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样子是错的。

不应该的。

孙涧冰觉得若是突然发现事情不对劲之前的自己，也许不需要等到雷御冥开口询问，他自己就会忍不住跟雷御冥提起。就像先前他不敢杀丧尸一样，他还不用等雷御冥问，他自己就主动跟雷御冥说了。

但是现在，他不愿意。

雷御冥突然变得像上辈子一样，讨厌了起来。虽然雷御冥的所作所为，令他很感激，但也并不足以令他向他敞开胸怀。孙涧冰看着脚边的石头，他希望雷御冥别再问下去……

他希望雷御冥别再干涉他……

但是，雷御冥这人跟他一样的固执，对认定的事情确信不已。雷御冥甚至比他更要固执，上辈子唯一没有怀疑过慕容雪依的人，应该就只剩下雷御冥一个人而已了吧？这人很难相信他没有经历过的事，如果上辈子他不是死在慕容雪依手中，这辈子也许这人早就回到慕容雪依身边了。

什么……

孙涧冰忽然间恍然大悟了，雷御冥急于弄清楚他想法的原因。

雷御冥这个人，根本不是个喜欢跟别人分享的人。

冷漠。

比他还要冷漠。

别人所不知道的过往，雷御冥告诉了他；别人不知道的空间宝物，雷御冥第一个只分享给他……

孙涧冰只觉冷汗涔涔，他先前觉得这些事情很理所当然，好像对方这样子做很正常一样。但现在仔细想，雷御冥的做法完全是把他当成自己人，而且还是那种毫不避讳的自己人！虽然不知道雷御冥是不是一样受到了影响，但是就算受到了影响……

能确定现在已经解除了吗？

能确定那股力量消失了吗？

不能……

这种事孙涧冰自己都不能确定，这种感觉时不时的发生，一下子好像跟雷御冥感情很好，一下子又突然间生疏了起来。那股力量并没有消失掉，就像他现在内心非常矛盾，也许雷御冥也一样，很矛盾，却又不知道这矛盾到底从何而来？

但是，

雷御冥这辈子，对他完全是好到不能再好了。就算雷御冥是在那股力量的影响之下，不由自主的对他好，难道他能够忽视掉这一切吗？

现在雷御冥还是很在乎他，不然他没有必要追问。他甚至可以连开口都不需要，放任他自己去做死有何不可？这次要不是雷御冥硬是追来，也许他就真的实验了楚雾说的方法了！雷御冥，在这股力量时有时无的情况之下，还是非常关心他……

如果雷御冥真心想干涉他，那争执随时可能再起。

他不希望这样。

他不希望太多的干涉。

他不希望雷御冥太过分的关心，在潜意识里，他就不觉得他们能走得多么长远。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他也觉得这个空间待不了多久了，也许很快就会不能够再待下去。

这意思是，雷御冥会赶他走吗？

很有可能……

真的会吗……？

太多相互矛盾的讯息，让孙涧冰脑袋都痛了。

能不能别再去思考了……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雷御冥轻声道，也许他天生就是有些迟钝吧。怎么他觉得现在这样子也没什么不好，他们待在空间里，待到不能再待为止。趁着现在他们还安全，就再多享受一小段时间，反正他们不出去了，为什么要让自己过得这么难过？

也许这是有一些坐以待毙的感觉吧……

但是他除了坐以待毙，还能做什么？

但在接受了自己的异能无法再次提升的事实之后，雷御冥明白了，他和孙涧冰很难再继续在外面的世界生存下去。其他的丧尸、其他的异能者都会愈来愈强。今天他们的力量能划伤对方皮肤，明天他们就连个印子都留不下来。

这样子的他们，除了坐以待毙，他们还能做什么？

他们还有机会追求力量吗……？

孙涧冰看了看脚边的石子，看了看翠绿色的草地，再看了看雷御冥宽厚的胸膛，然后再抬起手掌用力拍了拍，拍打的触感相当满意。然后他笑了，看着雷御冥也不像是个受不起打击的，他到底是在顾虑些什么？

这人有本事说走就走。

遇到麻烦跳得比兔子还快，只要麻烦不沾身，他根本不在乎多余的事。明明遇到很严重的手下背叛，雷御冥却只是伤心了一下，然后立刻就做出离开的决定，甚至可以反过来安慰他，让他看开点……

他自己的爸妈都死了，他也是伤心难过几天而已，然后又继续往前走……

也许哪天自己死在他面前，这男人只会伤心几小时而已……

孙涧冰突然察觉到了一个关键，雷御冥上辈子会对他的死亡耿耿于怀，是因为他觉得他自己，也有一部份的责任。不过也只是这样而已吧？从雷御冥的叙述，上辈子他死掉之后，这人甚至连两滴鳄鱼泪都没有掉，还顺手接收过了他所有的势力……

果然，还是说出来吧。

孙涧冰默默在心里面想道，说不定他觉得严重的，在雷御冥的思维中，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

「你有没有偶尔怀疑，你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受到了某些东西的影响，而不得不去喜欢？」

