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挤出了人群，来到了人相对较少的小路，赤凌一屁股坐下来，大口呼气。其他人整理着刚刚被挤得一团糟的衣服。

“我们不走大路了，直接走小路出城。只是，小路少人烟，多荆棘，不好走。但现在也顾不上这么多了。”炎鑫权衡了一下利弊，对大家说。

唐玦整理好衣服，看了看还在前进的人潮，拉远视线，看到街道的尽头便是上次那个要将兀流月血祭炎神的神台。现在要祭祀雨神，恐怕又要杀害无辜之人。

炎鑫猜出了他的想法，心中也一阵烦闷。说道：“这祭祀雨神的活动是南虺教发起的，每次人祭之后，会下上七天左右的大雨，民众于是都相信他们。”咬牙切齿地说着：“即便是拿活人祭祀也不那么在乎了。真正是愚蠢至极！”炎鑫作为王室之人，见自己的百姓听信这无稽之词，并且罔顾生命，自是气愤非常，但现在却是无能为力。只要能够、只要能够……眼中闪过一丝阴戾之色。

避开人群，几人从小路走。

地狱之眼是世间最为平衡之物，阴阳相合，能调和世上至阴至阳。“既然威力如此大，为何之前从未听说过有关地狱之眼的传说？”兀流月与赤凌不约而同地问。连作为皇子的他们，记忆之中也没有丝毫关于地狱之眼的碎片。

“我也不明白。地狱之眼我是从父皇那儿听说的。具体是什么东西，我也从未见过。”炎鑫偏过头说着。“地狱之眼是阴阳相合之物，所在之地必定是兀火大陆与赤谷大陆中唯一四季如常的地方。就我所知，这样的地方就只有——”

“衡梦原！”兀流月与赤凌同时答道。

炎鑫眼中露出赞同之色，点头。“但衡梦原只在古籍中提到过，它存在的真实性还十分难说。”

赤凌听了，立马大叫着说：“那你带啥路啊？！”

炎鑫瞥了他一眼，接着说道：“我不知道，但是傻子也许知道。”众人都朝他身旁的董纲望过去，那淳朴汉子刚刚听到炎鑫叫他，脸便也朝这边看过来。

之前没有仔细瞧，董纲脸型方正，浓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一看就是老实人，只是呆傻木讷了点儿，想必心肠不坏。

“他？！”魏飞不相信地指着董纲。赤凌也几步小跑凑到董纲面前来，近距离观察着他。好像这样就能从傻子的脸上看到路线图。

董纲猛地往后退了几步，躲在了炎鑫身后。炎鑫抽了几下手没成功，便随他抓着，对唐玦说道：“傻子去过一些我们都不曾知晓的地方，衡梦原他曾与我提起过，他对那儿有印象。”仿佛为了肯定炎鑫的话，傻子连连点头。

魏飞还要说什么，兀流月堵住了他的话：“他应该知道。”几人记起上次董纲带他们进了凌天之森，找到了回去兀火的通道。

小路的话，用诗意的话说就叫：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用通俗点儿的话讲，就是：尼玛哪儿还有路啊，这特么不是人走的吧！

索性几人经历了这么多，已经练就了一身好的野外生存的本领。不停赶路，终于在天黑之前出了城门，并且朝北行走，找到了一个歇脚处。

“……嗯，照这样速度，到你说的地方可能在两天之后了。”几人围坐在火堆旁商量着。

炎鑫还在将地上的灰尘扫开，想空出一块地方坐坐，董纲连忙拿来一件衣服为他垫上，然后邀功似的看着他。炎鑫满意地拍拍他的头，拍拍手，坐了下来。“衡梦原的位置大概在北拥国境内。靠近赤谷大陆的中心。我们现在抄近路，应该不需两天，一天半应该可以到。”

赤凌听了，苦着脸说：“走小路骑不了马……唉，我会累虚脱的！”锤着赶路一天的双腿，李峰挺直了背当他的支撑。空了一会儿，李峰突然说道：“不会虚脱。累了我背你。”惹得赤凌笑着直接一头栽进他的怀里再也不想爬起来。

