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岁的他在自己身后跟进跟出,叫自己“阿沫”“阿沫”。
他叹息,将景云留下的摊子盖到病床的白色被褥上。
“最后一天了呢……”
“之前总是觉得你烦,现在你那么安静还真的不习惯。”
“医生说要多和你说话,但是一直都是景云在说……我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不过是最后一天了,这边也没有其他人……所以说给你听。”
“所以从哪里说起比较好呢……”
“中学的时候你说要去试镜,我鼓励你过去。不过后来我很后悔,如果我没有鼓励你去的话你可能就会放弃了吧,你现在也就只是我一个人的。”
“然后我走去了挪威……说起来你和那家伙真的完全不一样呢,他可不是会为了就别人而自己重伤的笨蛋。然后我去了挪威,到了挪威之后起初很平静,知道你在国内出名,传到了挪威。”
“后来我回国,认识了秦秦,国内那时候就已经到处你的脸了,地铁里看得到,街上看得到,随便找个店铺的门口也有,说实话真的超级讨厌的——我那时候……很努力很努力地想要忘记你,你那张脸却不放过我。
”
“再然后……重逢了。总觉得我真的不擅长应付你这种人,什么都自说自话,一点都不考虑别人的感受……现在也是一样!——”
“说要一起过生日的……不是你吗……呜、现在,却、装死地躺在这里。”
“明明做了那么多检查,……还……还被那么多不认识的人摸来摸去……你、……到底……还要躺多久……”
黑暗中,他蜷起身体,抱住头,无声的痛哭着。
“骗子。”
第三十六章
最后的一天,陆景明还是醒了。
陈沫走去上了个厕所,回来看到他躺在床上眼珠子瞎转,看到他露出了笑容。
“你……”
“哟……”他发出虚弱的声响,似乎想要打招呼。
陈沫连忙按下他,“你躺着别动,我叫医生。”
陆景明看着他连忙跑过来,手还是湿的,便伸过去拉铃。
——在颤抖。
他看着陈沫放在床铺上的手。
虽然很微小,但是他还是看到了,歉疚地想要立刻把人抓进怀里,却浑身没有力气。
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几天,现在唯一想得起来的是在摄影棚里拍片似乎出了什么意外,具体的却已经不记得。而睡梦中似乎一直是在中学的时候——他每天都跑去顶楼,往下偷偷看着陈沫坐在转角一个人安静的吃午餐。
“今天是番茄炒蛋和鸡丁。感觉昨天的莴笋应该会很好吃的样子。”
每天都想着无关紧要的事情在顶楼乱晃,等着他吃完走了才慢慢跟着下去。
然后、某一天,梦里的陈沫突然抬头看了过来。
他吓了一跳。
陈沫抬着头,一边哭一边骂他骗子。
他急着跑下去安抚,陈沫却挣扎,挣扎间被陈沫一拳打到了脸上。
然后他就醒了。
陈沫拉了铃坐到了一边,道,“你睡了好几天了,医生说就算你醒了也可能暂时没什么力气。”
“嗯……”陆景明发出轻微的应和。
很快医生就进来了。
又是好一通检查,最后得出了结论,“应该很快就会康复,脑部的伤口可能要养一段时间才能好,并不碍事,另外,也许不大记得事发时候的事情,也是正常现象。”
“好的。”陈沫应道,通知了住在附近旅馆的陆家人和经纪人。
医生走后陆家人也到了,一阵欢欣雀跃自然不说,陆景云甚至还调侃,“啊呀,那我哥哥以后走出去不是要头上绑点绷带?大明星要丑死了。”
陆景明不能动由得她调侃,只是翻了个白眼。
经纪人得到了消息也立刻赶了过来,看到陆景明睁开眼睛后说了句“谢天谢地”立刻又拿了手机去联系别的什么人了。
陈沫坐在角落里看着医生和亲属来来去去,收拾了一下东西回了公寓。
自己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也该回去好好睡一觉。
而且、
——并不需要。
他好好地洗了澡洗了头发刮了胡子,把窗帘拉上,然后躺进被子里,很快就睡着了。
虽然算是恋人,但是说到底不过也就是恋人罢了。
陈沫一直睡到第二天,起床后上了下网,看到铺天盖地都是陆景明醒了的消息,粉丝们欢天喜地,好像是陆景明真的是他们怎样怎样重要的人一般。
如果没醒的话,过不了几年可能就会忘了他?兴许有人还会记得,但是陆景明再也不会是他们心里的第一了。
关了电脑,他再度换了衣服,去了公司,却不是去工作,而是到了陈父在的那一楼,敲门进了办公室。
陈父抬眼见是他,立刻冷下了脸。
“你来干什么?”
