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如柳跌坐在吴浩言身旁,眼里涌出了泪水,“浩言……浩言……”
“苏如柳,我很恨你。”吴浩言的声音很小很虚弱,但是怨恨却清晰可闻,“你夺走了我的阳光,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苏如柳呼吸一窒,却笑了起来,只是那笑里带着疯狂,“我知道你恨我,即使如此,如果重来一遍,我还是会杀了她。”
她好像陷入了记忆,脸上带着茫然:“如絮是个很乖的孩子,我一直很爱她,我从小就保护她,照顾她,不想让她受到伤害……”
“可是……我对她那么好,她却开始夺走属于我的东西……”苏如柳的表情开始扭曲,带上了厌恶和嫉妒,“她抢走了别人的喜爱,抢走了离开的机会,从出生起,我们就一模一样,凭什么她能得到比我多得多的东西!”
“而且,浩言,她还抢走了你……”苏如柳低下头,温柔的抚摸着吴浩言的脸庞,“她是因为你才死的,不是因为我……”
她的话语就像吐着信子的毒蛇,钻进了吴浩言的耳朵,让他颤抖起来,“我想啊想啊,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我终于明白了上天为什么要赐予我们相同的面孔。我只要替代她就好了……这个世界上,不需要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让不招人喜欢的,没有人要的苏如柳消失掉,只要有苏如絮就足够了,每个人都会对这样的结局感到满意吧……”
“为什么……你却不满意呢?我很爱你,我陪你过一辈子,和如絮陪你又有什么不同!”
“因为你不会变成苏如絮,你永远都是那个丑恶的苏如柳……”即使很虚弱,吴浩言的吐字还是字字清晰,“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谁了……你以为长得相像就够了吗?不可能的,即使你们真的一模一样,你也不可能代替她!”
苏如柳怔怔的看着他,好像被抽空了魂魄一样,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淌,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林忻然站在白苏瑾身边,看着眼前这一场闹剧,脸上带着悲伤,“我不想看着他们互相伤害,但是好像怎么都阻止不了。”
白苏瑾不说话,莫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好林忻然本来也没指望得到回答,她更像在自言自语,“如柳杀死了自己的亲生妹妹,我本该讨厌她,可是我没有资格讨厌她,因为她把我从那个地狱里救了出来,让我拥有了十年美好的时光。其实我也很可恨,背着一个无辜的人的性命,就这么活了十年……”她的声音哽咽了,莫川听着她的话,心里也在发酸,他想象不出来这个女孩曾经承受过多少良心的煎熬。
“医生,谢谢你,愿意帮助我。我一直觉得,如絮那么好的孩子,是不会怨恨我们的,我们也不该打扰她的安眠。就这样结束,是最好的了,浩言和如柳都活着,不管他们有多怨恨对方,他们都能代替如絮,继续活下去了。”林忻然向白苏瑾道谢,她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一点点的开始消散。
“你也立了鬼誓?”白苏瑾看着她,突然问道。
林忻然愣了一下,微笑着点了点头。
白苏瑾眼神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他不再说话,静静的看着林忻然慢慢的,彻底消散在了空气中。
“苏瑾,鬼誓是什么……”莫川正开口询问着,眼角却瞥到刚才还瘫倒无力的吴浩言,身体里突然涌出了一阵阵黑雾,张牙舞爪的翻涌着,好像要把苏如柳吞噬殆尽。
“住手!”莫川来不及细想,下意识的扑了过去,挡到苏如柳身前,白苏瑾吃了一惊,想要拉住他,却差之毫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团黑雾直直撞进了莫川的胸膛。
黑暗袭来之前,他只看到吴浩言充满着怨恨的双眼,和一道急袭而来的暗芒。
他很想阻止白苏瑾伤害吴浩言,可是话还来不及出口,意识就离他远去。
19.尾声
莫川昏迷了好几天,在这期间,向日葵福利院的事件被重新调查,张德明的真实面目被揭发,德高望重的形象轰然坍塌,在社会上造成了巨大的影响,社会福利机构一时之间备受批判,孤儿们的生活状态,也终于踏入了社会大众的视线。
吴浩言和苏如柳都很虚弱,但是所幸都还活着。苏如柳不再挣扎,配合的说出了当年杀死苏如絮的地方,那里十年前的确是废弃的工厂,但是早就已经被拆除了,重新盖上了高楼大厦,已经没有人知道苏如絮的尸骨去了哪里,也许当年清理废墟的时候,曾经有人发现过她的尸体,但是没有人声张,一个小小的女孩,就这样在所有人的逃避下,毫无声息的消失了。
