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东岳靠在他身边,把他揽进怀里,“赵闯和刘冬想过来看看你,行不?他们俩是我的发小,这次的事情他们俩也帮了不少忙。”
重岩懒洋洋地靠在他怀里,随口问道:“案子怎么样了?”
秦东岳说:“那天押送古玩的车队还没走到约定地点,就接到消息说你们兄弟被救出来了。车队返回的时候遇到了打劫的,对方的人伤了两个,剩下的逃走了。这两个人都是姓齐的那人的手下。警方现在在查姓齐的底细。是不是有什么发现,现在还不知道。”
“张赫呢?”重岩皱了皱眉,“我总觉得他跟张杭脱不了关系。”
“张杭被监视,并没有什么异动。”秦东岳说:“警方倒是对他父亲和他大伯比较感兴趣。跟张杭比起来,他们二位应该更有掺一脚的动机。”
重岩看着他,“你是说古玩?”
秦东岳点点头,“我估计警方也从两位张先生这边下手了。”停顿了一下,又说:“你上次说张赫很感兴趣的那幅画叫什么?”
“《骊山烟雨图》,怎么?”
“那天刘冬跟着车队,他说劫匪抢上车之后就要找那幅画。”
“如果说在找这幅画,那张赫的嫌疑还是很大的。”重岩有些疑惑地想了想,“你觉不觉得张赫对这幅画有些太执着了?就算它很值钱,但是它真的值钱到让他什么都不顾,铤而走险的地步了吗?”
秦东岳沉思片刻,缓缓说道:“可能这幅画还藏着什么玄机吧?否则还真说不通。他处心积虑的从国外跑回来,又是跟李彦清母子搭关系,又是跑来认识你……对了,那房子海青天说是张赫的,那张明妍……”
重岩打了个寒噤,不敢再细想。知道张赫在算计人是一回事儿,但是知道他能下手杀人又是另外一件事。知道自己原本认识的人其实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这种感觉简直让人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尤其这恶魔还在逍遥法外。
秦东岳把他搂的紧一些,“过两天出院,要不要先去我家住一段时间?”唐怡自从听说重岩出事就一直想过来看看他,但是秦东岳一直拦着不让来。这段时间她看多了自己儿子魂不守舍的样子,简直不敢想重岩要真出事了她儿子会怎么样。听到重岩已经慢慢恢复过来,她也是真心感到高兴。
重岩摇摇头,“回自己家吧。”
秦东岳其实还是想让重岩先住到自己家去。现在张赫还没被抓到,暗处是不是还潜伏着什么危险都不好说。不过重岩现在情况特殊,他得想法子慢慢劝他才行。
秦东岳揉了揉他的脑袋,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我妈前几天就说想过来看看你。你想吃什么?我让她带过来。”
秦东岳其实是愿意让重岩多见见人的——李家那糟心的一帮子除外。重岩的性子本来就有些孤僻,独处的久了,搞不好会闹起自闭的毛病来。秦东岳还是更希望能早一天看到以前那个眉眼嚣张,浑身带刺的重小岩。
“饼干吧。”重岩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曲奇行不行?”
秦东岳笑着亲了亲他,“行。”
第97章:家人
唐怡来医院探望病号的时候,重岩刚刚睡醒,脸颊上还染着两团热被窝捂出来的红晕,看上去气色还不错。就是瘦。脸颊和下巴的轮廓比以前清晰,整张面孔看起来都仿佛褪去了少年人特有的柔和,多了几分属于青年人的棱角。
重岩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
唐怡把饼干盒放在床头柜上,随口嘱咐他说:“这只是零食,还是要好好吃饭才行。”
重岩点点头,神情微微有些紧张。
唐怡见他这副表情,顿时心软,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彻底放下了。不管这孩是好还是坏,都是她儿子放在心尖上的人,他好了,她儿子的日子才会好。只要她肯点头,成全的就是两个人的幸福。
唐怡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重岩的脸,“过两天出院了就搬来和我们一起住。”
她的手很软,带着女性特有的温暖的馨香。重岩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恍然间想起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杨树也曾经这样抚摸着他的小脸,柔声细气的跟他说话。她的触摸也同样温暖,带着女性特有的淡淡的香味儿。如果说重岩的过去就是一汪沼泽,这一缕残留的馨香就是泥沼中仅有的一片青草园。
唐怡离得近,重岩又微微垂着头,她并没有注意到他神色的变化。秦东岳站在床尾的位置,将重岩脸上一闪而过的茫然看了个清清楚楚,顿时紧张了起来。他绕到床边坐下,伸手握住了重岩的手,小心翼翼地喊他,“重岩?”
重岩抬起头,触到他关切的视线,眼神慢慢变得清醒,“什么?”
