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除了仪器的滴滴声,再无其他声音。
战扬刚削完一个苹果,袁骁正巧醒来。
“我要吃……”他开口就是这一句。
战扬嘴角微微扬起,将苹果递过去,“这么快就醒了?”
“地狱没苹果啊。”袁骁咬着苹果,口齿不清地插科打诨,“孟婆汤是苹果味儿的,也许我还会考虑留在那儿。”
战扬笑他没个正经样儿,“醒了就好,我回去了。”
“等等,我也要回去!”袁骁咬着苹果,无视身上一堆乱七八糟的线,要从床上下来。
战扬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从门外涌进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七手八脚将袁骁按回床上。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还大声数落道:“别乱动,小命不要了?”
在一片混乱中,战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他回到家,见厨房的灯还亮着。
管家听见脚步声,转头对他笑笑,“战先生。”
“在做什么?”战扬随手拿起灶台上看不出原本样子的干草,问。
“做药膳,补血的。”管家将草药依次放入土陶罐,不一会儿,空气中便飘散着中草药的味道。
“战先生,这味道不好闻,您还是出去吧。”
战扬点点头,临出门又转头回来,看了管家一会儿,问:“管家挺喜欢袁骁,以前也没见你为林清做过什么。”
管家闻言,微微一笑,边在锅里搅拌边说:“人老了,对人的看法就不一样。别看袁先生整天嘻嘻哈哈,他心眼儿好着呢。不浮躁,做事儿踏踏实实,挺好的。”
“哦。”战扬觉得有些意外,没想到袁骁人缘儿这么好,连管家都对他这么好的评价。
他走到楼梯处,见女佣张子娟在一边探头探脑。战扬停下脚步,看着她,张子娟知道自己被发现了,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磨蹭着走上前。
“战先生,听说袁先生住院了?”张子娟有些不好意思,“那他不来家里养伤,有人照顾他吗?”
战扬眯着眼睛,看了张子娟一会儿,“你要是不忙的话,可以去医院照顾他。”
“真的!”张子娟脸上漾开笑容,声音里满是雀跃,“谢谢战先生!”
战扬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上楼去了。
他躺在床上,回想起管家和张子娟的表现,无奈地笑了笑。
忽然间,他电话响了,是翔子打来的。
“战哥,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打扰你。”翔子充满歉意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没事,你说。”
“徐虎的老窝找到了,已经被兄弟们控制住,您看,接下来该怎么办?”
战扬看了一眼时间,从他们被抓到反扑敌人,仅仅用了12个小时而已。
“先盯着,今晚让兄弟们好好休息,明早等我过去再行动。”战扬的语气鲜少的冷酷,翔子从其中闻到了血液的味道。
战扬成名很早,都知道他讲义气,重感情, 时间久了,大家都忘记了,这个冷静内敛的男人,是靠自己的双手,从最底层一路血拼才获得了今天的成功。
他绝对不是优雅的骑士,而是从地狱爬出来的魔鬼。
暴风雨前的宁静波及到了医院,被强行按回床上的袁骁昏昏欲睡,门被大力推开。
看到战扬过来而暂时离开的陈司彦一脸怒容,冲到床前,一巴掌拍在袁骁脸上,“别装睡,睁眼!”
袁骁眉头微微一蹙,慢腾腾睁开眼睛,“怎么了?”
“袁骁,你这一身的伤是怎么回事儿!”陈司彦似乎快压不住怒火,声音带着不自然的颤抖。
袁骁不以为意,“被战扬的仇家抓住了,然后你懂的。”
陈司彦双拳紧握,深吸几口气,压着声音道:“你必须马上终止这个任务!”
“你开玩笑?”袁骁扯了扯嘴角。
“是不是开玩笑你心里清楚。”陈司彦烦躁地在病房里走来走去,“太危险了,拔除战扬的事儿我们可以慢慢来,不能在这样下去了!”
袁骁笑了一下,“行了,别瞎操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每次你都这么说!”陈司彦情绪激动地对着袁骁吼,“你要真知道该怎么做,就不会躺在这里!你说说,这是第几次了,啊?是不是非得丢了小命才算?”
“袁骁,我以你上司的身份命令你,立刻终止任务!”
袁骁的表情慢慢凝重,他直视着暴走的陈司彦,一字一顿道:“我拒绝!”
陈司彦被他严肃的表情唬住了,他定了几秒之后,用气得发抖的手指指着袁骁,“你,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这个战扬到底有什么魔力,让你这么拼命?”
