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春秋倾身对着坐在椅子上的天帝质道

「啥？说啥呢？不会讲话阿？讲清楚阿！还是你已经老得不会讲话了？」

「……广寒宫……」

「广寒宫？这也叫宫？嘻……哈哈哈！」

「春晓銮歌，你以前最喜欢在这玩耍。」

狂笑的纪春秋听到这句话不笑了，他收起笑容观察天帝，

发现天帝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语而动怒，

只是一如既往用冷调没有情感的口吻像是陈述事实般的说解。

总是那样高高在上，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阿！

用力一踹，天帝被踹落椅子，还是那副平板的表情。

纪春秋踩过天帝的左边大腿，突然看见天帝抿唇皱眉的表情，

看来是挑起了他的旧疾，心虽奇怪却默默记住，

难得能让他痛得皱眉，想到这纪春秋更加用力量踩下

「唔恩……！」

满意听到冷冷的天帝难得因痛苦而发出的呻吟，他用靴头挑起天帝的下巴

这时才发现他的左颊上，也有奇怪的黑色黥字。

心中漾起某种说不上来的情绪，冷哼一声，纪春秋高高在上对着天帝道

「没有的事就别乱给我加套，

第一，谁淮你叫我春晓銮歌，我的名字只有纪春秋。

第二，你只不过是为了把我迎接来到这大宇才存在的容器，

别讲得一副你跟我有多深的交情。

第三，以后别在用那该死的天令逼我，老子没这么无聊自虐陪你吃饭阿！」

离开前，突然想到一件事，他睥睨地上的天帝

「还有，我知道你的弱点了，以后再来打扰，我就凌虐你的左腿根。」

纪春秋撂下狠话后随即唤来华丽轿车，

并带着被吓傻的两位美女侍者一起气势高昂的离开广寒宫，最终消失在无上长融天的边际，

天帝才缓缓的靠着沿着桌缘站起，盯着一地狼藉。

太阴真君从满月飘然降落在亭子外，注视着天帝的背影，一会后才缓缓道

「因为受伤时是凡人身躯，所以即使恢复神的身份，伤口成了永恒了吗？」

似要说甚么却欲言又止，天帝侧头，

没有直视身后的太阴真君，嘴角动了一下，算是回答了太阴真君似问非问的话。

「皇子朝皇天后祈的平育贾奕天的天道去，属下已派人暗地跟随着。」

「……这阵子，辛苦你了。」

太阴真君注视着天帝的背影，即使挺直着背脊，头，却是微微低垂，

他从很早之前便一直跟在紫微大帝身边，自然而然常见着天帝，

却这几神轮年来，第一次看到天帝心力憔悴到难以遮掩……

从不表现情绪在脸上的天帝，如今眉宇间多了份愁。

太阴真君简洁淡道「不会。只是尽属下一职罢了。」

接触太阴真君，早习惯他的个性。

天帝俯瞰脚下浩浩的大宇，碎星遍地散落黑宙，微光透过迷雾，闪烁跳动。

紫棠玉曾说自己和太阴真君很像，他说

我和太阴个性都冷冷，不爱说话，但太阴却比我多了份该有的情感。

在太阴真君看不道的角度，流年自责咬唇。

浩瀚的大宇里，每个神人都有其独特的天赋与神力，

