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御门顺着他们的对话想起了托尔那个大叔，临危不乱还很悠哉的模样，甚至战争的前一天还喝着酒。

好吧，说他是维尔若夫最坚硬的城墙，他是信了，毕竟托尔是一个忠于信念的骑士。

「的确，可怕的敌人若是成了战友，就变成了可靠啊。」

藤川表示理解，有些叹气地点头道。

「嗯，是啊。」赫罗硬了声，随后有些调侃地开口，「还是那边的龙族大人愿意成为我们的伙伴啊？」

「……」

此话一出口，藤川跟北御门又一同望向了里恩跟格兰。

瞧他们俩个疑惑的表情，格兰罕见地没有抢着说话，只是抱着胸吐了口气，而里恩也不输气势地开口，语气里的调侃意味更是浓厚。

「帝列金的君主，梦话还是睡着的时候再说吧。」

赫罗笑了几声，「真无情啊。」

趁着两人在说话，格兰偷偷地对着北御门小声道，「我是很想帮助你们的，真的。」

「不过你也知道，里恩那个老顽固……」

「格兰。」里恩的话语如利刃般刺在格兰背上，打断了他的话，「你闭嘴没人说你哑巴。」

可是，一直被欺负的猫还是会变成老虎的！

格兰不太满意的回过头去，「你老是叫我闭嘴，要不要我现在变龙形吼几声来听听？」

「……」里恩双眸微微眯起，头一歪的模样有股浓浓的威胁意味，「你变啊？」

「信不信我人型态就能拖着你尾巴把你绑在树上？」

「……」

可惜，变身成老虎的猫终究打不赢真正的老虎。

格兰摸了摸鼻子哼了口气，识相的闭起嘴。

没办法，里恩的威胁意思太明显了，要是他真的那样做，恐怕自己真的要成为龙族里的笑柄了。

虽说龙本体的型态很巨大，但是要在龙族领地找一棵更巨大的树也不是太困难的事情……

知道两个人在斗嘴，赫罗那头倒也没继续纠结龙族，国家的事情一时间也说不清，反正事情还没来到眼前，等他们回来再说也无妨。

赫罗咳了几声，又说回了一些琐碎的事情，

「北御门，听说你头发变白了。」

「啊……」听他提起，北御门捻起自己的头发，「对啊，似乎是在用过魔法以后就变白了。」

「是因为那些颜色都随着生命流逝了吧。」赫罗说得轻松，「怎么样，看起来像老人吗？」

「……」

北御门咋了声，「我还年轻的好吗。」

「也是，瞧你一张小朋友的脸，好像长不大一样。」

「……」

这到底是褒还是贬？

赫罗作势同意地道着，欠揍的感觉反而更加明显，北御门好久没有嘴角抽搐的愤怒感了。

忿忿地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虽然赫罗依旧是那么的讨人厌，但是这种彷佛回到以前生活的感受，让北御门有种真正回到这世界的实感，就算气得牙痒痒，他的心里还是很愉快。

不知怎地，他的脑海突然浮现了欧克的脸。

——夜晚，欧克的花园里。

欧克将狄刻放在凉亭的桌上，这才将心爱的布偶好好地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孤单吗？」欧克温柔的笑笑，自己也坐到了一旁，「没事的，我会一直陪你。」

布偶依旧什么反应都没有，乌黑的眼眸藉由月光闪烁了下，就这么静静地待在椅子上。

「跟那孩子说上话了吗？」

欧克轻声地道着，一边轻抚过狄刻的剑身，直到那黯淡的宝石再一次泛着淡淡的光芒。

布偶的眼眸又闪烁了下，彷佛在回应他一般，尽管不晓得事情如何，欧克还是笑笑。

「应该有说上话了吧，瞧你那时候那么开心。」

「我答应你的事情，都有做到了，厉害吧？」

「……」

布偶似乎因为微风的吹拂而稍微动了下，而夜晚还是太过宁静，欧克歛下了眼，没再继续说话。

看着狄刻断成两半的剑身，他伸出手，按在那宝石上，光芒由浅至深，最后是绽放出了耀眼的红色光芒，混合着金色带点圣洁的气息，在夜里更是美丽的让人屏息。

没一会儿，欧克撑着脸颊，笑笑地望着看起来象是一只小小妖精的生物冒了出来。

「是谁有办法让我出来的？」这个小妖精四处张望着，「除了那两个人应该……」

而欧克打断了他的话，笑吟吟地挥了挥手指，

「晚上好，狄刻。」

「……」

名为狄刻的妖精循着声音望去，他的双眼眨呀眨的，这才张大了嘴。

「是你——！」

089.过去的人们（一）

「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狄刻有着一头美丽的淡金色长发，脸蛋长的有些秀气，此时的他正翘着脚坐在杯缘边，似乎很惬意，倒多了几方大方。

