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燚还没从那种愣怔的情绪中走出来,迷茫地摇头:“我不知道啊。”
方宇放下手,倒是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不过两人在那站了没多一会儿程旭便主动派人找上了冷燚,并且开门见山道:“你不是找我要策略吗?我细致思考了良久,觉得我方主动出击掌握主动权比较好,冷燚你功夫高强又聪颖,就担任这次的先锋。”
半响,冷燚问了一句:“将军你呢?”
“我自是留在军中坐镇!”程旭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道:“有什么突发状况我还可以再此调解,方便你在前方应对。”
主动出击……冷燚面上波澜不惊地听着,其实心中极其愤懑。之前他跟白烨商讨的结果是他们暂时按兵不动处于观望状态。虽然他们是攻方,然而敌国情势尚不明朗,他们刚到地方没几天,一未找人暗中探查,二未制定好作战方案,出战是要出战的,但如果没有分清情况就贸贸然出兵,恐怕会对己方有损。他们也不是没有想和程旭商量,只是每次都被程旭不耐烦或是恶声恶语地赶了出来。
第78章:争执不断开战前
程旭摸着下巴心中暗暗窃喜,出其不意攻其无备,方才有胜算。经自己这样一弄,冷燚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翻不起风浪了。
冷燚还想说些什么,然而程旭却不容他多进言,就借口自己身体不适将冷燚软语赶了出去。
无可奈何,冷燚只好转身离开。从军帐出来了之后,冷燚心中的错愕与愤怒便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冷燚并不是不懂得看人,这段时间跟程旭相处,他已经了然对方对自己是有不甚清明的敌意的,虽觉得自己无甚错处,不知程旭那股怨气从何而来。但幼年的颠沛流离,加上后来黎晓安对他特意的历练,他的心眼比起林贤甚至是花陌谦那样人分毫不少,只不过在黎清玉面前时从未展露过半分,也习惯了从不示于人前。而且冷燚观察许久,程旭这个人,除了功夫高以外,也实在是看不出高深莫测的感觉。
他明白自己身份低微,程旭看不上自己,再加上积怨于心已久,自己与他是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但冷燚觉得心里还是非常不痛快,这都要面对敌人的时候了,还这么不明白事理,实在不是男儿该有的风范。与跟自己人其勾心斗角,倒真不如上战场杀敌来的痛快。然而在程旭这般的指挥下,冷燚对这次初战心里完全没有底。程旭会拿着几百将士性命来报复与他私怨的行为,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他完全没想到程旭心眼儿这般小。
不过程旭到底是大将军,兵符在他手里,兵符在他们这即代表着圣旨,谁握着兵符,就要听谁的。冷燚在心里为几百将士感到愧疚,若不是他,他们也没这么早就触碰到鬼门关的边。
门口等待的方宇见他出了军帐一直在愣怔,以为程旭又给了他什么为难,赶忙上前拍了拍冷燚的肩关切道:“大哥,你没事吧?”
冷燚回过神来,见是方宇,年纪轻轻便要跟随自己赴战场浴血,心中颇有些怜惜。不禁想起那日他谈及自己心上人之时的含笑眼神,他也想起家里那个等他回家的人。右手与左手交握的时候摸到了食指上那枚厚重的指环,黎清玉流连在他身上不舍的眉眼愈发清晰起来。冷燚坚定了信念,他一定要活着回去!
