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问：“受伤的程度怎么能看出来？他们或许会隐瞒病情。”

斯普林斯答道：“让他们对那批伤员进行五感测试，五感失去的越多，就代表受伤越严重。把受伤最重的挑出来仔细查。”

希达维受了伤，这一刻杨赫心里很后悔，他原本以为自己在前沿帮不上希达维，于是就没有跟来，然而，希达维没有亲密的向导在侧，如果不是他看出来，也不知道希达维会隐瞒他多久。

斯普林斯已经把任务派发下去：“陛下，属下告退了。”他行完礼才想起，皇帝陛下如今听不见，便领着御医离开了。

等众人离去之后，希达维轻声道：“我没事，这次受伤比起几年前第一次ace计划已经好很多了。那次我是直接进入了狂化状态，可见科廷的那个秘密武器越来越弱了。”

杨赫回握住皇帝的手，对希达维传去了意识通感：『那次你受伤是我们精神链接之间的连带效果，只不过这次对方没想到，我们之间已经解除了精神链接，为了麻痹对方，我也假装自己失去了听力。』

希达维一笑：“教父你和我心意相通，虽然我没有说，你做出的反应和我想的一样，放心吧，这次绝对可以把暗处的人揪出来一网打尽。”

第73章：誓言（二）

希达维失去听觉的事情，哪怕是御医也暂时没什么办法。

就在杨赫抵达旗舰的当晚，他就已经试图去治愈皇帝的意识云。直到杨赫的精神领域到达疲惫的临界点，希达维的听觉仍然没有得到恢复。

御医也是急的两头大，杨赫也是用尽精神力后软绵绵地瘫在一边，对于一个医生而言，简直就是挫败。

“您先去休息，精神力的事情朕和杨赫一起想办法。”御医跟随希达维多年，他还是颇有优容的，“如果您不在，朕也不知该倚靠谁了。”

希达维客客气气，把御医感动得热泪盈眶，方才离开起居室休息去了。

御医走后，希达维正枕在杨赫的腿上出神，杨赫轻轻打掉希达维游走在他腰际的大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那个？』

希达维抬手摩挲着杨赫的下颌，拇指抵在他的薄唇上，企图开启他的牙关：“我们很久没做了，你想我吗？你能来我很高兴，不过我受伤的事情，教父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杨赫内心其实也是一种直觉而已，这与皇帝平时的习惯不无关系。

虽然他们互有通讯，有时候也不见得一定能碰上对方，至少有一点，希达维五感极为敏锐，这也算是高级哨兵的特点了，杨赫与他的护卫对话声音不算小，希达维却没有醒来，这本身就已经是异常了。

“因为你那天竟然没有黏上来。”杨赫梳理着希达维的头发，发现他的两鬓已经有点泛白了，抬手细细地抚摸着，希达维轻声道：“不急。按照我们以往的情况，教父过几天就会发生结合热了，到时候，你说好么？”

希达维如此公开耍流氓，杨赫恨不得自己也听不见，一抹绯红还是爬上了他的耳尖。

在此之后的时间，只要有外人在，杨赫都牢记自己也应该失去听觉的“人设”，即使是和希达维一起几次会见部下，杨赫都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长期跟着希达维的臣子显然都是人精，虽然杨赫对外说自己失去听觉，可他们说话仍然非常谨慎，皇帝的伴侣说话的分量程度有限，就连杨赫自己也清楚，除了希达维近身的亲信艾威等人，杨赫并不能指挥什么人。

当然，有些事情，有他和艾威舰长也就够了。

事关高纬武器，杨赫参与了此事的调查。

他们看上去就像一对共同受伤的精神伴侣，希达维如今听不见，自有人将会议记录以及各项情况转为文字类等待皇帝的批复，总体而言，即使是失去了听力，对希达维来说并没有产生什么致命的影响。

