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和何叶并齐站立，看了眼远处黑暗中隐隐约约的大山，而后，点了点头。

何叶爸妈其实是想同近一年没见的儿子说说话，问问学习生活情况，不过却不好意思让江南一个人呆在房屋中，所以早早的睡下，想着来日方长，这个寒假还有那么多天……

江南最后看了一眼屋外暗沉的天空，刚转过身，远处便蓦然闪下一道闪电，接天连地，将大山的全貌一瞬间照亮！

借着这道闪电的光线，江南看到身边何叶的脸色突然白了白，想也没想直接将何叶按在自己怀里，双手交错着捂着何叶的耳朵。

轰隆隆雷声由远及近传来，也带来了滂沱而下的雨水，豆大的雨滴打落在黑瓦上发出啪嗒嗒的声响。

江南搂着何叶的手臂骤然一紧，瞳孔随之猛缩。

记忆中，也是这样一个山区，这样一个暗沉的天空，雷声夹杂着滂沱大雨顷刻而下，伴随着的，还有突如而来的泥石流！

一直以来，他都记得这些，也记得混乱中，他推了一把连，因此救了连，却让自己被泥石流冲走，然而，再之后的事情，似是被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纱，不甚真切。

直到这一刻，接下来的事情，才似一幕幕回放的黑白电影，在脑海中一一闪现！

泥石流冲到脚边的那一刻，他凭借从小锻炼敏捷的身体攀上顺着泥石流冲下来的树干，躲过了被乱石埋入地下的危机，只不过在被冲远的过程中，一枝树枝扎入腿中，当时他就在想，就算命大能侥幸活下来，这条腿也一定是废了。

然而，转机总在绝望时出现，那个紧紧十二岁的男孩，依凭着瘦弱的身体在黑夜中跌跌撞撞跑着，边跑，边焦急的呼唤着大哥哥……

“大哥哥，你在哪里？”

“大哥哥，你在哪里啊？我是何叶！”

“大哥哥，你看，这些东西有能用的上的吗？”

“呜呜，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大哥哥了……”

是了，这一刻，江南终于知道为什么何叶在那时候会情不自禁的叫自己大哥哥，原来，他一直都是记得他的……

也是他，是自己怀中的小笨蛋，冒着黑夜闯进深山去寻找自己，给自己带来的希望，如果没有他，恐怕，也没有如今的江南吧……

123 何叶，你是我的命。

何叶趴在江南怀中，神思混乱，当他感受到抱着自己的手臂紧了紧时，就知道有的事情不可避免，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江南又紧了紧手臂，下巴抵在何叶头顶，低声道，“果然是小笨蛋……”

何叶下意识的反驳，“我不笨！”

江南低低笑了一声，“那么黑的夜自己闯进去找我，找不到怎么办？还说不是笨蛋！”

何叶身体抖了一下，片刻后，将被夹在两人之间的手臂抽了回去，而后紧紧环上江南的腰，闷声道，“我那是有先见之明，知道你是……是……”话未说完，何叶先红了脸。

江南勾起嘴角，“是什么？”

何叶脑袋在江南怀中蹭了蹭，又摇了摇头，不论怎样，也不会说出那几个字。

江南好心情的没有逼着何叶说完那句话，只不过，在心中，却将那句话补齐。

我是你的大哥哥，而，何叶，你是我的命。

土炕虽然比不得江南小楼里的大床，但是毕竟有何叶在身边，因此这一夜睡的格外安稳。

大雨滂沱下了一夜，等江南第二天醒来时，何叶早已没了踪影，隐约间从院子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儿子，小江还没醒吗？”

“嗯，学长他昨天一路开车过来的，应该是累了。”

“也是，山路不好走，让他多睡会。”

“儿子，人家小江对你那么好，对咱们家、咱们村都有大恩，你以后可要好好回报人家，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滴什么恩，怎么抱在一起什么的……”

何叶囧了囧，“阿妈，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对对，就是这么说的，人家对咱们哪里是滴水之恩啊，哎”