也因此神力很难平衡发展，能在各种领域都极为优秀的神人，

在这亘古的神轮年里，也只有两人……紫微大帝和他亲自一路栽培的太阴真君。

在「事件」过后，太阴真君还愿意在自己底下工作，是出乎意料。

太阴真君除了原本的职位，还能顶替紫微大帝掌管大宇的物转星移和东阳真君的职位，

让整个大宇没有因上界混乱的过渡期而停止运转。

「好了好了，我高贵的皇子，拜托你放过平育贾奕天吧。」

正忙着职司的皇天后祈被一团又一团，不断前来抱怨的下属们搞得头昏心慌

而那源头就是那位从小照顾到大的小帅哥调皮蛋阿。

生为干姐姐的皇天后祈，生性色美，职位是赐福万物之美，

但非常不擅于照顾人……尤其是眼前的这位。

到现在还是不了解为何自己会被王母娘娘选为他的干姐姐……该不会是种惩罚吧？

想到这，掂着玉指扶额，像以往一样选择逃避，不敢再想。

「啊~~老子现在心情很苦逼阿……！」

纪春秋抓着两边红泽发鬓，抱头仰天长叫发泄，忽然想到一件事

「我说，美女姐姐，你这几天忙去哪？每次来都让老子扑空！」

累积多天的疲累怒怨一股脑的冲击了皇天后祈，

终于给他找人诉苦了，捏着花巾握起小拳头发泄似的锤打纪春秋的胸前

「该打阿，你以为谁都像你这天皇大帝闲呀？」

「要不是你们这群没脑子的搞出大宇乱战，整个大宇惨淡一片，

万般娇贵的姐姐还需要带领半数属生灵们赐予万物之美？你知道大宇有多少生灵吗？」

「姐姐我可辛苦极了，一遍又一遍的往返太古上下天地，忙着赐福。

你看光如此耀眼、

这星宿如此如此纯净，

这天界如此迷人！全都是姐姐牺牲睡眠时间的功劳阿！」

「天界就算了，我还要把整个大宇重新赐福……每一个小角落都要！

直到天帝满意！

好吧，这我也认了，但那早该遗弃的九洲就真的无谓了呀！别浪费我万物之美的神力嘛！」

单手托着下巴，好不容易才跟得上皇天后祈说话的速度，终于听明白的纪春秋猛的回神，

滔滔不绝的皇天后祈才意识到似乎自己说了甚么，

于是对着表情僵硬的纪春秋优雅一笑，淮备开溜了。

「等等。我的好姐姐。」

肩膀被按住，为了水嫩娇柔的肌肤不被抓红，皇天后祈心中懊悔千万遍，

才下定决心深深吸一口气，整理好思绪后，乖乖转身面对纪春秋，

一边试探性的拿开肩头上的手，一边换上大姐姐可靠的笑容回道

「怎么啦，我的好弟弟。」

「你刚刚说甚么战来者？」

自知闯祸的皇天后祈僵硬的转头，不敢直视纪春秋。

「讲话阿！你知道得罪我可会……」

被逼急的皇天后祈跺脚嚷道

「哎呀，讨厌！每次都是这句话来威胁我！

你每次都来问我同样的话，我讲了那么多遍，你还不是又会忘记……」

「后祈娘娘！」在莲池岸边的属下早已注意皇天后祈和纪春秋的互动许久，

深知自己的主子太过单纯，正打算赶来支持时却发现为时已晚，话已经收不回来了。

「等等……你说老子我问过很多遍？我怎会没记忆！？」

被属下一唤，皇天后祈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表情，不敢再开口，眼神朝飞来的属下求救。

