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还记得他们，他们都惊讶地睁大了眼。

「陛下居然还记得我们！」其中一人感动得双目含泪。

「当然记得，等一下再聊。」毕竟现在还有正事要做。

「是。」听我如此说，他们便顺从地齐声应道。

我转头望向那名被我留下的骑兵，黑桃已经将他双手绑起来。而一旁的净血则不停地召唤骷髅，为等一下可能会前来的攻击做预备。围观的nρC们有人为骷髅而惊吓不已，有人则啧啧称奇。

飞沙则把骑兵背在背上的枪炮给拿了下来，收进自己的背包，还将匕首搁在他脖子上，好让躲在暗处准备狙击我们的卫兵有所顾虑，没办法随意攻击。

骑兵气得牙痒痒的，但却无法反抗，只能任着我们将他拖到一间宽敞的民宅门口。

「若有红国卫兵攻过来，就马上通知我们。」在进入民宅前，我便向那群人吩咐。

「谨遵陛下吩咐！」他们朝我恭敬地弯下腰。

民宅的男主人对我们的闯入先是惊吓，然而一见到我头上的皇冠，便激动地落下了泪来，毫无疑问的是蓝国人。

「抱歉，借一下你的房子。」我负手道。

「这、这是草民的荣幸！」男主人亢奋道，立刻退到了屋内一角。

一进到民宅，骑兵便瞪着拿走他枪炮的飞沙怒喊道：

「蓝国国王居然纵容手下的人强抢我的武器？无耻！」

「这里是蓝国王城。」

黑桃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骑兵，从容一笑：

「而他是蓝国国王，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的，包括你的武器。」

骑兵怒极，只能气得身子直发抖。

我将权杖往地上一立，双手交叠于杖首的骷髅头上，坦荡地宣言：

「既然我登基了，这里就不是红国管辖的了。去告诉你们最上头的人，红国人想留可以留，但红国卫兵通通都要撤出，一个也不能留。」

骑兵仍是恶狠狠地瞪着我，不服地向我低吼：「凭什么？就算你是国王，也只是战败国的国王！」

我不客气地举手横挥权杖，冰冷的杖身用力击向他的左脸颊。

他闷哼一声，头被打得往右扭去。

「凭我是蓝国国王。」我眯眼缓声道，要他听清这句话，认清蓝国现在已有主的事实。

我用权杖尾端抬起他的下巴，看着那张已出现瘀青的脸冷冷一笑，「快去吧。幻，扶他一把。」

幻叼起骑兵的后衣领，让双手被绑的骑兵踉跄地站立起来。

骑兵面色铁青，仍心有不甘，但因惧怕我们的能力，还是狼狈地一拐一拐地走了。

「哇，阿意，没想到你也有这么狠的时候。」净血很是意外地看着我。

『大惊小怪。』幻用头蹭了蹭我的腰，在宠频不屑地发表对净血的意见。

「是因为国王需要更多威严吗？」黑桃笑着问。

「是啊。」我伸手搔了搔幻的下巴，使它舒服地眯起眼来。之后我要接管蓝国王城，光凭怀柔不足以服人，树立威严也很重要。

虽然也不知道能管多久就是了。我在心中难受地想。

「打扰了。」我向屋内的男主人点了点头，便在他崇拜的目光下领着大家步出了屋外，而一踏出外头，竟听见了一阵低沉响亮的号角声回荡在城内。

我心中一紧。难道这是再度进攻的号角声吗？

「那是红国的撤退号角声，恭喜陛下！」

为我们守在门外的男人开心地向我道贺，我这才放下心来。

看来刚才逃回去的骑兵已经跟他们的上级汇报，说蓝国国王已回到蓝国王城，还杀了他们不少人，而上级也决定暂时不要浪费兵力。

之后，得到我放回去的骑兵的传话，红国上级应该也会想办法跟红国女王联络。而白雪早被停权，他们将不会得到女王的消息，大概又会因此着急一阵子，刚好让我有时间重新整顿蓝国王城。

此时原本门窗紧锁的民宅纷纷打开了门，陆陆续续走出了许多人来，朝我跪了一地。

「欢迎陛下回来！」

「我们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民众们的欢声震天价响，看着他们感动落泪的各种面孔，我不禁握紧了双拳，情绪也是十分激昂。

