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说好的红颜闺蜜呢？

项马文和楚莱认识了八年多，说没想过面基那是假的。但是总有一些原因让他们觉得没有非见不可的必要。

项马文刚认识楚莱那会儿他们都还是学生，拿着家里给的生活费，并没有宽裕到可以随意跨城去见还不算太熟的网友。等到项马文有了工作和稳定的收入，又发生了楚莱和前男友分手的事情。那段时间，倒正是项马文和楚莱关系最热络的时候，所以对楚莱没有任何男女想法的项马文把想面基的念头完全压制了下去，跨城安慰一个刚失恋的“妹子”，说不是趁虚而入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再之后，真等到两人已经变成了哪怕一段时间不联系也不会觉得有距离感的关系时，见不见面仿佛就不再那么重要了。更何况这几年项马文白天忙于工作，晚上和周末轮换着平台种类渣游戏，不混论坛不刷文库，和楚莱的接触真的是少了很多。

对楚莱来说就更简单了。既然认定了项马文是妹子，那么作为一个gay，主动提出跨城面基实在有点微妙。而且，那个当年渣了楚莱的前男友正好也在S市工作，即便隔了那么多年，心头大恨早已成了过眼云烟，可心里对S市总有点说不清楚的疙瘩。要不是新换的这个公司安排他去S市出差，两人又正巧搭上了一起写文，楚莱一定也不会有见面的想法。项马文在微信里戳他没反应的那段时间，他就在犹豫要不要提这事。

不过既然决定了，那么就坦坦荡荡去见这个在网上认识了那么多年的红颜闺蜜吧！

项马文和楚莱都如是想。

红颜闺蜜神马的，虽然不涉及男女感情，还是让人有点小激动呢！

楚莱到S市的第一天很忙，在微信上给项马文留了言说晚上还有饭局和应酬，连多搭理他的工夫都没有。项马文断断续续更了点字贴给楚莱看，得不到回应总有点动力不足，而且只写毫无营养可言的聊天对话，连项马文这个网络话痨也都觉得无聊了，只想着快点见面商量怎么推进剧情。

好在第二天上午楚莱的事情就忙完了，领导放他和其他同事下午和晚上自由活动，第三天早上的飞机回去。这一天又正是周五，大家都有种看到人生曙光的轻松愉悦感，项马文就和楚莱约在了下班高峰时间的中心广场地铁出口见面。

项马文从地铁闸机口出来后，就把手机从包里拿出来握在手上，快步穿过不算太长的地下通道。楚莱早就到了，说是站在通道尽头自动扶梯旁的大圆柱边上等他。那里也是S市里最著名的等人聚集地之一。

项马文远远张望过去，大圆柱几乎被人群包围了起来，男男女女五颜六色。最高个的妹子披着长发穿着项马文最爱的绝对领域，不是。隔了两个人的那个女孩子是个森娘，该有的发饰、腮红、层层叠叠的长裙和手包一件不缺，不是。离大圆柱稍远倒是有个OL，可惜穿的是米色系的春季连身裙装和小外套，不是楚莱说的浅湖蓝色衬衫和藏青色西装。

站在原地把大圆柱边和附近全都扫了一遍，项马文愣是没有找到符合楚莱描述的女性。无奈之下，项马文第一次拨通了属于楚莱的那个手机号码。

“喂！”

“喂！”地下通道里满是来来往往摩肩接踵的人群和交谈嬉笑声，楚莱的声音听得不是很清晰，只感觉音色有点低。

“我是想码文，我已经到了。小白兔，你在哪里啊？”

电话那头有几秒钟的停顿，项马文把手机按在耳边，还是不放弃地在大圆柱边上搜索正在打电话的女性，然后，听筒里又传来了声响：“卧槽！你竟然是想码文！”