属下挡住正要对主子出手质问的纪春秋道

「请冷静下来，皇子。我家的娘娘只是无辜被卷入的外边人，

如果您想知道实情，找大司命和少司命吧。他俩最珍惜的棋盘上……有你想要知道的答案。」

怒瞪两人几秒，拳头停在半空，纪春秋转身前低骂一声，才朝东边快速飞去。

惊吓不轻的皇天后祈，呆呆看着愤怒的天界皇子离去前送来半个天的狂潇火风，

属下们着火在天空中尖叫乱窜，这般刺激让平常无所事事的皇天后祈吓得差点晕倒。

好在唯一可靠的属下在身后扶着他道

「娘娘，这是您就别再想了，我等会派人收拾，

您还是乖乖的把重要的事做完吧，或许这样，天帝会看在你有完成工作的份上，

减轻你又一次说留嘴的罪……饶你一命。」

第 30 章

极东方野，位于上界最东边，最是接近银河带，

银河中遗留的星辰便逐渐停留于此，滋养了极东原生天息，

长成了方野里唯一生命，扶桑树。

爱上极东方野和扶桑树的原生野气，少司命荒废了在三界里的司命殿，

直接长住扶桑树下，而可怜的共存体大司命被迫跟随。

于是来到此地的游者们，常见掌管祸福姻缘的司命在扶桑树下斗棋歌谣。

少司命也喜邀从工作中偷来喘口气的游者饮酒高歌，

久了，极东方野在性喜游乐的神人和生灵间传开，极东也渐渐被称为自乐界。

棋盘上交错繁杂的红黑棋线，如艳媚致命的花网缠住每一位内心迷茫的生灵。

大司命绕着自乐界四圈回来，还是看到扶桑树下的少司命维持同一个撑着下巴的思考姿势，

硬是拿不出下一步棋该往哪走，无奈下又经过举棋不定的少司命，打算再绕几圈。

大司命凝视头顶的繁星生息波动，迷幻色余韵满天，却很快没法欣赏，

他紧张得眯眼道「……少司命，月儿该是红色的吗？」

没人回应。

大司命提高了声音再问了一次，还是没响应。

这时大司命转身用力拍了少司命的肩膀一下，

少司命才忽然惊醒，不悦的抬头「吓谁啊你……哇！」

话未落，少司命忽然跳起来，指着高空喊。

大司命顺着他的视线，瞬间不知从何传来轰然吒响，天际一片刺眼火光！

他们悲催的交换眼神，同时心想：惨！又来！

火光带来的焚风焦灼狂袭整个自乐界，惊吓的生灵纷纷逃窜，

扶桑树下互抱的两人眼里只剩橘红的火越来越近，

生死瞬间，少司命向吓到呆滞的大司命吼

「所以根本不是我这下棋高手的错啊！

就是因为这棋的主角是那团火，这盘棋才这么难下啊！」

纪春秋扛着千刃刀落地导致大地悚动，罡风扫起连漪冽风，

吹伤了自乐界一片的植物与扶桑树堪折。

大司命还没反应过来，肩窝已被千刃刀穿破，身体被插挂在断残的扶桑树干，

纪春秋苍白的脸颊和眼睫上被血喷了眼都没眨。

「皇天后祈说在你们这边可以知道我想知道的秘密！」

眼前处于战斗状态的上界皇子，让大司命吓得忘了疼痛，语无伦次，

视线不断向地上的少司命求助，可惜少司命被纪春秋身上残留的火风扫到双眼，

头又被纪春秋一脚踩着，眼睛头都痛到快裂开，可怜的肉身都已经自顾不暇了，

谁还有闲去鸟自身外的事啊！

「给我说！不然就捣烂你体内的星魂，让你生不如死……」

被吼得缩头的大司命伤口裂得疼，心里更着急，可一点想得罪眼前暴躁鲁莽的人

「天……天帝把你软禁在你自己的回忆中，只要你快要想起『事件』，

你的时间会自动退回那一天你被带离九洲的时候……不断循环。」

……事件……？

纪春秋隐隐约约的感觉是很重要的事，却一直模糊不清，

他抓着大司命的肩膀大吼道「带我离开时间的循环……！」

皇子掘强的样子让大司命隐隐不忍，事实上，

所有人都不明白也不满天帝对皇子莫须有罪的软禁，可没人敢违抗天帝。

叹了一口气，大司命抬起没受伤的手摸着纪春秋的头顶道

「……我们大家……其实也很反对你被天帝莫须有的软禁。

而且……只要告诉你『事件』是甚么，你的记忆又会被天帝设的法术强制删去……

老实说，你跑来找我们质问的情形已不止一次了，可是每次你都会忘记……」

