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倒了杯热水，坐在飘窗上看着外面的风景。

他没忘记走出酒吧之前郭淮说的话，如果他现在不回去的话，总有一天会让他自己去找他。可他想从哪里下手？陶笙的目光落在了墙壁上，那隔壁就是简淼的房间。

简淼刚成为正式员工不久，可这和久不久没什么关系。陶笙的眼神黯了黯，郭淮在b市想弄任何一个没关系没背景的人，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想怎么样？

小说签约了，他也不会放弃这边，可他完全无法预见这边会成长成什么样子。所以他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放弃正式工作来选择这么一个飘忽不定的未来，哪怕他原本的工作内容就是打杂这么简单。

秦姐的话反复环绕在他耳边，消散不去。

往上爬？

陶笙想起了他所处的公司。

要怎么爬？

他忽然又想起那天万心在车上和他开的玩笑。

监管部？人力部？财政部？

这些部门，就算他真的坐到了最高的位置，在郭淮眼底，也照样是一只随时可以被掐死的蚂蚁。

相反，市场部却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

市场部这种地方，常年外出跑客户，交际手段了得的话，难免会被更高一层的公司看中。在他们公司里，因为这个原因跳槽的员工也曾经有过。

不过这些陶笙都不需要，他需要的是市场部广大的人脉。如果拥有相当大的人脉圈，那么哪怕是郭淮，都未必能轻易对他下手。

任何一个圈子都是这样，尤其是圈子里的老油条，他们做什么都不可能撕破脸，每一步都是权衡好所有利弊才踏下去的。

他笃定郭淮不会为了他撕破脸，所以只要他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郭淮不能对他随心所欲，就足够了。

陶笙慢慢的把那杯热水喝了下去，他不想也不会靠任何人，就算市场部里有吴炜，他都一样得去，为的是他自己，也为的是他身边的人。

陶笙这么想着，又掏出手机，看了会自己的小说。

他不太清楚自己在这条路上会变成什么样子，但至少从最开始来说，陶笙自己非常反感公司也好，商业人际圈也好之类的东西。这种完全为利益金钱而奔波的日子不是他所喜欢，也不是他想要的。

可他没得选，他唯一能祈祷的，就是郭淮能够渐渐的淡忘他，等到郭淮能彻底放过他的时候，他也就能重新投入到自己喜欢的事情当中了。

陶笙看着夜晚的美景，目光悠远，他只希望这个过程再能短一点。

而几个小时前，着急的罗哲连忙和闻声赶来的程熙一块把郭淮送进了医院。

“怎么回事？”看着刚和医生说完的程熙，罗哲连忙迎上去问道，“人怎么好端端的就给晕了？”

程熙皱着眉摇头，“他胃不好，这两天又这么狂喝，倒下也是迟早的事情。”

“胃不好？”罗哲一愣，“这不是老毛病了？”

程熙瞪了他一眼，“我是不知道，你知道的还这么无动于衷？好歹和我说一声啊？这会儿是喝到这个点加上点燃情绪直接晕了，不然他要再这么下去，到时候胃穿孔都说不定。”

“不不不，”罗哲连忙挥手，“他胃不好这事我易凡白烨都知道，可我们一直都以为他早就养好了啊？这几年胃从来没出过问题，早些年的时候我们还担心，庆功那会儿他喝了个伶仃大醉第二天都没啥事的跑去上班了，这两天他也就断断续续的喝，我就没怎么说，怎么会突然……”

程熙看了罗哲一眼，又看了看手里的化验单，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道，“你把李耀叫过来。”

“什么？”罗哲没回过神来。

“把李耀叫过来。”程熙重复了一遍。

“这和李耀什么关系？淮少他胃现在怎么了？”

“就那样，细心保养的话还有可能回复，但要是继续恶化，谁都说不清会怎样，”程熙摇头，“你把李耀叫过来，让他最好给郭淮搭配个营养师。”

