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言堂沉默不语，反正他是没见过那个地方。

“那么只要把那的门打开，这一切就能解决？”戚简仪直抓重点。

“现在门关上的原因还不知道，要是自然原因，那没辙了，等全天下死光光再一起去撞门吧，如果是非自然因素……那更糟，一准接下去有一个不知道是千年还是万年的老妖怪等着爬出来祸害天下，总之能合上门的绝对不是现在这些小鱼小虾能办到的。”

“他们为什么要关上门？”霍陇冷不丁问了句。

“他们只关上了进去的门，没关上出去的门啊，否则你以为那些坟里爬出来的东西是哪来的？”

“不止一个门？”

“公交车都知道要开两个门做客源分流，冥界从鸿蒙开始就存在了难道还不如公交车？”

“我说的是他们为什么要出来？”

他们或许想念阳光？死人还会想念太阳？初景晔一时语塞，本想脱口这是死人和活人天生的仇怨……可不经意瞟到古离阙和钱丹盈，这话就哑了，有什么仇恨是天生的呢？他以前驱的鬼大大小小不计其数，他看见了每只厉鬼眼里的怨毒憎恨，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他们如此怨气深重，可死了就是死了，尘归尘土归土了，非要越过生死界限的仇恨都不是该存在的。

“他们恨。”初景晔只能给出这个答案。没人问为什么恨了，人憎恨人本来就有无数种千奇百怪的理由，可要恨到什么程度才能与尘灰共栖十年百年甚至千年后，还惦记着爬回阳世？

“现在我们总算搞清楚了我们面对的是一群要跟活人抢地盘的死人？”戚言堂简要的总结。这也难怪没有新生儿出现，轮回不转，亡者不亡，哪来的生命重新出来。

“对……抢地盘……”戚简仪突然想起以前从没注意过的怪象，这些丧尸，说起来是丧尸，可他们从不会把一个人吞噬干净，在那人咽气的时候他们就像得了中断指令，他以前以为那是丧尸只吃活物，可不论什么活物除非一口吞光，这样咬着咬着总会有咬死的一刹那，何况他们令人血流不止的唾液更是加速这一过程。

“每一只丧尸咬人是出于饥饿感，可他们的饥饿感只针对活人存在，那么与其说他们是饿，倒不如说他们在增加同伴，饿只是一个指令，一个合情合理同化周围的指令，每个人对饥饿的感觉都很熟悉也都难以抗拒，如果灵魂沉睡肉体脱缰，更没有任何人能抵抗饥饿。”古离阙作出假设，他想起被转换的那段时间，那股从灵魂深处涌出来的饥荒，如果他的胃是死的，那他不可能感觉到饥饿，大脑如果也是死的，也不可能对饥饿应激，现在回想起那股感觉，那更像冥冥中有什么告诉你你饿了，一种绝佳的催眠，然后你就真的被饥荒笼罩。

“有什么东西在告诉所有死去的人，他们饿了……”

“呵……呵……”初景晔干笑着，然后神情一顿：

“你当初咬戚言堂了吗？”

众人下意识看向戚言堂和古离阙，他们沉默了。

“所以戚言堂没死？”初景晔声音有些不可思议，随即宝贝一样看向戚言堂：

“你是怎么做到的？”

“听着！他可以提供一点血液做研究，我也可以，但是你们一定不能透露这些样本的来源，否则我一定会拧断那人的脖子，我说到做到！”古离阙插断戚言堂的回答，眼里闪过一丝血煞，他说认真的，反正死了不出意外也是听他的。

众人愣了愣，点头，这没什么好说的，他们也知道这其中牵扯着什么，如果哪个心有不轨的拿全人类的命运逼迫戚言堂，想想都是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戚简仪一点没有兴趣把自己亲弟弟送进研究所。

“你是怎么做到的？”初景晔回过神来锲而不舍的追问。

“不知道。”戚言堂硬邦邦回答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小丹盈都知道自己怎么活过来的！”初景晔拍腿大叫，钱丹盈暗暗翻白眼：我也不知道啊！

“你介不介意摸一下这个。”他暗搓搓的背过身在一堆烂布袋里找些什么。

“介意！”

“介意。”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初景晔表情一僵，哀怨的回过身来看着没好气的古离阙和戚言堂。

“咳咳……其实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戚简仪看着众人：

“今后醒过来的没准也会有像这个女孩和离阙一样的……丧尸？”他询问的看向初景晔，他无精打采的点头：

“这有可能，但可能性不是很大，毕竟要醒来对灵魂强度要求极高，一千个人里面也不一定有一个，我们这有两个已经是奇迹了。”钱丹盈莫名红了红脸，也不知道为什么。

“其实你们应该对要死的人好点！虽然时代是残酷了，但以我送鬼的经验来看，那种死前遭受非人折磨的鬼怨气最大，怨气也是灵魂力量的一种，这种鬼魂回来不报社才奇怪咧！”

