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爸爸 上——忧杳然去
忧杳然去  发于:2015年1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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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饥饿早压过了孤独恐惧,他的整个人生都是饥饿的。

他捧起那碟小蛋糕,轻轻咬了一口,然后再一口,风云残卷将其吞了个干净。什么味道都没有,只有喉咙一阵凉。

吞进了小块蛋糕,才终于晓悟自己到底有多饿。他又拿了一根火腿、一盘鳗鱼寿司和两块熟牛肉。生冷不忌,片刻就吞进了肚里。待冰箱差不多被扫荡了遍,他又打开了底层,摆着一只只冰激凌。自长大后,他便很少吃到这种甜品了,三岁小孩吃的,他是男子汉,上学吃饭都要花钱,绝不会买这种零食。

他拿出一只冰激凌,舔了舔,冰凉香草巧克力立刻融进舌尖,味蕾被甜味刺激,他有些想哭。久违了的小孩子奶味,仿佛回到很遥远的小时候,那时他那美丽狡猾的母亲也曾为他买过的。

清明半夜下楼,刚要开灯就见厨房那朦朦胧胧一团人影,逆着月光那小人如同暗夜里一只鬼,一动未动站着。他吓了一跳,惊问:“谁在那?!”

鬼影没动,他想起来,“天琪?”

小人弯腰蹲了下去,清明立马开了客厅灯,正是那横行霸道的小孩,厨房冰箱大开,四散一地食物残渣,小人手里还抓着半只化了的冰激凌。他恍然了悟,进门看了眼冰箱,里面能吃的不能吃的没剩多少,这小人真能吃啊。

他蜷缩在墙角,捂着肚子貌似十分痛苦。吃了那么多冷食不难受才怪,暴食暴饮难道饿死鬼托生?清明俯身半抱起他,上楼回到房间,接了一杯热水拿了自己房间的健胃消食片,天琪已经疼的一头冷汗,也不叫疼只在床上滚来滚去。清明扶起他硬灌了两颗药片下去。他看小人捂着肚子疼得打滚,先前在厨房也不知难受了多久,疼了也不叫人,被他一路抱上楼只小声哼哼,像受伤的小动物。他还穿着那身白衣黑裤,白衬衣上沾了一滩化掉的巧克力,他摸进衣服里,一身汗,潮湿湿黏腻腻,瘦如柴骨。他揉那发胀发冷的肚皮,缓解胃痛的感觉。

小人呜呜呻吟,钻进被褥里,泪迹还凝结在眼睫上。

清明陪他睡着了才回了自己房间,困得要死,这一天一夜总算过去了。

03.被剃光毛的泰迪

翌日天琪醒来已近正午,房间隔音效果太好,也没人来叫他。他洗漱了顶着一个鸟窝头摸出门,半路遇到昨天抓他的那人,对方看到他似是讶异,天琪横了他一眼,鄙视他:“你去告状了?”

清明跟不上小孩的脑回路,“嗯?”

“告状我也不怕,女生才玩这种卑鄙的手段。你家东西还吃得我肚子疼呢!”

清明总算明白他说什么,方才还想问他好了没,此时看他生龙活虎的样,也没必要问了。

“下次别吃那么多冰激凌就好了。”

“装什么装,我才不稀罕你家东西!”

清明苦笑,这小孩脾气还真臭。

他对这新妈妈和新弟弟是没什么想法的,母亲早逝,父亲忙工作多年聚少离多,他早不是孩子了。近期他也知道言秋的存在,男人换来换去最后选了一个过气明星,做决定前还慎重的与他两次长谈,他不置可否,是谁没有区别。只是没想到这母子一来就闹得鸡犬不宁,倒也意外。这小孩浑身是刺,满眼皆敌,嘴毒还不可一世,真有意思。昨晚一时善心熬了半宿,也懒得和他争辩了,以后有的是热闹呢。

天琪穿越走廊,盘腿坐到楼梯后的地毯上,脸靠着冰冷的栏杆,偷听楼下母亲和男人的谈话。

“我还是想演戏,肖家那公司我不去了,你另帮我安排吧。”女人翻着一本杂志懒在沙发里说。

顾远声挨着她坐了,“在家做贤妻良母不好吗?”