真正到了希达维身边之后，杨赫依旧不管帝国的任何事务，而是开始调查五感受伤的成员，这次受伤波及的范围不小，上到希达维，以及星辰号的舰长格拉德·莱尼森，下到帝国舰队的士官或下士，不同级别和岗位几乎都有受伤的人在。

舰长艾威，杨赫是见过的，这也是知道杨赫真实情况的知情人之一，他们两人之间彼此知晓，倒是杨赫问了一句：“此次远征，为何要动用两名舰长？阁下素来与希达维同行，这次启用了格拉德舰长，其他九位都在帝国星域吗？”

艾威答道：“格拉德被选中是因为他的家族莱尼森的关系，殿下您身边前任的女护卫简和他同是一个家族，属于父女关系，杨赫大人明白了吗？”

亲近重臣把子女送到希达维身边做护卫并不少见，杨赫暗忖：怎么连一介舰长都受伤了，星辰号的保护措施着实诡异。

为了彻底调查高纬武器的去向，杨赫调阅了旗舰中枢的资料，这里对各类武器的开启时间都有相关记录，照杨赫来看，在作战时不动声色地开启才能得到最好的效果，谁会没事深更半夜打开装置去加害皇帝呢？

记录条目多而纷杂，杨赫逐一核对下去，字号偏小，艾威查阅起来都有些发晕，而身边的杨赫却一直注意力集中。许久之后，杨赫指着其中一项问艾威：“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是星辰号的周期防御勘测系统？”

艾威凑过来瞧了一眼：“是，怎么，殿下觉得这记录有问题吗？”

杨赫眯着眼道：“问题大了，希达维陛下应该是累积了精神领域的伤害才到了失去听觉的地步，带我去总控室吧。”

艾威离开前瞄了下光屏，几组数字被标红着重圈了出来，艾威一想后也是脸色微变，忙跟着杨赫到了总控室。

在调查期间，为行事方便，杨赫早就得到了希达维的手令，他一进门便道：“此处的负责人何在？立刻关闭周期防御系统！然后带我去防御系统的控制台！”

对方几下把控制台上的总控关掉，杨赫与艾威并肩而立，对艾威道：“对方做的非常巧妙，最近与敌军交战的时间很少，就算是和散兵交接，也轮不到星辰号旗舰亲自动手。高纬武器的效果在一定距离才会生效，所以我说使用者也一定会受伤。”

“我一直都把目标放在了旗舰上。刚才检查过数据，每天在特定的时间，防御系统都会发射出一种特别的射线，这个步骤是被输入程序的。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可以动用星辰号系统权限的只有两个人，皇帝陛下还有本艘旗舰的舰长格拉德阁下，艾威阁下，我说的对吗？”

皇帝陛下不可能来伤自己，那么动手的人是……想到那个名字，即便是艾威脸色都白了。

“是格拉德·莱尼森舰长？”

众人一时间都面面相觑，此时，就有侍卫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才说出了一条消息：“杨赫殿下，皇太子殿下找您。”

皇太子属于知道内情的人，艾威也不明白皇太子来电的目的，杨赫以眼神示意，艾威便跟着他过去。

杨赫到达通讯室后关上门，身边只留了艾威一个人，以他这样的身份，在希达维受伤期间，关起门来和皇太子密谈并不妥当，故而，杨赫与皇太子说话才有艾威陪伴在侧。没过多久，装置上便投出了皇太子亚瑟的等身影像。

亚瑟见到艾威的时候先行了个见面礼：“艾威阁下”，才转而对杨赫说道：“现在首都星一切安好，就是听说父皇陛下失去了听觉，我已经准备了几个医疗小组准备送到前线去。不过父亲你应该没事吧。”

杨赫：“我并没有失去听觉，现在只是配合你父亲这样行动而已，不然我怎么和你对话？你有什么事吗？”

皇太子显然心情不错，见他欲言又止，杨赫便问他：“是什么好消息让你这么高兴？”

