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道长——梅弄影
梅弄影  发于:2016年0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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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照妖镜(七)

萧综沉默一阵,对苗文宠道:“去请方才说合血法和滴骨法的那位先生来。”

狐偃拱手道:“在下告辞。”

狐偃转身离去。这萧综没有被妖物迷惑,不过是自我心魔罢了。他能感觉到他头顶上不详的阴云,这年轻人恐怕终究会为自己所害。

离开萧综的书房,狐偃来到庭院。月光下,美人蕉在绽放。他微眯凤目,耳听八方,只听得最高的阁楼之上有轻微的歌声。他唇边绽出一丝微笑:“小鬼,原来你在这儿。”

小尚在阁楼里房梁上睡觉哼曲,这里是一间客房,但长期并无人来,因此这里现在类似于杂物间。小尚窜来窜去,玩得挺开心。突然,阁楼外传来轻微脚步之声。小尚并未在意,他只是哼哼小曲罢了,他不想让人听见,一般人就听不见的。

脚步声在他身子正下方停住,小尚觉得有些诧异,低下头去看。

一身青灰道袍,一双狭长上挑的眼眸,唇边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小尚浑身一抖,鬼叫了一声:“你你你你!”

“小鬼,不是要找我报仇么?我就在此。”

小尚拔腿就跑,狐偃从怀中拿出一只透明的小瓶子,说了声“收”,小尚便化成一阵白烟,被收进瓶中。透明小瓶装了小尚后变得忽明忽暗,发出淡绿色的光芒。狐偃将瓶子收入怀中,穿墙而过。

阿鹤和阿鲤上完茅厕出来,阿鲤又要去找鲤鱼玩,被阿鹤拉住了。

狐偃站在他们面前,道:“阿鲤阿鹤,我们回去。”

两小童连忙回道:“是,师傅!”

夜已深沉,狐偃带着阿鲤阿鹤去城西金福客栈。清悠叫了一桌子好菜,就等他回来。

狐偃刚一进房门坐下来休息,清悠便迫不及待进来叨扰。他问:“有情况?”

狐偃摇摇头,道:“并非妖孽作祟。”

“那是怎么回事?”

“不过是个人心魔罢了。”

“心魔?”

狐偃微微点头,道:“他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清悠似乎明白了什么,也不再问,只道:“辛苦狐兄。虽然你们可能已经吃过了,但清悠还是叫了一桌子的好菜,想吃就再吃些吧。”

狐偃喝了两杯酒,清悠坐了一阵,突然道:“狐兄,你抓了东西?”

“真是瞒不过你。”狐偃将收妖瓶从怀里拿出来,透明的小瓶装了绿莹莹的东西,在室内忽明忽暗。

“这是什么?”清悠一把将瓶子拿走,饶有兴致地摇了摇,问:“是了不得的妖怪?”

狐偃摇摇头,手指动了动,瓶子又回到他手里。

“怎么了,有什么看不得的?”清悠摇了摇手中白玉折扇,笑道。

狐偃道:“没什么,小鬼一只,没什么好看的。”

房中突然吹了一阵大风,狐偃挥袖将窗子关上,清悠右手一勾,捉妖瓶便到了他手中。他将瓶盖打开,白烟飘了出来。小尚落在地上,瑟瑟发抖。

“坏蛋……坏蛋……”他喃喃道,身体抖个不停。

清悠听出了鬼的声音,摇了摇扇子,道:“哟,狐兄。这小鬼你不是说给放了嘛,怎么又把他抓了?”

狐偃随意道:“我在豫章王府里碰上了他,觉得有缘,就又将他抓起来了。怎么,很奇怪吗?”

“自然奇怪,我觉着这不像是狐兄的风格。”

“呵,人有时候就是会心血来潮的。”

清悠扇子一合,提议:“这小鬼挺有意思,不然你用法术给他一副肉身,让他如同活人一般出现在咱们眼前。”

狐偃嗤笑一声,说:“你倒说得轻巧,这是很费力气的事情,谁会给这小鬼做这个?”

“那你将他捉回来做什么?”

