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笑道：“这俩孩子从小父母不在身边，我一个人看不过来，还好大的懂事早，经常帮我照看着小的。”
池眠说：“哎，我小时候我哥也经常这样照顾我呢！”
老妪笑了起来，秦飞宇摸摸他的头，道：“现在还不是一样照看着你，嗯？”
池眠吐吐舌头，缩到床铺里面去玩手机。
这趟列车得走十二个小时，在车上过一夜，第二天早上六点就到了。入了夜车厢内显得非常安静。池眠看手机累了，就靠着秦飞宇的胸膛睡觉。秦飞宇一手拥着池眠，后背靠着车厢，一手搁在小桌上，黑暗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池眠半夜醒来，感觉他还没睡，就小声问：“还没睡？是不是我压着你不舒服？”
秦飞宇的大掌在黑暗中抹了抹他的脸，答道：“没有，哥想些事情，你睡。”
池眠困得很，在他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便又睡了过去。秦飞宇拥着他，想到明天要带他回家去见自己的父母，心里竟然一时激动得睡不着觉。
池眠在火车上美美地睡了两周来最舒服的一个觉，翌日清晨六点的时候，他被秦飞宇拍着脸蛋唤醒，茫然地起身跟着秦飞宇下车。
小城镇里的火车站已经很老旧了，无数归乡的人扛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欢天喜地的出站去找车回家。秦飞宇早通知了自家堂弟开车来接。堂弟帮着两人把行李塞进后备箱，秦飞宇把池眠塞进车里，转身随手递给堂弟一支烟，背靠着车门开始抽烟。
这个堂弟也是从小跟着秦飞宇一起混到大的，不过与池眠不同，堂弟从小吃的不是秦飞宇的蜜糖，而是他霸道哥哥的拳头。但是呢，人至贱就根本不觉得疼，堂弟尽管每次都被揍得哇哇叫，却还是很喜欢招惹池眠。招惹池眠就等于在秦飞宇嘴里拔牙，明摆着欠抽。
然而堂弟跟秦飞宇的关系还是蛮好的。“飞宇哥！”堂弟喜气洋洋地说：“大伯跟婶婶听说你和小绵羊要回来，高兴坏了，今天几乎把亲戚们全请去了，大家都在家里等着你们呢！”
秦飞宇眉毛挑了挑，嘴角忍不住斜乜了一下，随即抬起一脚，把堂弟踹得挂在后视镜上，装模作样地说：“唔，赶紧抽，抽完了好回家！”
堂弟捂着腰气若游丝，委屈地想我不就跟你寒暄一下么，又没说错话，这么大了怎么还打我！
第16章：你以后跟他在一块儿
秦飞宇在车外呆了一会儿，随即掐灭了烟头，拉开车门上车，桑塔纳摇摇晃晃地开走了。
两个小时后，池眠昏昏沉沉，跟秦飞宇一起站到了秦家门口。
秦母穿着围裙来开门，池眠站在门口战战兢兢地往里看，今天是除夕，秦家里却高朋满座，十分热闹。
池眠说：“秦阿姨，好久不见了。”
秦母打量了一下他，笑呵呵地道：“哟，小眠回来了？来让阿姨看看……几年不见，瘦了。”
池眠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一想到他跟秦飞宇的关系，心里还觉得有些愧疚，无法再像以前那样面对秦飞宇的父母了。
要是阿姨跟伯伯知道了我跟飞宇哥的关系后会怎么样？还会这么欢迎我妈？池眠看到秦母温暖喜悦的笑容，心里突然有点慌。
从他记事起，秦家跟他外婆住隔壁，秦父秦母都是看着他长大的。两位长辈心肠好，脾气又温和，池眠从小就喜欢跟着秦飞宇来秦家玩，秦父秦母平日里也十分关照池眠和他外婆，对他外婆比他舅舅一家都亲。后来池眠外婆去世，还是秦母去说动了他舅舅让池眠去上大学，秦家也偷偷给了池眠一些资助。而且在他上大学的几年里，每个月还会打去电话，问问他的生活情况，给他寄一些钱过去。
