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战扬下落的进度陷入僵局，陈司彦那边也一筹莫展。

另陈司彦心烦的，还有另外一件事——从战扬坠楼那天之后，袁骁再不跟他说一句话。

敲响袁骁暂居的小屋门，听见里边儿传来哒哒的拖鞋声，陈司彦心稍稍往下落了落。虽然对他爱理不理，至少不会将他拒之门外。

袁骁顶着鸟窝一样的头发来给陈司彦开门，而后看都不看他一眼，继续回到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有新的发现吗？”陈司彦说着凑过去，见页面一如既往的是一串串复杂的代码。

袁骁好像没听见他的话一样，专注于眼前的事情。

陈司彦细不可闻地叹口气，拎着买来的食材进厨房，不一会功夫，做出一桌子美味的饭菜。

“吃饭了，待会儿在继续。”

他的话一如既往地没有得到袁骁的回应，陈司彦无奈，“你要跟我赌气到什么时候？”

袁骁敲键盘的手指一顿，瞟了他一眼。

陈司彦愣了一下，“我说错了吗？不过是一个恶贯满盈的黑势力头子，这种人，杀多少都不嫌多。”

袁骁的动作再次停住，他偏头凝视着陈司彦，“你真的这么想？”

“不然呢？”陈司彦在袁骁身边坐下，“他坠楼确实是意外，但这不是你跟我生气的理由。”

袁骁看着他，不说话。

“袁骁，还记得曾经发过的誓言吗？”陈司彦试图唤起袁骁对于特工这个身份所代表的含义的记忆，他们都是受过特殊训练的，其中就有为了防止泄密而特别指定的心里引导。

在特工看来，完成任务比什么都重要，国家和人民的利益，超越一切！

“你在对我进行心理暗示？”袁骁勾了勾嘴角。

陈司彦表情一僵，讪讪道：“没有的事儿。”

“我告诉你，陈司彦。”袁骁嗤笑，“我不是跟你赌气，而是真的不像看见你，知道么？”

袁骁无视陈司彦铁青的脸色，“你以为我不知道那天你故意支开其他人，独自去抓捕战扬？别在我面前装得多高尚，陈司彦你要知道，是你的自私导致了现在的结果。”

“够了！”陈司彦大喊，“我自私，那还不是因为你！我……”

“因为我？”袁骁虽然在笑，眼神却很冷，“那我谢谢你。”

说完，他将视线重新落在电脑上，不带任何感情地对陈司彦说出他最后的决定：“明天我会递交辞呈，请陈长官根据实际情况，认真批复！”

一句话，将陈司彦所有的火气浇灭。

他看着袁骁，半天之后讷讷道：“你是认真的？”

“我以为早些时候就跟你说过这件事了。”

确实说过，但那个时候陈司彦并没有预料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你知道，你的身份特殊……”他一时间想不到要怎么阻止袁骁辞职，只能搬出条例，试图让袁骁改变主意。

“是，就算离开那里，我终生不能出国，不能与外国人成家，每天要到特殊网站报道。”袁骁转头，平静地看着陈司彦，“那有什么关系？”

袁骁眼里的讥讽刺痛了陈司彦的心，他表情忽变，咬牙切齿道：“我不点头，没人敢批准！”

“你可以试试。” 袁骁不屑冷哼，他将电脑合起来，拎起早就收拾好的包袱，“陈长官，再见！”

门在身后狠狠地砸上，陈司彦瞪着眼睛，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他脑海里忽然出现战扬曾经说过的话：打出的王牌，收不回去了！

第七十一章： 新的开始

惊动全国的暴力事件渐渐被新的新闻取代，袁骁的辞职没有被获准，但这并不影响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战扬依然毫无消息，后来袁骁想想，没有消息至少还有希望，总有找到的一天，

袁骁现在的生活只剩下寻找，找杨露，找战扬。

只有自己亲身经历了才知道，要在十几亿人中找到你想看到的那一个有多么不容易。

偶然的机会，袁骁登上了“寻亲网”，看到上面一张张或新或旧的寻子照片，他忽然觉得，找到杨露之后去做一名专门打击拐卖儿童犯罪的民警也不错。

但在那之前，他必须找到杨露。

有时候在火车上睡着了，他会梦见战扬，醒来满身冷汗，仿佛去地狱走过一遭，灵魂都被抽去了几分。

陈司彦在这段时间里忙着受表彰，开经验交流会。袁骁觉得挺好，总比整天在自己耳边唠叨强。

可有时候，你希望什么，偏得不到什么。

在去往某省的火车上，袁骁接到陈司彦的电话。

“你去那边干什么？”

现在买票都是实名制，陈司彦要找到自己，轻而易举。

袁骁笑笑，“去散散心，怎么，你打算一起？”

陈司彦还不习惯袁骁对他说话夹枪带棒，沉默了一会儿，“你去找杨露？”

“陈长官要友情赞助吗？”

“你一个人要找到什么时候？”

