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逝去得太快,我们明白得太迟 上——天涯
天涯  发于:2015年1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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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回上海!要不是那家伙短信不回电话不回,我怎么会飞来广州劝那家伙啊!我笨得够呛!”

电梯到达一楼,周芷瑶拖着拉杆箱径直往门口走,BALLY十厘米高跟鞋踩得大理石地面塔塔脆响。

“Sherry,请等等……”

工程师赶紧加快几步拦在周芷瑶身前。

“干嘛!”怒气攻心的周芷瑶瞪着文子启。她这么一喊,引得酒店前台值班的接待员也不禁注目。

文子启无奈解释:“现在很晚了,再赶去机场也该凌晨了,没有飞往上海的航班。”

周芷瑶没料到这一层,一时语塞,脸色红了青、青了又红,变换几个来回,整个人呆呆僵站在门口,出去也不是,回头走也不是。

“你今天坐了飞机,又赶来酒店,想来也很累。先休息一晚上,有什么事明早再说吧。”文子启顺势给出下台阶。

“……”周芷瑶低头瞪着自己的鞋尖,没说话。一日下来,从上海奔波至广州,漆皮鞋尖沾染灰尘,映不出鲜亮的光泽。

“酒店还有空房间,我帮你开一个单间,今晚先休息。”

周芷瑶别扭地抿着嘴唇,望了望玻璃大门外的夜景,又望了望紧盯着自己和文子启的酒店接待员,终于颔首。

文子启松出一口气,接手拖过周芷瑶的拉杆箱走到前台,开了一间离三人组房间都不远的单间,转身将房卡交到周芷瑶手里,继续拖着她的拉杆箱往电梯走,“我送你上去。”

在一层等电梯的那会儿,文子启隐约听见两位接待员姑娘在说悄悄话。

“你看,这是一对情侣吧,吵架了呢。”

“这男的挺有办法的,三言两语就哄回来了。”

工程师尴尬地想,这倒是更像是谁的女朋友呢……

周芷瑶咬着唇瓣走进自己几分钟前才气冲冲走出来的电梯。

“对不起,刚才冲你发火了。”

“没事。”

“我实在是太气愤了,真搞不懂Shine他为什么要踩这趟浑水。”Shine是韩光夏的英文名,英文系毕业的周芷瑶习惯这么叫。

“……你具体指的是什么?”

“啊?Shine没和你说?”

“没有。”文子启摇头。

周芷瑶用房卡刷开房门,打开廊灯,让文子启进房,然后仔细关好门。

“你也知道我们公司在华南区的业务向来不怎么样。我打听到,华南区的业务总代表确实急功近利,用了些不合常规的手法,想通过某个有特殊关系的人得到这个项目。”

“……”文子启打心底里佩服孙建成——胖子说中了。

“可那个有特殊关系的人作风正派,根本不吃这一套,事情只好作罢。华南区业务团队打算照常规路线来竞标。俗话说得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华南区团队忽然被其他参与竞标的公司给举报了!虽然没捅给媒体,不过我猜招标方八九成已经知道这事情……要是招标方真知道了,说不定早就将我们列入黑名单了,还投什么标啊!”

工程师感到身体被中央空调吹得发凉,“如此说来,光夏在这个时候揽这个标,胜算很小。”

“他十二万分蠢!我听说他向冯总打了包票,赌上自己华东区总代表的位置,说一定能拿到项目的!”

文子启震惊。光夏他打了包票?他为什么没跟我和老孙提起?

周芷瑶站得累了,伸手脱下高跟鞋扔在一旁,穿着肉色超薄丝袜的纤纤玉足在灯光下泛着丝滑光感。她把浅绿单肩包往单人床上一抛,不胜疲惫地坐在床畔,俯身按摩着被高跟鞋挤痛的脚踝。

“我就猜他没告诉你,也没告诉胖子。你们离开去买宵夜那会儿,我都能说的都说了,能劝的都劝了,可是那家伙的脑袋简直就像石头一样顽固。”

文子启静了一阵,“我……先回去看看光夏。”

酒店过道隐隐飘来楼下房客播放的萨克斯风乐声。

文子启站在韩光夏的门前,犹豫良久才敲门。

门打开。

房内入门处的廊灯是淡黄的光,柔和迷蒙。韩光夏穿着松垮垮的浴衣,露出大半宽实胸膛,额前的短短的刘海湿漉漉,还滴着水,一条半干的毛巾搭在头顶。

“进来吧。”

原本铺满单人床的文件散页已经收拾叠好放回桌上。房间里弥散着沐浴液的柠檬香,混合了淡淡的烟草味。

光夏抽烟了,文子启想,他其实也在烦恼周芷瑶的事。

“子启,你是来问华南区代表和这次项目的事?”韩光夏背向文子启,抬手拢着毛巾擦拭湿发。

“……你猜到我会来问你?”