陈沫关上办公室的门,顺手拉下了百叶窗帘。
陈父看着他,“那小子昨天醒了,你不是该陪着他吗?”
“我来和您说这事。”
“还有什么好说的!”陈父甩下手里的文件,“你不和他分,我是不会认你这个儿子的!公司里的工作你交接完也赶紧就给我滚蛋!”
“原本就是景云说的那样。”陈沫站在门口,也不走近,说,“我原本根本不打算和你们说的。——他去本宅的事情我也完全不知道。”
“哼。”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他醒了之后我会如何。”
“那你待如何?!我告诉你,你要是想跟着他,你就不要进我家的门!”
“他若是醒了——”陈沫看着冷眼的父亲,“若是醒了,自然有人照顾他,有人关心他,粉丝们说的只要他好什么都行的言论也自然作废——并不缺我一个。”
陈父看他。
“因为是这么想,所以应该先料理好自己的事情。所以我过来。”
“我……是喜欢他。我一生也就喜欢过这么一个人。”
“所以即使他不缺我这一份的喜欢,我还是想留在他身边。”
话音未落,一堆文件甩上了他的脸。
“陈沫啊陈沫!你是多糊涂!那个是陆景明!——他要什么人没有?!你以为他真的就是喜欢你?就算他只喜欢男人好了,他那个圈子里,随便拉个人都比你好看!比你有钱!比你有才华!”
“我知道。”
“那他说喜欢你,你难道还傻的相信?!”
“我儿子就是喜欢你家的陈沫,你管得着吗你?!”突来的声音打断了谈话。
陈父望向陈沫的背后。
陈沫被推了一把,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看去,却见是陆家的父母。
陆母对着陈沫和蔼的笑了笑,“小沫,你先回医院去,景明那没出息的,没见你一天就喊得要命,现在醒了倒是活络了——你先回去吧。”
“我……”
未等陈沫接话,陆母叉了腰又提高了嗓门,转向了陈父:“你这做父亲的老古板吗?亏你们之前还是挪威来的!挪威是允许同性恋结婚的知道吗?!”
陈沫呆呆看着,陆父戳了他一下,“你先回医院去吧。”
“伯母这是……”
陆父笑眯眯摇头,“年轻时候就是母老虎,你别管她。我们这一辈的我们这一辈的说。说完你父亲肯定不会这样了……”
“对、对不起……原本应该是我的事情。”
“你先回医院去吧。”
陈沫看了两个老人的背影,走出办公室关上了门。
门外父亲的秘书看了他一眼,道:“恭喜啊,陆景明醒了。”
“啊、……谢谢。”
陈沫赧然,寒暄了几句便下了楼。
第三十七章
陈沫正在厨房削着苹果。
头上还缠着绷带的陆景明依旧缠在身后。
“呐,阿沫,你就去买嘛,我想吃。”
“你每天都想吃不一样的东西,冰箱里都放不下了。先把那些东西吃掉我再考虑去买八宝饭。”
“不要。”陆景明说着,又在身后蹭来蹭去。
陈沫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水果刀。
“你现在不头晕了吗?”
“呃……”
“快点去躺好。”
“……哦。”
陆景明离开没多久,陈沫料理好了苹果,放在水果碗里端去了客厅。
到客厅的时候看到陆景明正站在全身镜前拿着手机自拍。
“……受伤了都还要自拍吗?”
“嗯?”陆景明转身看了过来,“啊……因为经纪人说粉丝们都很担心,带着伤还拍照的话会赢得同情心。”
“真是功利性的说法。——你拍好了没?”
“啊啊、马上好了。”
说着便过来坐下。
“中午药吃了吗”
“吃过了。”陆景明回答,一手叉了小块的苹果吃,一手还拿着手机。
“嗯。”
陆景明转眼看着陈沫拿了遥控点播了新的电影。
做完复健后又留院看了几天,最后他还是顺利躲过了所有的媒体,平静出院了。
经纪人本说要住过来照顾他,但是陆景明死缠烂打非要陈沫陪他,陈沫刚好也才离职,就答应了下来……
不过、虽说答应了——
陆景明打量着陈沫。
后者正咬着苹果专心地看着加载出来的电影。
“你当时不是说喜欢我的吗?”
