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查何听到一个十分不妙的消息——真正的羌族理事回新元国了!查何和那个人素不相识,只是听命于一个主子,所谓博突克求助一事是齐云若编的,齐云若根据自己所知道的信息觉得这个理由还是很可信的,结果羌族理事竟然真的带着博突克的求援来了!
查何没有拦下自己同侪,只得准备逃离,上官尧一边喝着茶,一边看他们商量逃亡方向。
查何道:“老东西!昨日是你带我们进宫的!要是我们出了事,你也别想安然无恙!”
上官尧笑道:“我老人家不过是受了你们蒙蔽。”
上官府已经被人围了起来,查何不断骂自己那个同侪,难道你没有弄清楚国内情势就直接进宫了?这不是傻么!还把我给暴露了!殊不知进宫去的穆东穆理事原本是急切回国和国主商议事情,结果把事情说了后直接被潭桥扣押起来,和袁飞羽成了难兄难弟。
查何准备杀出去,外面负责领兵的是索刺,他是戚族人,早年曾因调戏汉女被罢官免职——那时国主竭力打压戚族人势力,有戚族人犯事便严加处置,如今不只是他,很多人官复原职,甚至是更进一步了。
上官尧道:“你们还是出去吧,别脏了我家地面,唉,动刀动枪的,我这家具花木可就保不住了。”
查何咬牙,提刀出去,上官尧却对齐云若道:“你跟这群莽汉出去做什么?留在这里就是。”
查何对齐云若道:“你敢!”
齐云若奇怪道:“我这有什么不敢的。”
第41章:蓝太后
查何冷笑一声,看了上官尧一眼,自己出去了。
齐云若到上官尧身边坐下,他看了看上官尧,不禁怀疑上官尧的确背叛了成思劼,可是昨日他对潭桥态度并不好,也不像是怕了他的样子。
上官尧注意到他的目光,悠闲道:“什么时候轮到大康齐家人担忧我新元国国主了?”
齐云若心神一震,上官尧道:“我早年在玉墅关,见过你祖父,你们长得很像。”
齐云若愣愣道:“我与齐冉将军长得很像?”
上官尧点点头,仔细看着他道:“初看是不像的,后来越看我觉得你越像他。”
齐云若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问道:“您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应该明白,我不是你们新元国的探子。”
上官尧听到外面已经有了喊杀声,道:“不是就不是吧。”
又过了一会儿,齐云若被门外查何一声嘶吼吓了一跳,问道:“您真的不担心成国主么?”
上官尧大笑道:“国主在宫内,老头子有什么放不下心的……”大门哗啦一声被砍开,索刺冷冷看着两人。
齐云若心中一紧,上官尧则是轻叹一声,索刺向后一抬手道:“捉起来!”
上官尧淡然喝茶,齐云若则被绑起来,推出门外,索刺对上官尧道:“上官大人,你窝藏女干细,意图谋反,您也跟我们走一趟吧。”
上官尧放下茶杯,神色平静,“若潭桥有底气,自己来绑我!若是没有……你们都滚出去!”
索刺忍不住,一脚踹翻他的茶几,转身而去。
齐云若被绑出去,才发现查何是成功逃走了,没有被抓住,他则被带回宫中,重新见到了潭桥潭丞相。
潭桥冷冷道:“羌族理事?”
齐云若沉默,潭桥冷笑:“既然如此,就把我们这位理事大人送到国主那边,让他们主仆好好叙旧。”
身后有人来抓齐云若,齐云若隐约看见殿后有一个红色身形,是一个样貌艳丽的女子,女子斜躺着,手按在小腹上。
成思劼没有想到自己第一个客人会是齐云若,两人面面相觑,一个戚族侍卫把齐云若用力一推,齐云若踉跄了下,成思劼下意识去扶他,齐云若却甩开他的胳膊,到了另一边坐下。
侍卫离开,把门紧闭,成思劼摇着折扇,摊开腿好奇道:“你怎么来了?”
