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 下——连城雪
连城雪  发于:2015年1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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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不用啦。”蒋云思笑了笑:“其实最近有打算……不再画画啦。”

一直自诩了解他的林深感觉很意外:“为什么,那你去干吗?”

蒋云思感觉到了几丝羞愧:“还没想好,但总之……需要钱。”

他从不为金钱着迷,如今却终于因它低下了头。

“需要多少?”林深又问。

蒋云思摇了摇脑袋:“这事跟你没关系,我只是想为别人负责。”

“因为杨翰?”林深似乎了然。

蒋云思淡淡的笑了笑:“嘴上说得再好,却帮不到他的困难,真的每天都很难熬,杨翰一直对我那么好,我不能永远没回报……就是跟你聊聊心里话,不是要借钱,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谁说我是你朋友了?”林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而后又开始沉默。

“……让你失望了,可能我没什么天分,又不够努力,一直画下去的话总是高不成低不就的,没办法养活我的家,现在我有了个自己的家啊,没办法像以前一样不管不顾的……”蒋云思不知该如何让眼前的恩人不怪罪自己,开始语无伦次。

“你的确不够努力!却还想怪罪到每天分上面,你又什么时候不管不顾了,不是经常瞻前顾后的吗,是不是觉得老天待我好,我才画的比你强啊?”林深这脾气,很快便恼怒起来,有点越说越生气的意思,声音都抬高了许多。

蒋云思被周围好奇的目光弄得满脸通红:“不是的,我不会说话……但我不是这个意思……”

“算我多管闲事了。”林深猛地站起来,扔下两百块付咖啡,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蒋云思愣愣的瞅着桌子上的车钥匙和根本没人动的咖啡,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过了很久才喃喃自语道:“对不起……我也是……没办法啊……”

他沮丧的捂住了脸,生怕被路人看到湿润的眼角。

杨翰确实已是忙的顾不得自己,便也没有发现蒋云思反常的情绪。

这日接到电话,得知爸妈终于可以出来了,许久不见的笑容立刻就蔓延上他的眼角眉梢,就连吃早饭都忍不住哼歌。

蒋云思却是很担心:“叔叔阿姨住哪里呀,你家的房子不是……”

“住爷爷那,这你就别担心了,也没到过不下去的地步啊。”杨翰咬着鸡蛋饼说:“你又熬夜画画了?黑眼圈都出来了。”

蒋云思笑而不语。

杨翰道:“注意休息,你身体又不好。”

蒋云思点点头,刚好门铃响起,他立刻放下筷子走去开门。

竟然是顺丰快递员,脚边的推车上放了好几个巨大的箱子,汗哒哒的说:“您的快递请签收,楼下还有五箱,要不您自己拿一趟吧。”

“哦哦,好的。”蒋云思看到发件人是林深,更是不懂,只得迷茫答应。

杨翰听到动静说::“你歇着,我去拿吧,快回屋去。”

蒋云思没与他争执,签收后便好奇地找来剪刀拆封,里面竟然满满当当全是素描稿。

“收到了吧,这是我平日的练习,是不是足够有天分,足够不努力?你有你的为难我不会多言,但人活着,为什么要放弃自己喜欢的东西?”林深的短信准时的传来,想必是收买了快递员。

蒋云思的内心泛起一种完全无法表达的难过,他回复:“因为喜欢的人,喜欢的事,不是喜欢了就一定可以继续的,不要说结果了,就连继续这种幸运常人都很难得到。”

“这装的什么啊,死沉死沉的。”杨翰搬了一箱飞快的跑上来,气喘吁吁地抱怨。

“是一些资料,我也来搬吧。”蒋云思收起手机,微笑着走过去。

窗外晨光正好,人心与其何干。

第八十七章

或许蒋云思该感谢杨翰家的这场灾难,行事匆忙让他极少完全将心情沉浸在辰松离婚的消息中,琐碎的事情太多,反而会让人渐渐忽视最重要的东西,这是缓慢生活的力量。

只在下着小雨的傍晚,独自在陌生的院落发着呆,思绪不知飘到哪个兵荒马乱的角落的时候,心脏深处那张熟悉的脸庞,才会隐隐约约的浮现。

蒋云思把手伸出雨伞,冰凉的雨水刹那间又无比清醒。

仔细想想曾经,就算辰松真的喜欢过自己,那喜欢也没有多少分量。

更多的时候都是自导自演的暗恋和思念。

所以能在一起一些时候,也该懂得知足。

不用去恨,也不用责怪什么。

这不是病态的宽容,这是不为难任何人的没办法。

蒋云思苦笑着摇了摇头。

身后忽的想起问候:“等急了吧,干嘛不上楼待着呢?”

“让你爸妈好好休息吧,不想让他们看到我又添新的烦恼。”蒋云思回首看见杨翰,瞬间恢复了正常的表情。

“都说了他们早就知道,也不会管我的。”杨翰拿过雨伞替他举起来:“吃饭去?”

蒋云思不与他争论:“超市买菜,回家做吧。”

杨翰道:“用不着这点小钱都要替我省啊,没必要的。”

蒋云思弯弯嘴角:“是替我们省,攒下钱来买个属于我们的小房子,不行吗?”