吴浩言身负两起凶杀案,一起杀人未遂,苏如柳也背负着两条人命,其中一个,还是自己的孪生妹妹,两人都即将面临法律的制裁,虽然考虑到他们的年龄和过去的经历,说不定会从轻发落。但是他们都不在乎了,他们所有的爱恨,好像都埋葬在了那个苍白的病房,生死已经不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大概就像林忻然说的那样,从苏如絮死去的那天起,他们就不再是人了,而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贪婪的吞噬着每一点不属于自己的时间,就这么蝇营狗苟的过了十年,他们还活着,但是和死了,也没有什么分别了。
杀人案正式告破,许慕也平安无事的被找到,警局领导十分激动,好好的嘉奖了一番重案组的成员。唯一觉得不爽的是沈修平,莫川仍然在昏迷,报告只能他来写,可是他们在青山医院里的经历离奇诡异,若是照实写在报告里,说不定他自己都会被关进精神病院,他绞尽脑汁,尽可能的编了一个说的过去的报告,交了上去。
白苏瑾作为非警务人员接受了调查,夏阳他们不知道他是怎么说的,但一个下午之后,他就被放出来了。出来后,他在莫川的病房里呆了整整一天,然后就离开了。
莫川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里。
他睁开眼的时候,觉得有些茫然,胸口还残留着疼痛的感觉,四肢也麻木得动弹不得,提醒着他之前发生的一切。
原来……还活着啊……吴浩言的攻击穿胸而过的时候,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冰冷的感觉从胸口扩展到全身,很快就让他失去了知觉,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看到了死神的镰刀。
他看了看周围,下属们都围在床前,他在里面找到了许慕,看到她平安无事,他终于松了口气。
夏阳告诉他,他晕过去之后,白苏瑾制服了吴浩言,现在吴浩言和苏如柳都没事了,两个人都活下来了,只是不知道会面临怎样的审判。莫川想到林忻然消失前说的话,心里觉得有些欣慰,他询问白苏瑾的下落,夏阳他们却都一脸茫然。
夏阳他们离开后,莫川一直期待着白苏瑾的出现,心里既渴望,又畏惧,他渴望见到自己喜欢的人,又为自己当时的不信任而羞愧。除此之外,他还有好多问题想要问他,鬼誓是什么,他到底是什么人……
莫川觉得自己一定会得到很不可思议的答案,因为他捡回来的这个男人,好像本身就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存在,颠覆了他过去二十多年的整个人生。
更重要的,莫川想把那个心里的问题问出来。他想问问白苏瑾,到底对他有没有感情,他突然不再害怕白苏瑾可能会拒绝他,因为他觉得自己不会放弃的,不管得到怎样的答案。
可是他没有想到,直到七天后他出院,白苏瑾都没有出现。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当他回到家打开灯时,家里只有一层薄薄的灰尘,和空荡荡的房间。
白苏瑾消失了,突兀的,从他的生活里,不见了。
——第一卷·双生·完——
第二卷:莫七
00.引子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姻缘,是不容于世的。
模糊阴阳之间泾渭分明的界限。
将灵魂交付给魔鬼,
唤回还没有完结的爱情。
你愿意吗?
风尘仆仆的男人,带着简陋的行李来到了这个简陋的小镇。
与其说这里是个镇,还不如说是一个比较富裕的村子。据说这里以前的确是个村子,随着经济发展,才慢慢发展成小镇。
镇子地处偏僻,很少有外人来访,所以全镇也只有一个旅店。
男人一身低调的衣着,头低垂着,阳光从头顶照射下来,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本地人很少看到外地的来客,纷纷好奇的打量着他。
男人不想引起注意,没有过多的在街道上逗留,而是很快的住进了旅店。他的房间靠着窗子。
他放下背后的背包,随便挑了一件衣服换上,把房间的门微微打开,留下一道缝,一边听着外面的走动声和说话声,一边透过窗户,观察着楼下的街道。
步履缓慢的老者,带着眼镜显得很精明的男人,平凡无奇的中年男子,年纪轻轻的女孩……男人在床边站了很久,静静地数着进出旅店的人数,皱起了眉头。
突然,走道里响起了男人粗暴的吼声,好像是服务员做错了事惹怒了客人,男人嘴里不干净,叫骂着什么。
一身黑衣的男人离开了窗口,走到楼梯旁边探出头去,正好能看到楼下靠楼梯的房间敞开的房门,和唯唯诺诺的可怜的服务生,满意的笑了。
很好,人到齐了。
故事可以开始了。
01.血色葬礼
莫川盯着手机上显示的时间,不由自主的又开始走神。
距离白苏瑾离开,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了。经历那场案件的时候还是夏天,现在却已经是秋天了。
白苏瑾的到来和离去都像旋风一样突兀而神秘,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莫川就连寻找,都无法着手。如果不是身边的人也知道他的存在,莫川简直要怀疑自己做了一场梦。
一开始,莫川觉得愤怒,觉得恼火,他觉得自己好像被耍了,他想扔掉家里所有和白苏瑾有关的东西,可是收拾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家里一半的东西,都属于对方,一对的牙刷,一对的毛巾,一对的拖鞋……那么多的东西都是为了两个人而设计,也被他们两个人使用。当莫川终于打包好了所有东西的时候,看着陡然少了一半东西,显得空洞冷静的房子,他又犹豫了。