狐偃回答得简单利落:“玩。”

清悠拿他没办法,对墙角里的小尚说:“喂,小鬼,自己显出原型来吧。”

小尚默不作声,狐偃道:“他死的太久,已经没有原型可言了,顶多只能化作一个模糊的白影。你若是真要见他,我将镜子拿出来照一照,他会显出生前的样子,不过也只能维持一阵。”

清悠坚持要见小尚,狐偃只好从袖中拿出那面镜子,将镜子对准了小尚。

镜中清秀无辜的少年再次出现,身上依旧是一件旧了的白色亵衣。清悠道:“狐偃,你就做善事,给他烧一件衣服好了,总是穿这件衣裳,真是怪难看的。”

狐偃不屑道:“这小子就是穿了衣裳,你也看不见他。搞不好他哪天见了太阳,就魂飞魄散了。”

小尚鼓着一双大眼看清悠和狐偃,肚子里满满的怒气。他鬼叫道:“你们两个还有完没完了?放本大爷出去,本大爷要晒月亮!”

“哟呵,这小鬼头脾气挺冲啊。”清悠微笑着摇了摇扇子,用扇子敲了敲狐偃的肩膀。狐偃淡淡道:“这是你自找的。我就说这小鬼没什么好看的,你非要看。”

小尚抱着膝盖慢慢坐下来,他累了。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斗不过这两人。尤其是狐偃,他的本事非同小可,除非他变成狐狸失去法术,否则自己逃不掉。

他喃喃道:“臭狐狸……不知好歹的臭狐狸,早知道上回大爷我就不放过你了……”

“狐偃,他在说什么呢?”

狐偃的脸色有点冷,他道:“没什么,一个臭小鬼的自言自语罢了。”

他拿起收妖瓶,朝小尚那一指,小尚便化成一股青烟,被收到瓶子里去。

“清悠,今日时辰不早了,咱们都歇下吧。”

清悠还没过足瘾,不过见狐偃没有心情同他玩乐,便道:“那好吧,我先回房,狐兄早些休息。”

就在此时,照妖镜突然强光一闪,一阵白光投影在墙上。清悠稍稍愣了愣,见墙上显出画面,便将房内烛火熄了。

华丽的宫室中,一群少年在玩乐。大的那位年约十七八岁,面冠如玉,眉目如画,唇若点朱,难得一见的好看,说是貌胜潘安也不为过。他微微笑着,招呼着身后的一帮小小少年。这帮小少年大约十来岁,有的更小,模样青涩可爱。在一群小少年中,狐偃和清悠认出了小尚。

此时的小尚比镜中他们看到的年龄更小,睁着一双大眼,拉扯着那位美貌少年的衣摆,跟着他玩耍。这群少年正玩投壶,旁边设了美酒佳肴,还有一帮伺候的宫人。少年们的打扮皆是皇宫贵族的衣装,准确地说,应该是皇子一类。清悠将扇子收了起来,专注地盯着墙面。

一炷香过后,画面消失,只剩一室黑暗。

清悠挥挥手,桌上的油灯亮了起来。他感慨道:“狐兄,没想到这镜子还有这种能力,能看见鬼在人世时的生活。此前你知道么?”

狐偃颔首:“上次你来的时候,我便见了一次,这镜子自行放映了小尚生前的模样。”

“是什么妖物都能显么?”

狐偃道:“目前不清楚,恐怕要等我抓几只小妖才能知道。”

清悠想了一阵,道:“这宫室,看上去是皇宫,这些少年人的打扮像是前朝齐时的装扮。我看呐,小尚的身份恐怕不简单……”

“你能推出他的身份么?”

“方才看到的东西太少了,狐兄上次看到了什么?”

“一个黑衣男人给他喂了一碗药,将他毒死。去的时候,带了一个御医。”

“那男人多大年纪?”