大概是楚莱的语气有些激动，音量也随之变大了。这一次，项马文终于清晰地分辨出，听筒里传来的分明是一个不算太厚重的男人的声音。

话音结束的时候，有一个人站在了项马文的侧前方。拿着手机，穿着浅湖蓝色衬衫和藏青色西装。

项马文看着楚莱低头挂掉手机向他正面走过来，忍不住也低声来了一句“卧槽”。两个男人站定相顾无言，尴尬地冲着对方笑了笑。

项马文是那种标准宅男，上班时间穿什么，下班的时间里也就这么一套。刚过一米七五的个子，黑皮鞋，西裤，格子衬衫和单位的制服西装，一张没什么太大特色的小圆脸，皮肤不白，组合适宜的五官，配上干干净净的短发，扔在人堆里大概就找不出来了。好在没有囤出一个因为久坐而充满脂肪的大肚子，也没有把视力折腾到需要戴眼镜。

相较而言，楚莱就比他精致很多。一样是西装，哪怕没有项马文个子高，楚莱穿在身上就显得很挺拔。头发略长一些，不过打理得干干净净，偶尔几丝掉出来的散发也不会让人觉得凌乱。脸型五官更是比项马文高了很多分，绛红色窄边的半框眼镜又给他加了点斯文和成熟。

楚莱伸出右手。“小白兔。”

项马文一下子笑开了。原本以为这个昵称是给了一个妹子，难怪当初一开始楚莱那么排斥，现在听他说出来，真心是要多别扭有多别扭，亏得他还能那么淡定。

项马文握上了楚莱的手。“想码文。”

两个人也没多说什么，放开握住的手后，就自觉地走向了上行的自动扶梯。直到自动扶梯把他们带出地下，项马文呼吸上新鲜的空气后，他才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他为了招待楚莱，预订的是一家点评网上得分很高、装饰各种小清新、甜品的种类质量超凡、极其适合女孩子的创意餐厅，这必须不适合他和同为男性的楚莱去啊！

再想想他们正身处周五晚上的S市的中心闹市，周围不用看就知道满是吃饭的等位大潮，项马文简直欲哭无泪了。

第五章：怎么又绕进去了？

最后项马文和楚莱还是等了快一个小时，才在一家烟雾缭绕人声嘈杂塞得满满当当的烧烤店里坐了下来。

翻开菜单，项马文报出自己能够接受的菜品，让楚莱确认要不要，等点完了两个男人食量的份，再要了两瓶纯生，项马文和楚莱又回复到了一路上没怎么交谈的尴尬状态。

有服务员来给桌上的烤炉换上了烧红的炭，抹了油的烤盘开始微微冒出热气，把对坐的两人中间氤氲成一片，架在桌顶上的吸烟器简直像是虚设。楚莱盯着那烤盘不知道在想什么，项马文犹豫了一下，决定由自己打破这个僵局，怎么说这儿也是他的主场。

“小白兔。”项马文按照常规音量开口，发现混在周围的人声和音乐声里，几乎不能识别。不过，倒是让楚莱回过神来，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项马文。

放大了音量，项马文刚说了一个“小”字，就觉得不对劲。“那啥，要怎么称呼你？当面叫你‘小白兔’神马的，总有点……”项马文其实还憋了半句在心里：“而且你还是个汉子啊！”

楚莱听到他的话笑了起来，镜片后面微弯的双目在烟雾中看起来很温和。“我倒是无所谓，‘小白兔’也没什么。我叫楚莱，就是TrueLie的谐音。”

项马文低声念了一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我叫项马文，跟‘想码文’也是谐音。项羽的项，马文才的马文。”

楚莱“噗”地笑了出来：“马文才你好！难怪天天叫着‘想码文’，原来是名字叫坏了。楚莱，清楚的楚，蓬莱的莱。”

项马文脸上挂上了点赧色，一边腹诽着“本来就是爸妈给我起错了名字”这样的句子，一边拿出手机在“小白兔”的通讯录词条后面备注了“楚莱”两个字。

见项马文不说话，楚莱又开口了：“原来你也是男的啊！我一直以为你是妹子，这年头不多见腐男作者的。”