没错，终于走到这一天了。

我终于光明正大地以国王之姿回到了蓝国王城，终于有能力给予受委屈的蓝国人民公平的生活。

即使如今的我只是二十万人质的其中之一，但在他们眼中，我依然是为他们带来新希望的国王。

所以就算知道这世界的一切迟早会消失，我也要让这里以最理想的姿态消失。

我向他们微笑，不显露出半点心中的哀痛。

他们不知这世界的真正灾难，只是单纯地为我的归来而欣喜若狂，就像忙着吃从天而降的饲料，却看不见鱼缸玻璃龟裂的鱼。

那就让他们保持着这样的情绪，直到游戏关闭为止吧。什么都不知道，也是一种幸福。

压下心中的惆怅，我向他们挥了挥手，跨上幻的背，在明亮的有些讽刺的蓝天下，以及民众们的夹道欢迎之中，跟伙伴们一步一步踏上了通往蓝国王宫的路。

第一百五十四章

「是说，蓝国王宫也只有蓝国王族能进去吧？」

在我们踏上通往王宫的破石路前，净血皱眉道，提醒了大家这个事实。

而我才恍然大悟。对喔，宰相在临死前布下结界，只有我跟幻能进去，那其他人该怎么办？

此时，我忽然在脑内听见了一道苍老的声音：

『既然陛下登基，老朽的结界也没有保留的必要了。』

一声清脆的玻璃声响随即在我脑内响起，我转头向他们说：「结界解除了，走吧。」

之后我们便毫无窒碍地越过了花园，来到了王宫门前。

「哇，王宫真的是王宫欸。」净血一踏进王宫，望向天花板上那盏绚丽的水晶吊灯，为里头的华丽精致而惊叹着。

「美术设计做得不错。」飞沙也如此赞许，但微垂的眼眸中却有着化不开的哀伤。

我心中一酸。虽然终于能与同伴们分享皇宫的美丽，然而这份美却是不久后就会消逝的，就像在夜空中绽放的烟火一样。

「这里绝对比格雷还要适合举办婚礼。」黑桃笑道。

我瞥了脸红的净血一眼，心中的悲伤也少了些许，出言调侃道：「如果梵奥要改场地，王宫可以借你们没问题。」

「你们很烦欸。」净血朝我们投来一记白眼。

一进到王宫，我便迫不及待地开始行使国王的权力之一——建设权。

行使王城建设权的方式很简单，只要坐在王座上，王城的地图便会以触控萤幕的形式浮现在眼前。

地图上清楚地显示了建筑位置的分布，而操作方式也很好懂，只要碰触萤幕的双指一拉，地图上的细节就会被放大，原本只写了建筑功用的说明也会变得更详细。而建筑里头的国籍人口分布，也都以蓝红两色的小点区分，一目了然。

地图最右边有《消除》《兴建》等选单，操作方式跟早期的建城游戏很像。再放大的话，甚至还能进入建筑内部改变他们的摆设，也能看见人在里面生活的样子，简直是个功能强大的监视器。

「如果红国的卫兵不滚的话，那直接拆了他们的住处就好了。」净血看着地图上的一栋有着密密麻麻红点的建筑，这是他们的驻守地之一。

「对。我事先通知他们只是礼貌，若再不滚就直接拆了。」我扫了消除方式一眼，冷哼一声，「而且还可以选用炸的。」

所幸红国卫兵们的头头还不算太白目，隔天早上便来王宫见我，客客气气地说会带着他们的人回到红国去。

「快回去吧，你们的女王应该很需要你们。」黑桃故意朝他们说。

红国卫兵头头皱眉，但还是不敢发作。

他们会如此听话的撤退，就是因为他们联络不上白雪，也找不到其他比较像样的王族。在无人可仰仗的情况下，与其待在敌国领地，不如早点回到祖国去会比较安心。

把红国卫兵从蓝国遣走后，我立刻调了一些原先受雇于红国人的nρC递补卫兵的职位。看着地图上那些卫兵驻守处上清一色的蓝，我也总算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在世界末日来临前，至少能让蓝国的民众们享有几天的平安宁静，也算是尽了我的心意。