秦东岳笑了笑说:“我妈刚才说,等出院了搬去跟他们一起住。”
唐怡白了他一眼,这还没把人家小孩娶回家呢,老爹老妈就变成“他们”了。难怪老人们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
重岩迟疑了一下。除了张月桂之外,他就只跟李家的人一起生活过,但那显然不是正常的家庭成员之间所应该有的相处模式。如果跟秦家人生活在一起……重岩缺乏一种自信,他不知道他要怎么做别人才会接纳他,才会对他感到满意。
秦东岳笑着晃了晃他的手,“相处本来就是一个相互磨合的过程。还是那句话,顺其自然就好了。”
唐怡也明白了重岩心里的顾虑,安慰他说:“重岩,东岳什么心思我想你也知道了。搬来跟我们一起住,你也可以试着把我们当做你的家人。”
重岩默默咀嚼“家人”这两个字,感动之余又有些惶惑。杨树过世的时候他还小,张月桂对待他的态度和李家的人对待他的态度应该都不是唐怡所说的“家人”的意思,重岩想起秦家的餐桌上那种和乐融融的气氛,想起唐怡的厨房里甜甜香香的奶油味儿,眼神挣扎,“我知道,我只是……呃,怕自己做不好。”
唐怡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做的好或不好都没有关系。重岩,家人的意思就是不论你本来是什么样子,家人都能够接受你。在家里,你只要放开心怀做你自己就足够了。”
秦东岳觉得眼前的气氛默默的有些伤感,便逗他说:“搬过去住,每天都有新鲜的饼干和小点心哦。”
重岩红着眼圈笑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以后还请阿姨多多关照。如果有什么地方我做的不好,也请您……”
“怎么说着说着还客气上了?”唐怡笑着说:“你刚才那几句话是对外人说的你知道吗?是场面话,跟自己家人就不能这样说了。你要说:阿姨,我爱吃辣,以后跟你们住一起,吃饭的时候要记得照顾照顾我的口味。或者说:阿姨,我不喜欢房间里的窗帘,给我换成小兔子图案的吧。这样才对。”
重岩拿不准她是说真的,还是只是在开玩笑,傻乎乎地去看秦东岳,秦东岳也只是笑,觉得重岩这副被难住的样子特别可爱。
唐怡催他,“快点儿,就照我说的学一遍。”
重岩结结巴巴地学舌,“我爱……爱吃辣,以后要……要记得照顾我的口味……”
唐怡哈哈大笑,秦东岳忍着笑夸他,“好乖。”
重岩觉得自己的反应挺傻气,也跟着笑了起来。
唐怡笑着说:“东岳他爸爸工作忙,经常要出差。以前东岳那个工作,又是常年不在家的,家里总是剩下我和小安两个人。你们都搬回来住了,以后啊,咱们那个家总算能有点儿人气儿了。对了,你不是还说要在院子里种花吗?可不许忘了。”
重岩点点头,“回去就先把地翻了,再上点儿肥。”
秦东岳忙说:“你就站一边指挥,体力活儿我来做。”
唐怡顿时牙酸的不行。养了二十来年的儿子,头一次知道居然是这么细心,这么会心疼媳妇儿的好男人,她真是大开眼界。以前都以为他是凶猛粗糙的獒犬,一转眼才发现骨子里原来是温顺乖巧的大金毛,这种落差简直要把他老娘的老眼闪瞎。
唐怡又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出了病房又被他儿子喊住,悄悄拽到一边。
唐怡莫名其妙,“还有事?”
秦东岳斟酌了一下,“妈,你别给重岩收拾客房了,就让他住我那屋。”
唐怡瞪他,“人家孩子还小呢,你给我收敛点儿!”
“我知道,我知道,”秦东岳忙说:“我也不是那个意思。重岩这段时间精神状态不好,半夜总是惊醒。大夫说最好身边有人陪着。”
唐怡半信半疑。
“真的。”秦东岳做发誓状,“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
唐怡扶额。要放在以前问她这个问题,那自然是没有任何可怀疑的地方。但现在,她刚刚在病房里受了刺激,她还真拿不准她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要不这样,我以后晚上睡觉不关门,你随时能进来查房怎么样?”秦东岳挺沮丧地看着他老娘,什么时候开始他的信誉度降的这么低了?
唐怡气鼓鼓地拍了他一巴掌,“哪个成了年的儿子还要当妈的天天跑去检查?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秦东岳笑着抱了她一下,“谢谢妈的信任。”
唐怡白了他一眼,“你要对得起我的信任才行。”
秦东岳连连点头,“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忽然闪过重岩一脸坏笑地凑过来,用腿勾着他的腰的情景。不知怎么,心里就犹豫了一下,紧接着又觉得自己简直禽兽。重岩都病成这样了,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呀。
李承运在医院里守了几天,实在累得不行,被高云劝着回家去休息。他到家的时候还不到晚饭时间,听管家说李老爷子还在暖房里种花,李承运便想着先过去打个招呼。
暖房在李家老宅的后院,家人喜欢的名贵品种就种在这里,平时有人照料,偶尔李老爷子会过来摆弄摆弄,松松土、上上肥什么的。
李承运一推开暖房的门就看见温浩正蹲在一块田地的旁边,挽着袖子帮李老爷子给花换盆。他身上穿着宽松的羊毛开衫,脚上是一双轻便的散步鞋,看样子是有备而来。李承运有些纳闷他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今天不是周末,按理说这个时间他应该在公司的。
“大哥。”温浩看见他进来,站起来打招呼。
李承运点点头,“今天没去公司?”