罗哲顿了顿，奇怪道，“营养师这个我可以搞定啊，干嘛非得李耀叫啊？”

程熙有点无奈，问道，“罗哲你真是在队里混久了，铁惯了啊？”

“……说的好好的你干嘛说起我了。”罗哲摸摸脑袋，“也不是啊，就算没再队里呆过，淮少本人也不会想要营养师这么唧唧歪歪的玩意儿啊，况且以前他没有营养师，不一样好好的么？”

程熙瞪着罗哲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良久，才哭笑不得道，“白烨还真没说错，你就是个没人爱的秃驴。”

“……操程熙！你他妈读书人！读书人！别跟着白烨那小妖精学着骂人！你往部队里一战，瞅瞅那个不是秃驴……呸！不秃……操！头发不少的！”罗哲怒了。

程熙止住笑摇摇头，“你以为郭淮以前没营养师？”

“你说陶笙？”罗哲盯着程熙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道，“可他又不是这个专业的。”

“那你奶奶是吗？你奶奶小时候把你养白白胖胖的，不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程熙回答说，“陶笙以前肯定没少在淮少胃上下功夫，你自己想想，现在都四年了，最初淮少一个人跑去a市拼的时候，那么玩命的应酬，还没倒下来，陶笙的功劳能少？罗哲我告诉你，照顾人这件事情，不是看专业不专业，是看用心不用心的，”程熙回答道，“我说让李耀去找，也是猜到了淮少八成不会喜欢要什么营养师，所以得让李耀做好去找陶笙的准备。就算不能把人哄回来，好歹也得先问问方法怎么安淮少的胃，你懂没？”

罗哲看着程熙的脸，愣了好一会儿，才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跑出去打电话了。

而罗哲前脚刚走，后脚就从拐角处走出来了个人，他对着程熙的背影一笑。

“你还真是为他操心。”声音里带着几分浅浅的笑意，眼睛里确实深不见底的情绪。

程熙的背脊一僵，握着化验结果的手紧了紧，然后头都没有回，就朝罗哲的方向走去。

站在他身后的人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直到程熙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后者才缓缓转身，离开了拐角处。

“打了没？”程熙拍了拍罗哲的肩膀。

罗哲点点头，“打了，晚点就来。不过程熙，你刚刚一说陶笙，我就想起刚刚酒吧里的事儿了，你知道我在里面看见谁没？你进来的时候应该也看见了的。”

程熙迟疑了一下，“谁？”

“应该就跟在陶笙后面，不过他可能没有和陶笙一块走，一个高个子的男人。”罗哲说。

程熙顿了顿，皱眉，“不太记得，怎么了？”

罗哲啊了一声，郁闷道，“回头淮少醒了我得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到底怎么了？”程熙问道。

“没，这事儿不知道怎么和你说，你出国太久了。”罗哲回答道，“我和淮少两个人都没把这人理出个头绪来，特别混乱，几句话讲不清楚。总之这人叫晏修，是个特别神秘的人，他做事情都怪里怪气的，人也一样，我至今没在b市挖出他的底细。甚至说不全他是哪个圈里的，淮少在生意场上和他交过一两次手，只是一两次而已，而且对方完全没有露面，只是幕后操作。”

“然后？”程熙问道。

“淮少赢是赢了，不过赢的也不占便宜，”罗哲摇头，“所以这个人最让人觉得郁闷的就是，你摸不出他的底。”

“什么意思？”

“就是说，哪怕淮少赢了，你也不知道是不是对方刻意制造出来的，”罗哲回答道，“那之后是有一回ssn的总裁裴青生日宴，我才偶然在他们的谈话里认出了他。”

“他怎么了？”

罗哲忽然神秘的一笑，“我也不知道，但我告诉你，我十年前入伍那会儿，就在队里见过他。而且没记错的话，那时候他就已经是少校了。”

