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个小本子扔到夏雪晨怀中。
二零零七年十月账单。
“打开!”肖川命令道。
“哦~”夏雪晨的眼角抽搐着。
“念划红线的。”肖川继续发号施令。
“哦~”夏雪晨言听计从。
“十月十七日,午餐,红烧茄子盖饭八元,八宝粥一元。十月二十三日,晚餐,红烧茄子盖饭八元,黑米粥一元。十月三十一日,晚餐,红烧茄子盖饭八元,南瓜粥两元。”夏雪晨颤颤巍巍地念着。
“够了!”
“我~”
夏雪晨偷偷瞄了一眼肖川,他的嘴巴紧紧地抿着,脊背已经很僵硬。
暴风雨要来了。
“我算什么?连你吃不起饭都不知道。这就是你?自以为是,自作自受。自己挨饿,为我带饭?”肖川狰狞地问道。
“那几天胃口不好。”蹩脚的烂借口。
“是吗?好巧啊!夏雪晨!你拿我当什么?”
“我~朋友~兄弟啊。”努力措辞。
“宁可饿死,也不向我开口。啊?!有骨气!”
“我~”缺氧。
“说!”
“我~我~我只是不想麻烦你。”
“麻烦?真好啊!居然用这个词语。夏雪晨!我告诉你,就算让我卸一条胳膊给你,我眼睛若眨一下,我TMD不是人。”肖川咆哮着!
“我~我~对不起。不该瞒你。”哆嗦着,承认错误。
“呼——”肖川努力平复。
“别生气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瞒你。”
你好残忍!明明知道我在乎你,却要自残。非要让我心痛吗?非要让我把你倒吊在树上剥光衣服当众示人才听话吗?头疼。如是想着,肖川望望旁边一棵枝干粗壮的白杨,转眼看看夏雪晨,眼中闪过绿光。
“再也不敢,我再也不敢了。”阴森的气息,夏雪晨晃着双手,不寒而栗。
午饭时分,肖川单方为夏雪晨买好了午餐。
一海碗香菇肉丝面+一个香辣手抓饼+两条骨肉相连+一对奥尔良烤翅+一杯皮蛋瘦肉粥+一小杯巧克力冰淇淋。
“先吃冰淇淋可以吗?”消灭掉面条,夏雪晨心存侥幸地打量着肖川的包公脸。
“吃。”不容分说,肖川将手抓饼塞到夏雪晨嘴边。
“我~我真的~吃不动了~求你~饶了我~”
咽下最后一小块手抓饼,夏雪晨只觉得糊状的饼子正停留在他的胸部以上。
如果不是为了最后的冰淇淋,他早就告饶了。
“真的~不吃了?”肖川拿着巧克力冰淇淋在夏雪晨的眼前晃悠着。
“你想谋杀啊?”就算我不吃饭。
“好可惜。”肖川说完,开始一小勺一小勺、慢条斯理、小口小口地品尝手中的巧克力冰淇淋。
“你!”夏雪晨肚饱眼睛饿,胃里面早已满满当当,嘴却不停砸吧,喉结上下翻动。
对一个纯纯吃货的顶级惩治,莫过于此……
“不错。今天的冰淇淋丝滑细腻,入口即化。”肖川一边细细品味,一边详细地向夏雪晨极力推荐。
“你!”恶毒的男人!
“咽了不少唾液消化食物,是不是舒服一点?”将最后一抹巧克力送入口中,肖川微微皱眉,关心地问道。
“你!”这是关心?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上帝啊,给我一把杀猪刀,我保证不打死他!我一定要将他剥得肉是肉,骨是骨。
好残忍~
直到肖川享受完剩下的鸡翅和粥,两人才出了黑冰客的大门。
“该死,手机又欠费,我得到前面的话吧交费。”夏雪晨说道。
“我去买本《国家地理》。”肖川说。
说着,分道扬镳。夏雪晨进了一家充话费的小话吧。
今天交费的人挺多,话吧里面挤了六七个,门外还有人排队。
“老板,交三十话费。”说着,夏雪晨从裤兜里面摸出钱包,抽出一张五十。
他的钱包里面足足有一千大洋,他一个月的家教收入。
夏雪晨不知道,他被盯上了,一个身着褐色齐膝毛呢大衣的男子正别有用心地往他身边凑啊凑,凑啊凑。
“移动还是联通?”话吧老板对这些不干净的事儿早见怪不怪,明哲保身,公式化问道。
“移动。”夏雪晨脑中正想着晚上和肖川在哪里逍遥快活。
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在话吧老板面前的玻璃桌上放着,目不转睛地在挂满各种手机配饰的话吧墙壁上搜寻着自己中意的。
夏雪晨和话吧老板谈话的不过短短数秒,大衣男子已经将一根长约二十厘米的镊子探入夏雪晨的裤兜。
浑然未觉的夏雪晨依旧在盯着那些花花绿绿的手机配饰。
钱包正逐渐抽离夏雪晨的裤兜,大衣男子的眼神放着光,他知道那钱包的价值。
“小晨!”肖川一声冷喝,吓坏了行窃的男子。
“哐当!”金属质地的镊子掉在地上,夏雪晨恍然大悟,面如土灰,唇角颤动着。
肖川意识到夏雪晨想要喊什么,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有小偷!抓小偷啊!”
