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有规矩,凡是在宫中伺候主子的奴婢都可以在二十五岁的时候离开宫中,然后嫁人生子,而他们的名字永远在内务府的名单里,等到宫中皇子降生,便在这些人中寻找乳娘,而孙氏正好剩下甄应嘉不久,就被派到了圣上身边,圣上原本的奶娘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出了事,她是接了任的。
圣上不是个难伺候的主子,那会虽然受太皇太后的照顾,可是先王是个重情爱的,眼中只有他心爱的贵妃,圣上才满周岁,那贵妃就生下了阿哥,孩子才降生,就被赋予了期待,而圣上则是在这种无视中慢慢的长到了七岁。
也许是太过疼惜的关系,贵妃的孩子才满五岁就夭折了,伤心欲绝的贵妃跟着去,同时带走了先王一切的理智,太皇太后跟先王闹翻,明明嫡亲的母子两却成了仇人。
孙氏依然记得那天,圣上因为无事在花园中玩耍,结果不小心撞到了从太后宫里怒气冲冲出来的先王,圣上的脸上满是惊喜,脸上充满了舔犊之情,可是先王却一把掐住了圣上的脖子,若非自己冒着被处死的危险扑上去救了圣上,谁都说不清楚先王当时到底会不会放手。
似乎从那时候起,自己就在四个奶娘中凸显了出来,圣上也越发的信任自己,而这种信任她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孙氏低着头,跨过了高高的门栏,见着上头头戴凤冠的皇后,皇后的容貌是那样的苍老,孙氏因此心痛,可是这种心痛是最要不得的情绪,对方是皇后,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孙氏规规矩矩的跪下给皇后行了大礼,将脑袋中那个刚刚嫁入皇宫,满脸稚嫩的少女,忘的一干二净。
大姐儿觉得自己的膝盖是软的,她跟着孙氏跪在了地上,这一刻她忘记了嬷嬷教导过的所有事情,需要注意的什么,只是凭着身体的记忆,规规矩矩的跪了下来。
“快扶了孙嬷嬷起来,这是做什么。”皇后伸出右手吩咐人将孙氏浮起身,她笑着看向大姐儿,嘴里用着旧时的称呼。
孙氏跟大姐儿一同起了身,皇后吩咐人搬了小板凳让孙氏坐着:“真是许久不就了,今个本宫想着一同聚聚,这就是你的孙女吧,果然长的跟‘吾家老人’许多想象。”
孙氏忙回不敢,而后不在说话,皇后笑着吩咐人把东西拿了上来:“第一次见着,总要赏些东西的,孙嬷嬷的孙女不知道取名了没有?”
孙氏忙摇了摇头:“因着这是家中第一个孩子,想着好养活些如今还唤作大姐儿。”
“也是到了年龄了,如何能每个姓名,就叫甄慧言吧。”皇后才说完,大姐儿就忙跪下谢恩,之后又得了一对玉镯一副头面,而后便退了出来。
孙氏带着大姐儿出了门,大姐儿手边的托盘就让一旁伺候的人接了过来,大姐儿微微一皱眉,正想伸手,就被孙氏一巴掌拍在了手上。
大姐儿回头,脸上尽是莫名其妙,孙氏不知道该跟她如何说明,这个慧字并不是人人用得的。
孙氏知道这会不是说话的地方,只是跟着前头带路的人一道顺着小路走着,慢慢的前头的人的脚步越发的慢了,大姐儿看着孙氏往前走,而后只听到前头的人最终停下了脚步。
“许久不见姐姐,此生居然还能在宫中相见。”那姑姑回过头,而后笑着给孙氏福了福身。
孙氏的眼眶一下红了:“看你说的,当初若不是你一意不肯离宫,我又跟着家里去了江宁,如何能这些年不见。”
那姑姑的容貌秀丽,大姐儿只觉得这人看着怎么都顺眼,看样子对方是跟自己祖母认识的。她正想着,就被孙氏一把拉住了手腕子,到了那人跟前。
“这就是顾氏的女儿,可惜只留了这么一个后。”孙氏把大姐儿推到了姑姑前头,“原本我想着寻个近些的也好多照顾,可惜刚刚皇后愣是给取了名字,唤作慧言,这可怎么办。”
