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影本来还对自己无望的感情有些感伤，现在可好，白白被他笑的一点伤感都没了，反倒被笑出一股怒气。

“你笑什么？我爱你，有这么可笑？我没有请你来——唔——”

谭斯航觉着谭影这张嘴现在实在话多得很，索性帮他堵住了。感受到唇上的触感，谭影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等到谭斯航的唇离开，谭影却半天回不过神，这又是在做什么？

“当初放你走是我傻，从今天起，一辈子你都不要想离开我了。”

谭影回过神，嘴角带着讥诮：“这次又是以什么理由留下我，一个替身？还是你的情人？”遇到林影那天，她对他说的话到现在谭影还记得，那时因为刚刚得知自己的病情，无暇再去顾及什么愧不愧疚的事，后来一个人呆着，没事做的时候就喜欢回忆往事。想起林影的话，忽然觉得以前的自己，简直是庸人自扰。这并不是说，他对当年的事就一点愧疚都没有了，但至少，他本不应该那样作贱自己的。

“你现在和我说话倒是一点都不客气。”谭斯航心里不胜唏嘘，不到两年的时间，谭影身上竟然好像长了一层的刺。

谭影摸索着躺回床上，背对着谭思航，伸手拉高了被子。再说话时，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有些闷闷地：“我陪了你一年，欠你的我也算是还完了吧。不要说些什么一辈子的话了，谁知道我的一辈子有多长。你也看见我发病的样子了，很吓人吧，你走吧，爸妈那里别忘了先帮我瞒一下。”

病房里没了声音，谭影以为谭斯航已经走了，躺了一会儿又坐起来发呆。却被人从一侧抱住，他惊了一跳。

“你没走！？”

“我为什么要走？”

“你为什么不走？”谭影的声音倒像是呢喃。

“如果我说因为我爱你，你信不信？”谭斯航看着谭影吃惊的脸，心下就知道，他不信。

“我的病已经治好了，从今以后，就由我代替”他“爱你。”

虽然这种时候谭影的吃惊不是言语能形容的，但从没听过这种情话的他，从谭斯航的嘴里听到还是忍不住抖了一抖。

谭斯航感觉到了，竟然打趣他说：“怎么？不习惯？以后多听就习惯了。”

“你喝酒了？”谭影不确定的问。

“没有，我很清醒。”

“那，为什么？”

“都已经是既定事实了，就不要再管那么多为什么了。你就安心治病，剩下的交给我就好，爸妈那里，我来想办法。”谭斯航说的斩钉截铁，不知为什么，他不想让谭影知道他本就对他有感情。也许，因为他在察觉到自己对谭影的感情后，仍然那样对他，所以现在他不敢让他知道了。

“你打算的那么长远干什么，我根本没答应要和你在一起。”谭影挣脱谭斯航的怀抱，又躺回床上翻过身去。

谭斯航满眼无奈，感情自己说了半天都白说了？但他若是那么容易放弃，就不会大老远的跑到Y国来了。何况他自问，以前混蛋事他确实做了不少，要想弥补，进而得到原谅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谭影的病，一旦这个问题解决了，他就有了一辈子的时间和他磨，谭影答不答应只是迟早的事。

“没关系，我不着急，你好好考虑。但不管结果是什么，小影，你一定要接受手术，好不好？”

谭影没有回答，闷在被子里。谭斯航躺回自己床上，歪着头看他，脑中忍不住杂七杂八的乱想。

一觉醒来，已经晚上九点多了。谭影本来没想睡的，但是谭斯航一直呆在病房里不走，他躺得太久，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现在，他有些尿急。想起过去的一星期，心里有些气愤，不想再让谭斯航这个假冒的护工来帮忙，他起了身慢慢朝厕所摸过去。他已经在谭斯航的搀扶下在这一小段路上走过很多次，他本以为自己一个人可以过去的。可是谭斯航不给他这个机会，和谭影不同，他在床上躺了两个多小时，却一点睡意都没有，谭影起床以后，他也跟着起了身。