何叶嘟了嘟嘴巴，心想，涌泉相报是不用了，因为你们的儿子已经以身相许了！

江南靠坐在墙壁上，闭着眼睛听着外面的对话声，嘴角的笑一直没有消失……

乌云散去，阳光从云后露出的时候，得到消息的村民便纷纷开始往何叶家送鸡鸭，很是热情。

江南也知道这群人为什么这么热情，因此只是让自己的神色不要那么冷漠。

何叶怕江南那张故意做出来的柔和脸色吓到旁人，于是只好把江南推回来屋子里，让自己阿爸阿妈去应付村民。

“诶？大壮哥，江医生呢？你看俺家也没啥好东西，这是早上刚挤的鲜牛奶……”来人是二牙子家的婆娘，拉着何叶爸就想将一大木桶牛奶塞过去。

瓦屋隔音效果不好，加上二牙子家的婆娘嗓门又大，江南将那些话听的一清二楚，垂眸看向不停将自己往屋内推的何叶，挑挑眉，“我见不得人？”

何叶闻言囧了囧，之后反应过来这样似乎不太礼貌，只好又把江南拉了出去。

二牙子家的婆娘见人出来了，忙又拎着木桶热乎的上前对着江南说，“江医生啊，这是俺家的奶牛新产的牛奶，你也不要嫌弃俺村里的东西不好，虽然比不上你吃的那什么山珍海味，但是咱这可都是无污染的，可以放心吃……”

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最后还是何叶爸怕江南那冷性子不耐烦，才忙将那桶牛奶接了过去，这才把二牙子家的婆娘打发了。

江南极有耐心的将那大段大段的话听完，之后又耐心的听了许多送东西过来的人热乎的客套话，直到晌午，人才渐渐散去。

吃午饭的时候，江南看着比昨晚不知丰盛了多少倍的午饭，挑挑眉，“难道我脸上写着了奢侈二字？”

何叶惊讶的看着江南，而后才想起来那时候学长是昏迷状态，自然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学长，那时候你一直昏迷，是被一架直升飞机接走的，所以，村民们认为你自然是超级有钱人！”

江南恍然，难怪家族当时那么反对自己和小笨蛋在一起，原来是早已知道七年前自己因为这个村庄差点送命的原因！

何叶和江南自顾自的说着话，氛围融洽，看的何叶妈心中怕何叶在这样冷的江南面前受气的担忧都消散了去，眉眼带上了淳朴的笑容。

然而，何叶爸却是静静的坐在一边，静静的吃饭，眼角始终都没有离开过自己儿子的身上，也将那两人互动之间的一举一动每个眼神看的清清楚楚，心渐渐沉了下去。

午饭后，何叶照常被江南勒令去午睡，江南也不例外，怕何叶冷，也跟着睡了回笼觉，而何叶爸妈却是出了门，不知做什么去了。

时间眨眼而过，很快便到了农历新年大年三十，江南也并没有提出要走的意思，何叶爸妈也不好意思赶人家走，而且这几日相处下来，对这个看似冷漠，其实性子真实的江南也是喜欢的紧，称呼一再从江医生到小江再到孩子转变。

这个转变，让何叶心头的压力稍稍松了点，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他想着，阿爸阿妈既然这么喜欢学长，那如果知道了真想，也一定不会怪他的吧。

三十早晨，天将微微亮，从村子里便传来阵阵的鞭炮声响，瞬间将才睡了三四个小时的江南吵醒。

至于他为什么那么晚睡……自然是因为这间瓦房太过简陋，隔音效果几乎没有，所以他生生忍着没有将没晚都在自己怀中作威作福的笨蛋拆分入腹，实在忍不了，便每晚都趁何叶闹够了，便爬起来去外面吹冷风。