听到喊声,大衣男子一时慌了阵脚。他在屋外的同党恶狠狠地闯进来,对着喊叫的夏雪晨一刀劈来。
“小晨——”
夏雪晨只觉“嗖”的一声,一阵阴风扑面而来,接着,肖川便压在了身上。
说时迟,那时快。
肖川抄起话吧玻璃桌上的钢化玻璃水杯,砸向大衣男子,“啪”的一声闷响,水杯应声而裂,大衣男子头上顿时一片殷红,暴怒中正想发力,被同党一把拉走。
“小晨~”夏雪晨见他们欲逃,起身就追,却听到肖川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时,夏雪晨才注意到,肖川的左臂在流血,一股一股,黑色的羽绒夹克袖子被染成红褐色,肖川的额头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醒来的时候,夏雪晨在Y大校医院的病床上,脑袋昏昏沉沉,怎么到的病房,怎么到的病床上,夏雪晨完全想不起来。脑海中尽是断裂的记忆:身着苍白衣服的人,刺鼻的消毒水味,无端的恐惧,大夫的指责,还有,还有肖川的安慰。
旁边躺着的是肖川,时不时发出梦呓。
“小晨~小晨~快跑~小晨~”
“我在,我在,我就在这。我没事。对不起。”抓着肖川插着针管的手,夏雪晨红了眼眶,认真地抚摸着。
“小晨~我喜欢你~小晨~小晨~”
“你说什么?听不清楚。你真的喜欢我吗?如果是真的,就不应该为我挨刀,害我伤心,我宁愿现在躺在这的是我。那样,我心里会好受一点。我不想一边理所当然接受你的好,一边偷偷想着别人。”夏雪晨的眼泪一颗一颗滚落在肖川的手背。
“小晨?”微弱的气息,熟悉的男声,昏迷的肖川终于醒了。
“谁让你替我挨刀?你以为是超人?都是我,如果我不喊,你也不会挨刀。”又是眼泪,又是笑容,又悲又喜。
“醒了?感觉咋样?两个怪人。一个明明自己受了伤,却要安慰没受伤的人。一个明明是A型血,却非要给O型血病人输血。”大夫一边询问肖川的伤情,一边说道。
“还好,还好没输。”夏雪晨和肖川一同感慨。
“大夫,伤口严重吗?”夏雪晨关切地问。
“没什么大碍,注意修养就行。伤口要透气,但不要见风沙;别吃发物;近期别洗澡;不要剧烈运动以免拉伤长好的伤口;记得来做消毒以防感染。”
走出校医院的大门,阳光依然刺眼。
肖川心情大好,他意识到自己作威作福的时候到了,有意屏蔽掉各学院各色人等的各种照顾,他只要了夏雪晨,还正其名曰等价交换。
“我想吃麻辣香锅。”
“不许吃发物。”
“我要洗澡。”
“不许。”
“我想打球。”
“不许做剧烈运动。”
某个家伙心里知道不被夏雪晨允许,嘴上却总是说。被约束也是一种幸福。
“好冷。”
“我把外衣给你。”
“你抱着我。”
感受着夏雪晨身体的温度,某个家伙会不失时机地在夏雪晨的脖间蹭来蹭去,吹吹热气,说些甜言蜜语,直到夏雪晨面红耳赤才罢口。
“指甲长了。”
“我给你剪。”
“还得有笑话听。”
夏雪晨不得不一边给某个家伙小心地剪指甲,一边讲他四处搜罗的笑话。
“口渴。”
“我给你削苹果。”
“你先吃。”
“你对我真好。”
“我怕有虫子。”
看着夏雪晨大为失望的神情,某个家伙坏坏地笑了。
“我要演电视剧。”
“我帮不了你。”
“你为女主角配音,我为男主角配音。照台词念。名字换为咱俩的。”
“变态。”
“疼。”抬抬手臂。
“我念,我念,我念。肖川,你知道吗?从我第一次看到你,我就深深地爱上你了。”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对你,我从来没有抵抗力。”
“台词太矫情!非要这么认真吗?”
“你是专业的。”
无处宣泄、无卡抗拒的夏雪晨只能跟着某个家伙坐在情侣双双的阳光操场唧唧歪歪地念拗口生涩的台词。
“我要听歌。”
“我用手机放。”
“你唱。”
为了惩罚某个家伙,夏雪晨高歌一曲Y大校歌,看着那家伙抽搐的表情,夏雪晨又于心不忍起来。
“喝粥。”
“你喂我。”
“你的右手不好好的吗?”