“这么晚了能来敲门的,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被Sherry透露了华南区代表那件事的你,二是‘特殊服务’的。”

“什么‘特殊服务’?”文子启一下子没明白。

“就是这种服务。”韩光夏转过身,指了指自己半裸的胸膛,压低嗓音。

一霎间,柠檬香混合淡淡烟草的气味也变得暧昧。文子启瞬间反应过来,“……怎么可能……我是来问项目的事情的。”

韩光夏若无其事,继续擦着头发,“看来Sherry都和你说了。”

“光夏,为什么向冯总做出保证一定要投中这个项目?”

“你认为呢?”几乎没有停顿时间,韩光夏抛出了这一句,仿佛早已猜测到文子启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我不知道。”文子启老实回答。问题皮球怎么又踢回来了。

韩光夏踱到窗前,“子启,我们东方旭升的创始人,秦旭总裁,他今年多少岁了?”

文子启不料韩光夏会忽然提出一个和投标项目不搭边的问题,认真想了好一会。

“好像……六十多岁了。”

“嗯,一个月前,他在经理级会议上明确表态,今年年底会定下接班人。”

“秦总要退休?”文子启怔了片刻,“光夏,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是冯浩告诉我的。”

“……冯总?”

冯浩是东方旭升的副总裁之一,负责公司国内销售业务。今年四十多岁,处事果决,对业内商机的判断有独到目光。韩光夏之前熬夜赶写的项目计划书就是交由他过目并定夺的。

韩光夏从窗旁慢慢回过身,眼底闪过一抹锐利的光。

“子启,我们这一年来在华东区做的那几个项目,不大,但也不小,足以证明我们的实力。之前放的那四天假期里,冯总找我谈过。秦旭总裁既然决定在今年年底定下接班人,那就意味着今年的国内总业绩对冯总来说很重要,而这次的项目太大,对于今年的国内总业绩,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帮助。”

“……”文子启的嘴唇紧紧抿着,白净面容因紧张而更显苍白。

“冯总和我谈的时候,明确表示,只要今年业绩比往年有更大的增长,再加上他在公司多年的资历,坐上第一把交椅几乎是百分之百把握的,同时也保证,我们团队里每人的个人职业发展也会有一个大的突破。”

文子启定定看向韩光夏,“光夏……公司华南区团队的事,假如招标方知道了,那我们这次投标的胜算就几乎为零。”

“如果招标方不知道呢?毕竟事情还没捅出去。”

“大的项目成功了可以一战成名,输了不但会失去冯总对我们团队的信任,更有可能随时会被要求辞职。光夏,我们即使不参与这个项目,也可以在其他项目上争取更多的业绩的。”

“子启,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根据国家的经济发展速度,一年下来华东区的项目总量是可以大概预计到的。我们回去华东区,再辛苦再拼命,也不可能达到一个有突破性的业务量。但是加上这次的项目,就大大不同了。这次的项目,是几千万。”韩光夏缓一缓口气,“再说了,华南区代表团队辞职,公司在一时半会是难以组建出一个完整的区域团队来负责这次项目的。这对国内的整体业务额是个重大打击。节骨眼上出事,冯总很着急,所以他才会向我做出提拔团队的保证。从我们自己的角度来讲,这一点正好可以利用。”

文子启听着韩光夏的一番话,静默注目于他。

光夏,你还是一贯的好胜,不放过一丁点可以爬升的机会,即便它伴随着再大的艰辛。

韩光夏走至文子启跟前,宽大的手掌按在对方的肩膀上。

“子启,现在与其担忧这个项目的难度有多大,不如多考虑考虑如何能投到标更好。”

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白衬衫,传至肩膀。文子启咬了咬牙,“光夏,徐经理突然为何辞职,我希望得个明白。”

韩光夏微微拧起一双剑眉,“你问老徐?”

“徐经理是个老实人,又是技术服务部的,不属于销售职位——为什么会牵涉到他?”

韩光夏放下手,习惯性地伸进裤袋里摸烟。这时他穿的是浴衣,没摸到烟,就索性叉着腰,思考着该怎么回答文子启的问题。

文子启见到韩光夏想摸烟的动作,就晓得自己戳中了不好答的问题。

好一阵子,韩光夏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客房,“子启,老徐他是梁钊的人。”

文子启呆住,转瞬心思清明。

梁钊也是公司的副总裁之一,负责东方旭升的研发事务。此人精明能干,在公司里的口碑优良。技术服务部本来就与研发部门联系紧密,老徐自然也与梁钊的交情匪浅。这一点文子启早就知道,只是没想到老徐会因为和梁钊的交情而受到影响。

韩光夏叙述得很慢,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这句不得不阐明的话语对文子启是个打击,所以尽量小心斟酌措辞,“子启,梁总也是总裁接班人的强力竞争者。老徐极为支持梁总争取第一把手的位子,而秦总对开国元勋一样的老徐又很尊敬,如果老徐为梁总说好话,那么秦总就有可能会倾向梁总。”

文子启黯然明白,“也就是说,老徐是公司内部权力斗争的牺牲品。冯浩趁秦总出差三周,逼走徐经理。”