“我帮助护卫队找到了科廷旧部在首都星的藏身之地，一个人都没有漏下。”这是皇太子第一次使用向导力，自然还有些未消的兴奋，“父亲，您让我查的资料已经发到了您那里，您脸色不是很好看。”

杨赫道：“你听说过星辰号舰长格拉德吗？”

杨赫由此一问，连艾威也侧目，不过他并没有打断杨赫的对话。

皇太子笑了笑道：“父亲您正在查舰长格拉德·莱尼森？这个人我有印象，他是‘圣所’最高长官的儿子，西尔维娅女王时期的臣子。”

皇太子刚回帝国不久，他竟然都对格拉德有印象，这让杨赫有些吃惊：“你……知道格拉德？”

亚瑟点点头：“父皇陛下失联时期，十一位舰长开启父皇的诏令接我回去摄政，舰长格拉德·莱尼森阁下要求剿灭绿翎星出身的向导以绝后患，被同僚把这件事压下来了。父亲，您属于绿翎星向导一类，我本人也是绿翎星血统的向导，我觉得他此举对您算得上很有敌意，所以就记得这件事了。”

当时杨赫远在绿翎星，不可能知道帝国的摄政会议，如今儿子提起，正与如今的情形重合——格拉德掌管星辰号军备，如果真是他，也不是不可能。

“他有什么理由去暗伤你父亲？”

皇太子耸耸肩：“我也不清楚，父亲如果想要确认的话，不如先去格拉德那里去问问。如果他的确没有什么问题，再排查也不迟。”

这一点有过去的原因，即使当初希达维释放了被冰冻的那批向导，他们大多数都和家眷离开了帝国不再效力，既然已经得到了自由，就不必继续担惊受怕承担风险，皇帝也不可能强迫他们留下，那批向导，离开也就算了。

至于对战力影响几何，帝国近些年少有登陆作战，也看不出来，以杨赫的身体条件，希达维也不愿意他去亲自审问，把精神力用在这里，杨赫却觉得很值得。

旗舰已经划出一块特定区域用来安置五感受伤的嫌疑者，杨赫带着一批护卫挨个经过病房，因为是处在治疗阶段，看守和问询都较为温和，杨赫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双眼已经变成了很少动用的蓝色竖瞳。

这种精神力的启动在高纬领域发生了难以想象的震荡，思维触手四散开来，为杨赫攫取着大量的情报，不过是几秒钟，杨赫已经拔出随身佩戴的激光枪，走到了一间病房门前。

没有任何阻滞，杨赫把枪口对准了房内唯一的病人，舰长格拉德缓缓举起了双手，神情似笑非笑：“杨赫殿下？”

杨赫把枪口往下压，示意他坐下：“皇太子与我说起过你，你持有监禁乃至处决绿翎星向导的观点，也知道我即将不久于人世，不过你的这些事并不重要，不如和我解释一下你在周期防御系统上动手脚的事情？”

格拉德先是一惊，然后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你不是什么都不明白，连我在防御系统修改权限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杨赫冷声道：“天桁星系有防御系统‘阿卡琉斯的宝石’，我曾经是那里的会长，怎么会对防御系统不了解。虽然你改的很隐蔽，可是还留下了痕迹。你把高纬武器融进防御系统里，怕是从首都星出发的时候，你就已经开始准备了吧？”

“皇太子今年十六岁，杨赫。”格拉德脸上带着讥诮，“我知道你，仗着绿翎星向导的特殊能力随意窥探人心，可你又是那样自负，如果你愿意的话，就能知道多少人对你心怀恶意，这些人你杀得完吗？这些人陛下杀得完吗？”

杨赫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我一向克制地使用这种力量，强大的向导力只给我常人一半的生命，如果让我选择，我也愿意选择较长的寿命，而不是现在这样。至于你说的人心，别人对我略有不满，我就要赶尽杀绝，那是科廷，而不是我的做法。”

“所以我能看出你在想什么，格拉德舰长，现在，把你口袋里的那枚芯片给我。”