池眠是打心底里感激秦父秦母，这世上除了他外婆，也就这一家人对他好了。然而当他跟秦飞宇发生那事之后，他就觉得自己再也没有颜面面对二老，连电话也不敢接了。
“妈，”秦飞宇在池眠身后道，“这是小羊给你们买的一些礼物，他还记得爸腰不好，专门托人代购才买到的药酒。”
秦母面上皱眉，眼睛里却盛满了喜悦，说：“人回来就好，还买什么礼物，你这孩子！”
秦母让开地儿，道：“快进来，别在门口站着呀！小宇你将东西拿到房间去，亲戚们都等着呢，马上开饭了啊！”
秦母又拖着拖鞋进了厨房，秦飞宇搂着池眠，将他拱进去，客厅里沙发上堆满了人，小孩子在茶几前跑来跑去，不小心碰翻了杯子，水洒了一地，秦父坐在沙发角落里，脸上挂着笑意，然而表情却有些尴尬。
“小羊，叫人。”秦飞宇说。
池眠看到秦父，心里打鼓，叫了声秦伯伯。秦父咳嗽了一声，点点头，说：“嗯，回来就好。”
池眠背后冒汗，然后跟着秦飞宇把这些亲戚们都叫了一通，心里三只小羊噗通跪倒，咆哮道啊啊啊啊这叫什么啊！为什么除夕大家都不在家里好好过要跑来这里凑热闹啊！叫来叫去的好像媳妇过门！
呸呸呸啊我这是什么脑补啊！好雷啊但事实好像就是这样……池眠一直都没睡醒，这下完全被自己突如其来的OS给吓得完全清醒了。这些天他一直听秦飞宇说回家过年还不觉得有什么，真到了这里看到一大堆亲戚才反应过来，妈蛋的这是回来见父母了啊！
秦飞宇拉着池眠进了房，把东西放好，回头的时候看到他一脸凌乱的样子，不禁问：“怎么了？”
池眠满脸怨气：“为什么这么多人啊！！！今天除夕啊！！！我为什么要跑来你家过年啊混蛋放开我我要回我自己家啊！！！！”
秦飞宇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说：“叫这么多人是怕你来了尴尬，大家热闹起来你就不紧张了。”
好吧，池眠捶捶他的胸肌，心说这个理由我就勉强接受吧……不过为什么还是这么诡异啊啊啊啊啊！我现在根本就不想跟你出柜好吗！
放好东西，池眠跟秦飞宇去了客厅，大家都在聊天看电视嗑瓜子，大人们闲话家常，小孩子们则玩着游戏，年轻一点的都在划拉手机。
池眠坐到人堆里去，有人过来跟他闲磕两句，问问他毕业了没啊，工作了没啊，现在哪里上班呀，有没有女朋友啊之类的，问了两句就没人理他了。秦父又接着问了他一些问题，说到他那段时间电话打不通，人去哪里了，在外面有没有吃苦受欺负之类的。
池眠一边感激涕零一边绞尽脑汁地找理由搪塞，当然不能说他被秦飞宇酒后那啥受刺激了所以跑了，就只好说觉得大学呆着没意思，想出去看看，现在找了一份工作，挺自由的，外面大家都对他挺好。
一边说一边心虚，扯谎扯得漏洞百出，秦父也没有戳穿他。
秦母在厨房里喊：“老秦，拿拖把把地上的水拖一下，小心小孩子跑来跑去滑倒！”
秦父应了一声，秦飞宇连忙说：“爸您坐着，我来。”
秦飞宇去阳台上拿拖把拖地，一个小孩子过来撞了池眠一下，然后扳开他的脚，露出方才不小心掉落的美国队长卡片。
“你喜欢美国队长哦。”池眠说着挠了挠他颈窝，小孩怕痒地咯咯笑着歪到一边去，池眠觉得他太可爱了。
小孩的母亲说：“叫绵哥哥，以后跟绵哥哥一样考大学，去大城市里工作。”
小孩听话地叫到：“绵哥哥。”
池眠傻傻地笑，心里懊恼大过年的自己怎么就不记得准备几个红包，这下尴尬了吧？然而他摸了摸口袋，发现里面有点奇怪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红包！
