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清洄如今怀胎六月,加上未怀孩子之前的时间,尤清洄总共在傲因宫呆了七个多月。
众人在和他失去联系半个月开始找他,即是在他被殷傲遗抓进傲因宫半个月时开始找他,有一只伶俐的小雀在他在傲因宫呆了一个月多时便找到了他,即是说这只小雀只用了半个多月便寻到了他。
既然找到了目标,那么小雀飞回去的时间便短上了许多,只需几天。
几天后,众人收到了尤清洄给他们的信息,写在一块布条上,很简短的话语,只有寥寥数字:傲因宫无性命之忧。
看到此番信息,众人都松了口气,却又不免提心吊胆,因为这几个字赫然是红的,由于耽搁了几日的缘故,已经发暗,用鲜血写的字,看着触目惊心的同时,也暗含了很多信息。从中可以看出尤清洄所在之处没有纸笔,一个正常的居室又怎会没有纸笔,由此便可得知,尤清洄所处之地,并非什么好地方,至少不是待客之处,这也说明了尤清洄是被抓走的,而不是自愿走的。傲因宫么,江湖中可只有一个傲因宫。
众人商量决定由毓歆罗度原生浮生赶去营救尤清洄,安排好花母谷事务用去半个月,考量计策再用去几天,几人不停赶路还是用了二十多天才赶到离江南很远的漠北——傲因宫所在地。
此时,尤清洄已在傲因宫呆了近三个月。
傲因宫并不处于街道繁华地带,反而地处有些偏远的郊外,因而规模格外宏大。
毓歆几人一见傲因宫外观,便知他们实在是很天真。傲因宫气势恢宏,雕栏玉栋矗立在那里,其狂霸之势竟隐隐的超出了不远之处的一座山头。而且傲因宫看守极其严格,混进去便犹如登天,更别说还要在里面找人,根本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们思考再三,想了几个计策:
第一趁夜混进去。傲因宫防守极严,十二时辰都有暗卫绕着门墙巡视,混进去基本等于找死,根本不可能。此方案否决。
第二跟着别的队伍混进去。以傲因宫在江湖上的地位,想要结交之人自当不计其数,因而混在那些拜访傲因宫的小门小派中,理当不会叫人发现。但问题是,无论何人递交拜帖,殷傲遗一律拒绝,丝毫没有空隙可钻。
第三易容成要员。不会易容,若是找别人,先不论找不找的到,即使找着了,也有诸多安全隐患。而且傲因宫每日进进出出很多人,哪个是要员?即使锁定了目标,几日也见不到那人几次,又隔得远,根本无从知晓其人面貌的细节。方案否决,其实也没提出来的必要。
……
最后他们终于研究出了个可行的方案。
毓歆一行人日日埋伏在傲因宫周边,终于摸清傲因宫守卫的规律。
站着不动的,姑且称为明守,流动且行踪不定的称为暗守。
十二时辰中总共要交接六批暗守,一批一百五十人左右,也就是一人轮到两个时辰。每人看守近两百尺的距离
这么一算,傲因宫大概占地七千五百多亩地。
光是总结如此规律,便用去一个多月的时间。之后,他们便开始招募人员,大概需要两百人,比一批次暗守的人多一些,每人解决一个暗守,其余的待命一旁,以防紧急状况出现。如此,又是一个多月过去。
‘攻防’之日来到时,距离尤清洄被抓走已过去六个多月。
那日一早,两百多个勇士找准上下两批人交接时那片刻的空隙,同时解决了一百五十名暗守,其余几个明守便交由了罗度几人。
毓歆便穿着女装伪装成侍女混进傲因宫,毓歆一进去,那些勇士便迅速的弄醒了暗守,前后不过半晌的时间,暗守们或许只会以为出了幻觉,这样一来,毓歆已混迹于傲因宫内部,又不会引人注意,尤其是毓歆的女装极其神似,足以以假乱真。
但傲因宫即是傲因宫,里头的人若是没几把刷子又怎能迅速在江湖上崛起并且屹立不倒,毓歆没过多久便被人发现逮住了,他便索性不管不顾说要找殷傲遗,想着大不了便是一死。没成想,那人竟然异常好说话,答应替他去请殷傲遗。
只是,他最先等来的却是楚云……
“一开始,殷傲遗当我是身份不明之人,看守的很严,我根本不能出那间院子,后来我表明了身份,想要换尤清洄,他更是将我看守的滴水不漏,连房门几乎都不能出。直到这次你被绑了殷傲遗才肯放我来看你。”毓歆最后总结道。
尤清洄却是抓住了话中的重点,“换?什么叫换我?你拿什么换?”