戚简仪僵硬的点点头，可这其实不好办，将死之人占用资源还有可能危害自己，所有安全区的处理方法都是立即抛弃，人道主义在这个时候早就消耗的干净，能给活人省点都是不错的了。

“这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还有言堂……”戚简仪看向戚言堂，眉头紧蹙，叹息声沉重不已：

“知道离阙身份的人应该不多……”

戚言堂点头。

“因为这场胜利，我们在全国把你塑造成一个英雄……”他有些抱歉的笑笑，随即神情暗下来：

“可现在在所有人心里丧尸——死人就是最大的敌人，如果有一天离阙的身份曝光……”在他看来这一天也不远了，他们该怎么说服惶惶不安的国民去和不共戴天的敌人相亲相爱？

这份忧虑其实一直压在古离阙和钱丹盈心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算他们曾经亲如兄弟，但死生界限一划，立场顷刻泾渭分明，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这屋里的人一样接受力强到这地步。

钱丹盈有些忧虑的看向门外，她在思念她妹妹，可这么多天她一直没敢开口说要见她，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她该怎么解释她最亲的姐姐死回来了？不过……安安还会认她的是吧？

“他们必须接受。”戚言堂掷地有声，看着戚简仪：

“不只是离阙，还有今后可能出现的所有对活人没有恶意的死者，我们本就势弱，决不能再把可能的盟友推到另一边。”

戚简仪微微愣住：

“我只是一说……这果然不会困扰到你，只是如果有一天情况突然……”

“我自与他荣辱与共。”戚言堂眉眼间皆是不容置疑，他这“英雄”是见鬼来的，大家爱要不要！

第56章

尽管嘴上说得一点也不担心，可戚言堂他们还是要采取些行动的。毕竟他们得为自己满口溜炮付出点代价。

戚简仪明天就要走了，他再一次来到初景晔的房间，那两只丧尸已经被收拾干净，连带他自己，那张布满青白和憔悴的脸总算变样不再那么碍眼了。看着忙不迭收拾东西的初景晔，他只是懒懒瞥了他一眼，然后自顾自又忙活起自己来了，戚简仪抿着唇沉吟片刻：

“你们还要出去？”

是的，他们这些日子一直在外东奔西走，在初景晔看来他们是冒着生命危险在进行的这项伟大事业，实际上扯淡，一行总共四人，就古离阙和钱丹盈在场一般丧尸就无法轻易靠近，碰到两般的也本能的绕着他们走。初景晔翻翻白眼：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这你也有意见？”

当然称不上是意见，只是他们外出这么多天：

“有什么进展了吗？”

“一般丧尸能清醒的几率很小，我们把目光放在那些不断从坟里爬出来的家伙身上，不幸的是他们十有八九怨气冲天……”初景晔耸着肩，意思不言而喻。

“那……”戚简仪皱起眉，初景晔没等他说完打岔道：

“那还是得去，戚言堂虽然不介意为了古离阙一个人和全世界对抗，可那毕竟太难，古离阙也不乐意见到。我们这是出去找同盟的，没人结什么党，一个人的声音你们乐意听么？”戚言堂的盘算其实很简单，如果古离阙是异类，那就把他变成非异类，他需要数量上的加持来增强自己的话语权。

“何况也不是一点进展也没有的……”初景晔眼神蓦地有些闪烁，他嘴角抽搐着，最终还是没把到底是什么进展说出来，盯着戚简仪追问的眼神，他抖了抖包袱，直起腰板理直气壮地回望他。

看来他是不打算说了，戚简仪皱眉又道：

“你出去那么多天，找到言堂了也不打个电话回来通报一下？”言下之意：你对得起我对你的期待么！

初景晔不以为然挑眉：

“我不是最后告诉你了吗？”

“对，仗都打完了，全国都知道戚言堂回来了。”戚简仪咬牙切齿道。

“哦，你不是要与全国人民同进退的戚大皇子嘛？别在细枝末节搞特殊。”初景晔眨了下眼，笑的贱兮兮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抖着腿往外面走去。

戚简仪眉心不停跳动着，当初相信这混蛋的时候就该做好心理准备了，他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还是好奇他们的进展是什么，为什么初景晔如此羞于启齿？他扬起眉，听说他们已经到过另外几个安全区了，靠着一辆车，几桶油，毫发无伤，恐怕除了戚言堂他们就再没人能办到了吧。

“这么慢？你化妆吗？”钱小妹趴在车盖上，懒懒瞟着姗姗来迟的初景晔。

“那不是某人的大哥实在太罗嗦。”

戚言堂和古离阙对视一眼，他摸摸下颌，使了个眼神给古离阙然后道：

“他明天走，我们必定赶不回来，我们去打个招呼，送送他也好。”说着两人大步朝初景晔来的方向走去。

诶诶……初景晔瞪着眼看着他们远去，瞄了一眼同样目瞪口呆的钱丹盈，气哼哼的把包甩进车厢……得，今晚一定得露宿荒野了。

钱丹盈仰头看着天，她无数次想过如果自己会开车——算了，她还是会等阙爷的，垂头丧气的低下头，她又趴回车盖，小腿有一搭没一搭的踢着轮胎。

“……姐……”一个颤抖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全身原本放松的肌肉倏地紧绷，她僵硬在原地没敢回头。