“射出去的箭,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我之前已经做了这么多的努力,不可能在有回报之前收手。”袁骁冷静地陈述自己的理由。
陈司彦怔怔看着一本真经的袁骁,片刻之后,他泄气地往床上一坐,“战扬太狡猾,继续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袁骁自信一笑:“世界上只有我能完成这个任务,师兄,你别无选择。”
陈司彦表情复杂地看了看他,“你说对了,但这不是唯一的选择。”
“什么意思?”袁骁舒适地叹口气,“你们不懂战扬,他这个人……”他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陈司彦看着他眉眼间不自觉流露出的柔情,心里五味杂陈。
“袁骁,我可以同意你继续做下去,”陈司彦认真地看着袁骁,“但是你要保证,到时候能完全抽身!”
“这当然!”袁骁好笑道,“别一脸死了谁的表情,我不抽身,难道陪着他住监狱?”
看着袁骁没心没肺的样子,陈司彦欲言又止, 进监狱算什么,你现在都能为他去死了!
他很想直接点醒袁骁,又怕适得其反。
陈司彦希望,这一切都是幻觉,又或者,这是袁骁为了完成任务故意为之。
病房里的气氛冷下来,陈司彦坐了一会儿,习惯性地拿起苹果开始削皮。
袁骁瞟了他一眼,咳嗽一声,清清嗓子,道:“那个……刚才对不起,说话重了,你别放在心上。”
陈司彦低头削着皮,闻言淡淡一笑,“听你一句对不起,真是太不容易了。”
“滚!”袁骁抢过苹果,咬了一大口。
陈司彦注意到他右手的动作不自然,便问:“还伤了手?”
“肌肉拉伤,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我看看。”陈司彦将他的袖子撩上去,看见肩关节处的皮整块掉了,伤痕的形状很奇怪,好想是被两根水管重重敲了一下。
“被栏杆卡的。”袁骁主动解释,“要我再瘦一点儿,都能从缝隙中挤出去。”
陈司彦皱着眉,一言不发。
袁骁知道对方为他再三受伤的事情很生气,这次态度良好地为陈司彦解释当时的情况。
第四十九章: 猎物
“他们不想杀我,刀子捅进去正好卡在肋骨上,只是想让我流点血罢了。”
“还是太危险,如果战扬不答应他们的条件,你怎么办?”
袁骁笑了笑,“他不会。”
被他口气中没由来的自信呛了一口,陈司彦瞪着袁骁,怒气持续增长。而啃着苹果的袁骁完全没有注意到,还跟陈司彦说着他接下来的计划。
“够了!”陈司彦忽然打断他的话,“你是要做卧底,还是要做他的手下?”
袁骁愣住,刚想说什么,有人推门进来。
——是战扬!
战扬的到来让陈司彦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袁骁则是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幸灾乐祸地等着看好戏。
“医生说你肩上还有伤?”战扬的视线只在陈司彦身上停留了半分钟就转开了。
袁骁无所谓地撇撇嘴,“一点儿皮肉伤。”
战扬回想起在地下室时候,袁骁总是下意识地握住右手。能让他感觉到不适的伤,不可能是小伤。
他不管袁骁是否反对,掀开袖子,露出血肉模糊的肩关节。
“这是小伤?”他拧起眉头,满脸阴霾。
袁骁尴尬地笑笑,没接话。
战扬将他的袖子放下,问:“怎么来的?”
袁骁当然不会将实情告诉战扬,要是被别人知道,当时他为了抓住守卫强行将自己挤进栅栏,他脸都丢完了!
在他那里得不到答案,战扬将视线转向一边的陈司彦,“你告诉我,他的伤怎么来的。”
可以说,他对陈司彦说话的口气一点都不客气。对战扬有些了解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特别内敛的人,对人无礼的情况,几乎不会出现在他身上。
可是今天,连神经大条的袁骁都感觉到了他的不友好,更何况是对他一直非常戒备的陈司彦。
“他是你的手下,我想这个问题你比我更清楚。”
战扬微微一笑, “哦?我以为,袁骁是你的手下。”
袁骁暗道糟糕,如果陈司彦知道自己已经暴露,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将他弄回去。
果然,陈司彦朝袁骁瞥了一眼,眼神之凌厉前所未见。
战扬继续笑道,“该怎么称呼你?陈老师,还是陈长官?”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陈司彦面无表情道,“袁骁是我朋友,我不希望看到他受伤。”
“你是怪我没照顾好他?”战扬笑着看向袁骁。
袁骁无辜地看着他,战扬眯了眯眼,警告袁骁稍后再跟他算账。
陈司彦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但是他很清楚,如果继续在这里呆下去,对袁骁以后的行动很不利。
于是,他站起来,无视一边随时散发冷空气的战扬,对袁骁道:“我先回去,你……好好照顾自己。”
“我知道,你慢走!”袁骁伸长脖子,目送陈司彦离开。
霎时间,病房里又只剩下两个人,如果可以选择,袁骁宁愿跟陈司彦呆在一块儿。
战扬默不作声地削苹果,袁骁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在心里哀嚎——他真的吃不下了!
