图拿着一本小说爬到床上看,看着看着,他一不留神就睡着了。

他的床位离空调的出风口很近,最近空调有些失灵了,悄无人声时,会听到呼呼的响声。

李嘉图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他梦到自己拨通了那个门背后的电话号码,在嘟嘟嘟的等待声之后,电话被接起来。

“喂?您好。”一个算不上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李嘉图愣住——这是苏潼的声音。话语好像哽在了喉咙里,李嘉图吃力地咽了一下喉咙,挠了挠干燥的脸颊,在对方再一次发出疑惑的声音时,脱口而出道,“喂?是你要找男朋友吗?”

那头沉默了。

而李嘉图也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这个梦境一直弥留在李嘉图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醒过来以后,翻来覆去,甚至看了看手机,确定自己并没有拨出任何电话。

后来他才想起来,门背后那则交友信息留下来的是QQ号码而不是手机号码。果然只是一个梦而已,李嘉图松了一口气。手机号码……实际上他也没有苏潼的手机号码。

甚至不知道将来会不会见面。

在空调底下坐的时间长了,李嘉图裸着的上身有些发凉。他搓了搓起鸡皮疙瘩的上臂,下床找空调遥控器。覃晓峰这个时候从外面回来了,顺手打开灯,突如其来的光亮让李嘉图下意识用手遮住了眼睛。

“啊,你睡了?”覃晓峰很讶异。

李嘉图挥手表示没关系,看看时间,正好要到寝室熄灯时间,覃晓峰平时大概也都是这个时候回来的。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杨培清,他背着书包,也是刚自习回来的样子。

杨培清是李嘉图初中时候的同班同学,当年他们班六十多名学生,只有他们两个考进了这间高中。现在他们仍然是同班同学,只不过他们初中三年都没有熟悉,这一年的高中生活当然也没让关系有起色。

“你志愿表填好了吗?今天班主任又说了,下周三以前要交。”杨培清是学习委员,被班主任委任负责收大家的志愿表。

李嘉图摇摇头,想起自己没有刷牙,听着杨培清催促的话,没精打采地刷牙去了。

“你觉得那个苏老师怎么样?”杨培清趁还没有熄灯,靠在覃晓峰的床架上跟他聊天。

李嘉图的牙膏快要用完了,挤了好几次都没挤出来,只好从底下开始一点点往上面挤。

覃晓峰坐在书桌前收拾东西,稍微考虑了一下才回答,“感觉挺不错的,长得帅,人也亲切。就是不知道讲课怎么样。丁老师和钱老师好像都很喜欢他,应该进我们学校是十拿九稳了吧?”

杨培清想了想,道,“我还是喜欢老张。刚从学校里毕业的,总觉得不靠谱。”

“哎,丁老师让我们帮忙就帮忙呗,反正也没差。”覃晓峰让他放宽心。

杨培清一直到熄灯以后才离开,走前还从覃晓峰那里拿走了几本习题册。李嘉图打开应急灯,要上床以前,看到覃晓峰打开应急灯要继续自习的样子,问,“今天来我们班上的那个男人,真的是新老师?”

“啊?”覃晓峰转过身,茫茫然看着他,回过神以后笑着说,“对啊,六月份才毕业,回来面试的。也是我们的学长吧。”

李嘉图恍然点了点头,故作猜测道,“不知道他会去哪个班试讲。”

覃晓峰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就是我们班。丁老师还跟我和杨培清交待了一下。”

“这样……”果然和李嘉图猜的一样,他问,“什么时候试讲,知道了吗?”

“好像就是明天的化学课。”他背着光,脸看得不那么清楚,“我猜面试成功以后,应该就是教我们班化学了。”

李嘉图耸肩,“无所谓,都一样。”他穿上一件干净的旧T恤,躺下来继续睡了。

chapter 3

期末考试很快就会来临,课程早已上得差不多了。上一堂化学课结束以后,挺着大肚子的徐老师突然交代班上的同学要注意复习关于硫酸的那一节课,大家还莫名其妙了一段时间。

后来不知道是哪一位说出来的推断,称徐老师是变相提醒大家期末考试会考到硫酸,于是大家自主将这节课归为重点复习内容,之后就不了了之了。

那时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是为了新老师试讲做准备。

天气好得有些过分,三十八摄氏度的高温,灿烂的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光照亮了天上的每一片云彩,和天底下的每一片砖瓦。

午休时间李嘉图抓紧时间把前一天晚上留下来的衣服洗了,因为张竞予在洗床单和被套,他只能把衣服晾晒在边上。两个人站在水池旁,一人抓着被套的一头,往相反的方向拧,水滴滴答答弄湿了整个阳台。

