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练功的段家老小暗搓搓打量他,都在猜他打扮得如此骚包是去见谁。
怡园小区附近有个大型早市,段容枫从头逛到尾,认识不认识的蔬菜肉类买了几大包,最后蹲在卖活鸡的小摊前戳戳这只,逗逗那只。公鸡笼子里有只特精神,毛色鲜亮的大公鸡,和裘五那只有点像,段容枫吹着口哨指指它,小贩乐颠颠把公鸡掏出来处理好递给他。
让你得瑟!让你甩脸子!段容枫甩着手里光溜溜的公鸡,心里痛快极了,在早餐摊买了点油条豆浆肉包子,直奔姜文曜家。
站在七单元楼下,段容枫仰头打量大楼,阴气似乎没有上次浓郁了,看来把那只汪留下是很正确的嘛!以前在家只会好吃懒做,只有把它扔出来才能干点正事!段容枫吹着小曲迈开长腿往上走,幻想着一会姜文曜看到他会多么开心,中午又会给他准备怎样丰盛的午餐。
……
姜文曜做了个梦,梦里,一个有些面熟的男人恭恭敬敬向他鞠躬:“谢谢你帮我找回头,要不是遇到你,我可能就被那两个凶巴巴的天师欺负了。”姜文曜挠头,好半天才想起这个没穿衣服的男人是那具无头尸。
他怎么会知道男人的头在哪?姜文曜想了很久,依稀记起那晚去买咖啡路过火葬场时,耳边响起一个男人求救的哀嚎:“我的头在半山公园树林里!”
“嘿嘿,兄弟啊,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不但帮我找回头,还给我买了骨灰盒,我昨晚去看了,那盒子真漂亮……”男人可能丢头太久,这会儿找回来变话唠了。姜文曜盘腿坐地上,双手撑着下巴昏昏欲睡。
“你看你人这么好,肯定不忍心看我光着屁股去地府报到吧?”男人搓着手往前走两步,笑得贱兮兮的,“你再行行好,给我弄身衣服吧,不用像老头老太太那么正式,来件宽松的运动服就行。”
姜文曜无语地看他一眼,这人,脸皮咋这么厚!
男人还想继续说,远处敲门声和狗叫声混成一片,姜文曜蹬蹬腿,被子落在地上,姜文曜被冻醒了。
阿丢两只前爪搭在床沿上汪汪叫:你再不起床房门就让外头那狂躁症患者给砸漏了!
姜文曜揉着晕乎的脑袋去开门,门外,段容枫满脸哀怨地坐在七八个装满蔬菜肉类水果的袋子的包围圈中,头上顶着两根斑斓的鸡毛,嘴里叼着根金灿灿的油条,腮帮子一鼓一鼓就是不咽下去,脚有一下没一下踹着防盗门,像个自闭又多动的超龄儿童。
房门开启,段容枫抬起头,用流浪狗的眼神看向搞不清楚状况的姜文曜,下意识踢门的脚忘了收回来,正踢在姜文曜干净白皙的脚踝上,短半截的睡裤也没能幸免,印上个不太明显的鞋印。
姜文曜:“……”
跟出来的阿丢迅速后退,它感受到姜文曜身上散发出愤怒的气场,会不会把段公子从九楼走廊窗户上扔出去呢?阿丢拭目以待,尾巴摇得像风扇。
“原来你在家啊!”三两口把油条吞下去,段容枫从堪比垃圾堆的塑料袋中跳出来,打算抱住姜文曜的大腿,可他坐的时间太长,腿有点麻,碰翻了一兜苹果,段容枫赶忙去追苹果,追到楼梯口时腿脚一哆嗦,头下脚上从楼梯上滚下去了。
姜文曜:“……”这五体投地的着陆姿势,应该比那天王叔摔得重吧?
把摔得灰头土脸还崴了脚的段容枫掺进客厅,又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整理好拎进来,姜文曜想斥责对方几句,可看他那惨兮兮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只得认命去给他拿急救箱。
对着镜子摸摸鼻梁上粉红色凯蒂猫创可贴,再看看脚边抱着肚子笑得满地打滚的狗,段容枫委屈地扁起嘴,早知姜文曜是这种品味,他刚才往下滚的时候就悠着点了。
“刘主任闺女给我的,你用着正合适。”姜文曜把剩下几贴创可贴塞给段容枫,转身去翻那堆塑料袋,这小子上次吃了他那么多口粮,那他现在扣下点瓜果蔬菜不算过分吧?