项马文接上话头：“你不也是，扫文大手，生冷不忌，害我叫你‘小白兔’叫了那么多年。”说完觉得哪里不对，又一时想不出不对在哪里。

“其实也无所谓吧，顶多说明我们接受度高。不过我们俩这么乌龙了……呃，有八年了吧，竟然谁都没发现网络对面也是个男的，还真是太钝感了。”

项马文撇撇嘴，又点了点头。

话题在两人的性别问题上没有纠缠太久，就被服务员的上菜打断了。项马文看着一道又一道的红肉摆满了桌子，心里庆幸着这个尴尬话题的中断。本来也是，都已经见面了，还纠结个什么劲呢。

随着肉沾上烤盘的“呲啦”一声，项马文和楚莱的对话终于从吃走上了正轨。网文、游戏、八卦，不外乎这些宅会关心的点。等到吃得半饱放慢烧烤速度后，两个人早已经撇开之前的拘谨了。不过，让楚莱意外的是，在网上各种话痨的项马文，在现实生活里，话竟然有点少。

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楚莱放松地半靠在椅背上。“来来来，该说说我们的正事了。这两天你那篇文写得怎么样了？”

项马文没说话，直接打开了手机的文档app。为了方便随时能够码字，项马文是习惯电脑和手机同步备份的，这会儿他直接把手机递到楚莱面前。

楚莱接过去，把进度条拖到最底下。项马文这两天写得不多，就是因为纯粹的聊天对话让他觉得没意思了。

“一直这样不行，这文迟早得坑。情节该发展一下。”项马文把手机接回来，对楚莱说。

“嗯。光交代前情和人设你就足足写了三章，还真是你一贯啰嗦的风格啊！第四章必须有内容，你有什么想法？”

项马文摸摸头：“这两个人小圈子自娱自乐，都没有一点外力可以推动情节，只能让他们见面了。”

“我觉得也是。靠聊天加深感情，这种发展不是没有，但是太慢了，不如直接拉到三次元来。一到三次元，你就可以写你熟悉的正剧风格了。”

“不是这个问题。”这前半句项马文说得有点低，像是自言自语，后半句就回到了原来的音量。他看着楚莱，“你没觉得，我们又把自己绕进去了吗？”

“啊？”

“本来只是想把我们俩当做初始人设闹着玩儿的啊！没想到你竟然也是男的，这么一来，面基神马的，不是又跟我们今天见面吃饭对上了吗？”

楚莱半张着嘴也愣住了。

项马文说的一点没错。这两个人正是因为笃定着对方是异性，所以才会毫无顾忌地把自己和“性转的对方”当做人设，完全没多想。眼下的场景，怎么都有种“冥冥之中”的诡异感觉。文里套着文，就好像在一面镜子里看另一面镜子，项马文笔下的小攻，同样和小受在讨论用他们的人设去开一个新坑，至于那个文里编出来的新坑，谁说又不是“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和小和尚。有一天，老和尚对小和尚说，从前有座山……”这样的故事呢？本来以为文章发展到三次元面基就和他们没关系了，谁又想到发生了这样的变故。

“那……还写吗？”项马文干巴巴地问，然后赶紧灌了自己一口啤酒，稍稍有点急，小咳了两下。

“干嘛不写，不过是篇文而已嘛，见面吃饭这种事情，满大街都是，怕什么！真要怕言灵，你只要别写攻受两个人倒霉就好了。”楚莱顿了顿，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笑了起来，“说起来，应该是我比较吃亏吧。按人设，我是文里的受诶，凭什么啊！”

项马文大笑起来：“这就是命数，气场立现！”

楚莱“切”了一声，倒是没再多争辩，自顾自地继续烤肉去了。

项马文也紧跟着投入了烧烤的行列之中。

吃完饭，项马文发挥地主的风格，把楚莱送回到了他住的酒店。

“那今天就这样了。多谢马文才少爷做东。”楚莱假模假式地半作了个揖。

“什么马文才，还是叫我‘想码文’吧。不过叫你‘楚莱’还真是不习惯，认识那么多年就没叫过你‘TrueLie’，以后就叫你……‘小白’好了，省略一个‘兔’字，嘿嘿。”