袁骁能想象出陈司彦说这句话眉头紧皱的样子，他笑道：“那是我的事情。”

“袁骁，我有个提议。”

陈司彦这句话一说出来，袁骁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他从硬卧上直起身子，戒备地问：“你想说什么？”

对方在打电话过来之前肯定做了足够的准备，听他口气冷硬，陈司彦缓了缓，道：“我派专人帮你找杨露，你回来继续帮我。”

袁骁眯了眯眼，冷笑，“寻找失踪人口，本来就是你的责任！”

“确实，但每年失踪的人那么多，总要有轻重急缓。”

袁骁怒道：“陈司彦，你他妈可以再无耻一点！”

“在无耻一点儿，你会回来吗？”陈司彦轻笑一声，“现在我桌上有最新的报告，你要不要看？”

袁骁死死握着电话，因为愤怒，他胸口剧烈起伏。

两分钟之后，他沉声道：“好，我答应你。一年，一年之后如果还没有杨露的消息，别怪我不讲情面！”

“就这么说定了，”陈司彦立刻回答，“我会把资料发在你的邮箱里，当然，还有新任务的详细信息。合作愉快，袁骁！”

电话里传来忙音，袁骁牙关紧咬，手指持续用力，终于，手机不堪重负，机壳出现了裂痕。

奇怪的“咔咔”声引得对面床位的人探出脑袋看，见到袁骁恶鬼一样的表情，吓得忙缩回去。

与此同时，陈司彦眼神复杂地拿起桌面上的报告。

这份报告不只是关于杨露，其中大部分是对战扬失踪一事的调查。

报告显示，战扬没死，并且在一股强大而神秘的力量掩护下去了加拿大，以为飞机失事，再次失去踪影。

陈司彦权衡良久，将报告中关于战扬的那部分抽出来，锁进柜子。

不能让袁骁知道这个消息，至少，现在不能！

这一次斗争，战扬和顾德兵几乎全军覆没，不少小帮派趁机分食他们残留下来的势力。

也有别处的帮派，将触手伸向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而“龙殿”无意是其中实力最强劲的。

在这个城市的上流社会里，有一个人如璀璨星辰一样让人移不开眼。

“您好，我是宏龙金融的袁骁。”

微长的刘海，挺拔的身姿，耳垂上造型精致的钻石耳钉，每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极富磁性的声音和嘴角邪气的弧度总能吸引大票人的目光。

“这位小姐，虽然我很想直视你漂亮的眼睛，但却不忍心让看到我的眼睛之后失望。”他对每一个想要摘掉他眼镜的女人说。

他身上的秘密够多了，女人们不在乎这一条。

而男人们，不在乎他的长相，只在乎这个所谓“宏龙金融”到底是什么公司，而他身后的那股力量又来自哪里？

塞纳公馆顶楼的套房内，沙发上随意散落着衣服。浴室里传来沙沙水声，证明这里的主人在家。

不一会儿，浴室门开了，水雾中走出一个拥有矫健身躯的男人，这个人正是以前战扬身边的一把手，也是此时风头正盛的宏龙金融总经理——袁骁。

袁骁将浴巾随意地搭在肩上，关着身子从冰箱了取了酒，坐到落地窗前，看着脚下繁华的夜景。

一瓶红酒很快被他喝完，袁骁长长舒了一口气，用手指将刻意蓄长的头发梳到脑后，单手撑着额头，双眼放空，享受难得的宁静。

为了避免被识破身份，袁骁接受了小型的整形手术——在他眼角加了一颗痣，鼻子和眉毛都有小小的改动。

顶着一张是自己，又不是自己的脸左右逢源，与人谈笑风生。从来没觉得累的袁骁，回到姑且被称为家的屋子里，竟然会懒得上床睡觉，宁愿在沙发上躺一躺。

他昏昏欲睡的时候，秘书打电话来确认明天的行程。

挂了电话，袁骁疲惫地将自己埋在沙发靠垫里， 他可以换一张脸在新的任务中扮演新的角色，可心境与之前，始终不一样了。

袁骁不是一个矫情的人，但他这段时间来常会想，自己为什么会答应陈司彦的条件？

他自己也没答案，后来想得多了，袁骁以为，杨露并不只是一个无辜的孩子，她本身代表的是自己对那群人的一种念想。

好像找到了，就能重拾那段紧张却又精彩万分的日子。

袁骁每每想到这些，他总是嘲笑自己酸得掉牙，可是，笑过之后又会忍不住去想。

他想阿德，想杨露，更想战扬……

与他相隔几千公里的加拿大，有人也在想他。

战魁一手拿着袁骁的照片，一手握着匕首，咬牙切齿将袁骁的“脸”划得稀巴烂！

“少爷，”管家忽然出现在他身后，“您该去上学了。”

战魁无趣地撇撇嘴，将照片随手一扔，抓起书包，临走还不忘吩咐管家：“晚上吃麻辣锅！”