闻言杨翰反而陷入沉默,许久才嗯了声,平日里大大咧咧的男人,这时的耳朵有点粉粉的。

“一切都会好的。”蒋云思拉住他的胳膊。

杨翰猛地抱住他,雨伞混乱的一斜,雨水溅了两人一身。

蒋云思惊了下,很快便放松了脊骨。

“现在就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时候,我没有太多奢求,十六岁起就希望你能像此刻这样待我,我满足了,以后我也只想让你,让爸妈过好日子,真的,就这点念想。”杨翰紧紧地拥着他认真地说道。

“恩,我知道。”蒋云思安慰似的小声道。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在拼了命喜欢那个人的时候,我也在拼了命的喜欢你,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你一辈子都不可能看见。”杨翰的语气很悲哀,声音颤抖,似乎有太多话想说,反而因为想说的多了说不出半句,全都梗在喉咙里。

“……对不起,但我是认真的想和你走下去啊。”蒋云思挣脱了他的怀抱,看向杨翰的眼睛,忽然就没有预兆的流下了一滴眼泪。

如此诚恳,不需要任何质疑。

杨翰手忙脚乱:“是我对不起,我不是特意想说这些话的,只是你提到房子,我很激动,我……”

蒋云思擦了下脸庞,笑道:“我是认真的要和你、和杨翰过完后半生。”

他很清楚心里所爱的人是谁,也很清楚杨翰比辰松更多的爱着自己。

世界上许多人,都没有这样一个对象深深地、像个小丑一样的爱自己啊,所以他决意去珍惜去生活的时候,任何一丝感情都不是虚假的。

尽管杨翰,不是辰松。

此时此刻青岛的雨比北京还要大的许多。

辰松将车停到母亲家楼下,再一次拿起上午领到的离婚证,冷冷的笑了下。

他从来都把自己当成聪明人,现在却觉得蠢得透心凉。

但自怨的话,不说出口也罢。

行李箱不太大,拖出后备箱的时候,瞬间就被暴雨打湿了表皮。

身为女人的沈妆收拾起来反倒凌乱许多,她在已经空荡荡的家里中又转了好几圈,才找到要收拾起来的面膜。

“没用的就别拿了,不能误了飞机。”辰松边看表边说。

“还有四个小时。”沈妆蹲在地上检查起证件:“以后可能便极少回国了,想带走的可要记得带走。”

辰松面无表情的嗯了声。

当他决定离婚并和母亲去美国起,脸上便一直冷若冰霜。

想带走的还有什么?

爸爸早死了,爷爷也死了。

而另外那个重要的人,却已经带不走了。

知子莫若母,但沈妆身为把杨翰逼到这地步的罪魁祸首之一,也很难说出冠冕堂皇的话来。

就像是受了诅咒一样,她和老公的感情都不幸福,而后儿子也如此。

“你恨我吗?”沈妆最终小声问。

辰松摇了摇头。

沈妆挽起耳边掉落的长发。

辰松:“是因为我习惯逃避和自欺欺人我,我不恨你,也不恨爷爷,你们都是我的挡箭牌。”

沈妆一时无语。

“现在我才明白,人谁都骗的了,就是骗不了自己。”辰松闭上眼睛,无力的靠在沙发上:“妈,我每天睡前都好希望再醒来的时候,回到高二的课堂上,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其实什么都还没发生,那样的话,我肯定不会那样对他,我好想重新开始……真的好想……”

沈妆想起黑暗又罪恶的过去,凝视着沮丧成阴影的儿子,脸上挂着的表情是微笑,但却笑得和晚花般凄凉。

“林深应该登机了吧。”正在做饭的蒋云思瞅了瞅窗外漆黑的夜色:“真是想什么做什么的人啊。”

在客厅捧着笔记本看资料的的杨翰抬头笑了笑:“恩,等有时间带你去美国看他。”

蒋云思侧头:“啊?”

杨翰说:“难得见你有个朋友。”

“也不算朋友啦,他有时候更像我的老师……”蒋云思叹息道:“其实我并不了解他,但林深看起来就是个有故事的人,只希望他一切顺利。”

正巧,小区上空有架飞机轰隆隆的飞过,噪音巨大却又听起来遥远。

两人一时无声,紧接着便相视而笑。

没什么理由,就和周围楼群那一扇扇灯火中的人们一样,平凡而又安静。

巨大困难所击不倒的之后,反而很容易便会感到幸福了。

第八十八章

我们的历史中流传着很多关于未来的预言,其中便有关于末日的恐惧。

就在辰松三十岁那一年的尾端,很多人都开始相信地球会在2012年12月21日灭亡。

无论电视台还是社交网络上,都充斥着关于它或兴奋或担忧的讨论,可惜辰松丝毫不相信,他常笑自己糟糕的人生不可能如此草率的结束。

在美国的这些年,做了些生意,又挤出时间读了博士,照顾母亲的同时也结识了许多与过去完全无关的朋友,若不论完全空白的感情生活,应该也算过得不错。

世界如此之大,精彩的变化数不胜数,无论是青岛还是北京,都并非有他完全割舍不下的东西。

辰松从来都放不下的,或许是不仅仅是蒋云思,还有往昔青春的岁月和关于爱情懦弱的错误,是谁说人原谅自己远比原谅别人容易?全是傻话,辰松唯一无法原谅的人,只有自己。

“松,如果21日真的是世界末日,你最想做什么?”这天正在健身房挥汗如雨的时候,教练也用蹩脚的中文问出这个流行到烂大街的问题。

辰松停下手中的动作,坐起来用毛巾擦了擦汗,好半天才说:“陪我妈吧。”

