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条语音林炎都想办法存到了电脑里，想着等到攒到一定程度了，要刻录下来送给顾迦南当做纪念礼物。

林炎曾经也遗憾过自己没有音乐才能，无法彻底融入顾迦南的生活，可是现在他觉得光是作为一个听众就已经很幸福了。他绝对是顾迦南的VIP听众，untruth唱了两三年，积累了一定的观众，当然谁都不可能有林炎这种待遇。

五月初的时候，顾迦南签了合同，卖出了自己生平第一首歌。在林炎的提醒下，他反复确认过合同，特别是在标明作词人、作曲人方面。最后确认无误了，才签了名字，随即账户上收到了三万块。这个价钱可以说是很低的，但是这个行业就是这样的，顾迦南再怎么玩乐队在公司眼里都是业余的，难得有他们看得上眼的歌，这次买了是给公司新推的一个少年组合唱的。

一般来说制作人不太会向业余人士买歌，这种情况能遇上也是运气。如果不是林炎请顾迦南去学校做嘉宾，如果顾迦南没有带整个乐队过去，如果顾迦南没有特意写了给裴思远的毕业歌，也就不会有这种事。最关键的是当时有人录了视频，之后传到了网上，最后还能被制作人看上，也不光是运气的事了。

三万块，这是第一次被专业制作人给肯定，不过顾迦南也知道，歌卖出去了一定会再次进行编曲甚至修改。但是对方也保证了不会大幅度操刀，只是为了让歌曲更成熟、更完整。

甚至签合同的时候，对方还说如果以后写了新歌，可以寄小样让他们听听看。这对顾迦南来说是个机遇，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进步的空间也很大，但是至少有人赏识他了，这是比什么都高兴的事。

本来没打算靠音乐成名，并没有做着不切实际的明星梦，但是现在突然觉得未来也不是那么糟糕了。这种感觉虽然是一闪而过，但确实让顾迦南的心情好了一阵子。

五月底，这个城市的夏天提前来临。偶尔有那么一两天，气温直接飙升到三十三度以上。谁都知道夏天就要开始了，到了盛夏几乎每天都是三十五度以上的天气。

顾迦南第一次看见林炎的时候，这个城市刚下完几十年难得一遇的大雪，如今却已经到了只穿一件短袖的季节。

然而，随着温度的逐步攀升，人总是特别容易燥热。初夏的时候，林炎和顾迦南第一次吵架了。

本来以林炎的好脾气根本不会和人吵起来，更不要说是和顾迦南。虽然比顾迦南年轻三岁，但实际上他总是处处让着顾迦南。顾迦南性格不算好，平时说着说着就翻脸的事情也有，但是每一次林炎都耐心地等他平静下来，几次之后顾迦南都觉得自己的脾气也被磨平了，反正和林炎根本吵不起来，总是对着他发火，搞得好像是在欺负他一样。

那天他们两个人坐在顾迦南家里的沙发上看电影。自从和林炎在一起之后，戴天阳不知是怕尴尬还是好心留空间出来，比以往更不常在家了，有的时候索性会回他妈那里住几天。

家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因为是租的房子，家具都是房东提供的，沙发也说不上舒服。顾迦南半个身子靠在林炎身上，直接把他当做人肉垫子。林炎的手指轻轻抚摸顾迦南耳廓后面的那一块，对于他的这种癖好，顾迦南起初根本不习惯，后来也认了，反正不痛不痒，他要摸就让他摸吧，谁都有点奇怪的小动作。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就算什么都不做也很安心放松，所以渐渐的，林炎去顾迦南家里的次数越来越多。林炎做菜的时候会稍微多做一些，好让顾迦南之后还能加热吃几顿。吃完饭后会去附近逛一圈，偶尔会买点零食。然后回家洗澡，兴致好的话两个人会从客厅做到卧室，不过大部分时候就那么腻在一起东说一句西说一句，没什么逻辑性也没什么实质内容。林炎发现顾迦南居然是个能够安静下来的人，因此相处的时候更加的随性，哪怕什么都不说也不会觉得坐立难安。

每个周六晚上本地的电影频道都会放国外的电影，这天放的是日本九十年代的著名电影《情书》，顾迦南受不了这种缓慢平淡的节奏，但是林炎看得很认真。

“有这么好看吗？”顾迦南盯着电视屏幕问道，“这都放了一个小时了，完全不知道它在讲什么。”

“挺好看的啊。”林炎的手指不小心扫过顾迦南的耳垂，注意力还是在电视上，“我以前就看过，要看到结尾才能感受到这部电影的诚意，而且你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很多小细节。”

“这种电影你居然还能看第二遍，林红红，你厉害。”

林炎无奈地笑了笑，“为什么你今天特别没有耐心？”

“我什么时候有过耐心。”顾迦南倒也有自知之明。

“嗯。”林炎将视线移回电视上，装作漫不经心地问，“要做吗？但是看你今天好像没什么心情。”

“我问你一件事。”顾迦南猛地坐起身，“你下个学期要申请交换生？”