将手上的指环转了两下,冷燚扬起头冲方宇笑起来:“我没事,现在战事要紧,咱们去找白烨商量一下进军的事。”
见冷燚这么快便已恢复如常,不仅丝毫不减往日温和,甚至反倒更加沉得住气的沉稳样子,方宇对他的崇敬在原本高山一般的高度又拔高了几个层次,忙不迭就追了上去。他没上过战场,又是个孤儿没什么牵挂,对生死的概念也不太明晰,但在冷燚身边就让他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听闻到程旭的命令,白烨也很震惊,同时也十分火大。白烨是个炮仗似的脾气,他功夫不太好,然而脑袋很灵光,并且熟读史书兵法,是圣上钦点此次征戟的军师,一身傲气。然而他一肚子谋划都还来不及施展就被程旭给扼杀了,什么都让大将擅自决定了,要他还有什么用,简直丝毫没把他这个军师放在眼里!然而主将握有兵符,在这个地方,所有的人都要听这个主将差遣。仗着自己手握大权便一家独大的将军倒也不是没有,但那是真正有勇有谋的,程旭这样的决定不管怎么想都极其不合理,也绝不是他自己口中的出其不意。白烨不禁为冷燚感到可惜,也为自己的未来感到担忧。这可是战场,不是儿戏,稍有不慎他们所有人的结果都只能是被人抬回来,更有甚者,马革裹尸,连尸首都再难寻回。
“白先生。”白烨正想着,冷燚特有沉静厚重的声音在帐门外响起。此时的冷燚已经完全脱去了少年的模子,声音一点都再没带着方宇这小孩子的清亮。不过说到底还是性格问题,黎清玉比他小不了几岁,不管是第几回唤他的名字,都让他觉得像是饮了一杯上好的竹叶青,清香在心头久久缭绕不散。
冷燚刚进帐就给白烨作了一揖,他向来待人很客气,尤其是对待这种头脑聪明偏向文人感觉的,更是十分尊敬。加上这次冷燚是受委屈的这一方,白烨原本火爆的态度也立马缓和了起来,慌忙给冷燚还了一礼,口称将军。
白烨是个聪明人,冷燚也不多说,直接开门见山地跟白烨讨论起攻敌的策略来。
现在出战,人数和时机都不占优势,这样的情况令军师白烨都有些泄气。冷燚反而劝慰他:“既然已经转圜不开,还是想办法将损失尽量减到最小。”
白烨摇了摇头也把思想尽量集中到战事上来,复戟国并不大,城池也并不是很多,甚至不及祺国三分之一,但胜在山势环绕,所以极其易守难攻。白烨用手指点着桌面上摊开的作战图,有些心烦意乱地叹了口气。冷燚也仔细瞧了许久,他觉得自己首当其冲要解决的,是浮图城。浮图城地方不大,防守也异常坚固,冷燚首先拿它开刀这个决定,也让白烨吃了一惊:“怎么不先攻这个?”他手指从浮图城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指向另一座不太远的城池。
冷燚不疾不徐地跟白烨解释道:“浮图城的防守之所以比一般城池严固,是因为与周围的连城离得太远,离此地最近的一个驻兵地点也足足有五百里,一旦受敌四面无援,援军来的缓,便能给我们多一份机会。”
白烨当然不是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但浮图城既然孤立无援,防守力量也必定不容小觑,以他们的兵力实在不足以维持进攻太久,他想先听听冷燚的想法,便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如不能强攻,那便困守,断了他们的粮草,不怕他们不出来应战。这战事虽紧迫,也不能叫我的兄弟们白吃那么大的亏。”冷燚抬眼看向白烨,眼底深邃地看不出情绪。
白烨心里暗暗惊讶,他一开始见到冷燚,还嫌他太过年轻。白烨不讲地位高低,但冷燚年纪跟他或者程旭相比都小了太多,却已经成了征戟的大将军。都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白烨对他也就多了几分不信任。但程旭实在是太招人厌了,而且今日一番话不由得就觉得冷燚思维清晰,头脑清楚,比起程旭不知好了多少。
复戟国因为地理原因,土地不算肥沃,物产也不太富饶。秦阳城与复戟国离得不远,出于祺国与复戟国的中间地带。此时战况非常紧迫,官家的生意自然是做不成了,但他们暗处的生意还是可以继续照做。花陌谦带来的许多新鲜玩意儿通过特殊的关系到了这里,都非常受欢迎。他最喜欢的花楼在这里也是照开。祺国的女子,虽没有异国女子那般的热情奔放,但欲拒还迎那一套学的很溜,因此很受人喜欢。花陌谦眯着眼喝了一口身边女子递过来的酒,觉得滋味不错,满足地翘起了嘴角。