「……」这是你到底爱不爱我的变形版？

「你有没有心情忽然间改变的感觉？好像上一秒想的是这样，下一秒想的却是另外一个？」

「……」这是精神已错乱？

雷御冥闻言着实不知应该如何回答，孙涧冰说的话太过一针见血。他最近也一直在怀疑，他们到底是为什么变得如此亲近？答案已经遥远不可考据，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倒也无所谓，可是最近又出现了一个问题，他们为什么突然又出现了隔阂？

竟然都是突如其来的……

如果没有深想，还是有一些难发现。

这个问题，不解决可不行。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雷御冥也想起了最近偶尔会出现的，自己的心态上的变化。有时候真的就如梦境一般的，他眼睛里的孙涧冰，一直不停的变过来变过去。「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有什么是我没有发现的？」

孙涧冰眼中的那个他，是不是也是一样？

变过来变过去？

有时候看着非常喜欢。

有时候看着有些讨厌。

这种心态简直像是种心理疾病，怎么可能忽然就变来变去呢？就算他不是意志坚定的人，也没有改变得如此迅速的道理吧？

「你不会觉得有些事很奇怪吗？」孙涧冰直盯着雷御冥，想从他脸上看出哪怕一丝认同。「有时候我只是看到你这个人就觉得很喜欢，有时候我却只是看到你这个人就觉得有些厌恶，你没有出现过一样的想法吗？有时候一眨眼心态就立刻改变，这实在是太过不正常了。」

「会……」雷御冥默默松开了手臂，他也不确定，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人的心态，为什么会在几秒之间飞快的变化？「但是，这并不影响我们的生活吧？反正我们现在已经待在空间里面，也没有足够出去闯荡的实力，为什么不把这些问题先放下，好好的过我们的日子呢？」

「问题是，我有一种快要不能在这个空间继续待下去的感觉……」孙涧冰说道，这虽然不过是一种预感，但心里却把这种预感当回事。已经信以为真的感觉，很难再去说服自己，这样的感觉是错误的。

「如果有一天这个空间真不能待了，我们怎么办？」

雷御冥虽然也想过这个可能性，只不过……「那就听天由命好了。最近空间似乎有些不稳定，如果可以继续生活，我们就继续待在这个空间里，如果不可以……我说真的，我也不知道我们还能怎么办……」

「嗯。」孙涧冰点头，「我一样是这么想的，就算空间真的待不下去，我们也是什么事情都做不成，只不过……」

「我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总觉得有种想要照着楚雾所说的话去尝试的感觉，我很确定那不是楚雾施展的幻术，上辈子楚雾能施展多少幻术，队伍里面几乎每个人都是知道的。」

「也许这辈子变了呢？」雷御冥质疑的说道：「这辈子许多事情，都跟上辈子不一样了。我们也不能肯定，这辈子的楚雾跟上辈子的楚雾，一定会是一样的。」

「但是……」孙涧冰还是觉得不大可能，楚雾哪来那么大的资本？

第七十章

「不管楚雾她怎么样，这件事都先放在一边吧。」雷御冥抢在孙涧冰开口之前，提前一步说道。他认为，纠结于这些事情并没有意义，楚雾到底和上辈子一不一样，他也一点都不想关心。真正重要的是，异能者在吸收了不同种类的晶核之后，很可能会没命的事实。

这直接牵涉到了他和孙涧冰的生命安全，不得不慎重的考虑。如果他们照着楚雾的话去做之后，发生危险怎么办？

有可能会崩溃的空间……

有可能能取得的力量……

是要守着这个随时可能崩溃的空间继续过下去，假装提升异能的方法并不存在；还是去试试看可能能提升异能的方法，以自己的性命安全作为赌注。雷御冥觉得自己想得很透彻，他选择前者，无庸置疑。

他宁愿当只缩头乌龟，也不愿意去做任何尝试。

一切以安全为上。

想了想，雷御冥把上辈子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上辈子曾经有一段时间安全区里非常的流行，吸收不同种类的晶核，能更迅速的升级异能的说法。很多人相信了……」

然后全死了。

那些愿意以自身为赌注来进行实验的人，早死光了。

……真的吗？

听完了雷御冥的叙述，孙涧冰的心中只觉惊险，他差一点就进行了危险的试验，自己竟然还浑然不觉的。原来上辈子，早已经有人进行过吸收不同种类晶核的实验。而且还，失败了。失败的下场，就是爆体而亡。

雷御冥说的，连尸体都拼不全，全部炸成了一大滩碎肉。

还是在雷御冥眼皮子底下。

这种景象只要经历过，就很难忘怀。雷御冥直说了，自从这样的事情接连出现，安全区内再也没有人敢试验。失去力量事小，没命了事大。甚至有人觉得这是那些普通人的阴谋，是为了排挤异能者故意流传出的，导致安全区内普通人和异能者之间的纠纷，愈发的激烈。

