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追逐永恒——司静涛
司静涛  发于:2015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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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厦外站了一会,吹够了冷风也终于感觉到了浑身的疲倦,他决定回去了,转身,才走了几步,就被身后一股熟悉却生冷的气息硬逼着再次转过身来,司静涛毫不意外地看到佟笑非僵硬着表情站在他身后。

司静涛甜甜地一笑,“警察还真辛苦,那么晚回家。”

“你不也是刚回来吗?”佟笑非勾起司静涛的下巴,让这个矮他十公分的家伙能看到自己眼中的愤怒:“而且,是由一位很特殊的先生护送回来的吧?”

司静涛眼神一凛,随即视若等闲地哼了一声,并不做答。

“你不要以为他的身份特别,警察就真的动不了他。”佟笑非有些焦躁,司静涛的态度令他觉得自己的行为简直像是个不成熟的孩子,他越是表现得不在乎,自己的挫败感就越是强烈。

“想动就动,我又没拦着你。”司静涛挣脱开他的手,径自往大厦里走。

“你也不要以为自己表面上的荒唐生活,真能掩饰你所做的一切!”佟笑非亦步亦趋地跟上来,反正这也是他回家的必经之路。

“你看到了什么?还是听到了什么?”司静涛停了下来,按了控制扭等电梯的到来,这空挡中,他带着酒窝,笑看着佟笑非:“我荒唐我的,想必这些并不在佟大警官你的管辖范围内。”

“那位先生的部下真是非常了得,我才跟上那辆车不到五分钟,就立刻有人出来干预和阻挠,一年前的温泉旅馆,恐怕他也是因此才能顺利从警方的包围下离开的吧?”

司静涛这才仔细地看了看他,佟笑非这天远比平时邋遢,脸上甚至还有一些擦伤的痕迹,应该是刚经历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你受伤了?”

佟笑非舔了一下嘴角的伤口,痛当然是痛的,但他根本没打算让司静涛以此来转移话题:“你不觉得,你所接触的人都太不寻常了吗?可以告诉我,大厦旁边那巷子里的尸体是怎么回事吗?维克……司先生?”

维克?

听到这两个字的司静涛,眼神骤然像是被冰封了一样冷下来:“你……你刚才叫我什么?”

这次轮到佟笑非占上风,他终于露出一个笑容,自信且明朗的:“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秘密,所以你千万不要被我抓到你的狐狸尾巴。”

“你这人太可笑了,我在成名之前用过无数的笔名,维克、撒克、汉克……我自己都不记得一共有多少了,你以为一个名字能代表什么?”电梯来了,司静涛把脸贴在电梯里冰凉的墙上,不去看佟笑非那双刀刃似的眼睛。

维克,维克,维克……

有多少年没人这样叫过他了?连他自己,都快要忘记这个名字了。

冷静下来,司静涛拼命咬着自己的下唇。维克这个名字并不是多大的秘密,他既然曾经用过,那么佟笑非能查到这个也不奇怪。可是……这证明佟笑非花了很大力气去刨他的过去,司静涛的过去不怕别人追查,可这样下去,绝对不是件好事。

“死人是不能指证你什么,但是我知道,这事和你、以及今天送你回来的‘那位先生’绝对脱不了关系……”佟笑非不甘地道,“只可惜我被拖延了时间,没能当场逮到他。”

“你该庆幸今天你被拖延了时间。”司静涛继续咬着唇,已经依稀尝到了血的味道,可他仍不肯放松牙齿,“你最好收敛一下你的好奇心,不然终有一天,你会死在你的好奇心上。”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佟笑非颇有些得意,平日里司静涛是极度冷静的。司静涛的冷静并不表现为冷漠,恰恰相反,他对任何人都十分亲切,那张醉人的笑脸,无论对象是谁都可以像朵绽开的花儿一样时时怒放着。没有人能看到司静涛笑脸以下的东西,然而今天他只是说了两个字,就叫司静涛往日的面具一下破碎,这真令他兴奋。

“是忠告……”司静涛已经走到了自己的家门前,“不过我想你大概也不会认为那是我的善意,随便你吧!”

“嘭!”的一声把门关死,司静涛再也支持不住地跌在玄关的地板上。

维克,维克,维克……

他本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听到别人用这名字叫他。多少年了?十年?十一年?还是十二年?佟笑非以为那是他的痛处,那是他的把柄吗?真是个过分的家伙,竟用那种好像挖到了别人秘密的口气叫出这个名字。那个佟笑非哪里知道这个名字对他的意义?他哪里知道司静涛为了忘记这个名字,付出了多少?

该死的佟笑非!

该死的佟笑非!

这样咒骂着,让大声的诅咒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也塞满自己混乱的大脑。骂累了,就接着咬自己的嘴唇,仿佛嘴唇是他最大的敌人,直到一丝丝鲜血的味道渐渐清晰地出现在口腔中,他这才慢慢安静下来。

耳朵里嗡嗡的声音一直持续着,司静涛这一觉睡得颇不安稳。耳朵旁是轰鸣,脑袋里又有撞击声,身体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

该死的佟笑非!

