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的好意被狗咬吕洞似的扔在了一边，大少爷闻瑜气急攻心，“闭嘴！你再伤重一点我们还怎么跑？这毒必须先防。你这样乱动会扩散得很快的……毒这玩意儿你懂还是我懂？”

“用你废话！！”秦盛终于也吼了，他转身拼着蛮力把身后试图偷袭的刺客“一刀两断”，又抹了一把脸，“早就让你快走！”

“你！！”闻瑜一边把毒粉铺天的撒，一边气得恨不得干脆把毒粉全捂在秦盛鼻子上。

他不是爱逞英雄吗？！不是不要命不怕死吗？！干脆点让他死算了！！何必拖着伤在这里胡砍——两个人都走不了。

闻瑜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似乎是为这个理由生气，又似乎不是，可他拒绝自己是因为那怪异的心疼而气，然而，还没等到他理清思路，一阵清晰的拍掌声便打断了他。

“好感人啊。”来人浓妆艳抹，一身血色红衣，白皙的脸半遮不遮，端着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架子，他坐在不知哪家的屋顶上俏皮地笑了，“面临生离死别的朋友总是很多话要说的……对吧，刀鬼兄？”

秦盛的脸色不太好看……嗯，很不好看。

“三凶狐媚？”他勉强笑道，一拱手，“果然国色天香。”

狐媚娇哼一声，接着便银铃般地笑了起来，可那空灵的声音却被一声尖叫盖了过去。

“他还没我好看。”闻瑜今晚第二次说这句话，他嘟嘟囔囔地，听着秦盛夸那冒牌货觉得浑身不舒服，心里一股怪异的酸水都快冒出来了，于是老大不高兴地瞪着秦盛，“你眼瞎了吗？”

说要又后悔——今晚这是怎么了……？活像个智障。

“祖宗……”好在闻瑜声音够小，要不秦盛都快仰天长叹了，好悬没崩溃，“我求求你闭嘴。”

“他说我什么了？哎呀，小哥你别气。”狐媚看起来倒是没怎么生气，他抿了抿嘴，弯弯的眉毛舒展得分外好看，可语气却很冷，“反正他也蹦哒不了多久了，让他再说几句也无妨。”

秦盛向下看，巷道里密密麻麻的都是身着红色夜行服的人，他又看了看闻瑜，心中哀嚎——天要亡我。

闻瑜倒是不当回事。

不过就是个借用他名号的，想必也厉害不到哪里去。狐媚嘛，说到底都是他们玉花宫的人，用的功法套路他熟得很，索性随随着自己的心意笑了，“难道你觉得以你的长相配得上三凶狐媚这个称号？”

“不然呢？”那人瞬间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他看着秦盛娇声道，“好冤家，他欺侮我，你帮我揍他。”

那尾音足足拖了好一阵，以一个销魂蚀骨的上挑音作为结尾，狐媚眼睛眨也不眨地含情脉脉地看着秦盛，仿佛爱恋多年，然而秦盛却只是敛了些笑容，默默地抖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闻瑜就在一旁哼哼地冷笑。

闻瑜也不知乐的哪门子——废话么，当时他对秦盛使媚术还借用了些器法，可那秦盛呢？没事儿人一样。要是这次让这个冒牌货诱惑了去，他的面子往哪儿搁？秦盛就不必等到这个假货出手了，他直接了结了算！

21、第二十一把刀

见秦盛不为所动，脸上的笑容还更加不真诚了些许，狐媚的脸色变得有些青，他笑道，“这位相公，我不美吗？”

闻瑜斜觑了一眼狐媚，傲慢地哼了一声，“也就刚刚能入眼吧……算是凑合了。”

秦盛心道，这种诡异的丢脸感到底是从何而生？可也只能硬着头皮听闻瑜抽风。

他们俩现在伤的伤弱的弱，再看看狐媚手下那一票人，真是跑都不好跑，算了算了，让闻瑜嘴皮子再快活一会儿，等会儿杀出条血路——就是这刀实在是钝了。

他觉得自己仿佛老了二十岁，看着闻瑜的时候心都带着沧桑，闻瑜却对这些一无所知——说起来也对，这人大概本就不是多么聪明有心计，最开始对自己使媚术什么的……当真是不考虑被破解的后果，还是他以为自己的媚术已经独步天下？