「这种事情真的没有尝试的必要了，我认真的。」雷御冥说：「而且我也认为，现在我们可以先不要谈感情。有很多事情还没搞清楚，我们连自己的感觉都不明白，并且感觉到，有某些莫名奇妙的东西在影响我们不是吗？」

「没错。」孙涧冰赞同道：「我也是这么想的。现在我们连自己的想法都说不出个所以然，谈感情，对我们来说，并不适合。但就算是我们真的打算在一起，我也不觉得我们能处得长久。我们脾气都算不上温和，就算现在莫名其妙的在一起，在这种感觉还存在的时候，我看着你觉得顺眼……」

精神力。

也许这就是他看雷御冥顺眼的原因……

也许吧……

「要是哪天，又看你不顺眼了，到时候我们怎么办？」

他不可能委屈自己和一个他看不顺眼的家伙在一起，虽然这只是假设性的问题，可能在这种感觉消失了以后，他还是能跟雷御冥继续前进下去。但孙涧冰对这件事，一点信心都没有。

末日前他当惯了说一不二的大少爷，像雷御冥这种会跟他唱反调的人，怎么可能跟他合得来呢？

「你为什么会这么的悲观？」雷御冥问：「就算我们真的相看两相厌，但是很多人不都这样过？我父母是家族联姻的，虽然他们并不相爱，但是日子还不是照样过？只要我们约束好自己，把对方当成家人朋友一样的相处，不做对不起对方的事情不就成了？」

「你真的这样想？」孙涧冰并不觉得这是个理，「就算你这样想，我也不能跟你保证，我跟你是一样的想法。上辈子我们都在追求所谓的真爱真情，结果下场都很糟糕；这辈子就算欺骗自己不去追求了，但是你心里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你想得太多了，就算我心里不这样想，我也会好好的约束自己。我知道选择在一起，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当初我选择了慕容雪依，就做好了会跟她好一辈子的心理准备。」雷御冥自豪道：「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但也算是真好一辈子了。」

「是你想太少了，我真不明白，平常什么事你都要东想西想，想到我都快烦了，你却还没做好决定。但是一谈到感情，你就像头公牛似的，只知道往前冲去，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算了……」雷御冥举手认输，他上辈子是追求真情没有错，但是他重新活过了一次，就不能容许他改变自己的想法？「先等那股力量稳定些，我们有办法搞清楚自己的想法后，再回头来讨论这个问题。」

「但是，我们必须要互相信任。这个空间现在是属于我们两个人共有，如果我们之间起了内哄，反而便宜了其他别有意图的东西，那就麻烦了。」

如果连最基本的信任都做不到，那他们还有什么好谈的？

真是的……

楚雾那只猫……

这也是雷御冥不肯相信楚雾的原因，尤其是在楚雾说到这珠子是属于她的时候，雷御冥就更加无法信任她了。他会想，既然楚雾她这么想要找回她的浑天珠，现在她又在他们这里找到了，她会真的单纯只是想要提供他们方法，而不是另有所图吗？

她会有那么好心？

她会不会是假意提供他们方法，实际上却是趁机要讨回她的珠子？

就算只是一只猫……

也还是一只猫妖。

「其他别有所图的东西？是指……」

想到楚雾的事情，孙涧冰也回头深思了。虽然楚雾她只是一只猫，但谁说猫没有心机？如果她的目的真的是夺回她的浑天珠，这样的事情，一定会防不胜防。

「提升异能的方法我们可以另外再想想，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你到底信不信任我？」雷御冥希望这个答案会是是，但他只觉希望渺茫，如果孙涧冰信他，为什么在他百般阻止之下，还是不信邪的去试了楚雾说的方法？

「我不知道。」

「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就是说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是信还是不信你。」孙涧冰觉得这也跟最近的事情有关联，他对雷御冥的想法摇摆不定，对雷御冥的信任也是摇摆不定。「我一下子想要信任你，一下子又觉得你这人不可信任。好像回到了上辈子一样，对于你这个人的所作所为，哪怕是善意的也好，总会抱持着一种怀疑揣测的态度。」

怀疑他的居心……

怀疑他的想法……

怀疑他的目的……

但又想要去信赖……

「那么，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情。」雷御冥退开一步，沉下声道：「不管是上辈子的我还是这辈子的我，都不会赶你出去，绝对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出空间外。」

「哪怕在这个空间中把地盘划为两大块，左半边归我、右半边归你，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我都不会赶你出去。」

该死的……

雷御冥有些受伤，他没想过孙涧冰会怀疑他。

就算是他们上辈子正交恶的时候，雷御冥也自认为光明正大，他从来没有质疑过孙涧冰的人格。他很直接的跟孙涧冰抢人，用实力来一决胜负。他从来没有想过的，是孙涧冰怎么看待着他？

原来是这样子的……

可真是……

他和孙涧冰争抢，可从来没使过任何小手段。他不会诋毁孙涧冰，他甚至非常赞赏他，他喜欢孙涧冰自立自强的性格，能够在缺衣少食的时候还保持着自己的尊严，他其实非常佩服。比起向安全区里的那些难民伸出援手，他更乐意把物资拿给孙涧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