毓歆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摸摸鼻子道:“哎呀,都是陈年旧事啦。那什么,你那时不是带殷傲遗来过咱们那勾栏院么,不知道他是从何得知的我俩的关系,后来他又来找过我,跟我询问你的一些事,我就告诉他啦,不过是作为交易,他欠我个人情。”
尤清洄挑挑眉,“你就这么把我卖了?”
毓歆眼神躲闪,“那不是,那时我以为他是喜欢你想追你嘛,谁知那王八蛋是有目的的接近你……”
尤清洄似笑非笑道:“你们是何时认识的?我怎么不知道。”
毓歆表情一滞,“喂喂喂,明明是你那天不够义气把他丢给一群小倌想榨干他,自己跑到隔壁跟我唠嗑,你也不想想,殷傲遗是谁,武功多好,耳力多好,勾栏院的墙壁本就为了增添客人间的情趣而做的很薄,根本不隔音,你说的话还不都让他听了去。”
尤清洄想了想,有些道理。
毓歆复又挪揄道:“你莫不是吃醋了吧?”
尤清洄望着毓歆,微带笑意,“吃谁的醋,你的?还是殷傲遗的?”
“……”毓歆深沉道:“也许都有。”
……
四四章:水云之错
尤清洄以为楚云定是不敢再来,且定然会寻找时机做掉他,然而让他想不到的是,楚云非但没有将他除之而后快的意思,反而时不时往他这里跑,而且态度亲昵的令他毛骨悚然。
譬若哪天送来几盘糕点,据说比皇宫里进贡的还好吃,哪日又邀他赏花,据说比御花园开得还艳。诸如此类,不计其数。
而毓歆也得到殷傲遗的首肯,得以继续入住傲因宫,且能来苍雪楼陪陪尤清洄。他大概觉得有人和孕夫说说话对孕夫有益,应当说,对孕夫肚子里的孩子有益。
“据说是新摘的顶级云雾毛尖,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听闻你爱喝茶,特意泡了给你尝尝。”就是这样的楚云,热情友好到诡异的楚云,让人看着无端生出诸多寒意。
尤清洄笑得有些勉强,“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大夫嘱咐我现今不能多喝茶。”
视线投注到尤清洄浑圆的再也掩饰不住的肚子上,楚云盯着看了一会儿,才仿佛很是失望道:“这样啊。”不过片刻又双眼发亮的看着尤清洄,“就喝一口,尝尝,喝一口好不好?”
楚云这副不肯松口的样子让尤清洄几要怀疑他这茶里是否又下了什么东西,只是楚云的下一个动作便叫他打消了这念头。
楚云倒了一杯一饮而尽,认真的看着他,“你瞧,我喝了一杯,你只要喝半杯就可以了。”
这样的楚云绝对不正常!那时不过有些神经质,如今也不知是否是轩岐茸的毒深入所致,分裂的更是叫人心惊,殷傲遗到底有没有给他治啊!
尤清洄很是头疼,推拒着楚云端着茶杯伸过来的手,“真的,不必了。”
“清洄真是不给面子呢。”楚云语气轻缓,划过尤清洄耳膜,让他遍体一寒,“你若是再不答应,我便要用些强迫的手段喽。”
尤清洄动作一滞,眸子里染上些恼怒,“莫要太过分。”
楚云脸色陡然一沉,“快喝。”
不明白那人为何如此执着,本来喝一口也无所谓,但看他模样,尤清洄便偏不让他如愿,“不喝。”
“喝!”