「我也没想到呢。」欧克笑了笑，「毕竟他把你带走了。」

「说什么傻话，把我送给他的不就是你吗？」狄刻歪着头，略带无奈的笑笑。

欧克歛下了眼，轻叹一般地勾着嘴角，「……是呢。」

「……」

瞧他这表情，狄刻也不多说。他跳下杯缘看着自己断成两半的剑身，双手叉腰地问道，

「还能修好吗？」

话题转移到修复的问题上，欧克很快地抬起头，露出得意又带了点俏皮的笑容。

「包在我身上吧。」

欧克在修复的过程中很是认真，一时之间静下来的气氛狄刻并不在意，只是静静地望着星空。

能把他叫出来的人已经消失了，狄刻几乎忘了上一次能这样看见夜空是什么时候了。

时间……终究过了多久呢？

你又是什么时候，让忧伤占据了你的笑容呢？欧克拉斯。

狄刻叹了口气，尽管他不过是只寄宿在那把剑上的妖精，但毕竟剑是骑士最为贴近的伙伴，所以他那已去世的主人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他也不是全然不知。

甚至就连到了无法唤自己出现的世界，他也依旧把自己当成宝物般的珍爱。

此时还能又一次见到欧克，让他不禁怀念起了曾经那段充满危险却很快乐的冒险回忆。

「呐，狄刻。」

欧克唤了声，视线没有从断裂的剑身移开，他将手覆在那宝石的上头，好似在给遇能量一般，直到断裂处也跟着泛着浅浅的光芒他才舒了口气，手没有停下动作。

「……」狄刻望了眼放在一旁的布偶，这才看向他，「什么事？」

「那孩子怎么样？」欧克带点笑容地问道，「是个好人吗？」

知道他说的是谁，狄刻看着他的侧颜，有些无奈地叹道，「你心里早就有底了吧。」

「嗯。」应了声，欧克并没有否认，这时才抬起双眸看向他，「但你是跟他最亲近的伙伴。」

「长相佳，人缘好，跟雷利斯一模一样？」

「……」

欧克挑起眉，略带笑意地看着他。

「哎，好啦。」

思考了会儿，狄刻抬起头，重新望向那被满是闪烁星辰布满的黑夜。

「有资质，能力不输给雷利斯，只是历练太少。」狄刻淡淡地道着，「但是为人正直，而且……」

「……而且？」

「有着为了重要的人不惜牺牲性命的决心，而他也的确那么做了。」

「……」

「毫不犹豫的喔，推开了那个瘦弱的孩子，独自一个人承受了失落魔法巨大的伤害。」

狄刻收回了目光，他看着欧克，脸上的表情有着其他涵义。

显然欧克也理解，一会儿，他的嘴角若有似无的勾起，双眸满是无奈。

「就算到了现在，我依旧受到他的保护，就连他的后裔也是，守护着那个孩子。」

「……」

狄刻眨了眨眼没说什么，只是移开了目光。

欧克说的对。

不管是几百年前的当时，还是漫长时间之后的现在，受到守护的仍旧是他们。

而拥有他的那两名主人，不论是雷利斯还是藤川，传递给他最为浓烈的感情，都是为了保护重要的谁时而引起的强烈反应。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得以强大——

同时，却也容易陷入悲剧。

再一次陷入寂静的夜，两个人都没有继续说话。

又过了几日，北御门跟藤川还沉浸在重逢的喜悦里，每天甜蜜蜜的模样都快把格兰给烦死。

尤其是北御门回来以后，藤川也没打算停止每天跟他打架的习惯，不过，这根本是变相的晒恩爱！

「真的不痛吗？」北御门担忧地看着藤川脸上的擦伤，「都流血了。」

「这点小伤，没事的。」

「对了！我用治愈魔法来帮你治好！」

「不行。」藤川果断地拒绝，「你才刚醒来没多久，魔法还是迟点吧。」

「可是我担心你……」

「我也会担心你。」

「……」

实在是听不下去，格兰倏地变回人形，「够了你们！」

他其实是很想用龙型态对着两人大吼，但是这样做的后果铁定是招来里恩的毒打，毕竟这里是在他家附近，故意大吼的话里恩心爱的花园一定遭殃。

「真是的，我都快听不下去了。」

格兰不满地抱怨着，藤川脸上不过就是个淡淡的擦伤！擦伤！

方才藤川对着自己身子砍下的力道都不晓得是擦伤的几倍了！就算他的身体再坚固也还是会有点痛的啊！

「你不是大病初愈吗？给我回去休息啦。」

「诶，不要——」北御门扁了扁嘴，「我早就好了！」

「啊是吗？那……」

「格兰，你们在做什么？」

格兰还想说些什么，里恩的声音就打断了他。

他缓缓地走到格兰身边，有些蹙眉地道，「没欺负北御门吧？他身体才刚好。」

「我哪有欺负——」

「对嘛，不可以欺负我喔，我可是伤患耶。」

「……」

刚刚到底是谁说自己都好了啊——！

格兰一个气结，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这举动倒是逗得北御门笑了笑。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赫罗喜欢欺负人了，原来看到对方被自己用到生气的感觉还不错。