显然，虽说南方的冬天不是很冷，但是山里的冷风依然很足，吹上个把小时，也能起到降火的作用！==

鞭炮声吵醒的自然不止他一个，何叶也醒了过来，只不过却不想起，迷迷糊糊的将脑袋往江南怀中蹭了蹭，试图挡住恼人的鞭炮声。

江南无奈，这下更加睡不着，只好抬手帮何叶捂着耳朵，自己则是睁着双眼漠然的看着头顶的黑瓦。

这种充满年味的新年，他貌似从未经历过，对于自小便是在国外长大的他，很少接触本国的一些节日习俗，如今大年三十醒来，外面是热闹的鞭炮声，怀里搂着喜欢的人，心中暖意横流！

何叶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从江南怀中窜了起来，双臂支撑着上半身，抬头便看江南，眉眼见满是惊奇的道，“学长，这是我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诶”

江南看着一惊一乍的何叶，骤然好笑，眼角带上笑意，将滑下何叶肩头的被子向上拉了拉盖住何叶的肩膀。

“是第一个，却不会是最后一个。”

不知为何，何叶听了这句话，本应该是高兴的，心中却骤然一突，竟似漏跳了一拍，而后心脏疯狂的跳了一阵，才渐渐平缓下来。

江南看到了何叶的表情，却只以为何叶是在激动，因此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然而，世间有一句话，叫做世事无常，谁也不知道，谁的生命中的谁，会突然消失不见，让人再也遍寻不着……

124 措手不及

最后，何叶以不能在床上浪费两人在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为由，强行将江南从床上闹了起来。

两人起来后简单洗漱，何叶又拉着江南去帮忙包饺子，不得不说江南不愧是医学专业的天材生，只被何叶教了一遍，便掌握了其中的要领，包的有模有样，让以为学了三遍就会的何叶深受打击。

包好饺子，便是端着煮熟的饺子去祖先坟上祭祀，这事自然是何叶爸去，而何叶便拉着江南贴春联贴窗花，直到全忙完，一家人才算是吃上了热乎乎的饺子。

直到这一刻，江南才知道为什么三十的饺子特别好吃了，因为忙了那么久，人早已饿的前胸特后背，饺子就算难吃，此刻也是香的了！

饭后，何叶爸妈便又开始着手为丰盛的午饭和晚饭做准备，何叶本想继续帮手，但是被何叶爸妈毫不留情的赶了出来，何叶只好拉着江南向当年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树下走去。

看着比几年前明显粗壮了一圈的大树，江南依旧能想起来当年那个背对着他抱着膝盖坐在树下呜呜哭泣的小男孩，而如今，那个小男孩已经长大，长成了清秀纯真的青年！

何叶似乎也想到了第一次见面，兴奋的说道，“学长，那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长的很好看，不过你那时候你总是臭着一张脸。”

说罢，何叶瞪了一眼江南。

江南难得见何叶露出撒娇的样子，嘴角微勾，“如果我没记错，貌似某个小屁孩当初还哭鼻子来着。”

何叶闻言，顿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他怎么忘了面前的学长看似外表冷漠其实内里就是个大腹黑呢？

“叶小子，你家阿爸呢？”

一声苍老的声音骤然将两人的对话打断，何叶忙探头看了过去，却见是已经年近花甲的村长正满面讨好的笑着。

何叶忙答了一声，“在屋里呢，您进去吧。”

“好嘞对了，小江啊，有空多去家里玩啊”

江南闻言，点了点头，答了一声，“好。”

村长同两人说完，便含笑进了屋。

江南将视线收回来时，便见何叶正看着自己发呆，于是抬手在何叶脑袋上揉了揉，将那一头柔软的头发揉的更乱。

“在看什么？”

何叶的思绪被这句话拉回来，突然笑着说道，“学长，你比以前有人情味多了，我还记得刚开在学校里刚见你的时候，你那么凶，而且说话也只会蹦出一个简单的嗯字，一句话从来不会超过十个字！”

江南看着何叶，片刻后说道，“你也比以前更加大胆了，以前对着我说话可不会这么肆无忌惮！”

