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心不足——巫芸
巫芸  发于:2015年1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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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依旧是早就定好了的,周政迅速的办了手续就带着苏晨回房休息了。山上的饭菜并不怎么好,周政怕苏晨吃不惯,包里还特意背了一罐家中厨子做的牛肉干,但即使是这样,苏晨也没吃下去多少。周政见他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怕他饿着,又从包里拿了个苹果出来给他,盯着他吃完才放心。向服务员确认了现在有热水后,周政又带着苏晨去洗了个澡,用毛毯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地塞进被子里:“不舒服就早点休息,睡一觉醒来,明天就好了。”

苏晨躺在被子里,乖乖地闭上眼睛,周政自己也去洗了个澡,钻进了被子里。

此时时间尚早,周政自然是睡不着的,但这山间也没有什么娱乐项目,房间里的电视也不过是个摆设、收不到几个频道,周政又不愿意玩手机影响苏晨睡觉,索性就躺在床上发呆。苏晨睡在他身边,身子紧挨着他,整个人团成小小的一团像是要缩进他怀里似的,周政伸手将小孩揽到怀中,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哄他入睡,没多久就听到了对方悠长的呼吸声。周政躺在这寂静的山间,耳边只有轻微的呼吸声和窸窸窣窣的虫鸣,心中一片安宁,没多久就陷入了深眠中。

直到一阵啜泣声将他惊醒。

周政原本睡得正酣,忽然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叫嚣,他回过神,半梦半醒间感到怀里的人猛地一颤,然后又立即安静了下来,接着就听到了那个声音。

一开始是微弱的啜泣声,然后慢慢地变成了小声的呜咽,最后就变成了压抑的痛哭。对方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要将心中所有难过的情绪都全部发泄出来似的,哭得肝肠寸断

——是苏晨的声音。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周政几乎是立刻就清醒了过来,然后就感到自己胸口的衣服湿湿的,沾满了苏晨的眼泪。他心中一紧,伸手抬起苏晨的头,焦急地问:“怎么了小晨?哪里不舒服?”

苏晨身体一僵,随即扑到他怀里,伸手紧紧抱住周政,嚎啕大哭起来。周政抱住他不住地安抚,一边亲吻他的额头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背,轻声哄道:“是不是做噩梦了?没事了,我在这里呢,有哪里不舒服就跟我说,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就告诉我,我在这里呢……”

周政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苏晨的眼泪顿时流得得更厉害了,向他哭诉道:“我怕……”周政知道他是做了噩梦,却又不知该怎么办,只能一边将苏晨抱在怀里不停安抚,一边轻声安慰:“没事的,没事的,梦都是相反的,都是假的……”

苏晨靠在周政怀中哭了许久,终于哭得疲了,声音也渐渐小了下来,周政见他脸色好了些,就一边帮他擦眼泪一边说:“没事了,没事了,有什么事情就和我说,我都有办法,以后别哭了好不好?小晨一哭,我也觉得难过。”

苏晨点点头,两只眼睛肿得吓人。山上的冰块不多,周政拿毛巾浸了冷水敷在苏晨的眼睛上,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苏晨老老实实地躺着不动,双手紧紧地抓着周政的衣服不放,周政一只手揽着他、轻轻抚着他的背,问:“晚上到底梦到什么了,吓成这个样子?”

苏晨抓着周政衣角的手紧了紧,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梦到阿政、阿政有自己的孩子了……”

周政一愣,反应过来后心中又酸又胀又感动又好笑,心脏被七八种情绪拉扯得难受得很。他看了眼苏晨,小孩现在还没满八岁,躺着还没他的一半高,每次自己牵着他他都要将手举得老高

——这么小的孩子,本该天真单纯至极才是,他家的这个却已经在外漂泊四年、尝过苦累辛酸了。

苏晨被毛巾蒙着眼睛看不到周政的脸色,听他许久不出声就有些着急,想要拿掉毛巾看看他,生怕他因为自己的话生气。周政拉住他要去掀毛巾的手,握在自己手里,叹道:“你啊……”