温浩稍稍有些紧张,“今天没什么事儿,早回来了一会儿。”
李承运以为他有什么事儿要求着李老爷子,也就不再追问,转头跟李老爷子打招呼,见他坐在小板凳上,摆弄身前一堆看不出是什么品种的花苗。
李承运在他旁边坐下,随口问了一句,“什么花啊?”
李老爷子没好气地说:“跟你说了你也不知道。”
几个孩子刚出事的时候,李承运怕老爷子担心,一直让人瞒着他。后来也不知他从哪里知道了消息,把李承运骂了个狗血喷头,这都过去好些天了,看见他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李承运耐着心气哄他说话,“彦清明天就出院了,我把他接回来,也多个人陪你说说话。”
李老爷子扫了他一眼,没吭声。刚刚知道李延麒出事的时候,他还有些后悔自己把重岩弄回京城,又把李彦清接回家里来住。但现在张明妍没了,李彦清以后也只能跟着李承运这个父亲过日子,这事儿已经没什么可商议的了。真要像重岩小时候那样养在外面,那反而成了京城世族间的笑话了。
“你的儿子,你自己看着安排吧。”李老爷子不冷不热地说:“我叫你来,是想说说阿浩的事儿。”
李承运看看他,再看看站在一边手上还沾着花泥的温浩,有些纳闷温浩能有什么事儿。
“老二回来之前,他跟朋友出去吃饭,提过老二要回来的事。”李老爷子说:“后来老二出事,他心里内疚的不行,又怕你责怪,所以跑来跟我说。”
李承运愣了一下,抬眼去看温浩,果然见他一副低头认罪的表情。
“你跟谁说了?”
温浩内疚地看着他,“张杭。”
李承运听他说出这个名字,顿觉很多事情都串到了一起。张赫、张杭、张杭的父亲和大伯,以及上一辈之间的恩怨纠缠。
“我会跟警方的人谈谈。”李承运对温浩说:“这事儿已经发生了,你也别多想了。消息也不一定就是你透出去的。”
不管是不是,这事儿都已经发生过了,从头追究没有太大的意思。李承运只是想知道,张杭这一家子跟张赫到底有没有什么关系?张渊如今正住在李家老宅里,如果确定了张赫是这一切事件的幕后策划人,不光他老爹张渊会难过,只怕李老太太心里也是不好过的。毕竟她当初在娘家的时候,只有张渊这个堂弟跟她交情最好。
“对了,”李老爷子问他,“上次跟你说的墨兰呢?”
李承运心里咯噔一下,敷衍地说:“都说好了,不是怕风口浪尖上拿出来太扎眼么,回头给你再问问。”嘴上这样说,他心里却有些暗暗发愁。
重岩现在还会见他吗?
第98章:耳熟
李承运突然发现重岩不想见他的时候,他根本找不到重岩人在哪里。打电话没人接;到“三十六郡”的花店去堵人,除了几个店员之外就只看见进出的顾客;去“山水湾”几趟,压根就没见人回来过。
李承运猜测重岩住进了秦家的可能性,又觉得自己想多了。秦家那样的人家,就算秦巍夫妻俩能接受自己儿子选择的生活伴侣,但是能允许他们俩几乎是半公开地住进自己家里?秦东岳觉得可能性不大,秦巍毕竟还在任上,总要讲究个形象吧。
刨除了这种可能性,李承运觉得剩下唯一的可能就是重岩搬去乡下住了。李承运不可能丢下一大摊子事儿追到乡下去。重岩固然是他的儿子,但他的儿子并不止重岩一个,李延麒也才刚刚脱离危险,李延麟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李彦清刚刚没了妈,天天哭的眼睛红肿……唉,一堆事儿。
这般不顺,他们李家一定是冲撞了什么了。李承运决定要找个合适的机会带着孩子们去拜拜佛上上香。
无奈之下,李承运只能把主意打到了李延麟的身上。重岩走后,李延麟就跟他吵了一架,说他对重岩关心不够。后来听说李延麟还买了东西去医院探病。现在李家从上到下十几口人,也就李延麟能跟重岩攀上点儿交情了。
李承运找了个机会跟李延麟说了想买墨兰的事儿。李延麟当然不同意,他和重岩之间只是兄弟,如果加进去这许多的算计,重岩还能继续把他当兄弟吗?不过架不住李承运反复跟他提,李延麟被吵得脑袋都大了,只好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
过了几天去看重岩的时候,李延麟就不好意思的提了提这件事,“你们公司那个墨兰,现在是不是开始对外销售了?”
对于他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重岩并不感到奇怪。在他和李彦清出现之前,李家父子三人的感情还是不错的。
“他让你问的?”重岩把盛着杏仁曲奇的小碟子往他面前推了推,“尝尝,是唐阿姨刚烤出来的。很香。”
李延麟不怎么感兴趣地瞟了一眼茶几上的几个小碟子。好吧,新烤出来的点心闻起来味道还是不错的,但是火候明显有点儿过了,看上去更像是焦糖饼干。李延麟摆摆手,“你自己享受吧,我从小就不爱吃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