刘主任闺女?段容枫自动脑补了个年芳十八,清纯漂亮的少女形象,越想越酸。阿丢四爪朝天用脊背往旁边蹭,再闻一会它的牙都酸倒了。
“刘主任闺女漂亮吗?”怨灵似的飘到姜文曜身后,段容枫扯扯他衣角,姜文曜沉浸在霸占肥鸡还是豪夺排骨的思想斗争中,没听出话里的幽怨,顺嘴回应说:“嗯,挺漂亮,随刘嫂。”
“切,能有我漂亮?”段容枫不屑地扬起下巴挺起胸膛,像只比美的孔雀,姜文曜百忙中诧异地看他一眼——你一快三十的大老爷们和个九岁小姑娘有可比性么?比赢了也不光彩好么!
找出装早餐的袋子,姜文曜默了默,拿出个包子塞进嘴里。包子味道不错,皮薄馅大带汤汁,可惜凉了,汤汁凝固,倒是不烫嘴了,姜文曜狼吞虎咽下去又拿起一个。阿丢耸动小鼻子跑过来,在姜文曜手背上蹭蹭,于是也分到个纯肉大包子。
“好吃吧!”看姜文曜爱吃自己买的包子,段容枫立刻把刚才的哀怨抛到九霄云外,狗腿地贴过去也拿起个包子,学着姜文曜的样子大口咬下去。他拿的包子在一堆包子中间,还温乎着,一口咬下去,汤汁四溢,段容枫没有准备,烫了舌头不说,还滴得胸前到处都是。
段容枫:“……”
姜文曜:“……”
油花在白色运动服上晕开,姜文曜满脸黑线,催促他把衣服脱下来,立刻洗也许能洗掉,放久了这衣服就废了。
段容枫满脸坏笑,耍流氓似的豪迈拉开拉锁,露出紧贴好身材的白色背心。
姜文曜满脸黑线,这天儿就在运动服里套背心,不冷么?
无视段公子秀好身材种种行为,姜文曜捧着上衣进卫生间去厨房挤了点洗洁精,搓掉油污,又去卫生间接水用洗衣液洗。段容枫斜倚着卫生间门,看姜文曜蹲在地上给自己洗衣服,看得爽了,还炫耀似的抖抖胸肌。
确认油污洗掉了,姜文曜扬起嘴角淡淡一笑,段容枫抖胸抖了一半忽然僵了——啧啧,这人笑起来可真好看!
姜文曜把上衣扔进洗衣机脱水,设定时间,透过塑料盖看衣服在里面急速旋转,忽然想起梦里那个男人说的话……
“你这个运动装不错,在哪儿买的,多少……钱?”姜文曜转过身,正看到段容枫跟潘金莲似的妖娆靠在门边,劲瘦结实的上身只穿了白色背心,腹肌隐隐可见,配上那张妖孽的脸,和那特别猥琐的笑容……能关门放狗么!!
“这衣服是上个月在金海商场五楼买的,不贵,才七千八。”毫无危机意识,段容枫拼了老命地炫富,他要让对方知道:爷是个有品位的人!
姜文曜:“……”默默把七千八的上半截从洗衣机里拎出来,小心地抖开看有没有洗坏,同时打消给无头鬼买一身的想法。
“你是不是也觉得这款不错,跟你说,那天我一眼就看中这身了,不同颜色买了好几套,都没穿过,你要是喜欢我送你!”段容枫趁机凑过来讨好,他正愁没机会住进来,如果几件衣服能解决这个难题,他不介意把衣帽间都送给姜文曜。
阿丢蹲在卫生间门口直哼哼——关门不,我准备好了!
炫富什么的,最讨厌了!!
姜文曜嘴角抽了抽,提着衣服去阳台晾晒。
消费能力不同,怎么愉快玩耍啊!!
