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有痞(三)——寒梅墨香
寒梅墨香  发于:2015年12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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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件上边怎么说。”

几乎是一个措手不及,不,应该是没有想到。本以为保住了厂子,却来这么一个更严重的治理文件。

“政府下发《关于对严重污染企业及落后装备实施专项治理的通知》,对全省严重污染企业及落后装备分类实施责令停产限期治理、强制淘汰、关停取缔。

此次治理范围继续向纵向延伸。所涉独立轧钢、烧结竖炉、采石场等行业企业,此次治理标准和手段更加严格。由各相关县(市)区政府负责立即对列入名单企业实施断电停产,对落后装备的生产动力主供电装置实施拆除,对生产线实施分拆,使其彻底不具备生产条件,并吊销关停取缔企业相关证照。

政府将加强督导落实,盯住不落实的事,问责不落实的人。市工信、国土、质监、环保等部门将按照各自职能,加强对专项治理工作的检查督导。此次行动接受社会监督,欢迎群众举报,鼓励新闻媒体跟踪报道,并在年底前,提前淘汰1000立方米以下高炉和60吨以下转炉。”

环保局老哥放下文件,叹口气。

“刚子,这次,真的谁都帮不了你了。这个厂子,还是关了吧。”

没活路了。

钢铁厂,采石场,都是污染治理的范围内,他正好有一个采石场,一个不够一千立方米的高炉。

三个生意,一下给他关掉两个。

本以为这个难关度过去了,谁知道省里治理污染的力度这么大,临近京城的省市都在大规模的关闭污染企业,钢铁厂水泥厂,他也盯着呢,本以为距离京城挺远的,他们省份不会这么严厉,这是一刀切了,不管任何关系,不管带来多大效益,不管在当地能养活多少人,统统砍掉。

省里下达的文件,省长签字的,这次找谁都不好使了,哪怕就是容满仓出面,也不会有人能说得上话。

西山的高炉不到一千立方米,只有七百立方米,正在这个范围内,必砍无疑。

采石场不能再继续生产,本来就出了一次事故了,如果继续的话,上头一查,这事儿就大了。

怎么办?高炉没了,石粉厂没了,他三个相辅相成的生意,一下就没了两个。一个电话,断了他三分之二的财路,损失惨重。

“容刚,容刚,怎么了?”

杨树跑过来,扶住他的身体,容刚摇晃了一下,靠在柳树上,浑身的力气都卸掉了,他感觉自己就是那挣脱不了五指山的孙悟空,怎么用力的挣扎都摆脱不掉,力气用尽,只有认命。

努力,想办法,动用人脉,抗住压力,顶住来父母的命令,到头来,付之一炬。

他以为翻过了污染这道大山,却没想到翻过去之后,是一个深坑,一脑袋栽进去了,出不来了。

完了,什么都完了。

厂子没了,石粉厂没了,他拖延了两三年的计划也没了。

一开始因为电视报道的事他还四处奔波想尽办法,现在,他动都懒得动。再大,能大过省长吗?能从这个文件下侥幸逃脱吗?送礼,疏通人脉,找关系,这时候大情况下,他能找到谁来帮忙吗?

容满仓都不行,他没父亲那么多人脉,能折腾出点成绩吗?

第一百九十章:你还有我啊

“石粉厂停工。排污设备不再安装了,让工人全部回去。你们哥俩来我家。”

容刚一直都是意气风发,这时候,也变成有气无力了。

这个打击来得太突然,突然的他没办法去还击。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好好的怎么让停了?”

他脸色发白,眼神都没神了,杨树死死的撑着他。

“什么都没了。”

容刚靠在他的肩上,喃喃低语。

什么都没了,厂子没了,排污设备白买了,他所想的那些计划都没了。

“你还有我啊。”

杨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本能的说着,你还有我啊,不管怎么样我都在啊。

用力地搓着他的后背,以为这样就能帮他舒服一些,呼吸能痛快点。

容刚狠狠抱住他。

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你还在吗?

是啊,你会在,你不是那种贪慕权势富贵荣华的人,可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拿什么养活你?如果我这次回城了,你怎么办?我们俩平静的日子,也没了。

我想给你我能力范围内,所有好的生活,想一直一直陪着你,想帮你解决遇到的那些大小小困难。就因为爱你,就因为你死心塌地的爱着我,所以我舍不得你受委屈,不管是生活上,还是感情上。

可这一切,都没了。

“如果,我没钱了,没厂子了,要回城,你怎么办?”