司静涛想出声咒骂,可干涩的喉咙里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他于是习惯性地去咬自己的嘴唇,一下、又一下……

“松开!”一个声音开始试图阻止他的自虐行为,“松开牙齿!”

他其实不觉得痛,他就是怕自己已经没有了任何感觉,而他现在唯一能动的只有牙齿,如果能咬到嘴唇感觉到痛,至少可以证明他还活着,不是吗?

“松开,维克,松开牙齿!”

又是维克?

不要维克,没有维克!

他不是维克,他是司静涛,只是司静涛!再也不要想起维克这个名字,不要想起任何和维克有关的事情了,那只能带给他痛苦!

“唔……”司静涛一皱眉,有什么温软的东西碰到了他的唇,比疼痛更清晰地感觉到,那是温暖的,湿润的,而且同时有温热的水慢慢从牙齿的缝隙间流进了他的嘴里。

感觉好舒服……司静涛终于愿意松开咬着唇的牙齿,微微张开了嘴,那暖流没有了阻碍,更快速地进入,他于是饥渴地主动去吮吸,连同那两片送来甘泉的嘴唇……和柔软的舌……

什么?唇舌?

这震撼让司静涛立刻睁开了眼睛,他面前,是大特写的耳朵,以及侧面的颈项,那贴着自己嘴唇的,正是这人的唇——是佟笑非,他马上就可以确认。

司静涛重新闭上眼睛,笑非覆在他身上的这个角度……说好不好,说不好又有些好处,他应该没有发现自己已经醒了吧?

这……是在吻他吗?

慢慢地,司静涛感觉到佟笑非送到他嘴里的水,开始有了苦味,不是水,那应该是药吧?

吃药?难道他又发烧了吗?

小心地,用自己的舌试探地去纠缠他的,司静涛窃喜地发现佟笑非没有躲闪。他一定认为,那是司静涛昏睡中的反应吧?

药早已经喂完,可四片唇却像是被粘住了一样,难分难舍地继续紧贴在一起,还是佟笑非先觉察到了异样,用力摆脱了司静涛,离开床边。

“呼……”一旦分开,才发现自己离开氧气原来已经那么久,佟笑非使劲地呼吸着。

想再装下去也是没可能了吧?司静涛舔了一下自己带着血丝的唇,留恋地回味了一下唇上残留的佟笑非的气味,冲着那个站在床边大喘气的轻轻一笑:“嗨!”

“你醒了?”佟笑非从床头柜里拿出了体温计,放在他耳朵边测量,“很好,烧已经退了。”

“我睡了几天?”每次发烧都会昏睡,只是时间长短不一,这样的体质能活到现在,司静涛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运气。

“两天三夜。”佟笑非扶他靠在床头,“饿吗?”

“嗯!”两天三夜没有吃过东西,怎么可能不饿?不过听到佟笑非问出这话,还是让司静涛的脸上露出了病人少见的光彩。

“这是蓝梦瑶刚才送来的。”佟笑非立刻拉过一边装有滑轮的餐车,从保温箱里拿出热腾腾的粥来,“拿得动吗?”

若是平时,司静涛一定说拿不动,不管他有病没病,心里总是期待着佟笑非能多对他露出些不一样的表情。平常遇到这种机会,他多半是会耍一些小花招的,但是今天佟笑非这样主动,倒叫他开不了口了:“我自己来。”

一场高烧的折腾,加上躺了那么长时间,司静涛的手脚其实是一点力都使不出来,佟笑非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直接端着碗勺坐到床沿开始喂他。

“笑非?”虽然饿是饿了,但是高烧才退,毕竟食欲不振,才吃了半碗粥,司静涛就摇头说吃不下了,“我睡的这两天,出什么事了吗?”

“嗯?”放下碗勺,佟笑非挑了一下眉毛,表示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样问?”

司静涛摇摇头,又笑了笑:“我只是不习惯……你太照顾我。”

“有吗?”佟笑非把餐车推到一边,然后就势站到了落地窗边,他拉开一边的窗帘,淡淡地道,“看,又下雪了。”

司静涛的眼光慢慢地从他脸上,移向窗户外面,这才发现原来醒来的这会已经是半夜。窗外面黑漆漆的,纷落的雪,像花瓣似地柔柔拍打着窗户玻璃,没声没响,乖巧可爱。

已经二月了,即使天气还没有转暖,但春天是真的已经到了,这场雪,该是对冬季最后的告别吧?