林炎马上愣住，他现在大二第二学期，过了夏天就是大三，在大三第一学期确实有申请交换生的名额，如果能够申请到第二学期就会出国读。

“没有，我不太想去。”林炎回过神来答道，“而且那个又不是想去就能去，还要面试选拔，烦得要死。”

“你不想去你拿什么申请表？”顾迦南伸手拿过遥控器关了电视，迫使林炎看向他，“我不是故意要翻你的背包，是不小心看见的。你如果想去我又不会拦你，不和我说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那么小心眼？”

“我是真的不是很想去，表格是江澜遥拿给我的，她想去，非得要找个人陪她。”

“人缘好的林炎同学。”顾迦南轻哼一声。

“吃醋？”

顾迦南没反驳，表情是难得的认真严肃，只是继续往下说道：“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我不想因为我的存在影响你。”

林炎看着顾迦南，之前染黑的头发再没有染过其他颜色，头发有些长了，有点翘起来，看上去特别年轻。

“这个交换生我不想去。”林炎老实说道，“但是我家里有意愿让我出国读研，如果我不反对的话下个学期开始就要联系中介询问相关的事了。可是顾迦南，我不想出国，我想留在这里。”

“你有点出息行不行？你有读书的脑子，而且家里有条件，为什么不去？”

“我舍不得你。”林炎的双眸弯弯的，带着笑意。

林炎明明是那么温柔，可他的话却像是火星一下子点燃了顾迦南，他提高了音量，“你脑子进水了？谁要你这种舍不得？！”

“一走就是两年。虽然中途会回来，但是整整两年，没办法和你时常见面，我接受不了，书店的事也要我帮忙，好不容易最近生意好起来了。我觉得国内挺好的，我很满足了。”

“满足什么？”顾迦南质问道，“你真觉得我能和你过一辈子？！这是你自己的前程，没必要扯上我。”

林炎露出一个苦笑，“我放心不下你。”

听到林炎这种处处为他着想的语气，顾迦南真的火大起来了，“你特么适可而止！我有什么需要你担心的！”

“顾迦南，我觉得还是告诉你比较好，你爸爸生病了。”林炎缓缓地开口，“你上次也看到他一个人去医院了。”

“我不是说过那种人让他死了就好了吗？！还有你和他联系过了？！”

林炎低下头，“对不起，瞒了你，他之前来书店找过我一次，是特意趁你不在来找我的，要了我的联系方式，每周都会打电话来问问你的状况。”

“林炎你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想影响你，你也别来管我的事行不行？谈个恋爱为什么要这么复杂？！”顾迦南彻底炸毛。

不知为什么林炎这次没有服软，而是特别坚定地说道：“顾迦南，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的人生里已经有你了，不可能还照着原来的轨迹走下去，我当然是想明白了才那么说的，不是一时冲动。”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不想出国，我不想和你分手，就算只是谈恋爱，我也不想那么短暂。而且你最好还是慢慢和你爸和好吧，我怕你会后悔。”

林炎的语气里没有一点可以拒绝的余地，“顾迦南，我不是想管你，但是你就听我这一次。”

“靠！”顾迦南狠狠地踹了茶几一脚，“你是这种人？！你知不知道我最恶心这样的人？！你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装作什么都懂！”

林炎没有解释，垂下眼避开了顾迦南的视线。在现在的顾迦南眼里，林炎不出国和顾新生病根本就是两件事，他只当林炎是为了转移话题。其实林炎想得很多，他舍不得顾迦南是真，但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在艰涩难熬的时刻离开顾迦南。已经让顾迦南一个人面对了很多，接下去的路他想陪着他一起走。

第四十一章

林炎还太年轻，尽管心理上比起同龄人来说成熟很多，但仍旧不怎么用最好的方式去爱一个人；而顾迦南，少年时期家庭的变故几乎让他停留在某个阶段停滞不前，敏感脆弱又一味地只想躲避，哪怕喜欢林炎，也时常做些口是心非的事，歇斯底里也好，拼命把林炎往外面推也罢，他固执地维护着自己的心理防线，就像个赌气的孩子，为了证明自己的坚持是对的，不惜伤害亲近的人。尽管他可能自己也明白，自身的行为是错误的，甚至会带来不可挽回的后果。

比如说此刻，顾迦南瞪着林炎，强压下怒气之后颤抖着吐出了一个字，“滚。”

只可惜林炎的好脾气是与生俱来的，顾迦南的恶言相向并没有让他动摇。他保持着几步的距离，看向顾迦南的眼神中已经敛起了一瞬间的坚定，目光温柔，看得人心头一凛。

明明刚刚差点以为要大吵一架，没想到在最后关头还是刹住了车。

于是顾迦南像是只被针扎了的气球，没几秒就彻底瘪了。这是他和林炎在一起之后第一次吵架，或者说是第一次林炎反驳了他。顾迦南很多时候都会忘记林炎比他还小三岁这个事实，脾气暴躁、不讲道理的都是他，在这段感情中，林炎似乎一直都是默默地接受这一切，没有任何不满和抱怨。

顾迦南有些惶恐，要不是林炎是个没谈过恋爱的天生同性恋，这么好的恋人是怎么都不会轮到他这种人头上的。但正因为林炎太好了，顾迦南变得很有压力。

他没靠近林炎，在沙发的另一端坐在，把脸埋在手掌心，深吸一口气，“林炎，你别再管我的事了……”