心情不好的秦盛终于难得刻薄了一回，他看见狐媚的脸色一差再差，绿得能滴出水来，简直就像看见了难友，奇怪地生出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顺带扭过身子把试图偷袭的几人全部抹了脖子。

他干咳一声，趴在闻瑜耳边道：“还有内力吗？轻功能走几里地？”

闻瑜冷哼，瞟了一眼狐媚，没说话。

狐媚突然娇叱一声：“暗线呢？！旪城的暗线！！给我出来！！不是有人发来密报说刀鬼已经死了吗？！”

他这一声叫得尖利，闻瑜只觉得耳边像是有两块铁片磨来又擦去，当下看不起不说，见狐媚站起身，立马就有个暗卫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冒出来搀扶他，心里更是恶毒地想，光是站都要扶，难不成是个跛子么？

那个秦盛，怎地夸他好看？呸，臭男人，瞎了眼。

越想居然越得意起来，带着一种仿佛是胜利了的喜悦，他暗地里扭头对秦盛傲慢并且倨傲地微微一笑。

秦盛正头疼，当真是不稀罕看他那笑，闻瑜也不知道自己那看似得意的一笑里边儿藏着几分讨好的意味，反正他就这么笑了一下，不太像只开屏的孔雀，倒有些像嘚瑟的山鸡，白白瞎了他一张绝世好脸。

说那笑容里带点二都是埋汰人家二这个字。

这边暗潮涌动，那边一个人影却从房子里匆忙跑出来，大概是个十七八的姑娘，还没来得及看清形势便“噗通”一声跪下了，“主人饶命！！主人饶命！！”

秦盛低头看着吓得浑身颤抖的翠非，摸了摸下巴，好心提醒道：“姑娘，跪错人了。”

闻瑜在一旁吃吃的笑，狐媚的脸终于绿得发黑，“你跪谁呢！！！给我转过来！！”

翠非吓得一抖，抬头就见自己跪的是秦盛，当即差点魂飞魄散。她哆哆嗦嗦地起身，踉跄了两步又跪下了，“罗落大人，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你好大的胆子。”狐媚罗落充满恶意地眯起眼睛，声音放柔，“我想想……作为我的暗线，你有什么好说的？好大喜功？还是有什么别的想法了？”

“不……罗落大人……我，我……”翠非咽了口口水，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罗落大人，我愿意将功赎罪……将功赎罪！！”

“嗯……”罗落灿烂地笑了，他看着翠非，突然温柔地道：“好丫头，起来吧。”

“不……我，我……”翠非惶恐地低下头。

“起来吧，乖孩子。”罗落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一脸谅解的模样，“就按你说的，将功赎过吧。”

“我……”翠非还想辩解，罗落却坚决地打断了她，声音轻柔道：“去吧。”

翠非的脸色顿时惨白一片，但再也不抖了，她从口袋里摸出一粒小小的药丸，闭上了眼睛，“……是。”

然后一口吞了下去。

翠非真没想到刀鬼的命居然这么大。

她那日本来只是和小姐在街上随意逛了逛，却突然看到和画像上的刀鬼一模一样的人——罗落大人给了所有暗线一个任务，杀了刀鬼。

她不知道这个任务是为了什么——作为一个小小的暗线，她是没什么知道详情的必要和权力的，可她也有野心，她也想往上爬。

于是她撺掇陈阿香去搭讪，又借着替小姐送帕子的时候偷偷地把请帖塞到了刀鬼的怀里，那刀鬼一路上接了无数的香帕，想来就是个风流鬼，而他们狐媚啥好最擅长勾引魅惑——她也就没多想，居然以为光凭那帕子上的毒就足以杀了刀鬼，竟在当晚就发出线报说自己已经完成任务。