看这情况,现在晾出去,下午放学回来应该就能收起来用了。

下午往教室走的那十分钟路,学生们的脚步都匆忙得近乎小跑,只为了躲过头顶上的烈日骄阳。

来到教室里,明明已经把空调调到了二十五度,但还是有刚刚入座的同学操起书桌上的草稿本扇风,抱怨天气预报上说的有雨简直是胡编乱造。

谁知,下午第一节课上到一半,外面的天空突然在五分钟内乌云密布,风成团似的卷进了教室里,撞在窗玻璃上哗啦啦作响。

就连正在上课的钱老师都看得呆了呆,让坐在窗边的同学把窗户打开,让空气流通,再将空调温度适当调高。

物理老师话音刚落,噼里啪啦的雨点就落到了窗户上。

还来不及听淅沥淅沥的雨声,雨势就陡然增大了。

外头的树木像软了骨头似的距离摇晃,刚打开的窗户不断吹进树叶,甚至还有细小的枝干。

窗户边上的同学赶忙又把窗户关上,风在外面呼呼直吹,鬼哭狼嚎一般。

李嘉图看到雨像一盆一盆水往窗户上泼,不禁担心下一节课的新老师是否已经到了学校。

天边划过了好几道闪电,紧接着又是雷声。

正在上课的同学们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分散了注意力,偶尔看着窗外的风雨,还忍不住发出惊叹声。

教室的另一边,雨水已经把整条走廊都淋湿了,积水往各班的教室里流,坐在后门的同学用一种徒劳无功的方式把水弄出去——他们用脚不断地把水往外拨。

为了把同学们的注意力带回课堂上,钱老师用课本拍了拍讲台,说,“现在我们做一道临时的题目,大家拿出草稿本。覃晓峰,拿手机出来。周书渊,把后门关上,到讲坛上来。周书渊!”

还在用脚拨水的周书渊连忙站起来,不明就里地看看左右,拖着那双已经全部弄湿的帆布鞋往讲坛上走。

“再来一个女生。班长上来。”钱老师对刘墨楠招了下手。他看大家都已经被这莫名其妙的点名找回神来,说,“下面这道题,非常简单。我们根据下一次打雷和闪电的时间差,计算雷电发生地点距离我们的距离。覃晓峰,你用手机记一下时间差。”

“卧槽,今晚我盖什么啊……”一下课,张竞予就骂起来。

不止是他,还有不少中午洗了衣服的同学都为了不能回去挽救自己的衣服而懊恼不已。李嘉图从下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要重洗衣服,早就死了那条心。下课时间一到,他连书都没放就走出了教室。

走廊已经发生了水灾,各班的值日生正积极地用扫帚把积水往出水口扫,走廊外面一道道水柱往楼下流。雨势已经小了不少,但天依旧是灰蒙蒙的,气压有些低。李嘉图漫无目的地往楼下走,每走到一个新的楼层,都要朝走廊过道的方向望一眼,生怕错过了另一边楼梯上下的人。

在就要走到一楼时,他突然觉得怪没意思的,转身又往楼上走。

这个时候再回教室,已经有不少来听课的领导和老师搬着凳子接连进入二年(7)班的教室。

李嘉图认出了化学教研组的老师们还有两位校级领导,一时不想回到教室里凑这份热闹,便径直经过了班级教室,去往走廊尽头的洗手间。没有想到,他才走到洗手间门口,迎面就看到苏潼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抬头见到险些撞到的李嘉图,不禁愣了一愣,条件反射说了一句,“不好意思。”

李嘉图也怔住,反应过来以后接口便叫道,“老师好。”

讶异从苏潼英俊的脸上一闪而过,他甚至错愕了一秒,才笑道,“你好。”

淋过雨,苏潼浅色的格子衬衫肩膀那块湿了一片,碎发也湿漉漉的。两人大概都没有想到这声招呼以后竟然就陷入了尴尬当中,李嘉图心里很诧异苏潼并没有马上走,而他自己也下意识地要抓住些什么。

他冲他笑道,“听说下午的化学课是新老师试讲,是您吗?”

“你是(7)班的学生?”看到他确定的表情,苏潼很惊讶,“真巧。”

李嘉图腼腆地笑笑,说,“上回家长会上见到您,我们还猜您会不会是今年的新老师,好年轻。”

“是没经验。”苏潼半开玩笑,“待会儿,你多帮帮忙。”

李嘉图一愣,仓促地笑了一下,“我成绩不好。”

上课以前,丁楚吟搬着椅子同样来到了教室后排,跟领导和化学组的老师们打了招呼,在靠门的位置坐了下来。她没坐稳,又把笔记本放椅子上,绕到前门去和正在做课前准备的苏潼说话。

苏潼正在用安装在讲台上的那台电脑拷贝PPT,看到丁楚吟走上来,对她微微一笑。

李嘉图坐在座位上,看到他们两个在讲坛上悄悄说着什么,应该还是在给学弟出谋划策。班上从来没有为试讲的老师提供过条件,所以李嘉图不太确定如果是别的老师,丁楚吟会不会也这样帮忙。上午的数学课结束以后,恰好是大课间,丁楚吟特意把刘墨楠和朱薏臻叫到了教室外面,同样也是让她们在试讲时多响应新老师。

“学弟就是不一样。”罗梓豪利用课间和教务处主任攀谈了半天,回来准备课本,对李嘉图说。

李嘉图斜睨了他一眼,问,“跟老钱聊什么了?”