「但是……算了……」大司命欲言又止，看了一眼倒在地上装死的少司命，

视线才又与纪春秋对视，苦笑道「我们再也受不了天帝了。」

纯静飘渺，桃斑点点，零零飘缀。

真气流转千回，金丝缠绵，如瀑沐下。

呼吸转瞬，脚踩为地为天，

水烟昧昧峰转，余峰如波似风荡，百阔天地

天连地，地连天，亦静亦动，无边无际似无分时。

不曾在大宇中出现过的境界，新生。

新世界的弘光从大宇边际逐渐显露，像是赞颂战后重生的荣耀

风中乐色，万灵作乐。

自上次的大战，与纪春秋在新世界势均力敌的长久战，

双双不罗元气重创，身体欠佳，需时时休养，

但九天玄女却又不想离开西王母身边片刻，

于是她退下战袍，换上一身轻便霓裳，

盘坐在池荷中心的菩提树，抚摸汲水的霓虹凤凰，视线紧盯着金桥那处。

淡粉莲办池边旋转，鱼龙金桥下悠游，波动双人影。

看着天帝漂亮的侧脸，西王母悄声步上金桥，也顺着天帝眺望的目光看去。

因为大战的关系，神人死去无数，星魂大量陨落，

如今北边天的银河，留下曾经璀璨无比的过去，黯淡的让人悲伤。

西王母脚步停在天帝身边

「……我说要执行天道，而害死了紫微大帝，恨我吗？」

眺望银河的目光这时才收回来，两人目光对视，天帝一贯不愠不火

「不会……毕竟是我亲手灭了他的星魂，你并没错。」

这一次，至少是我亲自杀了他……比起曾找不到他的骨灰……

我还能奢求甚么？

心神憔悴，越来越多人看得出来，要是以往，除了紫棠玉，

从没人查觉到他不苟言笑的外表下真正的情绪……

我知道，这一次要是倒了……就真的起不来了。

西王母曾经对自己约定过一定要成为天帝的依靠，

从一介平凡的仙女到如今母仪天下的帝女位置，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成为天帝的依靠。

手覆盖在天帝的手背上，西王母对着天帝投以温暖的微笑道

「难怪三清选你为天帝，因为你不是那种会为了私欲而做傻事。」

语末，西王母难得见着天帝回了一个浅笑

「王瑶，还记得，这样的场景吗？你我站在金桥上……」

天帝温润的浅笑，使本来很镇定的西王母心醉得失神

好一阵子就这样盯着天帝，天帝只是安静的等她回答，

就这样一直让她盯着，好一阵子才自觉失礼的西王母赶紧响应

「与你相处的每一刻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何况是这样的美景？」

「谢谢你……王瑶。」

这是第一次，王瑶感动得快哭了出来，这是天帝第一次……抚摸我的脸庞

王瑶泪水眼眶打转，强忍着坚强的样子，努力看清天帝模糊的轮廓。

「那么，你因该也记得，我曾在这说过甚么。」

闻言，西王母猛摇着头，坚韧的仪态却终于撑不住，

一颗颗泪滴流淌脸颊，沾湿了流年的手心。

她怎会忘记？

想忘也忘不了……流年那时是多么轻描淡写的提起自己的死去。

他说，

如果哪一天我死了，环宇能由你接替掌管，

是这亘古岁月中，我唯一做对的选择。

耳畔似乎天帝又说了些甚么，

可西王母第一次如此失态的……紧紧抱着天帝，埋在他胸前大哭痛哭……

她明知流年还好好的活着，可就是止不住的大哭。

打从有意识以来，她从没这般难过与害怕。

在流年的怀里哭，王瑶觉得，似乎能找回她该有的坚强。

终章

这些日子，

自从大战后就一直处理各方事宜，加上心神纷扰引起旧疾又发，

不断流失神力的流年行动格外缓慢迟钝。

刚早朝完的流年一拐一拐走在曲廊，淮备回主殿继续审案。

备案来的东狱太君和跟随的黑令大将军在长廊弯角看到了天帝，便主动上前。

想着要不要马上就上书，可看着天帝摇摇欲坠的样子让黑令大将军欲言又止，

于是回头用眼神向东狱大帝询问如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