一二三……三个！池眠心里大舒一口气，正好三个小孩儿，一人一个！估计应该是秦飞宇在火车上趁他睡着的时候塞进他棉袄口袋的。
太腹黑了啊！池眠拿着红包，底气都足了不少，说：“现在的小孩儿又乖又聪明，以后一定比我们这一辈有出息呢！来来来，哥哥发红包啦！”
三个小孩都跑过来抱他大腿，秦飞宇进来说：“不要叫哥哥，叫叔叔！”
然后池眠就瞬间被雷了。
早上九点，秦母一桌香喷喷的饭菜弄好了，池眠闻着那熟悉的香味，肚子在众人的吵闹声中饿得咕咕叫，同时还想好蛇精病啊现在才九点啊，这些人除夕不在家里准备年夜饭却大清早的跑来别人家闹嗑算怎么回事啊……
众人上桌，秦母一边分发碗筷一边笑着说：“明天初一，我跟小宇他爸准备出国去玩几天，就今天把大家请过吃顿团年饭，也不耽误大家晚上自家团聚，大家尽兴啊！”
众人纷纷表示好的好的，堂弟开口道：“哟，大伯跟婶婶可以呀，出国旅游呢！一定要记得带礼物啊！”
秦母说：“一定一定。”
“小宇带你俩去？”一人问，“刚回来就又要走？”
秦飞宇到了点儿啤酒，说：“我不去，在家呆几天，让爸妈去过过二人世界。”
众人发出哄笑，池眠眼睛里转圈圈，心思全扑在美食上，说：“伯伯和阿姨要出去旅游？好呀好呀！打算去什么地方？”
秦母说：“你飞宇哥给我们报了个团，欧洲七日游，好几个国家呢，名字到现在都还记不清，还死贵死贵的，这孩子，净知道浪费钱，你以后跟他一块儿，可得看点着他点儿！”
吧唧一声，池眠手里的筷子掉到了地上。
秦母：“……”
秦飞宇：“……”
餐桌上诡异地安静了，大家都在看池眠，堂弟满头雾水：“？？？”
池眠从桌子底下捡起筷子，拿在手里，茫然看着大家，说：“我捡个筷子，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吃菜呀！”
秦母这才反应过来，连声说：“对对对，吃菜吃菜，小眠呀，你换双筷子。”
“咳咳——”秦父咳了两声，对秦母说：“你坐下来吃饭。”
秦母讪讪地坐下来，大家又开始有说有笑地开吃。
池眠换了双筷子，却胃口全无了。满脑子都是在一块儿在一块儿在一块儿……大家不会都已经知道了吧？
啊啊啊啊！池眠越看桌子上每个人，就越觉得大家都有猫腻，感觉所有人都知道他跟秦飞宇的关系了。他心里说不会这么奇葩吧？大家都知道了还能在这里高高兴兴的吃饭？那这个世界也太疯狂了！
吃到一半，秦父又想起什么来，对秦飞宇道：“小宇，待会儿记得跟小眠去给池家奶奶扫个墓，小眠也是难得回来一趟。”
秦飞宇“唔”了一声，答道：“知道了，等会儿吃完饭就去。”
是“跟”小眠去，而不是“带”小眠去……池眠心里发毛，竭力提醒自己想多了，过度脑补易伤身，秦父的意思一定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一定不是！
魂不守舍地啃了个猪蹄，秦飞宇又在旁边碰碰他，递过一杯啤酒，说：“起来给大家敬酒。”
池眠：“……”
敬毛线呀敬！池眠整个人都要不好了！然而秦飞宇说这话的时候又成功引起了大家得注意，况且他已经带头站起来了，所有人都看着他俩……
妈蛋啊！池眠站起来，端着酒跟秦飞宇排排站，内心里几乎是崩溃的。
“这几年当兵，常年不在家，感谢各位对我爸妈的照顾。”秦飞宇说，“祝大家新年快乐，吃好喝好，年年有余。”
“我干了，大家随意。”
噗噗噗，池眠心里吐槽，神马鬼祝词！他跟着举杯，道：“新年快乐，小孩子快快长高，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然后也举杯，跟秦飞宇一起干了。
第17章： 哥是你的人了
池眠老家一直有除夕扫墓的习俗，因此吃完了饭，秦飞宇便找堂弟拿了车钥匙，开车带池眠去墓园。