“顾迦南。”林炎叫了他一声，神色平静，“你讨厌我吗？”

“没有。”顾迦南没有犹豫地否定了，他怎么会讨厌林炎呢？分明早就喜欢上了这个大男生，又怎么会生出讨厌这种情愫？

“可是你并没有打算让我接近你。哪怕抱着你的时候，我仍然会觉得你离我很远，顾迦南，你不止一次说过我不懂你，是，我是不懂，但你有想过要让我理解你吗？你有试着给过我这样的机会吗？”林炎说这话的时候心脏被又酸又涩的液体包裹，难受得有些呼吸困难，“每个人都有不想对人说的秘密，所以我一直都没有强迫你。但是你知不知道看你这样我也很难过？我不知道要怎么帮你，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你，我费尽心思想要给你点什么，可到头来我发现我什么都做不到。”

“……”顾迦南咬了咬嘴唇没能说出什么。

“或许你说得对，你是因为寂寞了才接受我的。”林炎说，“是我自作多情了，从一开始就是我在勉强你，对不起。和你父亲见面的事没有告诉你是我不对，但我不愿意看到你情绪崩溃的样子。我想了很久，我是真心想让你变得轻松一点，开朗一点。”

“你一直都在说，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多久的。于是我就很害怕，我怕万一哪一天我们分开了，你又不按时吃饭不能好好照顾自己，这样不就又回到原地了吗？你有的时候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没人拉你一把你就不会往前走。人总要往前走的，哪怕慢一点也没关系，你留在原地只会更加痛苦，往前走也不一定就有好事发生，可你也不能完全否定这种可能性。”

“我直到刚才都是这么认为的，但是我现在觉得我可能错了，你根本不想我接近你，你也没有打算接纳我。”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我都告诉你了。如果让你觉得太沉重，我会改的。交换生和出国的事，不是我刻意要瞒你，确实是因为不想离开你，但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也有我自己的想法，你不需要为此承担什么责任，我有决定我自己人生的权利。”

“我本来觉得你是心理负担太重，你把什么都揽到自己身上，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的。”林炎停顿了一下，看着顾迦南一动不动的像个雕像一般，无声地叹了口气，“你大概不想和我扯上太深的联系吧，我回去会反省的，是我太心急了。”

林炎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了，顾迦南把脸埋到了臂弯里，一言不发。他没办法，只好先行离开。坐上末班车的时候林炎都还在恍惚，失落感犹如洪水猛兽一样，将他拆吃入腹。脑袋磕在车窗上，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的街景。

他后悔了，他不该把话说得那么彻底的，顾迦南那种鸵鸟似的个性他又不是不知道。应该更耐心一点，应该一步步来。

他手上紧紧握着手机，想等来顾迦南的一个电话或者一条短信，结果当天晚上什么都没能等到。不仅这天晚上，连着一个星期，顾迦南都没有主动联系过林炎。林炎还是照常去书店，也会遇到顾迦南，不过说不上几句话顾迦南就会找借口离开，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很微妙，最后顾迦南故意岔开了去书店的时间。

林炎想，完了，要失恋了。

三天之后，他开始变得害怕收到短信或是接到电话，他越来越不安，总担心是顾迦南要来和他分手。

学校六月下旬进行期末考，进入六月就意味着要步入期末地狱了，图书馆的自习室都要靠占位才能抢到。林炎心烦意乱，作为一个临时抱佛脚就能成为学霸的人，他现在没有任何心思复习，盯着课本半个小时都不见得能够翻页。

工科本就科目众多、学业繁重，期末地狱熬起来真不是人过的，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林炎还遭受着即将失恋的打击。他失眠，就选择通宵复习，但效率不高。几天下来黑眼圈明显，脸色惨白，连带着人都瘦了一圈。

吵架一个星期后，就在林炎忍不住想去找顾迦南问个究竟的时候，没想到顾迦南却来找他了。

林炎颤抖着划开手机的接听键，听到顾迦南说他正在宿舍楼下的时候他整个人都从椅子上弹起来，匆匆洗了把脸就冲了下去。

“顾……顾迦南？”林炎眼巴巴地看着他，又惊讶又高兴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有空吗？去我那里。”

“有的。”

林炎晃了晃因为睡眠不足而晕乎乎的脑袋，赶紧跟着顾迦南离开学校。一路上两个人都沉默，林炎心里七上八下地惴惴不安，差点没被台阶绊倒。

顾迦南回过头瞥了他一眼，林炎立刻狼狈地说道：“能不能不要分手？”

一记凌冽的眼刀过去，林炎闭了嘴，只好继续跟在顾迦南身后，那种心情别提多奇妙，煎完了林炎的表面开始熬他的内心，弄得林炎恨不得吼两声发泄，感觉像是顾迦南故意折磨他似的。

顾迦南直奔家里而去，用钥匙开了门，林炎前脚刚跟进来，顾迦南就把他按在门上。林炎的心咯噔一下，千万只草泥马呼啸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