何叶又被江南噎了一下，嘟了嘟嘴巴，表示他不高兴，心中却是在懊悔的抓狂，明知道学长那么腹黑，自己还往上撞，果然是笨蛋啊！！！

……

那厢里，村长还没进屋子，刚走进小院里，便被何叶爸高兴的迎了进去。

此刻，两人坐在屋里的椅子上，皆是含笑。

“大壮啊，你让我帮你留意的事有眉目了。”村长显然因为这件是办成了言语间都带着笑。

何叶爸闻言，忙高兴的问道，“真的？那边怎么说？”

村长端着何叶妈端上来的热水暖了暖手，才继续说道，“你前些日子让我帮忙寻目着，我就将这消息放了出去，这不，今个早晨刚得到的消息，是我一个表婶的外孙女，听说那女娃长的也标志，虽然没读过啥书，不过人却老实，她家里听说咱叶小子那个高学识，自然是高高兴兴的答应了，只等你们这边回个话，就能让俩孩见个面，看对眼了，也就成了。”

何叶爸闻言，忙说道，“诶！见啥见，叔您看着好就成。”

村长听了，顿时吹胡子瞪眼道，“那可不行，大壮，咱可不兴那老一套的啥媒人的话为准，咱叶子现在也是村里的人物，更何况人家学长还对咱们村有大恩，这事啊，还得叶小子同意才行，要是他不同意，不高兴了，我看他那学长也不会同意咱逼叶小子不是？”

何叶爸闻言一窒，只好尴尬的点了点头，“叔您说的对，等晚上我就和何叶说说行不，您先别给人家回话，等明个我给您拜年去在说这事。”

“行啊，哪不行的，别说明个，就是明年人家也会心甘情愿的等着的，咱叶小子可是个俊俏小哥，这排队想嫁的姑娘啊，估计都能从山腰排到山脚去了！”村长大手一挥，直接将这事定了下来。

何叶爸又高兴的陪着村长坐着聊了会天，这才送走了村长。

吃午饭的时候，何叶明显感觉到自己阿爸情绪不太对，想来想去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碍着学长在这里，不好问，于是想着饭后再去问。

下午的时候，山里十数年来罕见下了一场雪，村里的人都激动的出来四下转告，情绪兴奋激动。

何叶也激动，毕竟在南方的山里冬天下雨正常，但是下雪却是他十九年来第一次见到，这下见了雪，忙高兴的就想向外跑。

江南一把将何叶扯了回去，皱眉看向屋外飘飘而落的雪花，“不准去，你忘了你的腿不能受寒？”

何叶这才醒悟过来，他竟然将这茬忘了，不过为了腿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最终还是忍着没有跑出去，神色明显的有些灰败，因此爬上土炕，在拿着他小学初中课本看的津津有味的江南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蹭了蹭。

这个插曲，成功的让何叶忘记了午饭时做的打算，因此，当事情来临时，才会让他那么措手不及！

年三十晚上，家家户户吃过年夜饭，都会出来串门，聚集在一处，大人老人们一起看看春晚，外出回到家的打工人们也会趁机放松打打牌，孩子们自然是聚集在一处放鞭炮。

前几日，江南也趁机开车下了一趟山，将来时忘记买的给老两口的礼物买了回来，不过都不是名牌，怕老人不舍得穿，又买了许多的礼花和鞭炮上来。

这时候，江南让人将礼花全搬到了村东口去放，村子里的人也全都集中了过去，往常过年，大家也只能在村长家的小彩电里看看礼花，今年却是能亲眼看到真的礼花，自然更加高兴。

何叶被江南勒令多穿了一件宽大的羽绒服才被放行，跟着来到了村东口。

六箱礼花连放，将这个年推向了高朝……

125 温存

六箱礼花连放，将这个年推向了高朝……

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绽放，映照亮满地的银白雪花。

村里人个个都仰着脖子看天空中的雪花，满脸兴奋，然而，这其中，却有几人是例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