“那饿着好了。”
白了某家伙一眼,夏雪晨只好一口一口在男生餐厅喂某个家伙喝薏米鲜奶粥。某家伙对别人诧异的眼光和私语,不闻不顾,一脸的甜蜜。
在充满浪漫气息的时节,初冬的寒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做着情侣们的事,却不承认是情侣。
“大夫,我想问一下,我朋友的腿为啥这么久还不好?已经很长时间了。”找到为肖川缝针的大夫,夏雪晨一脸的焦急。
“你是说肖川吗?他的线都拆了啊。他的体质很好,伤口又不深,愈合得很快也很好。他没告诉你?”大夫详细解释着。
“谢谢大夫,我就是确认一下。谢谢您。”
出了校医院大门,夏雪晨恨不能把天吼个窟窿。
“口渴。”某个家伙说道。
“这是我花费三天三夜的时间,亲自泡制而成的,对你的伤口有帮助。喝吧。小心点。”夏雪晨的口气很软,很软,很软,很软。
“噢~啊——咳!咳!咳!咳!你?你——救命啊~”肖川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第十五章
随着十二月的到来,大学期末考试逐渐拉开帷幕。
十二月的第一个星期二,体育考试开始了。
打太极拳时,夏雪晨竟然忘了几个动作,收手的时候还转错了方向。
引体向上时,他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挂在树上的猴子,手被束缚,脚上灌了铅,浑身动弹不得,只能坐以待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在单杠上面悬挂8分钟之后,体育老师体其苦劳,最终评定引体向上的个数为一个。
一千米长跑,是最最煎熬的,因为有时间限制,班级的男生个个像吃了兴奋剂,拼命地往前冲,如果说他们就矫健的猎豹,那么,夏雪晨则像极了奋力直追的小马,只是缘于身形瘦小、步伐不稳、呼吸急促、眼冒金星等因素,他最终以五分三十秒的成绩名列榜尾。
其他考试死记硬背上一个晚上就能顺利过关,唯独体育不能作弊。奖学金也要泡汤了!夏雪晨心里狠狠地咒骂着。如果肖川能替我考试就好了!肯定能得高分!可是,他的样子和我差别也太大了,如果我会阿朱的易容术就好了。如果我会阿朱的易容术,我就可以装扮成明星的样子招摇撞骗、骗吃骗喝、游戏人间。他越想越远,甚至想到自己应该在哪一座城市给夏雪买一套别墅。
“小晨,你怎么在这?”夏雪晨还没选好城市,定了定神,看到了救命稻草。
“我的体育要挂科了。”夏雪晨沉浸在挂科阴影中,顾左右而言他。
“先坐这,别走开。”肖川满是自信的口气。
“肖川,李老师叫你呢!”说着,肖川被其他同学叫走了。
原来,肖川是班里的体育委员,体育老师叫他过去统计分数。
肖川是一个运动怪胎,不光四项身体素质顶呱呱,就连太极拳也打得刚柔并济、行云流水,体育老师直夸他真正做到了意、气、形、神的统一。
夏雪晨像极了一只参加斗鸡大赛最终因为技艺不精而散落一地鸡毛的落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低眉顺眼,又像是一只被饿狼追捕侥幸突围的温顺的小羊,还像是丈夫早逝、被婆婆逼婚、儿子被狼吃掉、被鲁四老爷一家嫌弃的旧中国农村劳动妇女典型祥林嫂。
“保你不挂科,来,给爷笑一笑。”肖川还是那么自信。
夏雪晨半信半疑地十分听话地莞尔一笑,怎么看怎么像为了报国仇家恨委身沦落烟花之地有求于人的风尘之人。
“哎~别笑了,瘆的慌。太吓人。”肖川做逃跑状。
“肖川!你给我站住——”回过神来的夏雪晨横眉倒竖、怒目圆睁,狰狞地大喊道。
每次夏雪晨担惊受怕,肖川总是喜欢用自己的方式驱散那些不幸。对于肖川,似乎从来都是顺利的,快乐的。
学生餐厅。
“只要和老师关系好一点,考试时认真一点,努力一点,一般都能过。”肖川一边吃着红烧茄子,一边开导夏雪晨。
“可是,我就是跑不动、上不去、跳不远啊。”肖川的“三点原则”对阵夏雪晨的“三不现状”,也只能是对牛弹琴了。
“让我想想~”肖川大口大口地吃着茄子。
夏雪晨苦逼地嚼着瓷碗中的清汤面,似乎那不是面,而是蜡烛,味如嚼蜡。
直到肖川的盘子里面只剩下最后一块烧茄子的时候,他终于有如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观音菩萨如来佛祖齐天大圣红孩儿牛魔王等神之助,天眼大开,灵光突现,吐露天机:“你是不折不扣的笨小孩。”
“什么?”夏雪晨继续嚼蜡。
“你的体育老师是谁?”肖川问道。
“王牧。”夏雪晨虚心受教,认真答题。
“对,就是他。”
下午两点,王牧的体育用品店。
“王老师,您好。”肖川一见王牧就赶紧套近乎,现在可不是要面子的时候,只有夏雪晨还呆若木鸡,傻愣愣地隔岸观火,静观其变。
“小川,你咱么来了?”王牧只抽烟,时不时瞥一眼夏雪晨。
“王老师,今天是专门看您的。”说着,肖川赶紧递上中午买的五盒芙蓉王。
“我是该收呢?还是该收呢?还是该收呢?”王牧自问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