杨树盯着他。

“没钱没厂子,我有工资养活你。你回城我在家等你,我会一直在西山村,等西山村发展好了,三年期满我就和你回城和你生活在一起。”

爱这座城市,爱这个小山沟,不单单是这里是我的事业,是因为这里有你。

可以放弃大城市的繁华,放弃好工作,放弃熟悉的生活环境,放弃一切,却单单放弃不了你。

只要你爱我,只要你爱我,只要能在一起,其余的什么都不是问题。

容刚觉得自己问这话都是多余,杨树对他怎么样,他心知肚明。

再一次确认是给自己更多的力量。

没关系,真的,放弃不了你,你是这样,我也是这样。

深呼吸,搂着杨树的肩膀往回走。

“省里下发新文件,所有不够规模的钢铁厂全部砍掉,治理污染采石场也要关闭。我的厂子不够规模,刚才的电话就是通知我,厂子会被拆掉。”

杨树也是吃了一惊难怪他刚才那么倍受打击,一个文件,毁了他两个厂子。

“我没事了,你别担心我。”

容刚笑了下,用力搂搂他的肩膀,不用这么担心的看自己,没事了。

“打击是挺大的,我扛得住。”

“接下去怎么办?”

“爸爸肯定让我回城。”

“回去吧。”

上次容满仓就一直强烈要求容刚回城,这一次肯定的了,板上钉钉容刚必须回去,厂子都没了他还在村里干啥。

杨树拉住他的手。

“你别把我考虑进去,我在村里挺好的,你回城对我没啥影响。

其实你早就该回去,就因为我一直留在这,我知道你怕我吃不好睡不好不安全,咱们家院墙那么高还有小偷咋地?我现在也学会做饭了,你实在不放心那就多做一些包子馒头,我用电饭锅熬粥,用微波炉热饭,也挺简单的。

家里比村委会条件好的多,村委会我都能住,家里还有啥住不了的,反正你每个礼拜都回来住两天,距离有了,感情也会更深。

爸爸一直催你,他也是想让你早点接管生意,容材不在家,什么事都是你出面,你来回跑也累得慌。过了今年,我就不种地了,不给你添麻烦。桃园的事儿不少呢我也没那精力种地。到今年中秋节我就到村里一年了,明年,后年,后年中秋之后,我们就住一块,你回去吧。”

杨树浅浅的笑着,容刚满眼的舍不得。

他做饭?煮一次粥那电饭锅能糊的难舍难分,把衣服丢到洗衣机里放上洗衣粉就不管了,能泡一天,身体不太好热了就容易中暑,在桃园一忙就是一天,这样能行吗?他能不操心吗?

故作坚强的安慰着自己,委屈了他,心疼的还不是自己。

“我大小也是个小老爷们,你别小看人。”

做出大力水手的样子,看我这肌肉,小土豆变成小苹果了,真的有肌肉了。

“我有打算,你别管了。”

容刚沉思着,回到家里,大胖二胖就等着呢,杨树给他们准备水,就进了西屋。这种场合他不适合在,让他们三个去商量吧。

“上头下来文件,不够一千立方米的高炉要砍掉,咱们的厂子只有七百立方米,就在拆掉的范围内。这次是省长签发的文件,加大污染治理,包括采石场都要关停。”

大胖二胖抽烟的动作都停了。

你看我,我看你。

“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找找关系?”

“找关系能直接找到省长那里吗?咱们厂子的名字记录在案,在第一批砍掉的名单里,重点治理。”

“那就是说,咱们的排污设备白买了。”

“对,白买了。”

大胖把烟盒一丢,靠在沙发上。

“靠,他妈的损失惨重,这个排污设备钱挺多的,这可咋整,这笔钱比丢在水里还冤。”

二胖看了一眼容刚,没说什么。

不是对容刚没意见,一开始就说关了就关了,他非要坚持购买排污设备重新开张,这下好了,砸手里了吧。

“上次就说好了,厂子开不起来排污设备算我的。这笔钱我出。咱们厂子现在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厂子开了五六年,投资的钱早就赚出来了,这些年分红也不少。我们三个一块合作交情挺深的,我自然不会让大哥二哥吃亏。明天开始,把石粉厂所有的货卖出去,厂里的账目你们找人核算一下,流动资金,那些铁的货款,都在我这,然后按照股份多少分钱。我会把排污设备的钱转给你们。”

大胖摆摆手。

“刚子,咱们相交一场,哥们情分挺深厚的,啥都好说。”

“不用分得那么清,虽然排污设备是你坚持要买的,但是我们哥俩也同意了呀,该怎么办怎么办吧。”

“这个厂子,也就剩个空壳了,你们俩要不要?”

“还要它干啥啊,都开不起来了。如果有人买高炉,干脆卖了吧。”

“我也不要,没啥用啊。”

容刚点点头。

“那行,你们俩都不要,我要。”

“你要干啥啊,这明显已经创造不了价值了,厂子都要拆了,你还要干啥。”

“毕竟是我一点点创建的,就算是厂子没了,我要这块地皮。”

大胖二胖苦笑一下,刚子你可真有意思,一块地皮,你还能有啥用啊。

“南山的铁粉厂目前还不会有危险,也就剩下这一个厂子了。”

靠在沙发上容刚叹着气。

“一点点的,我在西山村把自己的厂子开办起来,在一瞬间,就剩这一个了,这心里啊。”

“酸了吧唧不是个味儿,咋就这么快就没了呢。明明昨天不在商量赶紧安装好了,挑选一个良辰吉日开工呢。”

“刚子,和你一块入股开厂子,我们哥俩没看错人,你这小子有本事,还想继续跟着你干。你接下去是不是要回城了啊,回城的话,你就把咱们南山的铁粉厂也收了吧,我们俩当入股的钱,投资到你们家的大厂子去。”

“这我要想想。”

“还想啥呀,你都回城当大老板了,南山我们俩看着,肯定账目清晰,不会贪污的,我们哥俩杀人你还不知道吗?”