而在我完成了这件事的三天后，飞清平静的声音也终于传遍了整个世界：

『让各位久等了，我们已经破解工口之神所设下的障碍，现在玩家已经可以自由下线。而为了进行系统维安，游戏将于一小时后关闭。』

这公告发布时，我们正在王城的一家餐厅里吃饭。

在听见一小时这三个字时，我脑中一片冰冷麻木。

只剩一个小时了吗？

比起生命安全终于得到保障的安心，原本一直压抑着的浓烈不舍及悲伤竟更为高涨。离别终于还是来了，来得如此突然，又如此必然。

公告结束后，隔壁桌立刻爆出一阵夹杂着骂声的刺耳欢呼：

「太好了！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游戏了！」

「妈的，我下线后马上把头盔拿去回收！」

我吞下口中的汤，原本浓醇的汤头已变得无比苦涩。

果然，虽然飞清跟古墨又再一次解决了工口之神的威胁，然而在王族的系统得以让他入侵以威胁玩家生命的那一刻开始，大部分玩家就无法再对王族抱持信任，更别提再继续游戏。

会对王族依依不舍的，只剩下我们这种死忠玩家而已了。

玩家们的身影很快地就从游戏中淡出，只留下一桌杯盘狼藉，以及还没来得及收他们钱的店员nρC。

「这……这怎么消失了……」nρC欲哭无泪。

我叹了一口气，从位置上起身，把几个金币塞到他手中。

「我帮他们付。这些应该够了吧？」

「谢、谢谢陛下！」看到钱，nρC总算松了一口气，欢天喜地的谢过我。

「就算在世界末日，学长还是一样对nρC很温柔呢。」

我坐回位置，苦笑了一下，望向面色凝重的其他人，「只剩一小时了，有什么没做会遗憾的，就快点去做吧，不用在这里陪我了。」

听了这句话，净血红了眼眶，咬了咬牙，从位置上霍然起身，「我要去格雷。」

「去吧。」我动了动嘴角。在最后的时间，净血会想去见梵奥并不意外。

「那我走了！」

净血往前跑了几步，又转头朝我们急急叫道：「欸，之后在现实里还是要保持联络啊！」

说完，净血便毅然决然地拔腿奔出了餐厅门外。

净血走后，我无声地看向黑桃。但黑桃只是朝我一笑，眼中有丝彻悟：「去了也无法改变什么，只是更难过而已，我还是留在这里陪学长吧，直到游戏关闭的最后一刻。」

在听见游戏关闭四个字时，我不禁鼻头一酸，还是理解地点点头，望向微微皱眉的飞沙，「飞沙呢？」

就我所知，飞沙跟nρC的交情不深。在人际上，应该是没什么需要留恋的。

「我也会陪你。」飞沙平静地说，拍了拍我的肩，「或是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我们一起完成。」