“有什么好?伺候一个老爷外加两个少爷,当我老妈子呢!”言秋立时来了脾气。

她以前是个颇有名气的演员,眉眼之间嬉笑怒骂人生百态,似乎原本就为了演戏而生。转瞬间她能够变换千百张脸,然而没有哪一张脸真正属于她自己。它们都是电影里一个个活生活色的人物,真实的她已经不重要了。

顾远声是她的影迷,最爱她这一张张的假脸,美得天衣无缝。

此时看她半恼半笑嗔了这么一句,心情大好,“你喜欢演就演吧,过两天我去问问,只是到时可别说累。”

“怎么会,只要能重新回来,我什么都愿意。”说到演戏,言秋顿时失掉了那点懒劲。她从前也红透过半边天,事业巅峰时退居幕后嫁了人。然而没过几年,情郎变赌徒,不仅把自己前途赔了进去,生活更是举步维艰。顾远声是她当年追求者之一,声称她影迷还做过那些小孩子追偶像送礼物的蠢事。三年前他见她落难,仍不忘当年情意伸手援助,两人日久生情,自然又走到了一起。

息影一直是言秋的心病,她喜欢演戏,热爱电影,也享受被万人瞩目的名利场。当年也几番后悔,然而自天琪出生,她自愧容貌身材大变,又奔波于赌债流难间,更与片场无缘了。

顾远声是她重新燃起的希望,她迫切想要逃离困境,扔掉过往一切,甚至连那孩子一起,通通抛离她世界。她不喜欢陆天琪,那张与魔鬼一模一样的脸,验证着她失败难堪的过去。他的出生就是个错误,她却必须为这愚蠢的错误负责。她被这孩子牵绊了半生,放弃事业耗尽青春,一番牺牲付之东流。她怎能甘心?遇到顾远声的时候,是她人生最糟糕的时期,生活打击得她一身灰败,那可怜一点人性和爱早被消磨光了。每天疲于奔命残存苟活,幸好,顾远声来了,给了她人生一线希望,火光牵引着她亦步亦趋,她不能让这火光溜走。

“从龙套做起也没关系,反正我现在这样子,也不可能演什么小姑娘了。”她不胜唏嘘的道。

“别这么想,你还和从前一样。”顾远声安慰她。

“你不明白,当了别人妈终究是不同了。现在我身材根本没法看,当年那么折腾,再挽回不过来了。有时候,我真后悔生了这个孩子。如果不是孩子,我也不会拖到现在……”

顾远声揽过她肩,“好了,都过去了。”

“嗯……对了,那小子读书差得很,你怎么安排他进三中了?”

顾远声笑道,“三中清明在高中部,两个人做伴也放心些。而且三中师资好,不在乎那几个钱,天琪聪明,以后必大有作为。”

她嗤的一笑,“也就你看他聪明,我倒觉得他笨得很,有个爸为他花钱他还不乐意。”

“孩子嘛,习惯两天就好了。倒是你,审我这大半天,可放心了?”

女人手臂缠上他脖颈,眼梢微挑,笑意流盼,“你就知道?”

他吻了吻凑过来的唇,笑,“我还不知道你。”

天琪猛地站起来,起得太急带动栏杆哐的一声响,沙发上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忽然中断。陆天琪被那亲热画面刺激得一恶心,他心狂跳,满腔愤怒,对那没廉耻的女人大喊:“我也宁愿你没生过我,好过现在看你恶心!”

他狠踢了一脚栏杆跑了。

顾远声尴尬地笑了笑,言秋无所谓地捡起杂志继续看。

她其实不关心陆天琪的心情,一个孩子,只知道自己东西被剥夺了就嚷嚷,是她剥夺的吗?她是罪人吗?她又能去怪谁呢?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大家活着各凭本事。她能为他挣得三寸之地,一个还算优渥的免费监护人,她自觉很对得起他了,还能让她怎么样?