那姑姑见着孙氏着急,忙伸手安抚,她一边伸手握住了大姐儿的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一边对孙氏道:“姐姐如今不在宫中,自然不知道皇后已是许多年不管事了,如今便是给个跟当初皇贵妃同样的名字,圣上都不一定上心,更何况只是一个字呢,不管日后大姐儿入不入宫,得了名字都是好的,只是如今前头尚且有一难,我不忍姐姐这么大年纪还吃苦,若是一会德妃吩咐人前来接姐姐,还请姐姐莫要拒绝。”
大姐儿被说的奇怪,她根本听不明白什么意思,只觉得对方握着自己的手笔自己的还娇嫩一些,明明是伺候人的人,身上的穿戴却不必自己的差,便是对方头顶上指有的那一颗明珠,都是罕见,不愧是宫里的人。
孙氏听到德妃,微微的皱了眉:“她莫非……”
那姑姑点点头,不过没有说什么,之后又凑在孙氏耳边低声说到太子谋逆的事,孙氏无奈的叹了口气,最终只道:“当年皇后千方百计用着姓名算计来的,如今可是要还了,何苦。”
“她愿意,咱们又能说什么,不过这宫里要说最心狠的,舍她其谁。要不然佟贵妃也不会死的那么早。”说着话的时候,地方就到了,那姑姑最后送了孙氏跟大姐儿到了院子,之后转身便离开了。
大姐儿满眼都是宫中的繁华,她一路跟着孙氏,就见着许许多多的人给孙氏行礼,不过其中大部分都是愁眉苦脸的,而且言语之间又有一些‘你们都懂’那种感觉的眼神。等着时辰差不多了,皇后就出了迎接了众人的跪拜,而后带着所有人一同赏景。
虽说是赏景,不过皇后还是吩咐人让年纪大一些的去了戏园子,而年纪轻的随她们在院子里嬉戏。大姐儿也想去,不过她让孙氏拉着到了戏园子,跟着一堆的老太太们坐在了一起,宫中唱戏的自然是本事,不过听戏的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大姐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见着外头那些年轻的女孩子在湖边玩耍,有些做着对子,有些写着诗词,有些弹着琴,似乎还有些得到了皇后的奖赏,她的脸色顿时就难看了。
孙氏顺着大姐儿的视线往下看了一眼,之后便若有感叹的说道:“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貌美的女子,刚刚那位跟着你生母有些关系,你若是想听,今日便给你讲讲。”
大姐儿忙回头,整了整脸上的笑容:“老太太不管说什么,我都想听。”
孙氏瞥了大姐儿一眼,而后无奈的叹了口气:“那你可要听仔细一些。”
第七十九章
圣祖四十七年九月四日,圣上在诸王,大臣,文武官员,侍卫等召集在行宫前,宣布废除太子,废太子一动不动的跪在地上,直到圣上宣谕拘谨之后,被侍卫叉着离开了,而后十六日回京,此刻京城已经风平浪静,之前的混乱仿佛都没有了一样,七贤王微笑的看着圣上撰写了激吻,在十八日的时候告祭天地,台面,社稷,又将废太子转移到了咸安宫,到底是宠了一辈子的儿子,到了最后也不远让他住在随便什么地方。
要说京城由什么不太一样的,首先七贤王多了一个嫡子,那最后一次的朝见仿佛就是皇后的最后的事迹,隔了不到半个月就传出皇后病重的消息,之后再无音讯。
跟着四阿哥见识了一场动乱的甄珠变的不太爱说话了,正巧小四阿哥也有同样的状态,李侧妃等人因为禁足所以并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等着三阿哥能出门再次跟四阿哥遇上的时候,不管他如何的挑拨,四阿哥都没回应。
“以往看着还算个软包子,如今倒是水米不进了,哼!”三阿哥站在自家哥哥面前,而后看着小四阿哥的背影哼了哼鼻子,二阿哥倒是没理弟弟说什么,他前些日子因为被雍王呵斥了一顿,所以一直回转不了精神。
“回去吧,要不然母妃该等急了。”二阿哥咳嗽了两声,他一手遮住了自己的嘴巴,而后压低了嗓子,原本身子就不好,若是一点伤风感冒搞的兴师动众的,更就让父王嫌弃了。