“战先生闻不了那股味道。”管家不动声色地将他的建议挡回去。

战魁愤愤哼了一声，却不再强求，上学去了。

管家的视线落在他随意丢弃的匕首和照片上，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叹口气，小心翼翼地将照片残片搜集起来，用袋子贴身装好。

从战魁卧室出来，管家见张子娟正将医生送出门。

“医生怎么说？”管家忧心地问。

张子娟脸上的笑容瞬间变愁容，声音都哽咽了，“与之前的诊断结果一样。”

这一个月来，这样的消息几乎每天都要碾压两位的心一次，每一次，都能让他们痛彻心扉。

管家站在原地缓了缓情绪，安慰张子娟道：“没关系，总有办法的。”

不哄还好，张子娟一听这话，眼泪吧嗒吧嗒掉，“管家……我……”

“别哭！”管家低声道，“小心让战先生听见！”

张子娟立刻噤声，抽抽噎噎道：“我下午还有课程，管家，家里就麻烦你了。”

“你去吧，小心别伤着自己。”

送走张子娟，管家拿着剪子到屋后的花园，剪了几只新鲜的粉色蔷薇，用水晶瓶插上，给战扬送过去。

他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见战扬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看书。

“战先生，您醒了。”

管家将蔷薇花摆放在战扬床头，甜美的香气立刻传播开来。

“今天阳光很好，战先生要不要出去晒晒太阳？”

战扬眯着眼睛，往花园看了看，“也好，整天在屋子里们的慌。”

说着，他要从床上直起身。

管家见了一脸紧张地上前搀扶，“战先生小心！”

战扬笑笑，“没这么严重，管家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话不能这么说，”管家先将门打开，然后返身推着战扬往外走，“小伤小病也要用心养，可别落下病根……”

战扬安静地听着管家唠叨，午后的太阳照在他身上，全身的毛孔似乎一瞬间全张开了，舒服的让人忍不住要弯起嘴角。

缠绵病榻几个月，战扬身上的锐利几乎被磨光了，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像这花园里的蔷薇，安静，美好。

第七十二章： 会见面的

“我这算是因祸得福，”战扬浅笑着对管家说，“如果不是这一场伤痛，我哪能像现在一样躺在这里晒太阳？”

管家低头为他削水果，闻言点头，“战先生说的是。”

战扬给太阳晒得全身酥软，眯着眼睛，半晌幽幽问：“张子娟是不是参加什么培训班？”

“学护理去了。” 管家细心地将水果削成小块儿，放在玻璃碗里，再倒上一瓶酸奶。

“这样啊，”战扬笑笑，“哪儿用得上她学这个。”

“那孩子性子倔，劝不动，”管家用将水果递到战扬嘴边，被他躲开，而又将叉子递给战扬，让他自己来。

战扬叉了一块苹果放进嘴里，嚼了几下，“酸了，以后别放苹果。”

管家答应着，又听见战扬说：“李龙呢，很久没见他了。”

“上学去了，我也不知道他学什么。”

战扬又笑，“看来我没死成，给他们刺激挺大。”

“呸呸呸！”管家朝旁边吐了三口，“战先生话不能这么说！”

战扬被酸奶呛了一口，管家连忙把纸巾递过去。

“咳咳，行，下次换一个说法。”

随着战扬伤势逐渐好转，有了说话的力气之后，这样的对话经常出现在他和管家之间。

管家其实挺乐意陪他说话，但很多时候就受不了战扬自暴自弃的态度。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天，门的方向响起车喇叭声。

越过蔷薇花墙，管家看见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

“战先生，艾玛小姐来了。”

“哦，回客厅。”

管家推着战扬进入客厅时，艾玛正从外面进来。

“战扬，身体好些吗？”艾玛热情地走上前，在战扬脸颊上吻了吻。

管家朝艾玛微微欠身，知趣儿地退下去了。

“差不多痊愈了。”战扬笑，“怎么有时间过来？”

艾玛坐到战扬对面，双手扶着轮椅两边的把手，认真地看着战扬。

“怎么了，这么看我？”

“虽然我很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但我不希望你勉强自己，知道么？”

战扬笑着摇头，“现在没什么需要我操心，整天绷着脸，累！”

艾玛依然定定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她耸耸肩，“好吧，希望你不要骗自己。”

战扬将膝盖上装着水果的玻璃碗递给艾玛，同时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文件夹，翻看其中的资料。

他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亚麻T恤，膝盖上搭着一床红色羊绒毯，清瘦的手优雅地捻着书页的边儿，整幅画面，如同油画一样美好。

艾玛安静地看着战扬，她要感谢时间除去了他身上尖锐的棱角，让他变得成熟稳重。甚至要感谢这一场劫难，是它让战扬重获新生，越发内敛。

战扬终于将文件夹合上，“很好。”抬眼遇上对方温柔的眼神，战扬打趣道，“又从我身上悟到什么？”

“想到中国一句古话，’涅盘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