罗梓豪耷拉着脸,“还能聊什么?我家太后呗,开家长会的时候不知道跟老钱说了些什么,刚刚找我谈心呢。”

“是给了些什么吧。”朱薏臻在旁边笑话道。

他的中考成绩不足以进这间中学,为了到这个班上来,家里没少花钱。这个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没人藏着掖着。罗梓豪只当是玩笑话来听,翻了个白眼,道,“闪一边去。”

朱薏臻对他做了个鬼脸,又对李嘉图笑着说,“李嘉图,上次家长会,你爸爸好好玩。看到他跟好几个老师自我介绍说,‘你好,我是李嘉图的家长。’”

闻言李嘉图心上一堵,淡淡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家长会那天李嘉图离开以前,也看到了父亲主动上前找钱老师说话。他和教导主任握了手。当时和教导主任说话的人还有覃晓峰的妈妈,班主任也在。

李嘉图看到钱主任几乎都在和覃晓峰的妈妈说话,但自己的父亲有没有和钱主任说些什么,他不知道。

教室里的投影幕已经打了下来,那台电脑屏幕上的内容教室里都看得清清楚楚。李嘉图看到苏潼打开了班级花名册,而丁楚吟指着屏幕说这些什么,他时不时点一点头。之前和学生做了疏通,现在应该是要给新老师也提供一些资料,告诉他要是遇到冷场的情况可以让哪些学生来救场。

上课预备铃声响了起来,苏潼对丁楚吟笑了笑,说了谢谢的话。

学校的老师和学生们都有一种随意的默契,一个学年里,上课前会出现课前相互问好仪式的次数非常少。绝大多数老师都选择直接走上讲坛,课本和教案往讲台上一放,说一声,“现在我们开始上课。”然后就直截了当地讲起课来。更有甚者,是一进教室就在黑板上噼里啪啦写上一道题、一个公式或者一个什么内容,有些学生还没有回过神,课就已经开始了。

李嘉图根本不记得上一次有老师会先对学生们说一声“上课”,然后全班同学站起来问好是什么时候。他只记得去年教师节,第一节课语文老师走进教室,正打算用他特有的懒洋洋的声音说点什么,突然班长高喊了一声“起立”,吓得他猛然抬起头来,眼镜滑到了鼻尖。

语文老师在学生们鞠躬说“宋老师,节日快乐”以后还愣了几秒,茫茫然说,“啊,今天是教师节啊。谢谢,你们坐吧,坐。”全然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

上课铃声真正响了起来。

站在讲坛上的苏潼抿了抿嘴巴,双手背在身后显得有几分拘束,在铃声落下以后,清了清嗓子,喊了一声,“上课!”

“起立!”好像已经排演过一般,刘墨楠高声应道。

同学们应该也知道试讲肯定会来这一出,纷纷站了起来。

苏潼静了两秒,鞠躬道,“同学们好。”

“老师好——”李嘉图和全部同学一样,给这位新老师鞠了躬。

“请坐。”他说完,脸上浮现出一个看起来十分清淡的笑容。

李嘉图坐下以前,听到前排的女生小声和同桌议论道,“我靠,帅得犯规了。”

“我没复习。”她的同桌后悔万分地说。

chapter 4

让李嘉图十分意外的是,苏潼讲起课来,并不像是第一次站上讲坛。也许是在学校的时候就曾经进行过相关的学习,说不定还去什么地方讲过课,总之,苏潼不是李嘉图见到的第一个新老师,可他却是新老师中第一个一点也不紧张的。

苏潼是怎么避开那些容易冷场的节奏的呢?他所说的每一个知识点,前排都会有同学积极地做出回应,偶尔他抛出一两个问题,也不会出现全班安静的情况。要么是有学生主动举手回答,要么是他非常随意地点起其中一位同学来作答。

李嘉图注意到,他并没有主动叫起任何一个班主任提醒过的学生,又或者他把这个举动做得太轻描淡写,才显得没有一点刻意的成分。

从前李嘉图一次也没有在课堂上主动举过手,无论是初中还是小学,班级里都没有举手回答老师问题的风气,最常见的,是老师直接点名学生回答。

上了高中,学校的学习氛围很活泼,很多老师都是被学生当偶像明星一样崇拜的,上课抢着回答问题倒是屡见不鲜,而举手依旧少见。同学们更喜欢坐在座位上,你一言我一句地回答,在课堂上引发一场短暂的讨论,热闹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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