“四十来岁。”

清悠的扇子开开合合,思考半晌,突然抚掌道:“对了,前朝海陵王萧昭文,字季尚。他不是说从前常有人叫他小尚么?这不就对上了。”

清悠呵呵笑了两声,继续道:“海陵王在其兄郁林王萧昭业死后被萧鸾推上帝位,才不过几个月又被罢黜为海陵王,最后和其兄一样被萧鸾所杀。他死的时候不过十四五岁,跟小尚的年纪也对上了。”

末了,清悠使劲扇了两下扇子,感慨道:“其兄郁林王萧昭业果然是一代美男子,能在此镜中得见,实在是三生有幸……”

狐偃轻笑道:“清悠,你够了吧。你若是真喜欢,也可以去荒郊野地里找找,说不定那位美男子也和这小鬼一样,在野地里游荡着,还没投胎。”

清悠缓缓说:“这样算来,小尚已经死了三十来年。他死的时候不过十四五的年纪,若是没被乱臣贼子杀死,一般至少也能活到四五十岁。估计他还得在人世间活动二十来年,甚至更久。”

捉妖瓶在狐偃的袖中微微颤动,不过狐偃觉得捉妖瓶里的小尚应该是听不见的。

“哎,这样挺可怜的啊……”清悠自顾自地念了一阵,对狐偃道:“狐偃,你也发发善心嘛,这小鬼怪可怜的,你对他好点呗。”

狐偃有些头疼,道:“清悠,天色已晚,你还是回房睡觉吧。”

清悠将扇子收好,插在腰上,拱拱手,道:“那清悠回自己房中去睡了。明日一早,咱们回建康。”

小尚身份揭晓!

萧昭文(480年―494年),字季尚,南朝南兰陵(治今常州西北)人,南齐的第四任皇帝,494年在位。文惠太子萧长懋的次子,母亲为宫人许氏,郁林王萧昭业之弟。隆昌元年(494年)四月,萧昭业被辅政的萧鸾杀死,扶立萧昭文即帝位,改年号为延兴。 十月,被萧鸾废黜为海陵王。十一月,被萧鸾所杀,谥为恭王,年十五。

萧昭业(473年—494年9月5日),字元尚,小字法身,齐武帝萧赜之孙,文惠太子萧长懋长子,母王宝明(追封文安皇后),南北朝时期南齐第三任皇帝。萧昭业在位1年,被萧鸾杀死,终年21岁,葬处不明。

萧鸾(452年-498年),萧道生之子,字景栖,小名玄度,萧齐的第五任皇帝。

以上资料来自度娘。

8、照妖镜(八)

狐偃衣袖一挥,桌上的残羹剩饭全都消失无踪。他摇了摇手中的铃铛,阿鹤便推门进来,恭敬问道:“师傅,有何吩咐?”

“阿鲤已经睡下了?”

阿鹤老实答道:“是,徒儿叫不醒他。”

“让他睡吧,你去唤小二过来,为我弄些热水洗漱。”

“是,师傅。”

洗漱过后,狐偃换了件月白色长袍,捉妖瓶被放在床上。他将窗户打开,十五过后的月光对他并无影响。他仰头看天边明月,微微眯起眼眸。

这照妖镜不止能看到妖物原型,还能照出别东西。他拿起镜子,对着自己,镜子中清晰地印出他的脸,还是白天时的模样。上挑的凤眼,浓淡适宜的眉毛,五官精致得无可挑剔。镜中的他并未变成白毛狐狸。

看来,只有十五那日才能照出他的原型吧。

这镜子既然可以数次显出小尚的生前状况,那么……月十五时他照了自己之后,会不会恰好显出自己出生时的情况甚至出生前的情景?

若是能见到那个男人,他至少能知晓些许线索。这么多年了,他从未出现过。他从未见过他,即使是母亲,也没见过几次吧。这样的妖物,若是不除,恐怕还会遗祸人间。

捉妖瓶发出淡淡荧光,小尚在捉妖瓶中被挤得难受,转个身都很困难。他突然有点想念狐偃从前关他用的白色灯笼,想念灯笼里狐偃特意给他放的小宅子,里面还有床可以睡呢。他大声呼喊,可这瓶子结实得很,外面似乎什么都听不到。