“我混了十年也就混了个中校，而且这人的档案我根本查不到，后来裴青的宴会过去之后，我费力找到了好几个老兵，才问出了他的一点点事迹的，还只有一点点。”罗哲说着，伸出手指比了个数，“他就比我大四岁，有些军情我不好说，但他不仅仅是不简单，他忽然出现在这里，而且和淮少正面交锋，甚至当着淮少的面去招惹陶笙，我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罗哲说着，连连摇头，甚至有点不想说下去，在原地来回踱了会步，又回到了郭淮的病房前，留下程熙一个人在走廊。

第二十三章

陶笙在第二天午餐时间接到李耀的电话时，心里其实并没有太讶异。

郭淮的身体他是再清楚不过的，前天在酒吧里那个模样，陶笙当时就想八成就是胃病犯了。这胃病在郭淮身上已经是老的不能再老的毛病了，尤其是他一工作起来就废寝忘食的方式当初陶笙为了养他的胃，可下了不少功夫。

说回来郭淮的饮食习惯在没遇上陶笙之前，可谓是非常的差劲。想吃就吃，烟酒全沾，长久以来，毛病就堆积了。酒偶尔适量的喝喝陶笙都能忍受，那烟他也劝过郭淮无数次戒，对方却一直不肯。

而之所以说他接到电话不意外，是因为胃病最重要的就是需要养，郭淮那脾气随便扯个营养师也好，管家也好，就算是护工，最后恐怕都得让他一脚直接踹出病房外。所以做这件事情最合适的人就是陶笙，郭淮的其他朋友是不可能给陶笙打电话的，剩下的也就只能让李耀来。

猜到了这个结果的陶笙直接把电话挂了，然后发了张图过去。

上面全是他昨天晚上整理出来一些养胃的食物和制作的方法。

他拒绝不了李耀，因为李耀帮过他，也帮过陶妈妈，所以就算是为了李耀的情分，陶笙也必须得写。

对陶笙而言李耀不仅仅算是朋友，而且是个处境很尴尬的朋友。所以他之所以不接电话，是因为这个电话打过来，李耀和他两个人都很难堪。

过去李耀分明表态过不会再打扰陶笙的生活，现今却又因为陶笙最不想想起的人而打电话，陶笙是一点也不想听说任何和郭淮有关的事情了，所以挂掉，对两方都挺好的。

说来也奇怪，写在纸上的都是些过去经常做给郭淮吃的东西，所以写之前陶笙总以为顶多不过几分钟，毕竟这些东西都做了这么多年，闭着眼睛写出来也不奇怪。

然而等到真正开始写的时候，陶笙才发现这其实非常难写。

比如说有些盐应该放多少？面粉多少克？还有酱油放几小勺等等。

这些东西具体到细节，陶笙过去从未记录过，所以很多东西斟酌再三写下的。甚至写到了最后，陶笙都难以想象自己写出来的东西究竟能不能养胃了。

大概过了一分钟，李耀就回了个信息过来，只有短短的两个字。

“谢谢。”

反复看了看那两个谢字的陶笙抬头看了眼桌面。

他能做到的也就是这一步了，再进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光是从他挂掉电话这点上来看，想必李耀应该是能够感受到的。

神游了一会儿陶笙忽然想起了昨天下的手机qq，连忙点开登陆，然后在列表里找到了君临。

没多想，陶笙就打开了对话窗口，直接开始自我介绍。

【画船】：君临编辑你好，我是画船，昨天刚刚收到的站短。

信息发送过去之后，对方没有像冬冬一样秒回。不过现在是午休时间，所以陶笙也不急，后台了qq，又开始对着电脑看资料。

说起来打杂的也有个好处，就是电脑里杂七杂八的东西非常非常多。有不少是别人让他去打印，或者差他去办的事情，而且基本上都是通过邮件，所以就算事后删除了电脑上的痕迹，也能从公司内部邮件里找到。