美人在怀,美酒在旁,虽然将所有一切连同根基都搬到北方,需要整理很多事物非常劳累,不过有萧惟烟帮忙撑着花陌谦也并不是十分辛苦。相反,到了一个陌生的地反,他的心情倒很是舒畅。这样就与往日的日子没什么分别了,他告诉自己。从前在祺国的那些事情好像只是一场梦罢了。
梦吗?可笑的是来了这里一阵子,花陌谦花爷每至入睡时分,那往事便会随着风,飘落入梦中。他阖上双眼深寐,梦见的是某人的白衣黑发,他笑着向自己走来,薄唇轻启:“你还欠我一件事,记得吗?”他挣扎着想转身离开,可是却手脚发麻无能为力,只能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走来,手里拿着剑,剑上带血。剑尖划破颈部皮肤带来的冰凉触感非常清晰明了,他却只能看着那人动作说不出话来。到了这个时候他便会突然惊醒,梦魇初醒,他头疼欲裂,总有一阵茫然不知道该做什么。
不过凤家的根扎在京城以及江南,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像他这样放下一切跑这么远。但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什么时候凤旅真找上了他……花陌谦每次想到这里都觉得头疼,那就只能到时候再说了,他还真不知道怎么面对凤旅。
虽然嘴上说就当一切是梦罢了,然而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那种心头悸动的感觉便令花陌谦知道相当一切都是一场梦根本就不可能。
花楼里很多人都在谈起此次征战的事情,祺国与复戟国两边都牵扯其中,复戟国那边主要出战的叫什么矶倏,花陌谦本没什么兴趣,了解了一下也就罢了。然而谈话中难免也会谈及程旭以及冷燚的名字,花陌谦便稍微上了点心。
这两员虽是圣上钦点的大将,却从未出过战,无甚名气,而复戟国人丁普遍身强力壮,那些勇士也不是吃素的,因此众人也未把这两人放在眼里。
听闻两方仍在僵持,花陌谦心里忖道这两边也不知何时开战。虽然非常记挂冷燚,但是想想自己又能怎么样呢?总不好叫自家兄弟上战场吧?这行为不伦不类的,给两边都会留下非常不好的印象。因此花陌谦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差人打探消息,即便是没有消息,也可换取心中的些许安慰。
第79章:心乱如麻何解意
回过神来,花陌谦冲前方招招手,不远处一个小厮便立刻凑了上来,花陌谦压低声音道:“把萧惟烟给我找过来。”
没过多久,萧惟烟一脸不爽地踏进门来,果然就看到花陌谦又在左拥右抱饮酒作乐,瞬间脸便更黑了。
“惟烟。”花陌谦见萧惟烟进门来,假装没看见他不太好的脸色,反而举起杯子亲密地叫他:“你可要也来一杯?”
“有话快说!有……”后面一句萧惟烟强忍着才没说出口。这人还真是心宽,来到这陌生地方,将他们的生意全部都铺好张罗开有多不容易他该也是晓得的。自己在外拼死拼活都快累吐血了,这人还守着美人悠哉悠哉喝酒,他怎么能不气愤。
“我让你查的事你查清楚了吗?”见下一刻萧惟烟似乎有要打人的迹象,花陌谦也收了玩笑脸色,慎重问道。虽然家当全部搬到这里来了,但祺国那边当然还是留的有人的,方便他们随时探听消息。
“查到了一些。”犹豫了一下,萧惟烟回答。
花陌谦诧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萧惟烟向来办事牢靠,解决问题也非常彻底,这次却并没有说查清楚了,只是说查到了,这点很奇怪。他皱眉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想了想,萧惟烟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回答道:“冷家的事情很奇怪,似乎整件案子都笼着一层雾的感觉。我找人问了当年审阅此案宗的几位大人,虽然那个冷燚说他家是冤枉的,但当年这件案子是经过三堂会审的,照理说并无问题,然而当我派人去找寻这件案宗的时候,原本应在档案处密封保存的文卷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不见了?”花陌谦惊奇,接着喃喃自言自语道:“若这案子真的清白并非有鬼,怎么会突然消失不见?”