“不喝。”
……
茶杯在两人推搡间不慎翻倒,杯中茶水尽数泼洒到尤清洄袖子上,迅速浸透,湿了一袖管。幸而茶水在杯中呆的久了,不十分烫。
仿佛霎时从魔障中惊醒,楚云见状露出了焦急神色,“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刚才也不知怎的……有没有烫伤?你快脱下来,都湿了。”眼神当真无比歉疚,好像方才那个偏执恐怖的楚云只是他的错觉。
“没事,茶水不烫。不用换衣服了,只湿了一小片。”
“不,那怎么行,你还怀着宝宝,染了风寒可就不好了。你快脱下来,我替你去拿衣服,你衣服在哪儿,橱柜里么?”
尤清洄还来不及拒绝,楚云已是自顾自朝衣柜那里走去。
又来了,仿佛是与他关系无比密切的样子…
尤清洄撩起那湿了的右手袖子,露出莹润如玉的小臂,盯着上面沾染上的水迹发起呆来。
蓦的,渐渐涣散的视线因忽然跃入眼底的事物又凝聚起来。看着右臂上缓慢浮起的印记,尤清洄慢慢睁大了眼…
这是什么?胎记?怎么会突然出现的?
时间方才爬过一个小角,那泼到茶水的小臂上却赫然显现出一块胎记一样的东西。不过方寸大小,有些不规则的椭圆形状,看起来很普通,就是一般胎记的模样。
只是,尤清洄也不知他竟还有这样一个胎记,平时不显露,泼了茶水才现出形来…么?
“清洄?清洄?”
“嗯?”尤清洄回过神,见楚云已是拿着件衣服走近。
“你在想什么呢?我叫了你半天你都不理我。我想问你,这件衣服可以吗?”
尤清洄被他熟稔的语气又是雷得一寒,有些敷衍道:“可以。”
楚云笑笑,“那就……”话语陡然停住,尤清洄垂在身侧的手被一股大力猛然钳了起来,力道大的几欲捏碎他的骨骼,楚云死死的盯着他的手臂,确切的说,应是手臂上的胎记,眼中闪过诸多情绪,无一不强烈到欲要刺穿他的小臂,楚云骤然将视线射向他,拿着似要咬碎他的语气道:“哪儿来的?”未等尤清洄答,又大声道:“你的胎记哪来的?!!”语声尖利,已然变了调。
尤清洄只当他又发什么疯,不以为意,
反倒略显迷茫的看着这一处胎记,“我也不知道。”
臂上力道骤松,再观楚云,好似受了何等惊吓似的一退再退,满脸惊慌恐惧,口中反复念叨着,“不应该,怎么可能,不会的…”
尤清洄看着楚云这疯癫的模样,又看看手上颜色已经变淡的胎记,为何楚云见到这个胎记反应会如此之大?尤清洄不明所以。
“喂…”
“不要过来!!”尤清洄刚走近一步,便见楚云如见鬼般的满眼惊惧,大声叫道。
尤清洄便止了步子。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楚云嘴里重复的嗫嚅着,脸色苍白,又猛然看向尤清洄,继而尖叫一声,撞开门,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宛如有恶鬼像后面追着他一般。
尤清洄:“……”
……
尤清洄总静不下心来,脑海中不时便浮现早上楚云那般情态。按理他不应如此在意,楚云这疯疯癫癫的模样他也不是第一次见。
但是…心中隐隐的不安,眉心不时的跳动,都预示着此事尤为重要,绝不能这般混混而过。
愈发觉得不妥,若不弄清楚,只怕尤清洄无论如何都安不下心。
于是,入住多月以来,尤清洄第一次走出苍雪楼。
……
那个胎记,那个胎记,那个胎记像是鬼魂一样在他脑中萦绕不去。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
楚云大灌了好几口水,渐渐冷静下来,先是找来笔墨写了封信暗传了出去,以一种连殷傲遗都不能发现的方式,继而向某处走去……
……
今日楚云找上他,哭着嚷着要他杀了尤清洄,纵然殷傲遗再找他人也不管,无论如何要除掉尤清洄。
为什么?他笑笑,他从来无需问为什么,他只要遵从即可。
楚云只把他当成狗,招手即来,挥之即去。
但他没想到他如此幸运,正当他埋伏在苍雪楼附近,考量着用何种方式将尤清洄掳来。
没成想那人便自己送上门来,甚少迈出苍雪楼院子的尤清洄竟然出门了!