“姐！”这次的声音坚定了不少，却带着哭腔。

初景晔从车窗探出脑袋，看了看不远处的安安，又看了看眼圈瞬间红了的钱丹盈，叹息道：

“喂丫头，你妹妹在叫你。”

钱丹盈恼怒地看他一眼，她当然听到了，真该谴责自己因为到了安全区就放松的警惕，她慢吞吞转过来，脑袋里一片茫然。

她其实应该像过去一样笑得灿烂回她一句：老妹。可她现在只能僵硬在原地不停腹诽到底是谁告诉她的，她还没做好和自家妹子相认的准备。

“你回来了也没打算和我说一声？”她妹妹大步走过来，抬高声音质问道。

钱丹盈有些气弱的朝后仰了仰，干笑着不知道说什么。

“为什么……你知不知道……我不是你妹妹吗，你的亲妹妹……”钱安安咬着下唇呜咽着。

钱丹盈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她迟钝的眨着眼睛，讷讷道：

“我……我变成……怪物……了。”她最后几个字吐的艰难，抬起头盯着她：

“你要我怎么说，跑到你跟前说：嗨安安，我回来了，可我现在不是人了，我都不确定自己还是不是你姐了，以后没准还有什么异变你自己先兜好心理准备？”她张着嘴，泪水不受控制从眼眶滑下来，安安气急道：

“你难道以为这样我就不认你了？你是我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二十年来差不多有十九年零三百六十四天是在一起的！就算血缘断了难道你就不是我的姐姐了？”

“是，你认我那又怎么样？你难道喜大普奔告诉其他人你姐姐变成了只丧尸又回来了，你们别怕她，她不咬人的！然后依你的暴脾气，你会和他们争吵，矛盾，接着好不容易营造的人际圈子全毁了，好不容易得来的朋友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你，他们会怕你排斥你，你明明不是异类，他们却会拿异类的眼光看你……我怎么，我怎么能……毁了你好不容易建立的一切？”她哽咽着，泪如雨下。

她怎么能毁了她妹妹的一切，她本打算等到人类接受了他们存在的那天，她再光明正大回去找她妹妹，可不是现在，起码不是现在。

“你觉得我会在乎？！你觉得我会把那些认识了不到十天的人看的比你更重要？你觉得我该死的会想在这安安逸逸的和陌生人相亲相爱，也不想和自己姐姐在一起？爸妈走了，然后你也走了，你凭什么觉得我孤零零留在这个世界还会开开心心的？你难道不知道你走了以后，对我来说，这个世上我就什么也没有了！”安安喘着粗气，泪水在脸上肆虐。

看着自家妹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钱丹盈有些慌了，拍着她的脸蛋支吾道：

“你以后还会有……”

“以后鬼知道，我不知道以后，万一我明天就死了呢？”安安呜咽着气吼道。

“胡说八道！”钱丹盈眼神一横。

“没有胡说八道！这种世道我没准明天就死在哪个角落里，你都不要我了你管这些！”钱安安气急败坏的甩开她的手。

“你怎么可以觉得我会不要你！”钱丹盈声音尖利咆哮着。

“那你也怎么可以以为我会不要你！！”钱安安用更尖锐的声音吼回去。

初景晔捂住不堪重负的耳朵，忍不住龇了龇牙，这俩小妞，演八点档吗？

她们两双眼睛对瞪着，初景晔揉着耳朵看过去：

“我说……”他本想缓和些什么。却见刚刚两只竖起尖刺的刺猬一样的姑娘蓦地抱在一起，头靠着头放声大哭起来，哭的歇斯底里撕心裂肺，直接让初景晔还没出口的话就这么哽在喉咙口——亏他还担心这两姑娘会打起来呢……

悻悻的摸着鼻子，心里嘟囔着：女人啊，女人……

不小心瞥到不远处一脸怅然的乔桑，她抱着只肥松鼠走过来，钱丹盈看向她，眯着眼：这就是告密的家伙了。

乔桑埋头踢着石头，她一点也不心虚，低声道：

“我只是觉得如果我妈妈要是回来了却不告诉我，我一定很生气很生气。”

钱安安支援的狠狠点头，钱丹盈双眼圆鼓，乔桑裂开嘴，小白牙一露：

“古大哥首肯的。”

钱丹盈蓦地就软了气势，钱安安捏着她的手：

“我以后一定再也不吐槽你是他的脑残粉了。”

……

“我还以为你们已经走了。”戚简仪看着并肩走来的戚言堂和古离阙，扬眉诧异道。

“总得来送送你。”古离阙瞄着说的一点不心虚的戚言堂，眼珠子飘向一边：这不是才想起来有这回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