“我第一次见你也是晚上,而且……好像外面也在下雪。”佟笑非的手,靠在窗户上,像是想透玻璃,去感受雪花的温柔。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那个温泉旅馆吗?不……不是……是更早……是在某个酒店里。司静涛想起来了,那天晚上,他成为了神宫文坛的奇迹,也是那天,他第一次出卖自己的身体。

“那时候你看上去很小,简直还是个孩子。但是你的眼神却很冷冽成熟,而且充满了戒备,看过一眼就很难忘记,所以事隔一年,在那个温泉旅馆里,我才立刻就认出了你来。”

他说这些是做什么?司静涛茫然地看着佟笑非,现在再提那些陈年往事还有什么意思?经过了十年,即使当时他们的初遇是美好的,经过这些年那么多次不愉快的纠葛,也早就不剩什么了吧?更何况他不觉得他和佟笑非的初遇有什么美好可言。

“我第一眼见到你,还以为看到的不是人,而是个……妖精,雪花一样干净、美好的妖精,仿佛只要我呵出一口气,就会融化,然后消失。”

“你以为一个男人听到这样的赞美会觉得高兴吗?”司静涛用漫不经心的语调打断他,他不希望继续再听到这样的话。

“可如果你真的只是个妖精就好了。”佟笑非顿了一下,“第二次在温泉旅馆看到你的时候,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呢?十年来我一直不明白……”

他为什么要说这些?佟笑非忘记他还是个病人吗?如果十年前就听到这些话,或者他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但是现在这些话,每一字每一句,都好像是在嘲笑他的愚蠢一般。尤其这些话是以佟笑非的声音说出来,简直就是用世界上最锋利的刀刃,在一刀一刀凌迟他仅剩的自尊。

佟笑非竟没有发现自己的残忍吗?这样逼迫着一个已经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一副残破驱壳的人。

“唔……”司静涛胸口一闷,斜过身体趴在床边就直接呕吐起来。

“静涛?”佟笑非听到声音马上过来扶起他,见他几乎把刚才吃进去的粥全吐了出来,原本空了两天的胃里,没有再多的东西可以让他吐,可他还是止不住想把身体里的其他东西也挖出来,那吐法简直就是要把内脏也一起吐出来似的,“你……你怎么了?为什么好端端的……”

“你……你不要说了……”司静涛终于停止了呕吐,弹指的工夫,他竟比之前更憔悴了许多,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痛苦,可以在瞬间侵蚀一个人成这样,“一个字都不要再说……”

他还记得,他居然还记得,记得当年的每一次见面,每一个细节,原本还以为,像这样抓着过去放不下的人只有自己而已。司静涛放纵地让自己躺倒在佟笑非的怀里,是因为身体已经没有力气了,也是因为心累得不愿意再思考了。

为什么他还记得,为什么要记得他所见过的,每一次最糟糕状态下的自己呢?

干净?美好?听听佟笑非都说了些什么?那些形容词简直是对他最深刻的嘲弄。他都已经快要习惯自己的肮脏卑劣了,为什么要再说出那些动听的辞藻来提醒他?为什么要让他再想起以前?

“你做什么?”猛然间察觉到自己被他抱了起来,离开了被子的温度,司静涛忍不住一个哆嗦。

“这里脏了,你先睡我的房间,明天一早我再叫人来打扫。”佟笑非利索地把他转移到了另一个房间,另一张床上,然后守在旁边,“还想吐吗?要我找医生来吗?”

摇摇头,喝下半杯温水终于让他感觉好了些,司静涛缩在佟笑非的被子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你没必要那么关心我。”

“我确实做了很多没必要的事,也许比你想象得还多。”佟笑非在床头灯的暖色光下,脸上的疲倦叫司静涛也看得一清二楚,“你梦里一直都在叫我的名字,就连蓝梦瑶也听到好多次,他还问我,是不是因为我欠你好多钱,所以你生病昏睡都不忘记喊我。”

他在梦里一直叫着笑非的名字吗?他不知道,也从没人告诉过他,因为这些年来他生病,几乎都是自己一个人独自挺过来的。偶尔有几次,他在还有意识的时候打电话叫出版社的编辑过来,那些人也最多是把他送到医院,没人会亲自守在他的病榻旁,所以即使他在梦里曾经喊过什么人的名字,也没人会告诉他。

“可今天你醒之前,却一直都是在骂我。索幸这些没被蓝梦瑶听到,不然又不知道要编排我什么罪名。”佟笑非用手支着下巴,撑在床边,细细地观察着司静涛的每一个表情。他觉得自己从没有那么近距离地看过这个人,他们认识十年了,他认真看这张脸的时间,大概还不及这两天三夜来得多,“‘该死的佟笑非!’,你在梦里这样骂着,难道在你的梦里,我做了什么让你生气的事?”

他可不可以不要用那种眼神看自己?司静涛本来就已经觉得手脚发软,浑身没力了,这个佟笑非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变本加厉地来折磨一个病人?听到那些话,司静涛几乎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了,幸而他已经躺在床上,不然势必又要出丑。

“也许我不是做了什么让你生气,而正是什么都没有做,才让你生气吧?”佟笑非伸手去摸司静涛那头长长的金发,柔软的发丝立刻像有生命般缠绕上他的手指。

“你……”司静涛闭上眼睛,他一觉醒来,整个世界都仿佛变了,佟笑非变得温柔可亲,变得和颜悦色,但是这样的改变却让他不敢去看,“你说什么我不懂,我……我可不要别人没理由的关心和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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