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进酒 下——乔牧木
乔牧木  发于:2016年0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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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伪娘有理。

就在这时,他听到很多人往这边走的脚步声,似乎在百米之外。

童简鸾有点诧异,他的听力已经这么好了么?

“童简鸾,你给我出来!”

人还未至,声音先来。

果然声音传播的速度要比人走的速度快多了,童简鸾心想。

他慢悠悠的拿布擦干自己的头发,随手用缎带松松的束着头发,就这样去推门,只是推门的力度有点大,结果把门给推飞了——

门板恰好摔在了三丈之外,韩彤站着的地方。

一群人皆是吓了一跳,齐齐的往后退了一步。

童简鸾扬眉,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力气没有控制好,不小心就飞了。”

他这句话说得言辞诚恳,感情真挚,他是真的没有控制好力道。

但声音可是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

韩彤这段时间又急又气,将军的病一直不好,她心中忐忑,自己没有扶正,如果这段时间不能把自己扶正,那她终究是个侧妃,到时候分家产,眼前这小崽子如果发难,她就占不了便宜了。

偏偏这小崽子一直在和自己找麻烦,偏偏怎么也没有把他给弄死!韩彤气的咬牙切齿,对现在这挑衅的举动就越发的火大,“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就是这么对待长辈的?!”

“长辈?你什么时候成了我长辈了?”童简鸾无辜的反问,“还有,什么叫我这么对你,我怎么对你了?”

无缘无故上门踢馆,我难道还给你沏茶唱小曲不成?

就算是唱小曲,我也只唱给容玖听。

韩彤想到自己那一对毁的毁,病的病的女儿,想到病中垂卧的将军没有说见她们,却偏偏要见眼前这小崽子,还对她发火,她就恨不得把眼前这人五马分尸,扔到乱葬岗去喂狗,当年怎么就没有把这小崽子给弄死呢?

但她还是得按捺住自己心中的气,努力装作平心静气,假装自己大度道:“我是来通知你一件事,将军要见你,现在,立刻,马上去东厢见他,记得把自己收拾干净点,还有,将军最近身体不太舒服,你要记得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不要学那些没教养的人。”

韩彤说完好像又找到了什么好玩的地方一样,“我倒是想错了,你从小就有娘生没娘教,说什么教养,真是难为你了。”

“……”这么无聊的笑点你究竟为什么会笑,是因为你笑点很低吗,童简鸾有点无语,随随便便回了一句,“放心,我一定不会同二妹学的,这么有娘生有娘教最后教的没教养的人,世上一个就够了,两个就多了。”

他心想真是瞌睡遇上枕头,他正想着见一见那人呢。

毕竟等着天道制裁有些人,显然有点不太现实,他如今明白为什么总有些人口中说“替天行道”,因为老天显然也欺软怕硬,对于那些狠厉的人,犯了错也活的好好的,反而无罪的人,总是经历各种各样的苦难,遭受无妄之灾。

比如容明皇,比如明慧,比如来到这世界看到的那小侍女,而那些横行霸道的,比如蓝元宁,比如韩彤,比如明德皇帝,比如蓝长钰,都活的好好的,还这么嚣张。

韩彤被他一句话堵的脸色发白,心中拼命暗示自己不跟他计较,口上占便宜算什么,她一定要这小崽子遭受皮肉上的苦痛,才能发泄刚才受到的惊吓和委屈,于是一个恶毒的计策又从心中冒出来。

童简鸾看到她变幻莫测的神色,一会严肃一会又窃喜,好像偷腥的猫儿,或者女干计得逞的狐狸,心中略有些无语,没有奥斯卡的演技就不要把脸暴露在别人面前,这么蠢的对手,他都懒得搭理对方。

东厢正是蓝长钰养病的地方,童简鸾进去的时候韩彤也想跟着进去,却被里面一句“叫他一个人进来就行,其他人都先下去”给拒之门外了。

韩彤捏紧了帕子,一脸不悦神色。

“不好意思啊。”童简鸾推门进去,关门的时候注意力道,只碰了韩彤一鼻子灰。

他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屋子的味道不好闻,药味弥漫。

他进去之后看到床上躺着的那个瘦骨嶙峋的男人,不过几日不见,他如今就一副快要死的样子。

“是简鸾来了吗?”那人好像眼睛看不清楚,只耳朵侧着,感觉屋子的动静。

“您还是不要叫我的名字了,我承受不起。”童简鸾站的离床有一丈之远,不愿意靠近那个如今散发着濒死之气的人,哪怕曾经意气风发过,如今看起来和寻常的将死之人没什么两样。

童简鸾心中没有畅快,这人如今的模样不是他亲手逼的,叫他没有什么大仇得报的感觉。

“你……你怎么这么说呢?”蓝长钰抬起手,摸索着往床边伸出去,想要握住他一般,“过去二十年,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子……我现在想做出补偿,你可愿意原谅我?”

童简鸾伸手在他眼前探了探,发现他的瞳孔果然不动了,这是怎么了,眼睛瞎了,心就不盲了,然后一瞬间醒悟自己这二十年做错了,要过来弥补?