从那天之后,这位新妈妈便投身于她汲汲于营的事业中。女人很少在家,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如同二十出头的小姑娘,风风火火出门去,欢声笑语回家来。她兴致极高,不时拉一些闺蜜同伴在家打牌开派对,牌桌在客厅一支就是一天,噼里啪啦的搓牌声,令这冷清的锦绣山庄也热闹起来。

言秋请的都是圈内朋友,她消失了太久,迫切想要融入大环境。如今这顾太太的头衔给了她太多好处,几个圈里导演大腕也给面子来了。人逢喜事精神爽,她仿佛一夜之间活了过来,端得一脸笑,穿梭在人群中应酬交际也显俏丽。

每当言秋春风得意之时,天琪就凉凉的出现在了二楼上,他高高坐在楼梯外面,两条腿在半空荡来荡去,冷漠地望着大厅里人来人往。客人抬头看他,他也不怕人,生生再把人盯回去。有人问及言秋是谁,言秋都顾左右而言他。她是不会承认她有个半大孩子的。

母子之间暗潮汹涌,天琪愤然于没法当面刺她,她也厌烦那小鬼拖她后腿。

三中到初春才入学,漫漫长假百无聊赖,他几次三番想回家,跑到海边又自己溜了回来。没有钱,哪里都去不了。

这里的一切他都很抵触。新爸爸对他示好,被他两三句讽刺顶了回去。哥哥叫他下楼吃饭,他不合作专门晚上偷冰箱。母子间更是大大小小战争不断。他从不和那家人有瓜葛,撇清一切关系。然而顾远声和言秋亲热的时候,他又猛地跳出来破坏,偏激地非常有原则。

深夜,客厅欢声笑语,私家车发动引擎,碾压着积雪飞驰来去,远处忽起忽落的潮汐,这些声音汇集成一股暗流涌入了他年少的生命里。他躺在那张陌生又大又软的床上,听着外面有如投放到宇宙洪荒的空旷声流,难以入眠。这就好像是我们小时候住到一个亲戚家,半夜听到窗外苍茫的车流一般。不,在那宇宙洪荒的声流里,年幼的陆天琪还体会到了一种超越他认知的沉重,那仿佛来自生命的重量。

新妈妈不仅搞得家里沸反盈天,乌烟瘴气,还养了一只小泰迪。小狗棕黄色卷毛,性情活泼讨喜,跟着女主人出席了不少大场合。言秋给她取了个洋气的名字叫蒂娜,给她洗澡,穿上精致的小衣服,跟前跟后俨然家里的小主人。言秋平时很宝贝它,照顾得无微不至。

他们这些人在花园聊天,说的无非是圈里八卦流闻,房子男人和狗。言秋对这最在行,抱着蒂娜长袖善舞,里面就她最出风头。

清明见后花园都是自助餐样式,家里司机保姆人手不够,忙得昏头,父亲不在家,都来向他抱怨。他打电话叫了几个钟点工,自己也下场帮忙。

一群人都在花园逗狗,言秋夸她的蒂娜聪明,引着小泰迪到停着的大红跑车前,这是她从顾远声那新得的礼物,怎么也要姐妹们前炫耀一番。

“娜娜,过来!到这边来!”

泰迪头上梳了两只小辫,系了粉红蝴蝶结,走起来路来趾高气昂。它看了看言秋,利落地跳进后车座里。

周围一阵哄笑,言秋也笑,“娜娜,再给他们表演一个!”

小泰迪爪子扒着车窗伸出头东瞧西瞧,在车厢里兜跑了一阵。被言秋引着又转圈又作揖,最后才滴溜溜跑窜下来。

小家伙实在讨喜,引得一群女人嘻嘻哈哈不止。

正闹着,言秋见清明端着一盘水果过来,笑着截住他,“清明,帮阿姨个忙吧!”

言秋长了千百张脸,她和陆天琪一样,除了面对至亲时不要脸面的厮斗,对别人倒也客气。而她又与陆天琪不同,谈笑间带着成人的机敏和圆滑。面对顾远声,她无疑使尽了温柔抓住他的心,而对这么一个多出来的儿子,她在讨好了几次都被无声无息化解掉之后,也能猜到几分。

她是不怕这个孩子的,维持着和平客气的表象而已。

“阿姨,你要我做什么?”

“你爸爸不在家,辛苦你了。我也没什么事,就是娜娜还没洗澡呢。这边忙着也走不开……”

“哦,我知道了,我带她洗澡去。”

言秋一笑,“你爸爸说你懂事真没说错,家里都靠你了。“

清明无奈地笑了笑,大人的世界真累。

清明抱起蒂娜从紫藤花架下回去,没走几步就迎上一小人。真新奇,他竟然出门了。

陆天琪看了看他怀里的泰迪,又看了看不远处母亲扎进人群的身影,凉凉地道:“给我,我给它洗澡。”

清明一挑眉,“你都听到了?”