苏晨急忙想开口解释,却被周政接下来的话给打断了。

周政说:“我只有你一个,不会有其他的孩子,你不用担心。”

苏晨睁大眼睛看着周政,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伸手紧紧抱住周政的手臂,靠在他怀里不肯抬头,也不肯放手。

经过晚上这样一折腾,第二天早上他们两人都起晚了,自然也没看到日出。山上温度已经比较低了,周政将包里的厚外套拿出来让小孩换上,两个人一起在店里吃了早饭又继续上路。

大约是因为解开心结的缘故,苏晨的兴致比昨天下午高了不少,两人路过山上一个著名景点的时候,苏晨还指着那块石头给周政介绍:“那个我们书上有照片!老师说,那块石头是飞来的!”

周政就十分配合地露出惊讶的表情:“真的吗?那么大一块石头,能飞得动吗?”

两个人说说笑笑走了一程,到了中途的一个休息站,周政怕苏晨累着,就带着他在亭子里找了个位置坐下。苏晨坐在座位上左右张望,忽然看见有几根锁链上挂满了锁,就好奇地问周政:“阿政,那是什么啊?”

周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不甚在意地回答:“那个啊,是同心锁。”

苏晨不解地偏了偏头:“同心锁?”

边上一个年轻姑娘听见他的话,就给他解释说:“同心锁就是说啊,两个人的名字刻在一个锁上,再把这个锁挂在这里,就可以让这两个人永不分离。”她的话音刚落,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就跑到她身边,手上还拿着一把锁,姑娘和小伙子一起到锁链边上将锁挂了上去,那个姑娘还拿出手机来给那把锁照了张相,这才心满意足地跟着小伙子走了,苏晨看着他们做完这一切,转头喊周政:“阿政!”

周政有些好笑地看着他,问:“想买?”

苏晨拿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用力地点头。

刚刚那个姑娘的解释周政自然也听到了,他想起小孩昨晚哭得伤心,干脆将错就错,没去跟小孩解释什么爱情和亲情的差别,也去买了个锁刻了他们两人的名字,带着小孩走到锁链边上挂了上去。小孩不依不饶地拿着相机拍了照,高高兴兴地拿着那个锁翻来覆去地看了许久,这才满心欢喜地跟着周政继续往前走,一路上都笑逐颜开,满面春风。

两人在山间走了一天,傍晚到达山顶上的观景台时恰好遇见夕阳西下,橘色的光线覆盖在苍翠的山麓间,一轮红日低悬在西方的山头,仿佛要燃尽自己最后的一丝热量。苏晨被这景色所吸引,呆呆地站在观景台上一动不动,周政陪在他身边,忽然想起自己十八岁那年唯一的一次任性。

那时周政还是家中聪明能干却不受宠的长子,因为是成年的生日、又遇上高考结束,他终于鼓起勇气跟父母说想要去登岱山。不过父母自然是没有时间陪他去的,周宸则是因为学校还没放假去不了,最后还是父亲看他高考成绩不错、让周家长了脸,这才摔了一张信用卡给他,周政就孤身一人背着行李上了路。

他那时年少,轻狂得很,自从读了一首诗以后就一直对岱山念念不忘,总想要去这座奇山看看才好,所以好不容易得了父母的同意后他就急冲冲地出发了,连天气预报也没来得及查。

结果到达岱山后,周政遇到的就是一连好几天的阴雨,雨水把那整座小城都弄得湿漉漉的,上山阶梯上的坑洼里都积了水,行走颇艰,登山自然也就不可能了。周政怀着侥幸的心里在岱山脚下的招待所里住了七天,终究是没能圆了自己登顶看日出的心,只能带着遗憾离开了烟雨朦胧的岱山镇。

从岱山之行到现在,已经过去七年了。周政看着这山间的落日,还有身边张大了嘴一脸惊叹的苏晨,忽然觉得当年的遗憾也没什么。他笑着悄悄后退几步,拿着相机想要把这一刻的景色拍下来,镜头刚刚对准苏晨,小孩就发现了他后退的动作,不解地回过头来看他。周政恰好按下快门,手中的单反相机就将苏晨此刻的表情完完整整地拍了下来,苏晨听到快门声愣了一下,然后高兴地跑过来:“我要看!”