他守着那些东西坐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把大包小包的东西都扔进了地下室。
他重新回去上班,用最正常最精神的模样,应对每一个案件。他觉得自己应该好好生活,没有谁离开谁就不能再活下去,他也一样。
即使没有白苏瑾。
三个月过去,莫川觉得自己应该已经忘记白苏瑾了,用三个月来记住一个人,再用三个月来忘记他,其实是很公平的事情。
可是想起那个人的时候,他的心情仍然复杂,他的心脏仍然刺痛,虽然那感觉已经从尖锐,变得迟钝。他觉得自己还需要一点时间,总有一天,他会成功的。
莫川抱着这样的念头过了一天又一天,有工作时拼上性命,没有工作时就静静发呆。直到有一天,上司把他叫进办公室里,让他休假两周,好好调整状态。
莫川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的失魂落魄,已经明显到每个人都能看得出来了。
他没有反驳上司的决定,可是又不想回到那个冷冰冰的,缺少活人气息的房子,考虑了半天,他决定回父母家住几天。
莫川家里宽裕,父母小有资产,在临近J市的养老城市K市买了一栋小别墅,老两口住在那里,把市里的房子留给儿子居住。莫川从小就是喜欢往外跑的性子,不喜欢呆在家里受父母管教,莫父莫母知道儿子的脾气,也就很少联系他。莫川自得其乐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除了过年的时候,几乎不会去找父母。所以当他打电话给林秋染说自己想回家住几天的时候,林秋染惊讶的半天没说出话来。
林秋染悄悄站在莫川的房门外,心里很是担忧。莫川从回来的那天起,就没出过门,虽然一直开着电视,但是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那些跃动的画面上,视线放空在空气中的某个点上。这么多年了,林秋染还从来都没见过儿子这幅模样,可是问他,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干着急。
莫江路过莫川房门,就看到自家老婆又站在那里长吁短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拽着林秋染回了自己房间。
“你老偷偷摸摸的干什么呢?”莫江哭笑不得。
“你看他那副样子,你都不担心吗?”林秋染觉得烦恼极了。
“担心什么啊,”莫江倒是毫不在意,“他又没有缺胳膊少腿,身体健康,有什么好操心的。”
林秋染知道丈夫一直都是大而化之的性子,懒得理他,心里想着对策,莫川这么一直待在家里是很不好的,心里有事的话,还不如出去走走。这么想着,林秋染的视线突然扫过梳妆台上的一张嫣红的请帖。
“你说,让小川代替你去参加那个怎么样?”林秋染瞥了瞥那张请帖。
莫江好像吓了一跳,“不行!你想什么呢?小川什么都不懂,去了要出事的!”
“能出什么事啊,参加葬礼而已……你嘱咐嘱咐他,让他小心点就是了……”林秋染不太高兴,“而且你每隔几年,就收到一次,还老是神神秘秘的,不肯带我去。该不会除了参加葬礼,你还干了别的事情吧……太可疑了……”
知道妻子对这个请帖的怀疑已经根深蒂固,莫江觉得头疼无比,他犹豫了半天,看着妻子越来越生气的样子,最后还是同意了。
“唉……你可别后悔啊……”莫江看着林秋染高兴的样子,无奈的说了一句。
莫江每次去都没出过什么事,所以林秋染也就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只顾着高兴去了。
第二天,莫江照常看着电视,渐渐魂飞天外,突然门被推开了,林秋染走了进来。
“小川,你正好休假没事,爸妈有个麻烦事想要拜托给你。”林秋染脸上带着烦恼的神色。
“什么事?”莫川虽然很少和家里联系,但是也是个孝顺的孩子,父母的要求,一般都不会拒绝。
“这是你爸老家寄来的帖子。”林秋染拿出那张红色的请帖,递给莫川,“你还记得你大堂哥吗?叫莫营的那个。”
“唔……”莫川努力回想着,好像是有这么个人……父亲和老家里的人关系并不亲密,莫川更是几乎没有回去过,这个大堂哥,好像曾经跟着大伯来过J市,当时莫江作陪,两家人一起吃过饭。只是莫川那个时候年纪还小,只记得这个哥哥好像比自己大了五六岁,现在算来,应该年近三十了吧。
边想着,莫川接过了那张请帖,嫣红的颜色,上面用毛笔写着“请柬”两字。莫川看着那样式,心里琢磨着估计是婚礼的请帖,正好莫营的年纪,也到了结婚的时候。
“你大堂哥前一阵出车祸去世了。”林秋染看他端详着请帖,丢下了一记惊雷,“这是他葬礼的请柬。”
莫川目瞪口呆,“葬礼?用红色的纸写请柬?”虽然他没参加过几次葬礼,但是这点常识他还是有的,谁家会用红纸来写请柬啊!
林秋染理解他的疑惑,“我也觉得挺奇怪的,不过这好像是你爸老家那边的风俗。你也知道那边比较偏僻了,估计是有什么讲究吧……”
“葬礼的日子就在最近,我和你爸年纪大了,走不了这么远的路,你准备准备,代替你爸去一趟。还有,走之前记得找趟你爸,他还有些事要嘱咐你。”林秋染说完就走了,也没给莫川反对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