最后一点儿皮被削掉,袁骁正想“忍辱负重”将苹果接过来,战扬却将苹果放到嘴边,自己咬了一口。
袁骁收回僵在空中的手,故作轻松地说:“这么晚了,战哥还不休息?”
“我来看你们怎么密谋干掉我。”
“……战哥别开玩笑了,我对你忠心耿耿!”
战扬冷哼,但凡袁骁有事儿瞒着他,对他总是非常客气。他就是一只教不乖的狼崽子,说不定哪天就反咬一口。
袁骁从战扬表情里看出很多信息,知道这一次装傻没用。
他不爽地撇撇嘴,恢复没个正经的样儿,“我发现你一点儿不温柔,对待我这个伤患太粗鲁了!”
战扬冷笑,“你想要被怎么对待?”
“嘘寒问暖啊,帮我揉揉伤,吹吹就不疼什么的。”
“可以,”战扬站起来直接将袁骁禁锢在身下,非常近距离地盯着他的眼睛,“今天为什么这么拼命?”
袁骁从战扬身上感受到了压迫感。
“气势”这种东西,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释放的挑衅信号。袁骁最受不了别人对他挑衅,更何况这个人是一直想要打倒的战扬。
“你不是知道吗?”袁骁邪气一笑,舔了舔嘴角的伤,“我的血都为你流干了呢。”
战扬眼神暗了暗,“新玩法?”
“随你怎么认为。”这样的距离让袁骁蠢蠢欲动,他还记得战扬的味道,征服的快感让他呼吸变得急促。
战扬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变化,瞪了他一眼,拉开两人的距离,“我希望你不要忘了自己的立场,免得这场戏太早散场。”
“这句话该我对你说。”袁骁不甘示弱,“过于纵容我,对你没好处。”
战扬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扬眉看着袁骁:“你从哪儿看出我在纵容你?”
袁骁轻笑道:“狡辩是女人才爱做的事儿。”
战扬表情瞬间冷下来,前一刻还与袁骁暧昧不清,这一秒,床上躺着的那个人就变成了他的敌人。
“你说对了,我是太纵容你。”
“后悔救我了?”袁骁毫无畏惧地直视战扬。
战扬盯着他,“我想知道,被捅了一刀之后,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他妈的是不是死了!”袁骁毫无预警地吼起来,“你不是牛逼么,让几个小喽啰用你兄弟的性命威胁,战扬,原来你这么不堪一击!”
袁骁大声吼完,胸口剧烈地起伏,一脸凶相地盯着战扬。
“我不知道你这么自觉,”战扬依然不温不火,他再次靠近袁骁,替他擦去嘴角溢出的血液,“我什么时候承认,你是我兄弟?”
袁骁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大傻逼,他对自己这段时间所作所为的目的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怎么?吼完了?”战扬将沾着血的手指放进嘴里,“我说过,要你的心属于我。怎么样,此时此刻,这里还有多少属于你自己?”
袁骁觉得战扬点在自己胸口的那根手指直直地戳进了他的脑子里,将里面搅成一团浆糊。
“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战扬自顾自地说,“我在想——袁骁,你完蛋了!”
“完你妹!”袁骁忽然暴起,将战扬掀翻在一旁,动作利落地骑在他身上,居高临下盯着战扬因为诧异而瞪大的眼睛,“哼!不过流点儿血,你还真以为我是林妹妹?战扬,你给我听好了,你是我袁骁的猎物,谁想要染指,我揍得他妈都不认识他!”
战扬被袁骁压制着,没表现出不适,反而收起咄咄逼人的气势,平静地凝视着袁骁。
过了半晌,他拍拍袁骁的腿,“从我身上下去。”
袁骁坏笑,“我们来做点儿有意义的事儿!”
战扬淡定地伸手按响床头的呼叫器,不一会儿,护士便急匆匆的赶来。
袁骁不得不在护士惊诧的眼神中从战扬身上离开,末了对着小护士讪笑,没成功将受惊的她安抚,反而吓得小护士双眼通红,哭哭啼啼跑了。
流血多了点,对袁骁来说真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第二天他就出院。
张子娟满心欢喜地将他迎进屋,然后跑到厨房给他端来了管家特制的药膳,看着他全部吃完之后才准许他上床休息。
袁骁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战扬最近住哪间屋子,他大大方方地霸占了战扬的床,在熟悉的味道中,他渐渐睡着了。
再次醒来,天已经黑了。
袁骁正奇怪,管家为什么没喊他起来吃饭,出门他就遇见从主卧慢慢退出来的管家。
“管家,你偷偷摸摸干什么呢?”
他忽然出声,吓了管家一跳。
“袁先生……”管家吁了口气,“饭菜给您热着呢,要现在进餐吗?”
袁骁瞟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问:“战扬回来了?”
“嗯,战先生刚睡下……等等,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