“你以为你是小新？”楚莱瞥了项马文一眼。

“来，给爷‘汪’一个。”

“滚！”

“哈哈哈哈！好了，你快进去吧。我晚上争取再码一章，好了还是发你微信。”

“好。”

走在折返回家的路上，项马文吹着夜风，散着身上不重的酒气，反刍晚上和楚莱的交流，终于意识到了一开始觉得的不对到底是什么。

尼玛，他之前认定楚莱是个妹子，并不是因为什么“扫文大手，生冷不忌”，而是因为楚莱他是有过“男朋友”的人啊！

所以说，楚莱是个gay，他项马文作为一个腐龄有十来年的半资深腐男，终于认识一个活的gay了。

第六章：性向是什么，可以吃吗？

虽然见面时的性别问题对项马文和楚莱都造成了一定的冲击，但是面基结束后，网上的交流似乎该怎样还是继续怎样。

项马文按照之前的思路，一鼓作气地完成了笔下攻受见面的章节。当然，不可避免地夹杂了一些自己和楚莱碰头时的小细节，只是他笔下的攻受要幸运很多，没有遇到性别误会的乌龙。

想码文：看看他们，再看看我们，真是上天不公啊！

小白兔：你到底在纠结什么，我是男的有那么不能让人接受吗？

想码文：这个倒是没有。不过……本来想我一介WS死宅也能有关系稳定的萌妹基友神马的，拿出去也很长脸好吗！

小白兔：有异性没人性的货！

想码文：嘿嘿，这不是人之常情嘛……就算是你，放一帅哥在你跟前，也比看着我这种路人脸好吧？

小白兔：……没你那么肤浅（抠鼻

小白兔：不过，你真的不觉得……毕竟BL归BL，gay归gay……

想码文：有什么区别？我又不恐同。而且你忘记我写文都偏现实风吗？

小白兔：哦。

想码文：再说了，当初你觉得我是妹子的时候，难道就知道我也以为你是妹子了？还是你觉得我作为一个腐女能够接受你的性向，但是作为一个腐男就不行？

小白兔：这倒不至于。

想码文：那不就结了，再怎么样，你都还是我认识的小白兔！（拍肩楚莱的回答看起来漫不经心，却是他这段时间以来最不安的一刻。毕竟和项马文认识了那么多年，难得是两人的兴趣、习性、三观都合拍。虽然说不能接受自己性向的人也算不得真朋友，可如果真的因为这个和项马文从此陌路，楚莱也会觉得遗憾。

在腐圈了混了这些年，看多了叶公好龙的腐妹子，看到二次元、三次元的萌CP或者大街上的美型生人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一副恨不得天下大同的样子，然而要是身边出现了gay，只要不符合她们的审美，仅仅是不能接受的态度都还算客气的。

所以，楚莱一直抱着谨小慎微的态度低调地腐着，对于那些敢于自扒马秀恩爱的同类，各种敬佩他们的勇气。在现实中，他早就在父母面前出了柜，只因为那是他的父母，是他需要对他们负责给他们交代的人，而其他人，没有到达他心理上的那个点，他不愿意也不敢去说破。

说白了，要不是那个晚上自己情绪太冲动，没有控制好聊天的内容，楚莱也无意让项马文知道他那个负心恋人的性别。

项马文打出来的话大大咧咧，是他一贯没心没肺的风格。而楚莱知道，喜欢写毒草文艺后妈文的项马文，内心其实很柔软。

这一刻，楚莱觉得认识这个人，真好。

项马文有时是个心思还算细腻的人，比如楚莱惴惴的那个时候，他还是感觉得出来的。不过不是刻意安抚楚莱，他是真的认为朋友的性向不是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