时间还早，墓园里没什么人。然而已经有不少的墓被人祭拜过，墓碑前摆着水果和蜡烛，空气里全是鞭炮燃放过后的味道。
池眠裹着厚厚的棉袄站在外婆的墓碑前，眼眶有些发红。
自从他外婆去世后，在外面读书的这些年他总有种无家可归的感觉。第一年过年回舅舅家呆了三天，舅妈觉得去哪儿都得带着这个拖油瓶，不悦的情绪表现得十分明显，令他觉得自己的玻璃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第二年便找了各种借口不回来了，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打打工，赚赚生活费。偶尔秦飞宇有年假会抽空去看他，多次想带他回家过年，都被他拒绝了。
池眠之前一直都怕麻烦秦父秦母，因为他们对他太好了，好得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况且既然是要回来，自然得去舅舅家过年，不然要给邻居们说舅妈的闲话，一来二去他舅妈会更讨厌他，觉得他是只怎么都摆不脱的拖油瓶吧？
池眠很讨厌给人家添麻烦的感觉，但这次回来却并没有这些顾虑。这种安全感初始完全来自于秦飞宇踏实而厚重的肩膀，现在则由秦父秦母在他身边铸成了一道防线，外面是凄冷的世界，里面是完全容纳下他的，温暖的家。
如果秦父秦母真能坦然地接受自己就好了……池眠揉揉鼻子，在寒风中把带着露水的花束放到墓碑前，一边在心里怆然泣下地跟外婆忏悔这些年过年都没能回来祭拜，一边悄悄地向外婆的在天之灵恳求这一切千万不要是梦，也不要是他自己想多了，秦父秦母是真的真的已经知道他跟秦飞宇的关系，把他当儿子看……
我现在过得很好，池眠在心底默默地说，飞宇哥对我很好，秦伯伯秦阿姨也对我很好……外婆，我跟飞宇哥在一起了，你会支持我们的吧？小时候你也最喜欢飞宇哥了，你一定不会怪我的吧？
池眠把所有的话都放在心里悄悄播放，远处寒风扫过松柏树的叶子，一阵接一阵的簌响在空旷的墓园里回荡，周遭十分安静。
秦飞宇摆好了祭品和蜡烛，站起来从后面搂住池眠，怕他太过触景伤情，大掌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问：“怎么不吭声？走了这么久，不是应该有许多话要跟老人家说的吗？”
印象中池眠在自己外婆面前也是个话唠，小时候总是缠着老人家转来转去，自言自语地说个不停。老人家也许不能听懂孩子所要表达的那个奇妙的心里世界，但是池眠的那份纯真与快乐，却总能清晰地传达给老人。
池眠在院子里与他外婆一起开朗大笑的画面，是秦飞宇儿时最爱的风景。
“啊！”池眠咬咬嘴唇，脸上莫名其妙泛起红晕，心说我跟外婆的悄悄话才不要说给你听，咱俩还有一笔帐没有算呢！
“都说完啦！”池眠说，“你先回去吧，我再陪外婆呆一会儿。”
秦飞宇不满意了，说：“哦，见到亲人就想赶你老公走了？哥还没问你跟老人家说什么了呢，有提到哥么？”
池眠脸彻底红了，抓狂道：“什么老公老婆的！不要在老人家面前说这些东西！”
秦飞宇眼角带笑地看着他，不依不饶道：“不想提，那就是没有提了？你看你心里都不想承认哥是你男人，哎……”
秦飞宇做出失望的样子，惹得池眠汗毛倒竖，整个人几乎都要跳起来了：“你说什么呀！你看你自己还不是……还不是……”
池眠垮下去，闷闷不乐道：“你还不是什么都不告诉我，也没跟伯伯阿姨说我是……是你男人啊……”
秦飞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