三阿哥回头看着自己哥哥,而后皱起了眉:“你这两天一直咳嗽,怎么不让太医给你看看。”
“之前禁足,如今刚出来,就别多事了,大约是之前有些着凉,估计过两天就没事了。”二阿哥抿了抿嘴,而后就转身走了,三阿哥看着二阿哥走,气的扯了一旁的叶子,伺候三阿哥的是李侧妃娘家的子弟,姓李,唤作李儒,平日的性子也好,不过因为性子实在太好,所以想来是三阿哥说了算,如今他见着二阿哥离开,知道没了能限制三阿哥的人,于是就缩着脑袋不吭声,问题是三阿哥绝对不会看不见这么一个明晃晃站着的人,他揪住了李儒的领子,往自己这边拉。
李儒忙伸手小心的护住自己的脖子,睁着眼睛看着三阿哥。
“阿儒,你说老四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认真的看着李儒,只觉得平日虽然这个兄弟跟着自己没什么好感情,不过你来我往的倒是也热闹,如今一方忽然没有回应,三阿哥就觉得心里有些空唠唠的。
李儒想了想,他之前倒是听到一些风声,不过小四阿哥应该什么关系才对。于是只能随便猜测:“四阿哥可能是想明白了,不能跟着兄长无礼,所以才不再像以前那样了。”
三阿哥若有所悟的点点头,就当接受了这个理由了。
自从圣上废除了太子之后,甄珠第一次被传召进宫,跟着传召侍卫到了河边,就见着圣上坐在河边,用一张厚实的地毯铺在地上,手边拿着一根吊杆。
甄珠给圣上还未行礼,就被送到了圣上身边,圣上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此刻也看不出他之前在床上躺了将近半个月,又因着废太子在大臣面前几欲崩溃。
“十年前,你父亲得了子嗣,便早早的派人送信到了朕的案头,也是他第一次将私事写在密折之上,朕感同身受,当年太子降生,皇后几欲死去,拉着朕的手求了这个太子之位,当年朕亲政不久,需要一个太子,于是保成就做了太子,如今想来是朕误了他。”
废太子是个非常聪慧的人,甄珠之前听说过这个,听闻在上书房其他皇子从来就比不上太子,十三岁便可站在百官之上讲堂,更是深受熊太傅之称赞。
甄珠将如今在朝堂中活跃的人分析了个遍,之后抬头看着圣上。
“今日太阳不错,你便陪着朕一道钓鱼吧。”圣上笑着吩咐人给甄珠送了一根鱼竿子过来。
甄珠谢过之后就专心致志的开始钓鱼了,他的耐心并不好,可是如今在圣上面前便是屁股底下有针都不敢动,他尝试着用手指的感觉来确定有没有鱼,不过好多次都没来得及,那鱼就跑了,只剩下鱼尾巴甩在水面上溅起水花。
“真可惜。”甄珠叹了口气而后回头看一旁伺候着的人,对方立马快速的帮着甄珠上了鱼饵,然后甄珠继续将鱼饵甩入池子中,大约是这个池子里的鱼真心的蛮多的,一个下午下来甄珠钓上了三条鱼,结果圣上反而一条都没钓上来,甄珠无奈的看着圣上笑呵呵的把他钓起来的鱼放进水桶里,而后递给甄珠吩咐道:“带着回雍王府,吩咐老三给你煮了吃,回头告诉朕味道如何。”
甄珠点了点头,而后就又莫名其妙的被送出了宫。
出了宫门就见着眼熟的马车等在路口,甄珠上前跟马夫打了个招呼,掀开帘子就理所当然的看到了坐在里头闭目养神的雍王。
得了上辈子记忆的雍王一直以来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平日里也一直会告诉甄珠他的动作,比如最近他将手下所有的人都分派了出去,跟着几个交好的文臣也渐渐少了往来。
“王爷。”甄珠一边走进马车,一边将身后的帘子放下,雍王睁开眼睛看着甄珠的脸,而后顺着往下看到甄珠手里的木桶,只听到噗通一声,一条鱼从里头跳了出来,甄珠忙用手去捂,结果那鱼实在太滑,甄珠一只手抓不住,那条鱼就在空中弯成一个弧度,甄珠忍不住闭眼,此景太美,不忍直视。