然而陶笙从早上空闲时间一直看到现在，也只是看了点很零星的东西。

太机密的东西是不会交给他们去做的，而那种不机密的东西，茶语饭后的闲话都比这些邮件里讲的要多。

看的眼睛有点儿发酸，陶笙才退了窗口，决定放弃。

“哎，你不吃午饭呢？”刘仪忽然绕到陶笙桌前。

陶笙抬眼看她，笑了笑，“吃了，三明治。”

“啧啧，午餐吃这个没营养啊。”刘仪说着，搬了个凳子坐在了陶笙旁边，“你又不减肥。”

说起来，不知道是因为昨天一块儿聚会，陶笙还送了礼物的原因，所以刘仪对他都比以前要亲近多了。昨晚他给秦姐打电话的时候，说的是身体实在吃不消，不知道是不是晏修回去之后也有替他解释过，反正当时秦姐是很超乎陶笙意料的让他赶紧回家好好躺着。

今早刚来公司的时候，陶笙还有点儿尴尬的想解释，毕竟开开心心出来陪人庆生，中途一声不吭就跑了，就算有在路上打电话回去，也未免太过唐突。何况秦姐三番五次提点他，可以说是相当的照顾，昨天庆生的时候就更甚了。

这么做，多少有点负人心思的感觉。

可秦姐今早却还是一点儿生气的模样也没有，反而是叮嘱了他以后出去应酬千万别喝快酒，以及醉酒之后怎么养神等等方法，刘仪也是一大早就蹦他桌前来关心了一番。

“那你呢？”陶笙笑了笑，回答道，“你平时可不是这么早就上来的。”

刘仪吐了吐舌头，看上去还挺不开心的，回答道，“不想在下面待了，秦姐就让我先上来。”

“怎么了？”陶笙问。

“就是那个吴炜啊，”刘仪四处看了看，凑到陶笙身边小声道，“在下面耀武扬威的。”

“吴炜？”

“对啊，吴炜，就那天凶你的那个，”刘仪说着，别了别嘴巴，“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拉了两个单子而已，就好像全公司都要给要跪拜他了一样，刚还在楼下乱咬人呢。”

“怎么回事？”陶笙也认真了起来，大庭广众之下瞎闹还真不像吴炜的作风。

“没有啊，就是这两天有人传说，”刘仪眨眨眼睛，又凑近了点陶笙，“他是同性恋啦，而且现在在被大老板包养呢，都说他前两个单子都是这么来的。”

“刚刚就是在下面啊，他进来的时候好像人事部那边有个新来的员工指了指他吧，然后就炸了，直接甩脾气了啊。说的挺过分的，人事部就有几个老人护短了，结果人连着一块骂，一点儿情面都不留啊。”

陶笙顿了顿。

这个发展际有点出乎他意料，因为吴炜平时对他不是挺以这个为荣的么？这是换成别人说，他就不舒服了？况且就算不舒服了，吴炜过去也从来没有这么大张旗鼓过啊？

“陶笙？”陶笙一回神，就发现刘仪在看他。

连忙应了一声，然后说出了自己ide想法，“我看也不一定吧？”

刘仪刚还以为自己说人家坏话招陶笙不喜欢了，这会儿一听陶笙的话，知道事实不然，立刻就拉了个笑脸，有什么说什么了，“可我觉得是啊，他之前不是贸诚那拉的单子没了么，马上就换了郭氏的单。郭氏什么地方啊，我们这种小公司压根想都不敢想的，光是他给我们的这个项目，b市乃至全国都有一大堆企业踮起脚尖想要呢，而且你猜怎么着？”

陶笙看着他。

“我听其他人说，那份合同可是超便宜我们公司的。”刘仪说，“所以你看啊，好端端的给咱们公司这么个好单子，而且他们里面还基本上把和贸诚结束合作关系带来的损失全给盖过了，郭氏会做到这个地步，凭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