我垂下眼，「那就陪我逛一下蓝国王城吧。」

结完帐后，我们三人便步出了餐厅，漫步在蓝国王城的街道上。

现在正值中午，高挂的太阳把蓝天照得无比澄亮。自从红国卫兵撤出外，街道也没了种族歧视的画面，国民们也终于可以挺胸走在街道上。

虽说我没有强制红国人搬出，但或许是知道没了卫兵罩，自己即将会从优势成为弱势，所以许多红国人也搬了出去，留下的人也只敢低调行事。

蓝国人在远离敌国统治后，一定觉得未来充满了希望。他们哪会相信这个世界将在一小时后陷入永眠呢？

这一派和平的景象是如此美好。但在身为玩家的我们眼中，却有着挥之不去的悲哀和讽刺。

我们一边闲聊，一边带着参加告别式的心情欣赏着蓝国王城的景色。所到之处，民众们皆会恭敬地跪下迎接，就连骑马巡视的卫兵也不例外，会跳下马来跟一般民众一样跪在一边。

虽然一开始对这夸张的阵仗很不习惯，但习惯后，感觉自己好像真的是伟大的国王，值得人民如此尊敬一样。

「比起白雪，我们的阵仗小了很多啊。」黑桃微笑。

的确，比起白雪动辄几十人簇拥的游行，我们只有三人，确实是低调很多。

回想起来，我身边的人向来只有几个，不像其他王族身边人那么多。但也就这几个人，陪我经历过大小任务，一路上不离不弃。

即使现在有几人不在我身边，但大家到了现实一样还是朋友。就算游戏关闭了，这点依然不会改变。

「你不骑幻来充一下场面吗？」飞沙问。

我摇摇头，「幻在睡觉。」

现在是白天中午，正是它睡得最熟的时候。虽然我在宠频叫它它就会马上醒来，但看到它睡眼惺忪的样子，我也会舍不得。

而且如果它醒着，在我下线时，它一定会问我会不会再回来。

想到它泪眼蒙蒙的模样，我心中就难受。与其让它面临悲伤的告别，还不如就这样静静离开，让它安静地沉睡下去就好。

「我醒了。」

少年型态的幻忽然出现在我眼前，吓得我停住脚步。

「你、你这时候不是应该在睡吗？」

「觉得肚子饿就醒了。」幻懒洋洋地说，狐疑地看向有些心虚的我，竖起耳朵来，「怎么了？」

「没什么。」我掩饰地干笑，连忙拿出一片鱼乾塞到他嘴里。想到这大概是最后一次喂他了，看他快速吞下后，又多塞了一片到他嘴内。

幻吞下另一片后，疑惑地看着我，「人类，你很反常，你说这种鱼乾比较贵，平常都只准我吃一片的。」

「为了庆祝啊。」我以轻快得不自然的语气说了谎，「因为我在另一个世界的危机解除了，我安全了。」

但你跟这世界的这一切却必须沉睡。想到这里，我的眼眶便不禁一热。

幻眼睛一亮，嘴巴弯成w字型，尾巴开心地摇来摇去，「那确实该庆祝。」

「嗯，所以我等一下就要回原来的世界了。」我努力忍住泪意，然而离别将即的悲伤却不停水涨船高。

幻闻言拉下耳朵，垂下尾巴，满脸掩不住的失望，「你又要走了吗？好吧，这次你可不能走太久啊。」

我咬牙点头，撒了一个瞒天大谎：「我会尽量快点回来。」

「那就好，」幻笑了笑，紧紧握着我的手，朝我坚定地说：「我等你。」

我弯弯嘴角，伸手将他紧紧搂在怀中，不想让他看见我泪流满面的样子。

幻蹭了蹭我的胸前，撒娇地喵了一声。

飞沙跟黑桃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而跪在街道两旁的民众们也不敢抬起头，更不敢说话。

世界忽然变得好安静，没有人动，也没有人声，只剩下微风吹过街树的沙沙声，而我就在这片静谧中默然地流着泪，只敢用嘴呼吸，就怕带有鼻涕的呼吸声会让幻察觉到什么。

我无力地怀着哀伤，静静地摸着幻柔顺的黑发，回忆着与幻经历过的一切。

在他刚被我收服时，那桀傲不逊的模样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比起那个时期的他，留在我脑海的影像大多都是讨着要吃鱼乾，或窝在我怀中撒娇的画面。

幻对我来说，是宠物，但也是朋友同伴。在长久的相处后，他已是我留在王族的最大原因之一。

所以我愿意使用好几次时间暂停，直到我的MP枯竭蓝水喝光，只为延长把幻抱在怀中的这一刻。

但我知道这样做没有用，因为我只是玩家，不是神。

我无法力挽狂澜，只能等着与幻的永别随着时间的前进朝我步步逼近。

《游戏将于十秒后关闭》

无情冰冷的系统提示终于还是响起了，我心头一震，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而混浊的呼吸声就这样露了馅。在我心中大喊不妙时，幻已经皱眉轻轻推开我，讶异地抬起头来：

「你在哭？」

我心跳漏了半拍。结果在最后还是让他发现了我的悲伤，看见了我的泪水。

「人类，你为什么哭？」幻温柔地伸手擦向我的眼角，一样小心翼翼地不让爪子伤到我，而在下一刻，他忽然睁大眼，眼里竟是满满的恐惧，「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