天上怎么还没打雷劈死这个小人呢,说要原谅,怎么不见他把童书桦给接过来呢?

“你见过童夫人了?”童简鸾拉过来一把椅子坐下,仍然是一丈远的距离,但看的比从前凑在别人面前都清楚,大概这就是改造的力量。

蓝长钰听到这个名字,那么一刻他的表情是近乎呆滞的。

“她告诉你真相了?”童简鸾语气轻快,“所以何必这样和我套近乎呢?你是想通过我看到我母亲的影子,还是想借由我,完成你长生不死的想法?”

蓝长钰脸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迅速恢复正常的病态,低声,带着沉痛的似是忏悔的语气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这是还在怨我么。”

你为什么不撒谎装影帝之前照照镜子呢?

哦,你已经看不见了。

童简鸾简直要扼腕了,这样拆穿起来就麻烦了,毕竟如果他眼睛还在,可以直接拿一面镜子,叫他锻炼演技再来,而不是现在这样还要费口舌:“您可真是过虑了,我想必还是要感谢您这么些年没有把我杀了——虽然也未必能杀死我,好歹只是下了个毒,不然割我脖子,岂非要很早就被别人发现我身体的秘密?”

蓝长钰没办法再自欺欺人下去了,心中那点小心思拿去,索性摊开话讲:“你都知道什么,她跟你说了什么?”

这是要套话吗?

“这个我想我没有必要讲了。”童简鸾推开椅子,椅脚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响声,他站起来,往梁上看了一眼,又转回头,“我本来想过来看一下您是否忏悔,现在看起来是我想太多——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秘密,我势必不能让你能说出来,抱歉了。”

“你——”蓝长钰没想到他竟然大胆到这个地步!

他竟然敢公然弑父!

“梁上君,戏看够了么,还不过来帮忙?”拜星夜力量所赐,童简鸾如今耳聪目明,自然能听出来这房间里除了两人的声音,还有第三人轻微的呼吸声,他身上没有带毒药,只能随手用被子将蓝长钰的嘴巴捂住,掣肘住他想要捣乱的四肢,“接下来就拜托您了,玖爷。”

容玖施施然从房梁上跳下来,动作轻飘飘,不见丝毫烟火气息,从袖中掏出一只手套戴上,之后又拿出一个瓷瓶,掏出中间塞着的一方帕子,点了蓝长钰的穴道之后将这帕子直接蒙在蓝长钰的脸上,“小殿下,辛苦了。”

“……”每次见到他,似乎自己的称呼都能翻出新花样。

不过这样一来,见面就变成了很值得期待的事情,童简鸾心想。

“这毒名唤去芜存真,”容玖解释道,“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将军如今心生杂乱,不如不见,不听,不觉,这样也好过日日烦扰,只是如今陛下未曾下令,将军便不能死,委屈将军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童简鸾倒没有多关心蓝长钰,而是转头问容玖。

“我担心小殿下啊。”容玖温和道,“也有消息要告诉殿下,便来了。”

这种撒娇一样的语气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为什么我还是很享受?

童简鸾心中暗爽,然而在喜欢的人面前,就连孔雀也只会开屏而不会露 屁 股:“什么消息?”

容玖:“兰音庵失火,童夫人死了。”

童简鸾那一刻有些茫然,大概是消息来得太突然,有些猝不及防:“为什么失火?”

“事故查明原因,火是由夫人房间里开始烧的。”容玖道,“那之前只有人看到将军去过一次,略带失态,夺门而出——大概是两人有什么事情谈崩了吧。”

童简鸾略一推测,便明白其中的缘由,声音里有一点点消沉:“我想我知道原因。”

容玖只是挑眉。

“她大概一心赴死。”童简鸾只是消沉了一下,很快情绪恢复,人死了,悲伤又有什么用呢,“我会让有罪的人下去赎罪的。”

这话说出口时声音很轻,但也很坚定。

“有些话还是出来说吧。”容玖道,“我想门外那些人快要破门而入了,我没什么兴趣被他们旁观。”

他一边说,一边又收起来那方覆在蓝长钰面上的帕子,蓝长钰看起来和刚才没什么差别,但他不能再说话,不能再听,不能再嗅,不能再看了。

容玖又在蓝长钰的经脉上捏了几下,只见蓝长钰的身体抽搐了几下,便软塌塌下去。

“臣奉旨行事。”容玖温声道,“得罪了,还请蓝将军不要见怪。”

这是蓝长钰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从此以后他便是废人一个了。

文死谏,武死战,这么窝囊的活着,比死还不如。

“走吧。”

容玖说罢就要腋下夹童简鸾从后窗离开,没想到童简鸾拒绝这样的姿势,他挑了一下眉,跃身离开,童简鸾跟在他身后,也是飞了出去。

两人挑了祠堂的房顶谈话,这里平日里清静的很,今日也不例外。

“不用担心后边的事情么?”童简鸾睨了他一眼,“那些人会怀疑是我动手的吧。”

“你怕了?”容玖逗他。

“不是怕,只是想到如今推我进火坑的是你,担心哪一天你直接把我从悬崖上推下去。”童简鸾声音波澜不惊。

容玖没有反驳,而是将视线放到了远方,停了好一会,才淡淡道:“你不用担心这个,我就是杀了天下人,也不会动你一根毫毛。”

“真的?”童简鸾声音带着笑意,伸手将容玖的脸扭向了自己这边,然后与他额头相抵,碰了碰鼻翼,大有问罪的姿态,“是谁第一次见我就扒我衣服咬我肩膀的?又是谁想要吃我舌头的?前几天把我手腕啃掉的,难道不是你?”