齐云若淡淡道:“不正是拜您所赐么?”
成思劼笑道:“我这好几天都留在这里,怎么能把你弄这里来?我想想,你是跟查何在一起的,查何被抓住了?”
齐云若怒道:“没有!他逃走了,只有我被抓住了!”
“是这样?”
齐云若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之后就不说话了。
成思劼把折扇合起来,轻轻敲打着手心,表情若有所思,良久,他嬉笑道:“哎,咱么也算是共患难了,怎么样?等我们出去,你别回大康了,跟着我吧!”
齐云若道:“国主还是别说这些了,你是阶下囚,被妃子和臣子弄到这个地步,还是先想办法脱身的好。”
“那脱身之后,你就跟我?”成思劼凑过来。
齐云若忍无可忍,一巴掌拍了过去。
“其实我是喜欢女子的,方才只是开个玩笑,我自己一个人呆在这里,没人跟我说话,我着实是寂寞了。”成思劼正色,脸上满是歉意。
齐云若不想跟他说话,夜暮降临,羌族婢女来送饭,成思劼温和道谢,和齐云若一道吃。
齐云若忍不住道:“你不担心么?也许潭桥什么时候就要杀了你。”
成思劼道:“他们暂时还不会。”
“为什么?”
“他们还要等着凤蔷腹中孩子生出来,最好是个男孩儿,才会放心送我走。”说起自己生死,成思劼表情淡然,丝毫看不出什么惧色来。
齐云若想起自己所见,皱眉道:“那位大夫人,腹中骨肉起码有三四个月了。”
“你能看得出来?”
齐霓裙怀孕的时候齐云若时常能见到,故而明白,但是他不想跟成思劼说这些,尽管现在他们被关在一起,可是在齐云若心里,成思劼还是敌人。
夜里,齐云若才明白过来上官尧所说的话,他说国主在宫内,他就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成思劼把门闭严后,在地上敲敲打打,不多时就打开一道密室——齐云若震惊地看着他,成思劼淡淡道:“我祖父用了几十年时间修建王宫,每一处宫殿都有密道,不过除了我和上官老爷子,谁也不知道,凤蔷在这里关了几年,就被老老实实住了几年。
他走下密道,齐云若只能跟上,在路上,他问道:“你这是要离开王宫?”
走在前面的成思劼道:“要走我早就走了。”
地道弯弯转转,不知走了多久,成思劼在一处停下,他走上几层台阶,把上面的门推开一道缝,上面的说话声清晰可闻。
……
潭桥道:“现在我们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最重要的就是你生下孩子,让孩子登基,你我二人辅佐他。”
凤蔷冷笑:“你是对我不满了?”
潭桥道:“那些人都是因为犯了律法才被国主罢官免职的,你现在要用什么理由把人起复?”
凤蔷尖声道:“什么律法?是你们汉人的律法!对我们戚族人来说那不算什么!”
潭桥道:“你不就是想要戚族人重新回到朝廷么?”
“是又怎么样……”
成思劼轻声对齐云若道:“凤蔷那女人,我都降不住,更别说潭桥了。”
齐云若点点头,上面的争吵还在继续,总而言之,就是凤蔷要一个一个提拔戚族人,好的坏的都要提上来,潭桥却不允许。
最后潭桥冷声道:“怕是日后新元国,就要姓凤了。”
凤蔷有着连潭桥都不理解的野心,她知道若是朝中只有自己是戚族人,那些汉族臣子不愿意听她的,他们汉人喊着后宫不得干政的话,对自己忌惮非常,只有朝中全是戚族人,她说的话才有分量!她不想做一个养尊处优的王太后,她要的是绝对的权利!
李琛围困羌族领地,把包围圈逐渐缩小的第十天,他接到京中八百里加急旨意,他接过去一把撕开明黄色的裱纸,在看见那熟悉的黑字时,眼睛不自觉地瞪了起来。
这不是父皇的旨意……这是皇祖母的信件!