“我也很奇怪,然后就查问了翻阅这个卷宗的所有人。”萧惟烟嘴角一弯,笑起来:“你猜最后一个查问这个卷宗的人,是谁?”
花陌谦瞄了他一眼:“跟我你还卖关子,快点说!”
“虽然那人下了严令说要底下的人保守秘密,但也架不住我们的人翻着花一样的手段……”萧惟烟得意地笑笑,接着严肃道:“那人你也知道的,就是林贤。”
“林贤?”花陌谦更加诧异了,这似乎是跟林贤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他怎么会突然想去查阅冷家的卷宗?
“关于这个……”萧惟烟说起来便皱眉:“唯一有联系的一件事,据说当年三堂会审的主审官之一,就有林贤的父亲,林瑾泉。”
“什么?”花陌谦猛地抬头:“这件事以前怎么从没听说过?”
萧惟烟摇头:“因为这段往事连同卷宗一起都被封存了,要不是我们的手段,一般人,包括官员,都不可能打听得来分毫。”
萧惟烟低着头说完抬起脸正色看他:“你要我打听的事情我也打听了,该告诉你的也都告诉了。你可要知道,冷燚的事情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知道了也就算了,而且他这次参与征戟之战,能不能回来还是两说呢。接下来你就别再想一些有的没的了,好好做你该做的事。”
“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就不多说了,还忙着呢。”萧惟烟真是忙到不可开交,说完就转身出门了。
花陌谦笑着点头,在萧惟烟离开之后,脸上笑容便迅速敛去。他一手支着脑袋出神,自己好笑。怎么会不想,要是不想的话,就不会费这么大劲去打听了。的确,冷燚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这么些年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几次。但是心就是不随自己所决定,与他有关的事情都想要了解,他的麻烦,也不受花陌谦自己控制地想要帮他解决。
还有一件事花陌谦也很费解。据他们留在中原的人暗报,凤旅已经消失了三月有余。花陌谦再喝下一口酒,心中纳闷,他带领黑道撤出了那边之后,不正是他们白道扬眉吐气发扬光大的时候吗?怎么白道首领会突然失踪了?
该不是……真的单枪匹马找自己报仇来了吧?花陌谦想起自己做的那个梦,心里不知是何滋味,怎么会涌上了些不知该作何反应的无措感呢?
可笑啊可笑,他可是黑蝴蝶,整个江湖闻风丧胆的黑道之主啊,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他要是真的来了,自己该怎么面对他?是打一架还是……从内心来说他不想死,可更不愿的是对他出手。扶额想了一会儿觉得大概是酒喝多了。微醺的感觉让脑袋疼,他推开两边美人站起身,不顾她们花爷花爷的呼唤着,踉踉跄跄往卧房走。
“我该怎么做?”他走出门,一边自言自语。
“我该怎么做?”在林贤的劝慰之下,黎清玉怀揣着满腹心事在家里呆了三天没有出门。对于他弟弟黎清远所做的这件事,他实在是毫无头绪而且不知该怎样应对。
“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林贤安抚着黎清玉,心中却是忐忑。这几天他都在陪着黎清玉而且不让他出门,所以外面很多事他并不知道。虽然黎晓安那边并未做太多表示,但是消息还是很快地不知不觉蔓延开来,什么黎府大公子与二公子素来不合,大公子竟丧心病狂把二公子推下湖了,大公子是个女干猾狡诈心狠手毒之人,反正各种闲言碎语传的十分不堪。林贤虽然制止了大部分流言,但是这种事情就像是微尘一般,还是四处飞扬到不可遏制。
就这么两三天,不仅许多人茶前饭后对黎清玉指指点点,他的玉门绸缎铺生意也受了极大影响,好多在他那里定制布料衣物的主顾都退货改投了别家,还有平日里竞争不过他家的绸缎铺趁机落井下石挤兑他家,玉门没办法,只好暂时自作主张关了门。黎清玉没有官职,尚未娶亲就从黎府搬了出来,现在更是与黎府断绝了关系,关了玉门,他就失去了唯一的生活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