“想上厕所就和我说，你一个人摔倒了怎么办。”谭斯航扶着谭影的手臂，带着他往厕所走。

谭影本来就是被尿意逼醒的，这时候也没那个闲心矫情了，任他扶着走。谭影要放水的时候谭斯航却没打算出去。

“出去！”

“又不是没看过。”

谭影不动了，两个人僵持不下。

“你要是还忍得住就和我犟吧，反正我不出去。”谭斯航一副无赖的嘴脸，倚在门上看着谭影。

“流氓！”谭影无法，当着谭斯航的面解决了问题。

谭斯航冲了水来扶他：“我只对你流氓。”

谭影瞪了他一眼，可是双目无神，达不到想要的效果。谭斯航看着他的眼睛，表情变得严肃。

第59章

谭影一回到床上，又盖好被子装睡。谭斯航在他身后无奈道：“都九点多了，你好歹吃了饭再睡啊。”

“我不饿。”谭影被被子遮住了半张脸，声音有些闷。

谭斯航没再说话，转身走了出去，再回来时手上端了碗粥。“小影，起来喝完粥再睡。”谭影那边却毫无动静。

他把托盘放在了床头柜上，转而去扶谭影。谭影被他蛮横的从被窝里拖出来，登时有些上火，偏要和他作对。

“我说了不吃！”音调不可抑制的提高，谭斯航却好像没听到，在床上支起桌子，像过去的一个星期那样，用勺子舀了一勺送到谭影嘴边。谭影偏过头，不打算张口。

“你跟我置气，何必糟蹋自己的身体，吃完了就睡，我不吵你。”谭斯航温声说，谭影依旧不理他。谭斯航把勺子放到谭影嘴边，碰到了他的嘴唇，谭影却是雷打不动。谭斯航把勺子收回，就在谭影以为他放弃了的时候，忽然被他钳制住双手，温热的唇压了下来，带着那碗粥的清淡味道。谭影一惊，张开了嘴，差点被哺进来的清粥呛到，只能快速咽了下去。

一口喂完，谭影连咳了好几声，谭斯航松开一只手去拿碗，被谭影得了空子，一只手胡乱挥，把谭斯航手里的粥打翻下来。瓷碗掉到地上的清脆声响在忽然静下来的病房里显得格外突兀。谭斯航呆了一瞬，抓住谭影那只刚得了自由的手，把他整个人压在床上。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就这么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吗？”

谭影挣扎不开，心里的怒火更盛，他看不见谭斯航的脸在哪，只是直直的朝着正前方喊。

“我的身体和你有什么关系？你问我想怎么样，那你到底想怎么样？你一句话，让我和你在一起，我就和你在一起了。又是你一句话，让我走我就走了。既然让我走了，还来招惹我做什么？现在，你要我和你一起，我就一定要答应吗？你凭什么？你有没有想过我，我是不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是不是真的想走？一切都是你说了算，你有没有想过我要什么？”

谭影喊得太用力，眼泪都流了出来。谭斯航被他吼得一时无语，谭影说的没错，他以前真的从没为他想过，他半强迫的让谭影和他同居，后来又轻描淡写的放手，竟然没有顾及过谭影的感受。没有想一想，谭影和他在一起，是为什么？谭影离开，又是为什么？这些他从没想过，甚至如今，他向谭影提出要他和他在一起一辈子，也没有想过，有什么理由可以让谭影答应。感情吗？他哪里来的自信，谭影独自忍受了不少于七年的暗恋后，又被他那样伤害了一年，最后一个人远走他乡两年，到如今谭影对他的感情还在吗？他一直以为自己有恃无恐吗？可是现在在谭影身上，他还有什么筹码，能让这个人答应他的一辈子？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了。