皇祖母……出慈安宫了!
李琛展开信,一字一字地读下去,可是祖母只说了不多话,她听到李琛出关打仗的消息,让他不要贪功冒进,好生保重自身,那些京中流言,叫他不用担心,她自会料理,她期盼孙儿平安回京。
李琛心中一痛,看着远处羌族领地上竖着的羌旗,默念:祖母,孙儿会平安回京,还会带姐姐一同回去。
羌族八大部落原本各自为政,只有在有共同敌人——大康李氏,那时才会凝聚在阿古儿木麾下,羌族中也有不少部落,以伯格为首,是为中庸;而博突克和西枭族是不住不扣地主战派,这次西枭族损失了十二夜叉和努比哈一员猛将,之后大康士卒步步紧逼,阿古儿木四处要求其余部落前来支援,却遇到了各种推诿,阿古儿木不得不开始倚靠伯格,不拘伯格用什么法子,都要让淳王退兵。
李琛却始终没有得到任何齐云若的消息,被抓住的羌族人,也没有谁说见到过他。
李琛派了不少人沿着云河去找,一直没有发现齐云若的踪迹,每次想起齐云若骑着红寻离开时的场景,李琛都觉得呼吸都带上了沉闷痛楚,那样聪慧、懂事的小齐,他没有找到过爱他的人,他活在别人蔑视的目光下,直到十五岁……有时候李琛甚至想他没有来到淳王府就好了,那样他不会跟自己来到玉墅关,自然不会遇上危险。
——可是,却是小齐救了他。
先是独身一人纵马出关,遍地茫茫,任谁自己一个人,也可能找不到方向,可是小齐来了,在运河前把自己拦住;而后羌族追兵来,小齐毅然去引开他们,没有小齐,自己也许会死。
小齐……只要你安然无恙,你回来到我身边,我会好好爱你,让你日后再无一丝忧伤。
京城。
慈安宫宫门大开,京中命妇纷纷前来请安。皇后、贵妃等也带着公主、王妃等宗室妇前来。
慈安宫已经是多年没有遇见过如此盛大的景象了,端坐上首的蓝太后精神很好,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她对那些大家夫人至今一见就能说出名字,也对第一次见的几个王妃、公主温柔慈和。
皇后侍立在太后身旁,太后正在与魏国公夫人说话,魏国公夫人心颤颤的——她是怕蓝太后的,他的丈夫魏国公也怕,太后当政的时候没人敢在太后面前说一句厥词,后来他们的儿子被指婚长平公主,公府中也是担忧公主像太后那般强势胜过欣喜,后来公主外嫁,指婚作废,魏国公一直担心太后迁怒,却不料太后不久后封闭宫门,不问外事了。
年轻的媳妇们不太明白往事,都觉得太后实在是不可多得的慈祥老妇,却不知他们婆母那一辈人对这个曾处于权力巅峰的女人是何等敬重。
蓝太后环视周围,对皇后柔和道:“你也快坐下吧,你是一国之母,怎能做这些事情。”
皇后恭谨道:“儿臣是媳妇,理应如此,儿臣这些年一直没有尽孝在您身前,已是满怀愧疚,您就让儿臣伺候您吧。”
蓝太后拉着他的手,温和道:“好媳妇,本宫把摊子一扔不管了,多亏你周到,妥帖地照料皇上这么多年,”蓝太后顿了顿,继续微笑道,“你把二皇子教育得极好,你是一个好母亲,琛儿在边关立下大功,都是你这个做母亲的功劳。”
第42章:来使
皇后福神,沉声道:“儿臣不敢居功,琛儿是母后教导,才能为皇上平忧,为大康保卫疆土。”
太后笑了笑,像是不再想继续说这个问题了,皇后却在瞬间出了一身冷汗——蓝太后为什么突然出来?她知道了什么?蓝太后已经关闭宫室七年了,这七年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见她有动静,为何偏偏现在……皇后入宫后,在婆媳斗法中从未胜过,还是最后蓝太后像是厌了,主动退开,才给了皇后喘息的机会。