“我说真的,咱俩身材差不多,我的衣服你基本都能穿,你喜欢什么风格什么款式的?我有不少衣服都是新的,要不你哪天去我家挑?或者咱直接去金海商场挑?”段容枫尾随姜文曜到了阳台,抢着晾衣服。
姜文曜眼角也开始抽了:这人是打算包养他啊还是打算把没穿过的衣服卖给他变现啊?吐槽还没酝酿好,姜文曜的眼角瞄到个黑影从对面楼上掉下去,赶紧转身往对面看。段容枫也察觉到一缕阴气一闪即逝,急忙趴在窗框上张望。
段容枫先一步发现对面掉下去的是个人,在姜文曜靠过来的时候下意识伸手挡住他的眼睛,不让他看到那人落地的惨象。几乎在同时,“砰”的一声,那人摔在水泥地面上,鲜血四溅。
眼前骤然一黑,姜文曜没有拉开眼前的手,视线却像透过五指般看到那幅鲜血和生命画成的画卷,明明什么都没看见,姜文曜脑子里却出现一个扭曲挣扎的人影,那人全身是血,怒吼着人生骤然中断的苦楚与不甘。
阿丢听到声音跑进阳台,可它不敢当着姜文曜跳到窗框上往下看,只能烦躁地走来走去,“汪汪”叫两声,提醒段容枫把自己抱起来。
段容枫一震,背心被汗沁透,看看身旁像是被吓呆的姜文曜,决定选个正常的方式下楼。阿丢想跟段容枫下楼,又担心姜文曜自己在家出事,犹豫再三,阿丢蹲在阳台边上保护临时的主人。
段容枫一走,姜文曜看到了楼下血染的画面。怡园小区楼体间距离很大,从这侧的九楼看下去,那人像块染血的破布,面朝下趴在地上,血不要钱似的往外涌。姜文曜瞳孔紧缩,这是他有生之年第一次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一个活生生的生命顷刻间消散。
楼下陆陆续续围了一圈人,段容枫正蹲着查看尸体,姜文曜揉揉眼睛,这人不是刚走么,怎么一转眼就到楼下了?
想起刚才在黑暗里“看”到的人影,姜文曜决定下去看看,往外走时才发现两腿发软,姜文曜苦笑,物业小哥真够拼的,为了小区声誉,居然敢直面那么血腥的现场!
有人报了警,姜文曜到楼下的时候警车呼啸着进入小区,更多人闻声而来,围在隔离带外窃窃私语。
阿丢看楼下人多,阳气够旺,就丢下姜文曜,甩着尾巴挤进人群,蹲在段容枫脚边眯起眼睛打量尸体。它在尸体上嗅出淡淡的阴气,说明这人死前和鬼类接触过。
是被鬼吓得精神错乱不小心坠楼?还是被鬼从楼上推下去的?
警察勘察现场,确认没有更多线索后迅速将尸体搬走,今天是周末,大人小孩都放假,被他们看到血腥场面,可能会留下心理阴影。
段容枫不认识带队的警察,所以也没主动上去搭话,只是在尸体被抬走的时候抬头看了看上头。青天白日阳光普照,鬼害人之后应该还藏在楼里的某个角落。可这栋楼不像频繁出事的十三栋,入住率较高,他不可能进入每家每户去追踪害人的鬼。
段容枫拍拍阿丢,阿丢箭一样窜出去,赶在调查的警察之前进入九栋,从出事的三单元开始一栋楼一栋楼搜索,锁定厉鬼的活动范围。
人群散去,段容枫才看到最后面的姜文曜。即便故作淡定,姜文曜的脸还是白得像纸,段容枫皱眉,跑过去扶着他到附近的花坛边坐下。
“吓着了吧?”段容枫微微皱眉,和那些只看到尸体的人不同,他们可是目击了那人坠楼的全过程,心理脆弱点的搞不好会被吓疯。
“你们物业应该看惯这种场面了吧?”姜文曜攥紧拳头,努力镇定下来,可声音里依然带着微微的颤抖。
“嗯。”段容枫点头,他从六岁阴阳眼未上锁时就被长辈带着去处理各类鬼事,鬼嘛,每次出现都免不了和活人纠缠,动不动把现场弄得跟丧尸大片似的,看了这么多年,他都麻木了。
“阿丢呢?刚才它好像跟我下来了。”情绪平稳下来,姜文曜强迫自己不去看还残留着血迹的地方,四下寻找阿丢。
“我看到它和一条漂亮的小母狗玩去了。”段容枫不负责任地瞎掰,姜文曜摸摸下巴,春天到了,是不是该带儿砸去医院做个绝育手术?