等着那条鱼砸到了地板上发出了啪的一声,甄珠这才偷偷的睁开了一只眼睛,而后看着雍王的脸色不变,这才尴尬的笑了笑,低头去看,原本铺着的蓝色的毯子上因为水迹变的深色,那条活蹦乱跳的鱼在地板上跳了跳,最终因为缺氧而无力的长大着鱼鳃。
甄珠非常的感同身受。
“父皇找你钓鱼了?”雍王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动,甄珠也不知道他的消息到底从哪里来,他回想了今天在宫里见到的所有人,似乎没有一个是有异象的。
甄珠蹲下身将那条鱼丢进了水桶里,左右看了看,用着桌上的围棋班压在了水桶上头,而后自己抱着这个水桶坐了下来,雍王见甄珠坐下,便吩咐马车启程。
马车晃了晃,甄珠抱着水桶紧张的压了压,而后等了一会见着没事,才回头跟雍王说道:“一会回了王府,能让厨子做一条鱼么,另外两条养着。“
“你想养着?怕是养不活的。”雍王伸手将一份密信递给了甄珠。
甄珠将水桶推到一旁,而后伸手接过了信封之后慢慢的摊开,前后看了看,就转脸看雍王:“如今太子虽然被废,可是朝中要求圣上再立太子的风声并不小,一国若无储君底下的臣子自然是心有不安,不过这些都是废话,更多的都是浑水摸鱼,大多进言的表面上跟着众皇子没有关系,其实这其中的利益关系谁都清楚。
甄珠想了想,之后认真的看着雍王道:“今日圣上并未跟我提起这些事情,而且一开始提起了我父亲一句,之后再无更多话语。”
雍王手里的佛珠转了两圈,他点点头道:“父皇的耐心向来不错,当初为着江南用了十多年来铺垫,如今在苏州织造的那位的妻子也是宫中王美人的姨,杭州那位更不用说了,再加上你父亲,如此一来江南少有风吹草动,只需三十天便能传到父皇耳中。”
甄珠不知道原来雍王也知道,于是他看的很认真,他知道这个密折制,当初他接手江宁织造的时候用的也是这套方法,连着信纸都是专门制造的,大小一致,且塞入竹管之中,带信的人大多是军中兵丁,且带信的人本身并不知道这东西里头到底是什么,往往一封信伴随着大量的物品做掩饰,且圣上也非常清楚,若是让底下的臣子知道圣上还有这种手段,肯定是不行的,所以自己接手之前,父亲是万般吩咐了,绝不可泄密。
一旦出了事情肯定是他们这些人被推出来定罪,甄珠想了想,根据雍王的性格恐怕日后做的肯定比圣上更过分,因为他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国土上有一丝不在自己的掌控内。
“我以为,这些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
“恩,大约除了本王,其他知晓的应当只有太子,不过如今太子已废,这辈子估计就出不来的,要当心的只是太子长子。”雍王摸着自己的下巴想了想,而后微微的皱了皱眉。
如果跟着上辈子的事情,圣上还有十多年的寿命,到了圣祖六十年才退位,还有十年,雍王觉得自己肯定是等不了的,不为别的,就为了上辈子自己就算得了那个位置之后依然过的那么糟心,所以只能在你的敌人还没有成长的时候,不给于他们任何的机会,这样才能更加顺利。
第八十章
第二日甄珠就回了甄府,去找老太太,毕竟京城风波刚刚过去,之前听说了一些皇后的所作所为,他还是上了心的。孙氏听闻甄珠前来,忙吩咐人快快迎进门,又吩咐府里伺候的准备瓜果。
“前些日子吩咐他们做的袄子也拿过来,正巧见今个珠哥儿前来,顺便试试大小,若是不合身还能再改改。”老太太摸了摸头上的发髻,想了想,看向金花儿,“前阵子从江宁送来的缎子也拿出来,吩咐针线房的过来一趟,这次把少爷的尺寸留下来,省的日后做新年袄子的时候没了尺寸再着急了。”
金花儿应了一声,而后转身就出了屋子,宋嬷嬷忙笑着安抚孙氏道:“便是今日量了尺寸,等着到了过年还有些日子,到时候哥儿又长,又不是平常不会来,老太太也太急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