狐偃走到床边,见瓶子还在发光。他算了算时间,估摸着小尚在里面已经难受的不行了。他将瓶口打开,瓶中突然冲出一阵白烟,小尚化成一个白色的模糊影子,在房间里乱窜。

狐偃用符咒将门窗封上,小尚想要逃,撞在符咒上,大声鬼叫起来。

“闭嘴。”狐偃冷冷道。

小尚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安,连忙安静下来,躲在墙角。

照妖镜又开始忽明忽暗。狐偃将镜子收入袖中,穿墙而过,竟是出去了。

小尚纳闷,想跟出去瞧瞧,但门上窗上都贴了符咒,他是出去不得的。他叹了声气,只好乖乖在房中休息。

狐偃御风而行,月光下黑色的影子在晃动。夜晚是鬼魅出行的绝佳时机,他往人烟稀少的荒郊野地里行去。荒野里闪动着绿色的萤火,这些是一些植物或是小动物们的幽魂。狐偃将镜子对准林中最大的一棵榕树,这棵榕树足有好几百岁,树干需六人合抱。这样的大树,一般都具有灵气。果然,照妖镜射出光芒,树干上显出一张老者的脸。

老树惶恐道:“道长,我乃林中普通的树精一只,几百年来一直安安分分,并未做过坏事。”

狐偃道:“你不必担忧,贫道不过在练法术罢了,叨扰之处还请见谅。”

树精安静下来,道:“哦,呵呵,原来如此啊,道长随意。”

狐偃在原处等了一会儿,镜子并未如前几回那样,映射出树精的往事。他将镜子收回袖中,慢慢走出树林。

荒原上,绿色的幽魂在游荡。照妖镜一出,许多幽魂纷纷散开。这些是不成形的魂魄,被镜子一照,便会散开,已没有灵魂可言。

他慢慢往回走。这镜子对小型的幽魂无用,对树精一类也无用。莫非真是要有缘人镜子才能显出前尘?此时夜已过三更,野外静悄悄的。他看天色着实不早,便动身回客栈。

翌日,一行人踏上去建康的路。小尚被装进一只稍大一些的捉妖瓶。他蜷曲着身子,郁闷地蹲在瓶中。马车在晃荡,他昏昏欲睡,干脆闭眼休息。

眼看着黄昏将至,四周是荒无人烟的荒地。狐偃说了声“起”,马车便飞到空中。

阿鹤飞身而上,化作白鹤,在前引路。

清悠摇了摇扇子,道:“狐兄好本事,同你行路还真是省功夫。”

马车飞跃大片林地,到了有人居住的小镇,马车缓缓下降,落到地面上,继续朝前赶。

日落之时,桃花道观已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狐偃下了车,阿鲤阿鹤也下车。清悠拱手道:“狐兄,告辞。”说罢扬鞭抽马而去。

赶了一天路,两个小童都累了。阿鹤还好,阿鲤已是累得睁不开眼了。

狐偃道:“阿鹤,你去弄点吃的,阿鲤留下。”

“是,师傅。”

阿鲤迷茫地看着狐偃,不明白师傅要他留下来做什么。

阿鲤是只鲤鱼精,狐偃当时算出自己与他有缘,便将之收为徒儿。这鲤鱼精着实有些懒惰,不过慧根还是有的。狐偃将照妖镜拿了出来,对着阿鲤照了照。镜子突然闪出一道白光,阿鲤已然变成了一只红黑相间的花鲤鱼。

“师傅,师傅您做什么呐?”

阿鲤摆着尾巴问道,在地上扑腾。

狐偃不答,专注看着镜子。但此后镜子并无其他反应,未显出阿鲤的前事。

过了半晌,他收回镜子,袖子一挥,阿鲤又变回了一个十来岁的可爱小童。他继续问道:“师傅,您做什么呀?”

狐偃道:“无事。阿鲤,你该好好用功学道术了。”

狐偃回房,百思不得其解。这镜子他上月方寻回,还不了解其具体用法。为何这镜子会映出他和小尚的前尘,却对阿鲤树精一类无效?

阿鹤做好了晚饭,正端上桌,忽然一道白光闪来,阿鹤变回了一只仙鹤。

他扑扇着翅膀,疑惑道:“师傅,怎么了?”

狐偃在原地等了一会儿,镜子也没有放映前尘的意思,他将镜子收回袖中,淡淡道:“无事,咱们用饭吧。”说罢,用道术将阿鹤变回了小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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