上次淳王妃来求她,皇后立刻四处奔走,请人为李琛求情,可是皇后的举动却像是落实了那些流言一样,皇后说动为淳王求情的人越多,越是让人觉得蹊跷,之后人们越发觉得李琛荒氵壬无功,只能靠着母亲、妻子在后为他奔走。
蓝太后出慈安宫,在整个京城都引起了轩然大波,周家、沅家一时噤若寒蝉,曾经参与弹劾太后参政的官员也不免心生惴惴,也有不懂事的觉得太后如今已经年老,翻不出什么花样来了。
皇上每日晨昏定省,母子其乐融融,外人看不出丝毫不妥。
蓝太后出宫第二天,京中所有有关淳王的传言就消失了——蓝太后甚至没有说一个字。
新元国。
成思劼几乎每日都要去听一下潭桥和凤蔷的对话,几日后,他感慨道:“他们两个自觉除去了我,没几天就要翻脸了。”
齐云若和成思劼呆了三四天后,除了离开这里没有任何其他想法,成思劼却兴致勃勃地听完这个说话就去听那个说话,齐云若不禁怀疑成思劼早已是成竹在胸,有了完全的准备,丝毫不把潭桥和凤蔷放在眼里。
可是成思劼却诧异道:“你怎么会这么觉得,我手下被抓的抓,被控制的被控制,潭桥和凤蔷随时能要了我的命。”
齐云若恨极,愤然吃饭。
成思劼慢条斯理道:“我已经差不多两年没有回国了,这两年都是潭桥把持朝政,那些臣子们没了我一样可以,新元队人少,且大多驻扎在边境,我不能把他们变过来。”
齐云若皱眉道:“难道你真的就准备留在这里等死?”
成思劼的脸上迅速没了之前的玩世不恭,他淡淡道:“我等的不是死。”
齐云若有些茫然,直到他想起成思劼是个什么东西,差不多才明白过来,“你是在等潭桥发现自己处理不了国事?没了你不行。”
成思劼抿了口酒,脸上露出一丝嘲讽,“这两年,如果不是我在外交际,国内也不可能如此安详,潭桥那个蠢货才以为那是他自己的功绩。现在周国形势严峻,潭桥想独善其身是做梦!”
齐云若若有所思。
新元国虽然没有对大康直接出兵,可是先是为羌族提供粮草,后是“伏击”司德,现在大康的使臣大约已经在路上了——若是成思劼,他有一百种说辞手段可以把事情完美解决,他在外交上有着潭桥望尘莫及的能力,等大康这个大国、强国以问罪的姿态前来,潭桥这个只知道处理朝内杂事的书生能做什么?
成思劼期待那天。
齐云若低垂着头,心里却想到,如果大康的使臣过来,自己有机会出去么?若是能借此联系上王爷……
大康使臣不日前来,新元国在几年前因为旱灾曾袭击边境,之后被打回去后,成思劼光棍地直接投降,并且诉苦说了一通若是自己不去攻关,百姓就要饿死的话,叫使臣连让新元国赔款的话都说不出来,最终结果是日后成思劼若进京,要以臣子礼节见君——可是成思劼根本不想进京去,这条条款完全没有意义。两国签订了两不相侵的盟约,这次大康的使臣便会拿这个盟约说事。
此番来使是内阁大学士原荣,与新入翰林不久的侍讲学士季桓。
侍讲学士是在皇帝身边为皇上读书的学士,品级不高,却是皇帝近臣,身份尊崇,原本季桓只是翰林院一个小小编修,日日在藏书阁中整理书目,是没有这个机会的。他虽是探花之身,在满是清流学子、饱学之士中却并不显,他名义上是要叫季夫人的父亲文大学士为外祖父的,文大学士桃李满天下,受人敬重,季桓却恨不得离他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