容玖错开了他的视线,眼神轻飘飘,却像是带了个钩子,勾得童简鸾的桃心开出一朵春天的花:“谁知道呢,你都不知道那是谁,问我做什么?”

这颠倒是非黑白的能力简直和地平线一样,童简鸾头发都冻出冰碴子了,却愣是被容玖一句话鼓捣出漫山遍野花开烂漫,“你啊,都没有心吗?居然这么说。”

容玖避而不谈心,只是将被动化成主动,堵住童简鸾质问的嘴巴。

这个问题不予回答。

童简鸾被他回答问题的方式震惊到了,心想,如果以后想要多亲他,一定要多多问问题才是。

这样说不定这一生,能凑成一本十万个为什么。

只是在床帏间问的多了,未免太煞风景了。

这种近乎温柔的温存之后两人开始商讨事情,刚才的话题已经撇开不谈。

容玖问他有什么打算,他说话的时候脸不红气不喘,好像刚才沉溺在其中的另有其人。

童简鸾心想,我有选择么,你已经给我指了一条路,除了往前走,我别无他选。

或许能选择的是到底是跑着向前还是走着向前,亦或者爬着向前,当然最后一个姿势,容玖和他都不会选择。

童简鸾并不想辜负容玖,一个人倘使为你付出了二十多年全都是为你,你总会有所表示;便是退一步而言,不全部是为了你,但这人你爱了,便不可能置身事外。

况且他的身份已经注定,他不可能置身事外。

“你之前让我入宫,除非我从蓝府中摘出来。”童简鸾沉着分析,“蓝长钰通敌叛国,这事既然皇帝已经知道,那就没有全然而退的道理,除非有功——什么样的功劳能让他免除死罪呢?救驾。”

第55章: 永不辜负

容玖眼中有赞赏之意,“聪明,然后呢?”

“今年到了春狩,陛下想必会去,便是不去,也有你。”童简鸾看向容玖,“这里面就是无数机会,就算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

“你长大了,阿简。”容玖点头,仿佛带着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和骄傲,“还有呢?”

“你既然敢直接出手废了蓝长钰,想必有后手,要么军中有人,要么拿到了将军令,或者两者皆有。”童简鸾慢慢将自己的推测讲出,“苏谢是你的人,何保保也是你的人,前者军中有声誉,且西蜀来犯,这次又带兵出去,这部分兵,以后大概便是苏家军了,而后者掌腾骧四卫,这便意味着,宫中也听你调度。”

容玖眼中的笑意已经慢慢褪去,换上的是严肃,“还有呢?”

童简鸾摸向自己的怀中,挠了挠,公子小白被他闹醒,十分不悦,伸爪子想要挠他,被童简鸾一把抓住爪子,一手一只,拉在空中,“这些日子我看书的时候查到过一件事,雪貂是西南之物,而白貂只见于皇家,我在野外见到这东西,它当时刚出生不久,我是不是可以猜测,这次西蜀进犯,是因为要来找什么人?”

“你令我大开眼见。”容玖从他手中接过公子小白,“它有名字吗?”

“公子小白。”童简鸾道。

“……”饶是淡定如容玖,也想不出为什么要起这样一个名字,“可以问一下名字由来吗?”

“公子比较高雅,小白比较接地气,也比较符合它的长相。”童简鸾撇撇嘴,不出意外的看到小白貂对着他张牙舞爪,龇牙咧嘴,活像是表情帝,“你看,它听到我叫它,兴奋的不得了,喏,这就是它也喜欢的证据。”

公子小白已经被气到翻白眼,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此厚颜无耻、自说自话、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人,最可恶的是,这人经常忘了给它吃东西,让它饥一顿饱一顿,还如此颠倒黑白,欺负它不会说人话吗?!

容玖笑了,大概能想到此人顽劣时候的样子。

他的笑声吸引了公子小白,这牲 口立刻阵前倒戈,平时在童简鸾面前既恹恹又无精打采,这时候却像是打鸡血一样蹭容玖蹭的不亦乐乎,根本不像一只高贵冷艳的貂,倒像是一条狗。

还是忠犬。

童简鸾被它的谄媚给震惊到了,大概没见过这厮这副模样,像看猴子耍把戏一样。

容玖此人不好玩物丧志,天底下的人都觉其爱弄权,爱党同伐异,爱指鹿为马,爱欺上瞒下,是古今第一大女干佞。

然而甚少有人知道他究竟想要什么,童简鸾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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