唐玦在一边帮兀流月按摩着双腿，自己倒是啥事儿也没有。

这一路上出奇的安静，好像有人事先为他们开好了路。在经过凌天之森的时候，居然连一只虫子都不曾见，这反而更令人担忧。但既然麻烦没来找自己，又何必自找麻烦。既然有人好心开路，几人干脆加快了脚程，半天就穿越了凌天之森，进入了赤谷家族统治的中心区域。

之前大家商量了一番，决定沿着边界线去北拥国。赤凌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李峰站在他身旁，无意间瞧见了他极力忍住的泪水。如果沿边界走，就无法看见兀火皇宫，避免了触景伤情，也许这样对小孩儿更好吧。

进入了中心区域，几人便一致决定买马。虽然赤谷皇族被灭，但与平明百姓的关系微乎其微。老百姓们只关心每天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因此即使又换了新的国主，也很快恢复了原先的活力。

唐玦与李峰出去买马，剩下几人在客栈等着。

青石板铺满了整条街道，人们大多粗布短衣。唐玦与李峰在集市上走着，绕了一圈，挑选着商品。“有人跟踪。”唐玦递给李峰一个眼神，两人继续若无其事地走着，经过一个巷子口时，突然闪身进去。

从后面的人群中跑出两个普通装扮的人，停在巷子口，还在想是怎么一回事，便被唐玦与李峰拖进了巷子，扼住了要害。

“为什么跟踪我们。什么人派来的！说！”唐玦一首反钳住一人的双手至背后，一手掐住那人的咽喉。另一人被李峰制住，打晕后丢在一旁。

唐玦见他不松口，用了狠力将他的胳膊折断。那人刚发出痛苦的哀嚎，又被李峰捂住嘴威胁到：“再叫就割了你的舌头。”

唐玦两人以前执行任务之时见过太多的逼供方法，这回如此简单粗暴还是头一回。不过更见效。

那人坚持了一会儿，便倒豆子一样说出了自己来历。

买好马，唐玦与李峰回到住处。兀流月正在喝茶，刚刚坐下，就见唐玦走进来。“怎么？”茶杯刚刚放下，就被唐玦端起来喝了一口，然后将刚刚遇到的事情告诉了他。

“这么看来，整个大陆都在紧盯着我们。难怪这一路走来没有任何阻挡，他们想要我们尽快解除封印。这样倒帮了我们大忙。”兀流月往杯中添了些茶水，挑眉说道。

唐玦抬头，将水一饮而尽。

第四十一章

四条腿比两条腿速度快多了，几人骑马朝北拥国边境前进，走得是官道，扬起的飞尘覆盖了几人一路，休息的时候，个个都是尘沙满面，灰头土脸的。

此处多是大石块，唐玦一行人选了快最大的石头，席地而坐，拿出干粮边啃边看看风景，体会一下大自然诸多美妙之景。

赤凌吃完手中的饼，就在这四周跑来跑去。魏飞被晃得头晕眼花，待到小孩儿经过他旁边时，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脚踝，赤凌没料到他竟然来这招，没掌握好平衡，往前方扑去。前面坐着的董纲，赤凌转身将全部重量朝他压过去，一点儿疼痛都没有。身上的人安然无恙，可就苦了下面当垫背的人。

炎鑫叫了一声：“傻子！不知道躲开啊。”一掌拍开赤凌，把傻子往他身边拉了拉。

赤凌被推开后，一脸受伤地往不远处的竹林里走去。大中午的，树林子里没有一丝风，空气都凝成了固体。赤凌在林子里转悠了一会儿，找到一个阴凉处，正要坐下来休息，突然身后一阵劲风，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唐玦与李峰将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回忆了一遍，理出了一条大致的线索，就仰天躺在石头上闭目养神。

李峰刚刚眼见小孩儿进了林子，许是林子里树多，好乘凉，过了半天都还不见人影。再屏气聆听，周围除了董纲不气馁地不停找炎鑫说话，再无其他人声。太过安静。

糟了！李峰坐起身来，拔腿便往竹林跑去。林子不大，站在林外差不多可以看见全貌。唐玦刚刚眯眼，就感觉到李峰的异样，立即跟着他进了竹林。

唐玦问道：“怎么？”还是头一回见到李峰这么紧张的样子。

李峰抓了一把头发，又把竹林扫视了一遍，最终只能希望破灭：“赤凌不见了。”