结果线报刚发出去，刀鬼就去了陈阿香的房间——还帕子。

精神当然很好，好到足以和陈阿香侃上几盏茶的时间，委婉地拒绝了陈阿香的表白，再悠悠离去。

好一个温柔风流的少侠，风流得让人愤恨，又温柔得让人恼不起来。

他本可以躲着，以他的能力谁能强行招他入赘？可就为了不让姑娘们丢脸，他可以一家一家地找，一家一家地还。

却是真的没有能让他动心的人。

但他是任务，是必须死的人。翠非恨不得一头撞死，恐惧让她的心脏颤抖不已，仿佛下一刻她就能闻见死亡的气味——可线报已经发出，她没有后路。

只好再撺掇陈阿香邀请秦盛。

然而陈阿香毕竟是个羞涩的大家闺秀，即便是躲在家里哭哭啼啼也不愿再纡尊降贵。于是她只得冒着暴露的风险把陈阿香除去，再留下狐媚的请帖——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她也只是抱着微薄的希望，希望秦盛知道这个消息之后能够到陈府来探查，并且本打算报官让官府的人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刀鬼，结果刀鬼居然机缘巧合之下自己到了陈宅。

也许事情没那么糟糕？

只要刀鬼进了陈阿香的房间……只要他进陈阿香的房间。

翠非心里苦笑。

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就连她最后的凭借也毁得一干二净。

秦盛看着翠非把一粒奇怪的东西吞了下去，他仍旧没有轻举妄动，生怕越界的举动会引来那些没有神智视自己的性命如同草芥的暗卫的攻击。可紧接着，秦盛的眼神不对了——那姑娘似乎是失去了神志，变得像周围这些不知是刺客还是影卫的人一样。

闻瑜也看着翠非，待到那人变得痴痴傻傻，他的表情僵了一下，却是突然笑了。

“真的是噬魂蛊……”他轻轻地说，“听从母蛊的……噬魂蛊。”

“你笑什么。”秦盛侧过头去低声道，然而闻瑜笑得愈加灿烂，道：“我刚才还不确定这么多傀儡都是从何而来，现在看到那个女人……秦盛，我有办法逃出去。”

他就猜这个狐媚罗落肯定有暗线在此，而一般暗线功法都不弱，他刚才不知罗落在旪城有几条暗线，不敢轻举妄动。所幸，现在看来，大概因为旪城离玉花宫太远，这暗线也仅有一条。

而且这条暗线现在还吞下了噬魂蛊——他是该说罗落愚蠢呢，还是该庆幸自己的好运呢？

噬魂蛊是个好东西，中蛊之人中的是雄蛊，他们会失去自己的心智，并且听从持雌蛊之人的命令。雌蛊一般会寄生在施令者的体内，夺不走，毁不掉，多么完美的蛊虫——然而世间是不存在完美这种东西的，想要存在在这世上，非得要存八分，留二分。

而这二分，却又会成为有心人突破的地方。

世界就是这么玄妙，它让你生，让你死，这都是命数。谁能知道这厉害顶了天的噬魂蛊竟然是怕南疆毒王的呢？若不是闻瑜年少时博览群书，览遍了天下奇毒，又怎能知道逃脱之法！

这是命数。

闻瑜想大笑，可他却又偏偏觉得气闷。

向来都是他掌控着的局势……可因为一个秦盛波折如此多，即便是他又胜券在握，却难免心有不甘。

他设计使媚术魅惑秦盛，却被轻而易举地破解，只得又编出自己想利用他杀死狐媚的谎言，半是顺着翠非的计谋不告诉陈阿香的房间里机关密布，本想迫使秦盛抛弃自己，让自己受点伤，之后佯装艰难地破解机关——这样既获得了信任，又能保存秦盛的实力，让他们在离开屋子之后有足够的能力去面对追杀。

可是乱了，全乱了，秦盛是个不会跟随他的计划走的人。

好在他命不该绝——闻瑜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翠非已经朝他们冲过来，无数的箭矢也雨般散落，他摸着自己手中的串珠，突然把它向上扔起，“秦盛！！把它弄到狐媚身体里去！！他怕这个！！”