陆天琪道:“给我。”

清明说,“你不会,还是我来吧。”

陆天琪伸手,“给我。”

清明笑,这小孩真固执,“那你去洗了抱给张姨,她在厨房忙呢。”

天琪含混的嗯了一声,从清明怀里抱过泰迪跑走了。

小孩一脸神秘莫测,清明不放心,跟在他身后看他怎么给狗洗澡。

清明进了别墅,上了阳台,低头楼下正是小孩藏身地。只见小孩兴奋地抱着狗寻了一个荫蔽处,端了一大盆水和一个小板凳来。

他抓着小狗脖颈的皮提起来,弄得蒂娜呜呜乱叫,他嘿嘿诡笑,“我给你洗个好澡,待会你去见那她,她一定很开心。”

清明轻笑,看他又耍什么诡计。

小孩估计没给狗洗过澡,只会把狗扔进大澡盆里揉搓,小泰迪的两只小辫打湿了,可怜兮兮塌下来。他一只手把狗头按着,另一只手拿毛刷像刷鞋一样给狗刷毛,蒂娜被弄疼,挣扎反抗。他本就手足无措,此时更慌乱,一顿胖揍,最后差点没把狗刷下两层皮来。

清明在楼上看得叹为观止。

小狗被他一通蹂躏,早折腾得半死不活。刷一遍后,又打了一遍肥皂,把狗从水里抓出来,扔到太阳底下晾干。

蒂娜从来没被这样粗鲁对待过,往日都用吹风机抱在怀里吹得香喷喷,如今却是天上地下,冷风吹过,她冻得瑟瑟发抖。

小孩却仿佛看她越发抖越开心。待小狗晾半干了,他抓过狗,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小剪子,清明心一紧,那剪子就朝蒂娜身上去了。

清明心中大笑,看小孩如临大敌认真先把两只小辫剪掉,又一下一下从脖颈处开始剪毛。蒂娜不知他要干嘛,只有案板待宰的份。

小孩一边剪一边还说,“你刚才不是跳上跳下很威风吗?她不是成天抱着不让人碰?哈哈,我偏要气死她。我也是为你好,到了夏天长虱子怎么办?还是早剃了毛,干净点,她就更喜欢你啦。”

这道剃毛仪式进行了大半小时,小孩才把狗身上的卷毛通通剪光。清明望着那原来小松狮一般的漂亮泰迪转瞬间变成一只秃毛枯瘦的丑狗,不禁拍案叫绝,忍笑不止。

最后小孩用一块毛巾把狗包好,送到了厨房张姨那里,又跑回来清理现场,淡定地回了房间。

到了晚间,清明听到楼下忽的一声女人尖叫,然后高跟鞋踩过楼梯,楼里炸开了锅,“陆天琪,是不是你干的!是不是你!给我滚下来!”

小孩在楼梯上再憋不住,“哈哈哈哈,是我干的!怎么样,好看吧!你很喜欢吧?以后我再给你研究一个新发型!”

女人抱着可怜的秃毛狗,气得冒火,“你给我滚下来!陆天琪,我今天非揍你不可!”

“你上来啊!你揍我啊,揍死我更好!”

“你给我滚下来!别跑!我今天治不了你我就不姓言!”

“你早就不姓言了,你姓顾,你的车你的房子你的钱,还有你儿子,都跟着你姓顾了!你个叛徒!”

“我操 你妈……”

锦绣山庄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04.阶段性战斗结束

母子两个闹到半夜,天琪挨了一顿揍,被罚面壁思过。对这惩罚,陆天琪嗤之以鼻。言秋没时间和他耗,冷笑,“陆天琪,别幼稚了,你应该庆幸我还抚养你。除了我,没人会要你了!”

小人被罚站墙边,眼眶红了,“我才不要你养,我才不稀罕!不要脸!”

言秋愣住,气急反笑,“我不要脸?我不要脸也是被你们逼的!真的不要脸你还没见过呢!别怪别人剥夺了你的父爱,他能拿什么来爱你?酗酒打人还是赌钱?在这个世界上,也就还剩你妈妈我,残存着良知,没有把你遗弃!你有什么资格恨我?养你这么多年,难道还要赔给你一辈子吗?我就没有选择生活的权利吗?要和你们一起腐烂变臭,老死在那间屋子里,你才满意吗?好啊,你想走,我给你自由!滚出这个家门,我们再没任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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