周政蹲下来将相机递到苏晨面前,把刚刚拍摄下来的照片调出来给他看:“呐,是不是很漂亮……”

照片上的苏晨被晚霞染成了橙红色,回过头的时候眼睛里还带着兴奋和惊叹,他逆着光站在这个观景台上,仿佛就是这山的精灵。

14、 绑架

最后在苏晨的要求下,周政又让他给自己拍了一张,然后请路人帮忙给他们拍了张合照,然后才收起相机去了住宿的地方。

这晚周政原本的安排是住在清波客栈,不过苏晨在客栈前的平地上看到了其他旅客扎的帐篷后,就对这种神奇的“小房子”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周政干脆到旅店里租了一顶大帐篷,在平地上找了块空地搭了起来。

周政也是第一次搭帐篷,拿到那几根杆子和几块布的时候也有些无所适从,好在旁边有热心的旅客看他手生、主动过来帮忙,他才在对方的指导下找到了方法。苏晨站在旁边乖乖地守着包,见周政在热心旅客的帮助下搭帐篷,心里有些跃跃欲试,却又想起周政的吩咐不敢乱跑,只好眼巴巴地在旁边看着。

等周政将最后一根防风绳系好,苏晨就迫不及待地冲进帐篷里去了,周政无奈地看他一眼,笑着摇摇头,向过来帮忙旅客道了声谢,拎着包也进了帐篷。

帐篷里空间不算大,恰好可以容下他们两人,周政从旅店里租了两床厚被子,一床叠起来垫在帐篷底下,一床堆在一边用来盖。苏晨脱了鞋踩在被子上,好奇地在帐篷里看来看去,周政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来清了清,然后到旅店买了两份饭菜回来,和苏晨一起吃饱喝足后,懒洋洋地躺在帐篷里休息。

这个帐篷顶上有个天窗,从帐篷里面拉开顶上的拉链,就可以看到外面漆黑的夜空,以及天幕上悬挂着的星子,漂亮极了。苏晨爬了一天的山疲惫得很,躺了没一会儿就觉得困意上涌,渐渐睡了过去;周政听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转过头就见小孩已经闭了眼,不由得轻笑一声,起身将天窗拉好,用毛毯将苏晨裹得严严实实的,搂在自己怀里,然后拿过被子盖上,也随他一起沉入了梦乡。

他们在黟山玩了一周,回家后周政和苏晨又一起窝在家里休整了一天,然后才回了公司。不过令周政惊讶和不解的是,直到这个暑假过完,周宸也没再有什么异动,私家侦探反馈过来的信息也表明,这段时间里周宸一直在乡下和父母住在一起,每天几乎形影不离地陪着老人,一副十足的孝子模样。

周宸当真死心了吗?这个说法周政是不信的。他只是再次提高了警惕,然后让人继续监视着周宸的一举一动,以防他突然出手。

开学后苏晨就是二年级的学生了,他每天依旧是由周政亲自接送,晚上和周政睡在一间房里,日子过得无比舒心;他的武术课还是每天坚持在上,身体比起半年前拔高了不少,站起来已经有周政的一半还高了。半年前周政刚将他带回家时,他看起来还是个瘦弱且有些营养不良的小孩,如今却被周政养得漂漂亮亮的,虽然脸上没什么肉,但至少身材不像从前那样单薄了。

这天傍晚放学,苏晨照例在学校门口等周政来接,却见来的并不是周政中午开的那辆车。他看到家中的司机恭恭敬敬地下车给他开门,就问:“阿政今天不在吗?”

那司机回答:“啊,周先生今天比较忙,所以让我先来接少爷。”

苏晨点点头上了车,系好安全带,司机把车门关上,又拿了一个金属手环递给苏晨:“这是周先生让我交给您的。”

“阿政给我的?”苏晨接过手环,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将手环套在左手手腕上。

司机开着车子行驶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苏晨无聊地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困,便朝车窗外看了一眼,却猛然发现这并不是他所熟悉的、回家的路。他立刻清醒过来,扭头问:“我们去哪里?”