格拉德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他双目微凸，颤着手取出了那薄薄的一枚金芯片，杨赫指尖一用力，就把这枚芯片拧得变形。

“就这么个小东西，许多年前从向导公会流失，也毁灭了公会，让我几乎失去了一切。从高纬武器研究启动，似乎就已经成为所有事情的开端。”杨赫用靴尖把芯片破坏彻底，“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我的手里。”

格拉德喘着粗气，目光紧紧盯着杨赫的动作，那芯片已然碎成一团，再怎么抢救也都无法恢复了。

“是你，格拉德。科廷当时抵达旗舰投降，是你见了他。”

格拉德冷冷笑了：“其实科廷说的并没有错，杨赫回归，希达维陛下一定会动‘圣所’。艾威，我与你这样一步步走上来没有牵挂的人不一样，我身后那么多人都仰仗‘圣所’而生，杨赫这种，就是帝国新贵，皇太子是他的儿子，你觉得什么人能钳制他？”

艾威已经不想多言，示意手下道：“把他带走！”

早有人上前取下格拉德身上的绶带和肩章，这位将领苦涩一笑，就被带离了病房。

艾威对杨赫道：“刚才格拉德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一般而言，皇太子的另一位血亲都不会涉及事务，而是会被荣养，帝国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杨赫殿下。”

杨赫摆了摆手：“无妨，谢谢你为我解释，艾威阁下。此事之后我会隐居洛特兰星域，不过问任何事务。皇太子那里有劳你费心了。”

“我去向陛下汇报格拉德的事情，之前还涉及到了第二次ace计划，请你在陛下身边。”

“我知道了。”

杨赫直奔格拉德的病房，这件事很快就有人报到了希达维那里，格拉德掌管军备，由他做出手脚启动高纬武器，确实相当容易而不引人怀疑。

只不过格拉德应该是第一次使用，却受到了高纬武器的反噬，从他决定动手的那一刻，就已经暴露了。

“格拉德·莱尼森……”

艾威答道：“如果深入查起来，还有格拉德舰长在一些第二次ace计划和皇太子摄政时期的调查结果，各家族之间互有姻亲，陛下准备怎么办？”

希达维沉吟一会儿，写下了一行批示：“只追究格拉德·莱尼森一人，相关资料封存。着令‘圣所’副职长官阿尔菲升一级，担任‘圣所’新任最高长官，此事到此为止。”

见艾威征询的目光，希达维道：“莱尼森老头儿应该明白朕的意思，退了他现有的位子换取他家族的存活，朕已经很宽容他了。如果是朕的母亲，她会把莱尼森家族尽灭，朕不想那么做而已。”

艾威心里一抖，虽然他们公认先女王有些昏庸，那是因为西尔维娅女王喜欢把人灭族，这种做法非常吓人。听了希达维的话，艾威领命而去。

杨赫亲手把那枚芯片毁了，希达维此次目的也已经达成，只不过唯一不圆满的，就是他受损的听觉。

不止是御医，连杨赫也着急不已，常用探究的目光盯着皇帝，希达维自知属于中招，或许不会像之前五感共享那样恢复地比较迅速，杨赫倒是一直陪在他身边。

离开远星系之后，希达维下令舰队先行返回首都星，予以皇太子摄政远星系之权，这下一轮换，倒是把亚瑟皇太子从本土星域给赶到帝国远星系了。

把继承人送去远星系，先代皇帝很少有人会这么做，希达维此举，有人怀疑皇太子已经失宠了。

倒是皇太子和希达维交谈过之后，领着下属便动身离开，据亲近人透露，皇太子并没有不高兴的样子。

“正好帝国要改变一些‘圣所’的规定，让皇太子和阿尔菲兄弟学一学。”希达维如此对杨赫解释，“在拜纳星系的时候久了，心态就会变得高高在上，我不想让皇太子如同我年轻时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