他勾唇,一个计策涌上心头。
……
“不好啦!不好啦!走水了!快救火啊!”
此次着火地点冷清,因而过了许久才被人发现。
许多人被吸引聚集,有眼尖的下人立时发现,这着火之处,赫然是宫主近些日子时常走动的苍雪楼!
听人说,宫主在里头藏着位美娇娘,而且那美人似乎还怀着身孕,也就是他们傲因宫的小宫主。下人不敢怠慢,当即飞奔前去禀告殷傲遗……
殷傲遗一众赶到时,火势不减。
苍穹夜幕中,巍巍古楼被包裹在熊熊火光里,竟显得无比壮丽。
见这阵势,想来大火烧了已不止一时半刻,里头的人只怕凶多吉少,毓歆当即急了,“喂喂喂,你们俩还傻站着干吗,清洄还在里面,你们不是武功很高吗?快去救人啊!”
那两人却是一动不动的站立原地,甚至脸上表情都没能有半分动容,闻言只是将目光转向毓歆。
毓歆一愣,随即着急道:“你们不会怀疑是我吧?我是有前科没错,但这回真不是我啊,我想救人也不会烧他房子啊,烧谁的也不能烧清洄的啊,何况清洄说了孩子没生下来前他不会跟我走……我说你们到底救不救人?你们不救我去!”毓歆一咬牙,就要火里冲去,被人拉住了。
他愤愤的回头,就见顾松知神秘的对他笑笑,火光跳跃在他眼底,显得诡沉莫测。
……
身下的床板不停的晃动着,尤清洄迷蒙的睁开眼,觉得有些头晕,没有意想中刺眼的光亮,尤清洄猛然意识到不对,头脑立时清醒了。
几乎没有光线照入,即是夜晚也不该如此。身体能够自由活动,尤清洄伸出手四处摸索了一番,四周都是木板,散发着一股劣质的气味,还带着些潮湿的霉气,这是一个密闭的狭小空间,从材料大小形状来看,很像是……棺材。
从连续不断的颠簸感判断,他应当在路途中,若是仔细听,还能听到车轱辘滚动之声,看样子,他是又被人劫了,而且此次还让人关在了棺材里。
尤清洄回想了一下,他记得他想因着身上的胎记去询问殷傲遗,才离开苍雪楼不远,便觉有道黑影闪过,继而他脖后一疼,然后便不省人事了。
这回又是谁?还是楚云么?他想做什么?想将他运往何处?
纵然心中诸多疑问,然尤清洄此时也无以求证。
试着推了推棺材上面的门,纹丝不动。
这里没有食物和水,他也不知道自己将被关多久,因而耗费力气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所以,静观其变即可。
也不知行了多久,颠簸感不再,说明运他的车停了。
尤清洄屏息等待,凝神了半晌,一点动静也没有,不仅听不到外头声响,连棺材也安安稳稳的没有丝毫移动。
只是苦了尤清洄,吊着颗心上不能下不得。
又不知等待了多久,尤清洄忽然捕捉到了些异样的声音。
“噗呲—噗呲—”像是什么东西敲打地面的声响。
不,是铲动泥土的声音。
为何要铲泥?挖地。为何要挖地?埋东西。埋什么?棺材。棺材里是谁?是他尤清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