“你不会真的恋母吧?”教练惊讶道,而后又动动眉毛:“也是,你妈的身材和脸蛋简直完美。”

辰松朝他竖了下中指,又继续虐待起自己的身体来。

他总喜欢搞得很忙很累,因为这样才不会没用的胡思乱想。

“说真的,回答我。”教练很感兴趣的追问。

“回中国去见一个人,看看他变成什么样子了。”辰松笑了,汗珠顺着肌肉的纹理慢慢的流下来:“不过根本就没有世界末日,所以我也不会去打扰他的生活。”

“他?”教练从来没想过这个英俊的亚洲男人会有特殊的性向。

辰松无所谓的继续扩大嘴角的笑容,眉头却不自觉的锁起。

不在乎这事,就连企图假装都不容易。

健身完毕繁华的纽约已经夜深了。

因为独居的公寓就在附近,辰松便选择了轻松的步行,冲完澡后吹吹晚风,感觉神清气爽。

走的无聊时,习惯性的便打开手机看看微博。

他的社交都在推特,这里没有什么粉丝,也只关注了寥寥数个ID,其中便有个名为“克洛伊”的人。

如此熟悉的名字,加上头像那么熟悉的卡通小丑,除了蒋云思不会是别人。

这样真蠢,像个变态一样隐姓埋名的去偷窥别人的世界。

每次看的时候辰松都很鄙夷自己,但又像中毒一样,但凡有空却仍旧会打开翻来翻去。

事实上蒋云思很少更新,平日里除了发些亲手做的菜,便是些练习的画作,生活细节、心情明暗从不谈及。

但由于熟悉,辰松仍旧能看出他的变化。

菜色常新,大概工作并不沉重。

餐具高级,生活定然吃穿不愁。

而画更多的是素描、水彩,曾经出了些小名的漫画再没出现过,想必是没再继续曾经憋屈的梦想之路。

诸如此类,应该算是过得很好吧。

这晚刚巧又上传了新的照片,是红亮的大闸蟹,几盘素菜配上透亮的黄酒,真是温馨饱足的夜晚,可惜还张食指擦破流血的照片,写的话是“大厨今天不太小心,哎。”

辰松并不敢回复,他紧随的叹息也只能留在心里。

收起手机,又一阵风吹来。

胃,有些饥饿,心,有些孤单。

此时此刻的北京还是中午,那美味的菜肴正真实的摆在蒋云思的餐桌上。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来来来,我给你剥。”杨翰有点抱怨又有点心疼,抢过他手里的螃蟹认真的去掉壳,说道:“想吃什么叫阿姨给你做啊,手受伤了连画都画不了了。”

蒋云思微笑:“自己做饭也是乐趣。”

杨翰把蟹肉放进他的碟子里:“下回我陪你做。”

“周末你都这么忙,吃完了还得回公司吧?那别喝酒了。”蒋云思给他倒了杯果汁,语气温柔,表情平静。

杨翰已渐渐习惯他这副完美的态度,说道:“今天不加班,专门陪你,说吧,你想去哪玩?”

“这么冷去哪里呀,在家待着就好。”蒋云思在海边长大,一直喜欢海鲜,很快便愉悦的餐食起来:“你也该好好休息一下,身体健康比赚钱重要。”

杨翰这些年始终都很拼命,硬是将父母出事时那个摇摇欲坠的小公司重振旗鼓,但辛苦也是难言的,在北京这样的城市,想要靠自己去成功总是要付出代价,他的神情中已看不出纨绔子弟的满不在乎,笑道:“知道了,比我妈还能唠叨。”

“还不为你好。”蒋云思瞅瞅他,转移了话题:“螃蟹好吃。”

“这个季节的大闸蟹最肥了,我给你爸妈也邮了份,顺丰到的时候应该还活着呢。”杨翰道。

“给他们买这个干嘛呀,我家那螃蟹多得很。”蒋云思说:“我妈又得说你乱买东西。”

杨翰回答:“这是淡水蟹,不一样,再说只是份心意。”

蒋云思没办法的没再废话,他已认识杨翰十多年,在一起也久到忘了时间,日子越过两个人便越像亲人,没太多期待,也没太多挑剔,一切温暖都似理所当然。

“快圣诞节了,想要什么礼物?”杨翰说:“我给你换辆车吧。”

蒋云思仍旧开着林深的旧车,旧到那实在不像什么东西了,但他更多的是怀念那人,对代步工具却没什么讲究,因而摇了摇头:“你有空陪我吃饭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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