赤凌悠悠转醒，转动脑袋四处观察，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这是一开阔处，他背后靠着一块大石头，其他人都不见了。没有绑缚，赤凌挣扎着站起来。按了几下酸痛的脖颈，朝前方走去。

刚走几步，四方就传来脚步声。一个身披棕色大斗篷的长发男子悄无声息地靠近，赤凌依旧毫无所觉地往前走着。感觉有人在拍肩膀，“别拍，我要赶路。”随手挥过去。一下不够，第二下，直到第三下，赤凌才意识到——此时此地，应该、也许、大概只有他自己一人吧，那、那为什么……偷偷转过身。

“谁在装神弄鬼？！”身后空荡荡的，小孩儿心中发憷，刚回头想继续往前走，正面便对上那如鬼魅般的长发男子。正逢此时，一阵飓风刮过，将眼前人的长发与斗篷吹起来，在风中张扬地舞动着。

小孩儿反应了两秒才有了声音：“啊！！！！鬼啊！！！！！”拔腿往反方向跑。却被人拎起了衣领，困在臂膀之间，掐住脖子。

呼吸越来越困难，脸渐渐胀得通红，双手无法将身后之人的铁爪拿开，情急之下记起小腿上有李峰帮忙别上的防身匕首。一把扯出来，朝着身后人的位置狠狠刺去。

那人猛地松开手，赤凌马上逃开，一边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一手抽出腰间的鞭子，飞奔过去朝那人进攻。

鞭子带着风声向那长发男子抽去，一击未中，打在地上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小孩儿退开，那人抬起头来，戴着铁面具颇为吓人。

“藏头露尾的鼠辈，到你爷爷面前丢人现眼来了！”赤凌大喝道，右手挥动鞭子，便又要攻上去。谁料那人手中突然多出一根长鞭，乍一看招式凌厉，势如劈竹。

赤凌口中堪堪躲开，口中随即念动咒语，那人的斗篷便由下至上开始燃烧起来。这突如其来的火势阻挡了他的第二击。火势迅速蔓延，很快就到了手腕处，那人似乎被烧伤了，抓住鞭子的五指猛然松开，鞭子落在地上，他双手使劲儿扑着身上蔓延的火势，转身跑开。

赤凌见那人走了，收起了鞭子，走到那铁面人鞭子掉落的地方。

“咦？”小孩儿捡起地上的鞭子。“我刚刚明明催动咒语将这鞭子一起烧了啊……”想着，他蠕动嘴唇，手中的鞭子仍旧丝毫不受影响。

这下他认真打量起手中这奇怪的鞭子来。他自己的鞭子的鞭杆是墨绿色的金属质感，鞭身是皮制的，挥舞起来颇费力气。但眼前这根长鞭，通体呈黑色，没有多余的繁饰，捧在手中不重不轻，像一条沉睡千年而将要觉醒的龙。

手痒起来，赤凌将鞭子撩起来，猛力朝不远处的石块抽去。“嘭！”小山似的石块被劈开一道口子，第二鞭劈下去，便碎成了两半。

赤凌大叫道：“好东西！”将新得来的鞭子与原来那根并在一块儿，系在腰间。手上的伤口浸了血，随意包扎了便朝着前方走去。

唐玦等人在周围四处找寻小孩儿，遍寻不到。李峰握紧了拳头，两眼布满血丝，指甲不知不觉已经刺破掌心，却不觉得痛。

“算了。走吧，赤凌……他大概在目的地等我们。”李峰艰难地说出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全身气力，说完后，送了送拳头，深吸一口气，又重复了一遍：“走吧。”带头向前走去。

唐玦拍了拍他的肩膀，跟了上去。炎鑫停顿了一下，冲着走在前头的两人喊道：“我派人找找！”

少了小孩儿的队伍，显得死气沉沉，兀流月走在唐玦身旁，轻轻拉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握。