谭斯航半天没有答话，谭影刚才吼了一通，将他封闭了十几年的内心打开了一个缺口，以往从来不会对别人说的苦涩就像决堤的水，全部涌了出来。

“我十二岁就发现对你有不一样的感情，十四岁的时候才明白我爱上了自己的哥哥，可你那时候一次次的把那些女孩带来给我看，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力气才能对你们笑得出来吗？这些你没有错，都是我活该，活该我偏偏爱上个不该爱的。所以我都忍了，因为我知道你们都不会长久。后来你有了林影，我才知道什么叫嫉妒，我见不得你们在我面前恩爱，我心里还是想着也许有一天你们会分开。可是那一天你笑着对我说，你要做爸爸了，有了那个孩子，终有一天你们就不用再偷偷摸摸，不会分开了。是我疯了，我疯了才会把这件事告诉爸妈。”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恶心，我爱上我哥哥，我得不到你，也不让别人得到，我不择手段把你从别人身边拉开，哪怕让你恨了我那么多年。这样的我，你为什么还要？你要我陪你一辈子，我怎么陪？一旦我死在手术台上，你让一个死人怎么陪你一辈子？”

“我就是怕，从头到尾我一直在怕。我怕再也见不到你，所以我答应和你同居，做一个替身，小心翼翼的陪着你。我怕死在你身边，我怕自己变的更悲惨，所以我走了，躲了两年却还是被你找来了。现在我依然在怕，我信你爱我，我也爱你，可这有用吗？我不一定能活下来的，到时候，一个死人怎么陪你？”

谭影还要再说，却已经被谭斯航堵住了嘴，所有想说的话都憋在了嗓子眼，憋出了一口怒气，他对着谭斯航的唇狠狠咬了一口。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谭斯航皱了皱眉，终于停下。

“别得寸进尺，你以为我对你就不怨吗？你从前是怎么对我的我还没忘。”谭影一边调整呼吸，一边也不忘了奚落。

谭斯航果然老实许多，却仍没有从谭影身上起来，“也就是说，如果你能活下来就答应我吗？”

“你觉得呢？”谭影不答反问。

谭斯航叹了口气：“我知道我以前混蛋，以后随便你怎么对我都可以，打我骂我你都随意来，我绝对没有怨言。所有事都是你说了算，我没有任何异议。但是现在，你必须把手术做了。

你不需要怕，你活着，我就守着你的人，你死了，我就守着你的碑。至于你说的这样的你我为什么还要，不管你什么样我都要，好的坏的都要。“

刚才说话时谭影的手已经被松开，他翻过身拉上被子，只回了谭斯航一个字：“滚！”声音却不是冰冷的，而是带了一丝哽咽。

谭斯航就着在床上的姿势拉开被子盖在自己身上，在被窝里挪了挪位置，紧紧贴上了谭影的背。谭影不理他，他却忍不住得寸进尺，一只手环过去，搂在谭影腰上。

“小影，再叫我一声哥吧。”

“滚！”

谭斯航知趣的闭了嘴，对于现状，他该满足了。至少谭影对他还没有变，至少谭影现在还活着，至少谭影还有可能活下去，至少一切都还不算太晚，他还有时间弥补，加倍的弥补。

第二天，谭斯航第一次不用大早上偷偷摸摸回自己的床，醒来后，明目张胆的在谭影床上抱着人不撒手，谭斯航想，他终于有点圆满的感觉了。

谭影醒来时，懵懂的睁着眼睛，许久才回过神自己正在一个暖暖的怀抱里，又许久才想起这怀抱是谭斯航的。

“早。”谭斯航见他醒来，在他额头吻了一下，道声早。

这原本只在梦中出现的场景竟然成了真的，也许他该欣喜的，但现在，谭影只想踹他，他也果真踹了。

“不准上我的床！”

谭斯航扒住床沿才没有掉下去，他又挪回原地抱住谭影：“小影，床这么小，你这么用力会把我踹下去的。”