音刚下，只见一个幻影掠过，秦盛轻点地面腾空而起，横向一挥刀，刀风顿时以他为中心四散，无数的箭矢被打落，唯有一只悄然改了个方向。

狐媚眼见着那箭穿入空中的珠子朝他直射而来，凉凉地哼了一声，身边的影卫立即上前打落那箭。

秦盛却看也不看，只是后翻躲过一人的刀，又点了一下屋顶，瞬间更高速地前进，所经之处一片腥风血雨，他微微地笑了，近身与那影卫厮杀片刻后突兀地停下，回撤，与此同时影卫身后护着的人突然喷出一片血雾。

22、第二十二把刀

没有人发现，不仅闻瑜身上的珠串没有了，连秦盛的也不见——原来刚才被刀风改变路径的不止一支箭，射向狐媚的毒也不止狐媚眼前一支。

它从一个刁钻的角度悄然接近，而后，绝杀！

秦盛一个跃身回到闻瑜身边，闻瑜身上的毒粉已经不多了，周围一圈全是面色发绿的死尸，秦盛不禁咋舌——不敢惹，这毒是真吓人。

“搞定了？”闻瑜气喘吁吁地道，秦盛一把架住他，“走！”

被南疆毒王打中的罗落哀嚎着，他身体内的噬魂母蛊因为老对头南疆毒王的毒性开始剧烈的颤抖，那蛊虫在柔嫩的五脏六腑内四处流窜，抽搐，噬咬，将血肉咬成粘稠的一片。

四周的影卫们都因为失去指挥者而呆呆地住手了，秦盛趁着这个机会带着闻瑜没命地跑。隔着几层薄薄的布相接，刺鼻的血腥气让闻瑜不得不呼吸一窒，他不太安心地抬头，秦盛脸色一片惨白，竟是隐隐有了灰败之气。

他们一路奔逃到了城外，狐媚罗落的人并没有追上来，秦盛却不敢懈怠，他带着闻瑜隐秘地前行，终于找到了一个狭小的山洞。

那山洞极其隐秘，若不是秦盛失血过多想找个地方靠一靠绝对发现不了——他只是疲惫地倾身靠在一面石壁上，不想却靠了个空，再定睛一看，勉强松了一口气，这时才突然察觉到闻瑜的视线。

秦盛艰难地勾起一边嘴角，笑得有点坏，“看什么？突然看上我了？”

闻瑜皱着眉道了一声“少废话”，低头跟着秦盛进了那山洞，秦盛不放心地探出头去四处看了一眼，仔仔细细地将洞口封好，这才又进了山洞，接着踉跄两步，终于扶着墙倒在地上。

“不成了……”秦盛粗喘了两口气，随意地摸了摸自己胸前，闻瑜一把拍掉他的手，阴沉地道：“想发炎么？”而后掏出个小珠子擦了两下，那珠子立马莹莹地亮起了光，闻瑜就借着那点儿微弱的光仔细地观察起了秦盛胸前的创口。

秦盛咧了咧嘴，任由闻瑜查看。

那长长的伤看起来万分诡异——明明是被刀破开，却全然没有刀伤的干脆利落之感，创口两边的肉彼此勾连，中间烂成了漆黑一片。闻瑜皱了皱眉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堆瓶瓶罐罐，他筛选了片刻，选出解毒的药粉，却不小心碰倒了另一个瓶子。

瓷瓶“叮”的一声脆响倒在地上，咕噜咕噜地滚了几圈滚到了闻瑜鞋子底下，闻瑜下意识地去捡，手突然僵在半空中。

这个药……

他的心跳蓦然加快，手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僵硬，然后捡起了那瓶药。

魅散……

正是他在秦盛那串珠中做的手脚所用的毒。

别人不知道，可闻瑜心里清楚——这毒能潜移默化地影响人的心境，使人渐渐地对使毒者产生好感。他没带什么东西出来，这个药也是答应和秦盛合作后才现场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