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回答:“周先生今天在外面请人吃饭,让我接您过去。”

苏晨听他这样说,应了一声,原本还觉得有些不对劲,偏偏靠在座位上又有些昏昏欲睡,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来得及多想就彻底睡死过去了。

苏晨再醒来时车已经停在了荒郊野外,四下无人,驾驶座上的司机早已不知去向。苏晨心中一慌,知道自己是被骗了,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伸手解开安全带,想要掏出手机给周政打电话却发现手机早已经不翼而飞,想要开门下车又发现车门已经被锁上了。

“哟,你醒了。”突然出现的声音让苏晨反射性地抬头,谁知这一抬头就看到一个男人站在车窗外看着自己,顿时吓了一大跳。男人见他脸色发白,轻笑一声,猛地吸一口手上的烟,一脸陶醉地回味了一会儿,才隔着车窗对苏晨说:“你不用这么害怕。我呢,是……是周政的弟弟,我跟我哥有点小误会,他不肯见我,所以我就只好想了这个办法,想要跟他好好谈谈。”

苏晨仔细打量了一下男人的脸,终于认出对方就是暑假前曾在他家门口出现过的那个“坏人”。他恨恨地瞪着周宸道:“你是坏人!”

周宸一愣,然后阴沉地低笑了几声,任凭苏晨在车里使劲地拿手敲着车窗,伸脚往旁边踢了踢:“喂!你不是说他不会醒过来的吗?现在要怎么办?拿绳子把他捆起来么?”

正在置物箱中翻找可用物品的苏晨闻言一愣,直起身紧紧趴到车窗的玻璃上往下看,这才看到周宸旁边还有一个人,那人紧紧地靠着车门坐着,苏晨只能看到他那头灰黑斑驳的头发。

“不用,”那人回答,嘶哑的声音听起来阴冷得可怕,就像一只看守着猎物的毒蛇,“他逃不掉的。”

周宸转头又看了眼车里的苏晨,不信道:“他现在看起来活蹦乱跳的,哪里像是你说的那个样子?”

那人似乎有些疑惑:“怎么会?不应该啊……”他说着,站起身来仔细端详车里的苏晨,苏晨抬头看了他一眼,立即就认出了对方:“你是那个人!”正是上学期期末考试结束后,苏晨在海鲜店里遇到的那个怪人。

那人并没有在意苏晨的反应,倒是周宸有些感兴趣的问:“你以前见过这小孩?”

那人微微颌首:“远远地见过一次。”他说完,上上下下打量了苏晨一会儿,道:“他的数据不该是这样的,大概是中间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我得带他回去检查检查才能确定……”

“现在哪有时间让你检查,”周宸粗暴地打断了对方的话,“你倒是说说现在要怎么办啊,我就说还是要用绳子捆起来……”

那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东西来,看着苏晨迟疑了一下,然后还是伸手将上面的红色开关往上拨了一点,苏晨顿时就觉得自己的力气像是突然蒸发了似的,一下子全都不见了,只能软趴趴地倒回到座位上,听着车窗外的两人对话。

“诶,这玩意儿看起来挺有用的嘛,”这是周宸的声音,“让我玩玩。”

“不行,”那人拒绝了周宸的要求,紧接着苏晨听到了一阵打闹的声音,随即就觉得左腕上的手镯一热,身体顿时变得更加疲惫了,脑袋昏昏沉沉,眼皮也变得沉甸甸的直往下掉。迷迷糊糊中,他听到那个怪人有些激动地说:“这个不能乱动!会出人命的!”然后他就眼前一黑,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还没黑,苏晨睁开眼朝外面看了一眼又闭上,一边在心中默默估计时间,一边装睡。车外安静得很,周宸和那个人不知是离开了还是没说话,苏晨等了一会儿正想到车窗边去看看,就听见了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抓这小孩真的有用吗?周政那家伙到现在还没来,不会是报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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