韩光夏沉默颔首。

“这对徐经理太不公平了,我要打电话给秦总。”文子启凝眉,旋即回身走向房门,

韩光夏对文子启的反应早有预备,几步赶上文子启,在门开到一半时,单手按着门背,嘭的一声,硬生生把门再次关上。

“你……”文子启被韩光夏的举动吓了一跳,略惊慌地后退了一步,发现脊背已是抵着一侧墙壁。

“子启,吓到你了,对不起。”

韩光夏的另一只手按在文子启背后的墙壁上,依仗身高优势俯视文子启。

工程师努力让自己镇静,微微扬起下巴,以倔强的眼神回视对方。

“子启,我早知道你一定会问,也一定会有这样的反应,所以才不提前告诉你。”韩光夏毫不回避文子启的目光,低头慢慢迫近对方脸庞,“我知道不应该瞒你,但即使让你早知道了这件事,你又能做什么?”

“……”

“子启,只要是生意场上争权夺利的斗争,必然会有牺牲品。冯浩是负责销售业务部的,我们一向由他领导,这就注定了我们必然要站在梁总和徐经理的对立面上。如果今天不是他们那方有牺牲,那么明天牺牲的就可能是我们。”

韩光夏迫得极近,直到鼻尖几乎与文子启的鼻尖相触方才停下。

“子启,如果你这时候对秦总说了,等于让全公司的人知道了这件事,等于让冯浩以及冯浩这方的支持者都处于很被动的局面——这里,当然也包括我,和我们的团队。”

文子启咬着唇,看向韩光夏。

酒店房间的吸顶灯没有开,廊灯的光线迷蒙不清,文子启整个人笼罩在韩光夏的身影之中。

浅黑阴影如翼覆盖,他所见的一切事物里,唯有韩光夏瞳仁中折射出的光分外明亮清锐,犹如刀锋。

气氛沉凝压抑,厚重如铁的威慑力逼迫而来。

脸和脸之间的距离很近,韩光夏言谈说话间,一字一句吐出的气息拂过文子启的面颊,带着淡淡的烟草味。而他额前湿发上的水滴亦几乎滴落在文子启脸上。

“子启,我不会强迫你什么,只是希望你现在能冷静。在冷静一个晚上,思考一个晚上之后,你可以选择回上海总部报告事实,也可以选择留下继续与我一同努力争取这个项目。”

南沙新开发区。

夏日晴空,湛蓝如一汪悠悠湖水。日光明媚而慷慨,偶尔有缱绻白云悠悠聚散。

宽广开阔的闲置空地上,青绿荒草遍地迎风倾摆。

孙建成烦躁抓挠着肥胖手臂上没被衣袖遮盖的裸露皮肤,“嘿,这草蹭在手臂上还真痒。”过了一阵子,见无人答话,贼兮兮凑近韩光夏的身旁,“我说,韩老大,小文他是因为我昨晚把买回来的三盒宵夜都吃了所以生气么?”

韩光夏耸耸肩,“和宵夜无关。”

“那他为啥一大早就闷闷不乐的样子啊?昨晚还好好的。”

韩光夏朝文子启望去。

文子启站在离他们俩不远的地方。风吹乱了刘海,掀起略长的休闲衣衣角。目光虽然凝聚在一丛丛的狗尾巴草上,但眼神放空,明显是在走神。

韩光夏思量了几秒,“老孙,你想要赔回那三盒宵夜的不是,就去些喝的来吧。”

“喝的?这天苍苍野茫茫南大荒的,要去最近的七十一便利店买饮料,一来一回至少得二十分钟。”

韩光夏只注视文子启,口里问着孙胖子,“那你是去还是不去?”

胖子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去就去!还说什么‘和宵夜无关’呢!”

孙建成腆着大肚子,唠唠叨叨地去买饮料了。

韩光夏待孙建成逐渐走远,踱到文子启身边。

“子启。”

“……啊?”文子启回过神,愣头愣脑地应了一声。

“前面,是一期工程。”韩光夏指向远处,空地边界以外,一处正在兴建的工业园区和宿舍区被绿网棚架包裹得严严实实。

“那边是二期工程。”韩光夏指向另一个方向的区域,远眺可见忙碌的工人,高高吊起钢材的起吊机、堆积的沙石砖块、以及隐约可见的地基。

“而我们脚下的,是未来的三期工程。”

文子启在心中估算了一下,“光夏,几千万的项目,只是其中一期?”

韩光夏颔首。

一期、二期、三期,趁热打铁,顺势而上。

如果赢了,将会是再一个青岛模式。

文子启朝韩光夏黯然笑了笑,“光夏,野心不小。”

韩光夏将目光投向遥远天际,“嗯。谁没有野心呢。”

是啊,谁没有野心呢。

文子启昨日深夜返回客房,情绪尚未平复,孙建成便过来敲门。

“哎哎,小文,周芷瑶她是不是住在我们隔壁了?”

“嗯。”

孙建成掩好房门,狡黠笑一笑,“你既然哄得了她,应该也套出了不少内幕消息,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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