瞧他们都不再说话，里恩拍了拍格兰的肩膀，随后看着藤川跟北御门开口，

「回去吧，欧克在等我们。」

「……」

听见欧克的名字，那张忧伤的笑容又一次浮现在北御门的面前，以及他清醒前所做的那个奇怪的梦，短短的一霎那揪紧了他的心。

为什么会这样？到底是什么感觉……

在龙族度过了好几天，北御门也的确是想见到欧克，毕竟自己总是见到他看似寂寞的侧颜。他是不忍，却不清楚原因是为什么。

他的笑容是很温暖的，好似太阳般的温暖，可是为什么那么悲伤呢？

北御门突然想起了，藤川曾经说过他爷爷就算笑着，却又不是笑着的事情……

「欧克！」

一进门，北御门率先开口，唤起了欧克的注意力。

「你好，藤川，北御门。」瞧他们回来了，欧克笑笑地迎接，「还有里恩跟格兰。」

「……」里恩挑起眉调侃道，「我们是附属的啊？」

「怎么会呢？」欧克歪了歪头，随后来到北御门的面前，「身体有什么异状吗？」

「没有。」见到欧克让北御门很开心，他摇了摇头，「一切都很好，谢谢你。」

欧克笑笑地，有些无奈。

看了眼站在北御门身边的藤川，欧克有些抱歉地开口，

「待会再跟你们聊，先把藤川借我一下，可以吗？」

「……」

北御门眨了眨眼，挽住了藤川的手，「会还我吗？」

似乎是有些讶异北御门的反应，欧克愣了一会儿才忍不住笑出声。

「会的，你放心。」

得到了允许，藤川跟着欧克来到了里恩的书房。

欧克什么都还没说，就把修复好的狄刻拿了出来，递到藤川的面前。

「狄刻已经没事了。」

「修好了？」

藤川赶紧接了过去，掀开布匹后看见的的确是完美无缺的狄刻，一点断裂过的痕迹都没有，甚至更加闪亮。

他起先是有些感叹，尔后才轻轻地抚过狄刻的剑身。

「对不起啊。」

小声地低喃着，虽然是为了保护北御门，但是让爷爷重要的配剑断成了两半，这件事还是很让他自责。

见他如此自责的模样，欧克笑笑地叹了口气，「狄刻很开心你成为他的主人的。」

「……」闻言，藤川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这把剑里寄宿着剑的妖精，他的名字就是狄刻。」欧克勾着嘴角，「给你这把剑的人应该说过吧？」

「啊……」

的确，爷爷的日记里曾经提到过。

只不过他没有一次看过狄刻真正现身于他眼前，或是跟他说过话，难免有些淡淡的失落。

「别这个表情，等你再跟狄刻亲近些，总有一天能够让他实体化的。」

「……」

藤川的眼里有着疑惑，欧克歛下眼，没等他说话便继续开口，

「能够告诉我给予你这把剑的人是你的谁吗？」

「……是我的爷爷。」藤川诚实地道，「也不算给，他去世之后，是我自己拿的。」

「原来如此。」欧克笑了笑，走到了窗边，「爷爷啊……」

一会儿，欧克捏紧了拳，他回头看着藤川。

「那，他在那个世界是不是过得愉快？」

「……」

藤川沉默了，沉默了许久，他看见了欧克眼里有着一丝丝的害怕，尽管他隐藏得很好。

欧克不是坏人这点他还是知道的，甚至，那样的态度就好像要弥补什么。

他把狄刻好好地收了起来，虽然有些犹豫，但他还是决定坦承。

「不尽然。」藤川淡淡地道，

「有他陪我成长很愉快，他给了我一个美好的童年，但他依旧有心事耿耿于怀，谁都知道他并不是真正的快乐。」

「……」欧克一蹙眉，藤川注意到他的双拳更是紧握，「他在挂心着什么，是吗？」

「是的。」藤川直直地望着他，「他直到生命的终结都还在担心那比他生命还要重要的君主。」

「……」

欧克咬牙撇过了头，他看向了窗外，双手捏在窗沿上，虽然很细微，但是欧克的身体正因出力而有些颤抖。

过没多久，欧克突然松下了手，他慢慢地道，

「你……会恨他的君主吗？」

既然藤川知道这么多，那想必雷利斯经历过的事情他也略知一二，或者是知道的很详细才对。

「若有一日能够见到神，我会问他，为什么抛弃了那么忠心的骑士。」

藤川很果断地道，「但我不会恨他。」

「为什么？」

欧克的声音有些恍惚，听不出情绪。

藤川不在意，他认真地回答。

「因为他是爷爷深爱的人。」

「……」

「那么欧克，你认识那位神吗？」

「……不。」欧克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摇了摇头，「这个世界……早已没有了神。」

是的，不论是谁，都没有成为神的资格，没有左右他人人生的权力。

藤川也不多逼问，看着欧克的反应，他只是有些无奈地笑了。

「你说的对。」藤川轻叹道，「伊彼司现下最年老的法因正打算自立为神，我们会阻止他的。」

「……」

欧克的双手倏地捏紧，嘴里叨念的很小声，「……法因。」

一个年轻的面容浮现在欧克的脑海中，而那名年轻人的所作所为，也逐一如鲜明的跑马灯回忆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