“嫌小你还来，活该！”谭影一边说一边摸索着起床。

“你去哪？”谭斯航连忙下了床，三两步过来扶着他。

“厕所。”

谭斯航立马引着他往厕所去了，这次他不只站在一旁看了，他竟然还动上手了。

谭影一把拽住被谭斯航解开的裤子，“你想干什么？”

“帮你上厕所啊。”谭斯航答得理所当然，又伸手去拉谭影的裤子。

谭影把裤子抓的死紧：“我不用你帮。”

耳边却是谭斯航不怀好意的声音：“哦，不用我帮？你知不知道，现在你站的方向可是尿不到便池里的，你想尿的到处都是吗？”

“你把我转一下身不就好了。”谭影对谭斯航的流氓程度又有了新的认识。

谭斯航却仍去拉他衣服：“我就是要亲手帮你，你自己选吧。”

僵持半晌，谭影憋得难受，松开了手，但这种事第一次还是不适应，在谭斯航手上酝酿了好一会才把问题解决了。

谭斯航帮他整理裤子，就听到谭影说：“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无赖。”

“你想说的词其实比无赖更精彩吧，你忘了？出国之前的我就是这样的。”

谭影一时无话可说，或许是这几年的记忆太深刻，以至于当初的一些事都被忽视了。谭斯航扶着谭影去洗漱，明显发现他的心不在焉，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从身后抱住这副比当初消瘦许多的身体，头伏在他肩膀上：“那十年，我赔给你。”

“不稀罕。”谭颖匆匆洗漱完，又回了床上。

第60章

谭斯航推着谭影在花园里晒太阳，谭影依旧对谭斯航爱答不理，谭斯航对他也没法，只要他不像昨天那样不吃饭就好。

在花园里转的时候，遇见了白祁，白祁一边和他们俩打招呼，一边用视线在他们脸上扫来扫去，最后终于定格在谭斯航嘴唇的伤口上。谭影看不见，谭斯航又懂唇语，倒是让白祁的八卦得了便利。他摸摸自己的嘴唇，向谭斯航使个眼色，只动唇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太激烈了吧。

随后又看谭影一眼，接着说：看不出来啊，谭影竟然是个闷骚型的。

眼前这人比他们两个大了五岁，却很是为老不尊，谭斯航有点头疼，不过目前为止，也就这个人能帮他出出主意了，毕竟这可是个过来人。

谭斯航也对着白祁对口型：等我一下。白祁点点头。

谭影每天出来晒太阳，晒着晒着都会睡一会，谭斯航趁着他睡着的那一会，跑去找了白祁。白祁正坐在一个小花坛边缘上，周围几个病人和家属或者护士，白祁一见到谭斯航就用调笑的目光盯着他的嘴唇，盯的谭斯航难得的不自在了一次。

“贪吃被咬了吧？”白祁一语中的，谭斯航顿一下，坐到了他对面花坛边上。

“我们明明都说清楚了，他也承认对我有感情，可是他就是不答应和我在一起，连理我都懒得理。”谭斯航一坐下也不管白祁刚才的问题就开始倒苦水。

白祁略一思索，双眼一亮：“他这准是和你闹别扭，毕竟你以前让他吃了那么些苦，现在轻易就答应你也太便宜你了，你总得给他点时间让他迈过这个坎。”

“那得多久？”

“那得看你了，你要是让他满意了，说不定过不了几天他病房里另一张床就可以撤了，你要是让他不满意，指不定让你独守空房也是有可能的。”白祁说的头头是道，俨然已是过来人。

“他要一直对我不满意呢？”谭斯航又问，估计他一辈子都没这么求知若渴过。

白祁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有点怪异：“那你就用他的方法吧。”

“他的？谁的？”

“当然是谭影的，他当初教阿毅的，用强的。”白祁无意中仿佛暴露了什么，谭斯航权当没听见，脑中却在想，谭影什么时候也会想出这种不正经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