几人在天黑之前终于见到了北拥国的界碑。进入北拥国界，进入眼帘的明显是偏远的小山村，要不是有几点烛光闪烁，就与荒村无二致了。

北拥国以雇佣兵在众国间占有一席之地，这里的百姓，不论男女老少，几乎都会武，习武成了这儿人们的生活习惯、养生之道。

唐玦一行人来到一家农户家，给了点银子，今晚便安顿了下来。

几人在一间屋子里睡下，不一会儿，就听见董纲傻大个打呼噜的声音。其他人却睡意全无。李峰在床上翻来覆去，最终还是穿上鞋子，走出房门。

月色之中，山川大地都披上了一层轻纱，清冷中透着忧伤。李峰刚走出门，便见到有人鬼鬼祟祟地躲在窗户底下。

大半夜的不愿吵醒其他人，李峰悄然靠近，准备一个手刀将人拿下。只一步之遥，就能够施展招式，那窗下之人的脸转过来，被月光照得清清楚楚。

第四十二章

残月如玦，如一弯银钩，月光温柔洒在窗棂上。有风袭来，清辉便倾泻在半蹲在窗下的人的身上。红红的鼻头，红红的眼睛，脸上有了一道长长的黑印，像是刚从灰堆里滚出来的小狐狸。

李峰的瞳孔在看见那张脸的那一刻因为惊喜而猛地放大，失去了言语能力。直到那人扁着嘴带着哭腔扑进自己怀中，方才从这巨大的喜悦中回过神来。

“李峰！”赤凌抹了抹眼睛，仿佛不相信自己亲眼所见，原本以为已经和大家走散了，打跑了铁面人之后，就一直往北方走，想着如果在路上能够遇上是再好不过，最坏的情况是与他们错过。每次一想到可能发生的情况，赤凌就忍不住红了眼。

李峰被赤凌扑了个满怀，一双铁臂下意识地收紧，将他紧紧拥住。这种失而复得的高兴，使得李峰这个平日里面瘫惯了的铁汉也不禁哽咽了。没有多余的话，只是将人紧紧锁在怀中，一只大手像确认他是否完整，在他的上身一遍又一遍抚摸。

赤凌的埋头在李峰的肩膀上，发出呜咽声。过了半晌，才把鼻涕眼泪一把抹在李峰的衣服上，抬起头来。

“发生了什么？”李峰的声音近在咫尺，响起在耳畔，震动着鼓膜，赤凌甚至能够感觉到他的耳朵被热气灼伤了。突然觉得有些羞赧，稍稍避开，小声回答：“被坏蛋抓走，然后我把坏人打跑了。”

说到这儿，小孩儿还颇为自豪。李峰在心里叹了口气，大手在小孩儿的头顶拍了拍，“以后不准再离开我的视线。”

清晨，起床后，小孩儿四仰八叉地睡在大通铺的最右端，紧挨着的是连睡觉都面无表情、规规矩矩的李峰。

魏飞是最先发现小孩儿的。“啊”的一声大叫，其他人都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唐玦和兀流月看过去，见到小孩儿吧嗒几下嘴，慢慢就要转醒过来。

其实昨晚小孩儿回来的事唐玦已经知晓，但当时李峰和赤凌正在“你侬我侬”，所以就没去打扰。当几人全都清醒，便对赤凌的回归表示了衷心的欢迎。

一阵闹腾，众人就收拾好行囊，朝衡梦原进发。

炎鑫与董纲走在最前面，边走着，边与唐玦分析着当前的路线。“我们已经进入了北佣国，如果按照傻子的记忆，衡梦原就在离国界不远的地方。刚刚我向当地村民打听过了，在这附近有许多地方从未有人去过。”

赤凌从后面追上来，恰好听到炎鑫的话，便接上了话头：“我倒是知道有个地方和传说中的衡梦原很像。”

“……”炎鑫与唐玦皆望向他，等待着下文。

赤凌抓了抓头发，说：“我听父皇说过，衡梦原草木生长繁茂，并且有许多赤谷大陆与兀火大陆没有的生物存在。”又想了一会儿，赤凌才接着说道：“父皇曾带我来过北佣国的一个地方，那儿有许多奇特的生物。但……父皇没有告诉我那儿也许就是衡梦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