风一样往楼上冲的阿丢脚下一划,差点撞到从楼上飘下来的女鬼。
全身的毛竖起来,阿丢做出防御的姿势,虎视眈眈盯住和自己狭路相逢的女鬼。女鬼本能地后退两步,她没想到一条狗身上会散发出让她心悸的气场。
“你不是我要找的人。”对视半晌,阿丢突然开口,气场随之收敛。女鬼受到了惊吓,半边身体缩进水泥墙壁里,惊恐地看着口吐人言的土狗。
“喂,你知不知道刚才害人的家伙在哪里?”阿丢蹲在地上,后爪蹬蹬耳朵,出口的声音却很低沉,如闷雷般震得女鬼浑身发抖。
女鬼可怜兮兮地抱着肩膀,水汪汪的眼里噙满泪水,阿丢不耐烦地呲牙,犬牙瞬间伸长,如钩子般闪烁着危险的白光。某一刻,女鬼感觉眼前蹲着的不是土狗,而是一只凶猛危险的野兽。
“我,我不知道啊!”女鬼想穿墙逃走,可外面是灼烈的阳光,她不敢出去。
“有什么心愿早点了结,完事去入轮回,对你我都好。”野兽映像消散,阿丢还是那条黄白相间的土狗,站起身甩着尾巴往上跑。路过女鬼的时候,女鬼战战兢兢,生怕这位改变主意上来把自己吞了。
直到看不见阿丢的背影,女鬼才从墙里钻出来,看看自己半透明的身体,再望着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的走廊,迷茫的眼神坚定起来,眼中泪光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狠戾。
了结心愿?嗯,是到了报仇的时候!
008、
姜文曜穿着起床时的黑色长袖睡衣,最上面的扣子开着,小风一吹,半截白皙锁骨若隐若现,附近的年轻女性不停往这头瞄,大有缓慢靠拢形成包围圈的架势,段容枫见势不好,拉起状况外的姜文曜跑回家。
电梯刚上去,段容枫建议两人走楼梯,姜文曜被冷风吹成了冰棍,正好趁机会活动暖身,就同意了。
十三栋频繁死人,物业已经基本放弃对这栋楼内部的卫生打扫,幸好七单元住户少,楼道内没有生活垃圾,可窗台扶手甚至地面都积了厚厚的灰尘,说明楼梯间很久没人光顾了。姜文曜发现胸口高的窗台上有几枚小巧的爪印,越看越像猫狗一类动物留下的。
段容枫赶紧把人拉走,心里把阿丢从头到尾骂了个遍。
嘴上和姜文曜插科打诨,段容枫趁机开启阴阳眼打量楼梯间,搜索残余的游魂。不过直到九楼,段容枫也没发现一只鬼。
两人进入九楼,发现阿丢正乖乖坐在防盗门前,用后腿蹬耳朵,姜文曜欢喜地笑着“儿砸”扑上去,把阿丢抱起来,在狗头上亲了两口。
阿丢乖巧地眯起眼睛,一脸享受。
段容枫的鼻子快气歪了。
以“去晦气”为借口把姜文曜塞进浴室,又在卫生间门上画了个隔音符,段容枫一屁股坐到姜文曜新买的休闲沙发上和阿丢聊刚才的事。
“我把几栋楼都找了,除了三五个没有威胁的游魂,没见到害人的厉鬼,也没见到刚死那位。”阿丢如猫般跳上单身沙发,大马金刀往那一坐,说话的嗓门跟张飞和李逵结合体似的。
“厉鬼应该藏在某户人家里,刚死那个,应该回家了吧。”段容枫思索着是否要找霍明亮帮忙,把九栋所有单元住户家检查一遍。但住人的房子总归没有空房子行动方便,他可以在空房里布置些简单的驱鬼阵法,防止厉鬼去而复返,却没法让所有住户都同意在自己家摆一个。
“小区这么大,人多鬼也多,防不胜防。”阿丢粗粗地叹口气,自打住进姜文曜的家,它就没再见过那四只和段容枫动过手的鬼,凭气息感应,他们应该就在家里,不过他们只在两间关闭的客房里活动,并不干涉姜文曜的生活,更没有害人的意思。
起初阿丢以为姜文曜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震住了四只恶鬼,可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姜文曜就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上班族。阿丢尝试过在姜文曜面前释放几只没有危害的灵体,姜文曜一概视而不见,阿丢通过表情细节判断他是真的看不见鬼。
“不过这栋楼里有只鬼很凶,”阿丢话锋一转,眼里透出野兽的凶光,鼻子喷出白气,“我和那家伙狭路相逢过一次,居然让那小子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