“啊?”陈沫回神。
陆景明咬了咬牙:“医院的时候,你说过的吧?”
“啊……是说过啊。”
“也说过想留在我身边吧?”
陈沫刚转回屏幕的视线又转回了他的身上:“都是谁告诉你的?”
“……各种各样的。”陆景明道。
“那、”陈沫问,“说这个是要做什么?”
“现在的话可以说我们是恋人了吗?反正公众也都知道了。”
“你先关心你的脑袋什么的时候好比较好吧?”
“比起脑袋上的伤口,我更在意你的态度。”
“……?”
陆景明看他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你父母也知道了,现在因为我爸妈去劝说的关系,稍微也松了口了。现在粉丝们也都知道了,之前我昏迷,他们就各种说的好听了……所以说——我们能说是恋人了吗?”
“之前我不允许你不也照说不误。”
“虽然是这样……”陆景明笑的尴尬,“可是回家之后,你的态度和事故之前……完全没什么区别……我明明……那么喜欢你……”
说着说着似乎自己也觉得小孩子气,低下了声音,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叉了苹果又狠狠咬了口。
这时却看见陈沫露出了笑容。
“唉?”
“所以你真的是小孩子啊……”陈沫敛了笑容,“非要像你这样天天把喜欢我挂在嘴边才算是喜欢吗?”
陆景明看着他。
“那——是说?”
“吃你的苹果吧。”
“唉~”陆景明放下叉子凑了过来。
陈沫本坐在沙发上,被他靠近又往后退了点。
“干什么?”
“看你啊。”
“你……”陈沫叹了口气,挪了位子。
陆景明坐着他原先的位子,两人看起了电影。
突然陆景明又道,“我会找时间开招待会公布的。你什么时候有时间的话去挪威领证吧。”
陈沫一口苹果呛在了喉咙里。
“咳咳、咳!”
“怎么了?没事吗?”
“我……咳!”
陆景明抽了纸巾给他,陈沫咳嗽了好多下才缓过来。
“你……”
“我?”陆景明问,“我怎么了?”
陈沫看着他一脸无辜,擦了嘴,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最后道:“……领你个鬼。”
“唉唉?可是、”陆景明又挤过来,“可是我不想你再说我骗子了,我可是一直都很认真的。”
陈沫推他,“什么时候说你骗子了?你……你让开点,我看不到电影了。”
陆景明却伸手抱他:“医院,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
“什么?”
“我不是特别记得了,那时候只是模模糊糊听到你说我们的一些事情。然后……”陆景明看他,“然后你好像哭了,骂我骗子。我当时就想说不是骗子的。后来挣扎了很久很久才勉强睁开了眼睛。”
“……你……”
“不是你吗?”陆景明低头。
陈沫叹气,“你给我忘记啦。——我、我不知道你有意识,一个大男人哭成那样实在太丢脸了。”
“我觉得很可爱。”
“被说可爱我可一点都不高兴。”
“中学的时候就觉得你很可爱了。”陆景明道,抱着他作回忆状,“那时候你在底下吃午饭。我在楼上一直就看你。”
“我记得的只是你每次午饭时间都会和不一样的女孩子出去吃。”
“从来没有过。——因为女孩子们很难应付啊总觉得。一碰就碎的感觉,所以我都是一个人的。”
“那大概是前一个世界和这边的不同吧。——这种细节你干嘛记那么清楚。”
“因为……”陆景明道,“仔细想起来的话,那时候我开始喜欢你的。”
“……唉?”
“虽然那时候我自己没有意识到。”
“事故的时候,看到道具砸下来,我唯一的想法是就算死了也要和你一样重新来过,那样的话在中学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喜欢你,说不定那时候开始我们就可以在一起,。”
“我不会有那么多的粉丝,你和我在外面的时候不用隔得老远,中间不会有那么多年杳无音讯,你不会和别的人恋爱,不会一个人……”
“喂、……”
“对不起。那时候我的我怎么是那种人啊!真的是——!啊啊、好像穿越过去揍那边的自己一顿。真是不敢相信,简直是没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