“南山的事儿以后再说吧,大哥二哥还是找信得过的大会计,我把财务室的人叫回来,然后咱们三方核对账目,确认无误了,把钱分一分。”

大胖二胖站起来要走,亲兄弟明算账,算清楚了,把钱分了,这钢厂,就算彻底散摊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爸,要不要投资

容刚起身往外送他们,手机一震。

“爸。”

“回来,我有事儿跟你说。”

“这就回去。”

容刚也知道是什么事,老爸肯定得到消息了,又和他说回城的事情。

杨树给他拿外套钥匙,知道这次回去是什么内容,容刚抱着他。

“你别瞎捉摸,我自有打算。”

“别跟你爸吵了,他的意思也是为你好,这情况抵抗不了了,你就听了他的。”

“家里等我吧。”

容满仓虽然可惜容刚的厂子,前段时间那么努力,还是没有保住。但是这是个多好的机会啊,容刚终于能回来了。

看见容刚,容满仓乐得都掩藏不住。

“我妈呢。”

“不知道,估计打麻将去了吧。你妈这几天一直往外跑,也不知道忙啥。”

有四五天了,刘桂花都不着家,早早的走了,下午五六点才回来,前几天还心事重重的,从昨天开始,变得开朗些了。

容满仓特意坐到容刚这边,丢给他一根烟。

“接到消息了吧。”

“嗯。省里下发的文件我接到了。”

“这次治理的强度很大,是有些可惜哈,上次那么努力疏通关系,全村的人给你说情,都以为保住了,还发生这种事儿,你心里挺不好受的吧。”

“还成。一开始接到这个消息觉得挺突然的,有些接受不了。但是想明白真的再努力也改变不了什么了,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容满仓拍拍容刚的肩膀。

“刚子,大老爷们这点打击必须要撑住。其实呢,这也不算坏事。小厂子拆了就拆了,拆了所有小厂子,对咱们家这种大型企业也是有好处的,不用跟他们打价格战。他们成本低,拼命压低价格,那些不识货的还就贪图便宜,不压低价格就销售不出去。压低了吧,成本还在这关着。反正对你也没啥影响,拆了你也没损失,钱早就赚出来了,这些年也赚不少吧,两三千个总有吧。”

容刚挑了一下眉头。有,厂子开了六年,多半年投资的钱就回来了,这些年都是赚的,再加上石粉厂,还有去年开的铁粉厂,都在赚钱。可以说,比他老爸说的这个数还多,但是他绝对不会说出来,这可是他的资本。

“这厂子都要拆了,采石场也要关了,你在西山村的事儿也就剩铁粉厂了,铁粉厂也不用你天天盯着,你在村里也没啥事儿,回来吧,这次总能回来吧。”

“我不想回来。”

容刚这一句话,容满仓的火噌的一下就上来了。

“上次你说不回来,说你舍不得那里,一点点建起来的,这个大情况下厂子也开不起来了,你还死守着那里有个屁用。一个空厂子了你还指望他给你创造价值啊,拆了,没了,除了一个地皮,啥都剩不下了。”

“爸,你能不能不急眼,能不能咱们爷俩好好的说会话。”

“没啥好说的,就一条,回来帮我。”

容刚站起来。

“那还是等你冷静一下再说吧。”

既然无法冷静,再说下去还是吵,懒得吵了。

“兔崽子你给我回来!”

容满仓一把抓住容刚的胳膊,容刚有些无奈。

“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啊,容材不在家还不都是你来扛起来,你三十好几了还想在外头晃悠到啥时候。你又不是那些吃喝玩乐的人,腐败了扶不起来肯定不指望着你。我要是和你这么大,也出国留学啥的,我要你干啥,我自己就把事儿撑起来了。那老话说,三十而立,你也三十了,婚不结,生意不接,你到底要干啥啊,西山村咋就把你给拴住了,你给我说说你到底为啥不回来。”

“我就奇了怪了,你小子,说起本事来,肯定不如我,那也比一般人强啊。你到底想干啥,西山村现在没啥利用价值了,你咋就想不明白呢。”

“爸,我要是撤了,西山村那么多人可就饭碗没了。”

“管你啥事儿,他们可以去外边上班啊,难道为了村里人你就一辈子在那,你又不是村长。”

“爸,你这么说就太没良心了,那村里人上次帮我那么说好话,你也看到了,你把村民利用了就丢了,就不怕村里人背地里骂人?”

容满仓挥挥手。

“这不也是没办法嘛,这事儿是政府给砍得,又不是你故意不干的。大不了有谁想来咱们总厂上班给他安排进来,安排宿舍啥的,还有三险一金呢,你本来就没在村里呆多久,怎么就对村里那么深的感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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