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楚逆让苏妄言跟在他身边的时候,西门吹雪下意识地插了话。
楚逆饶有兴趣地看着西门吹雪,身上的威严气势毫无保留地压在对方身上,而西门吹雪始终不曾后退一步,不卑不亢地看着楚逆。
“你的剑术,难道比你师父还强?”
西门吹雪答道:“自然不及。”
楚逆笑了笑,又道:“那人能伤到你师父,难道还会怕你?”
西门吹雪淡淡地道:“便是武功不及,我也能护在师傅身前。”
这话中的意思,倒是隐隐有些指责楚逆安然无恙,苏妄言却身受重伤了。
苏妄言怕楚逆生气,匆忙道:“哪有那么严重,你们都当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么。楚道长若是不介意,我这几日便打扰道长了,吹雪,今天起你每日练剑多加半个时辰,我亲自教导你如何不依赖内力,也能使好剑法。”
西门吹雪怔了怔,点头称是。
楚逆见苏妄言应了下来,心底微微松了口气,也不计较西门吹雪的指责,只是看着苏妄言,道:“我们相识也不短了,称呼道长总是显得生疏,叫我楚逆便可。”
苏妄言也觉得这么叫别扭得很,弯了弯眉眼,笑道:“你以后也叫我名字就行。”
楚逆自然求之不得。
确定了称呼问题,苏妄言也怕西门吹雪和楚逆之间再发生什么矛盾,直接将西门吹雪打发了出去。
他倒不是担心楚逆,而是担心西门吹雪。楚逆行事从来都无所顾忌,西门吹雪也不是会服软的性子,两人一旦撞上,武力值差距又太大,苏妄言生怕楚逆一时火大直接对西门吹雪动手。若是未来的剑神就这么折损在这里,苏妄言恐怕要一口血喷出来,更何况他的任务可是要将西门吹雪抚养成人。
虽然苏妄言并不觉得楚逆是会对孩童下手的人,但是先前他也说了,凡事总有个万一。
西门吹雪出门后,房间里就只剩下楚逆和苏妄言两个人,一时之间屋内安静了片刻,随后楚逆轻笑一声,道:“你收了个好徒弟。”
苏妄言听不出楚逆到底是真心赞叹还是反讽,但是以他的角度来讲,他确实无比赞同楚逆这句话,毕竟是未来剑神,怎么都称得上一声“好”。
“你的徒弟也很好。”苏妄言思忖了片刻,弯了弯唇角,这样回道。
楚逆很赞同地点头道:“叶孤城确实不错。”无论是在剑道一途中的天赋,还是对剑的赤诚,都让楚逆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而在经历过今晚白云城细作的叛变之后,楚逆对他的领导力和判断力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至少作为白云城的少城主,叶孤城在楚逆眼中还是十分合格的。
苏妄言瞥了楚逆一眼,觉得对方这般毫不谦虚的态度实在有点……嗯,直接,当然他说的也确实是事实罢了。
在楚逆的坚持下,苏妄言这段时间不得不陪同在楚逆身边,看着他处理白云城的上下事务,而由于有了叶孤城这个免费劳动力,楚逆闲暇时间增多了不少,是以往往每日都能抽出时间来陪苏妄言煮茶论道。
纯阳宫剑宗和气宗走的是截然相反的两条路,虽然确实有不少契合的地方,但本质却没有丝毫的相似之处,所以两人论剑论到最后往往各执一词,不了了之。
久而久之,两人便不再将话题扯到剑道上。
而在他们同进同出的这些日子中,白云城里也慢慢地开始流传一些传闻,在其他人看来,楚逆和苏妄言不仅形影不离,楚逆更是每天陪苏妄言风花雪月,甚至还“爱美人不爱江山”,将白云城的事务统统转交给了年幼的叶孤城处理。
和楚逆走得近的人自然知晓这些是无稽之谈,但见楚逆似乎乐得其中,丝毫没有辟谣的念头,也就一个个都默不作声。而本就支持叶孤城的叶凛旧部本就希望叶孤城这个正统的叶家人能继承白云城,自然也都对此乐见其成,一时之间流言愈演愈烈,似乎白云城上下都默默认定了苏妄言会是未来的“代城主夫人”。
叶孤城在听到留言之后,默默地跑去找了楚逆,那是楚逆正在和苏妄言下棋,两人隔着棋盘而坐,一个望着棋盘沉思不语,另一个捻着棋子,似乎在思忖着下一步该在哪里落子。
楚逆和苏妄言自然都察觉到了叶孤城的到来,只是两人谁都没有抬头去看叶孤城一眼。
叶孤城实在找不到说话的时机,也觉得这般和谐美好的画面确实让他不忍心出言破坏,于是最终他咬了咬牙,什么都没说,又默默地退了下来。
而屋内的两人依旧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叶孤城默默地退出了门外,心底莫名的有点忧伤,一转头又看到一身白衣的西门吹雪正在院落里沉默地练着剑,顿时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于是叶孤城走过去戳了戳和他一样被师傅抛弃的西门吹雪,道:“你有没有觉得,最近我师傅和你师傅很奇怪。”
西门吹雪练剑的手一顿,然后他将剑往腰间一收,转身面向叶孤城,似是想说什么,但是皱了皱眉头,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叶孤城也不是话多的人,目光微微扫过西门吹雪腰间的剑,才道:“你方才练剑时,剑招之间并不动用丝毫内力,但出剑的速度、角度,都精湛无比,若得闲暇,我定要和你切磋一番。”
“那你现在在烦恼什么?”西门吹雪顺着叶孤城的视线望去,便望见身后屋内似乎仍在对弈中的两个人,不由瞳孔一缩。
而这时,叶孤城略带忧伤地答道:“我总觉得,我也许要有一个师娘了。”
话音刚落,对危机向来敏感的叶孤城眸光一凝,侧身迅速往旁边闪去,风声呼啸而过,伴随着风声的,是西门吹雪长剑挥过的寒光,若非叶孤城反应迅捷,只怕衣襟就要被西门吹雪这一剑斩断了。
叶孤城侧眸往西门吹雪望去,而西门吹雪不知何时已经又将长剑从腰间取下,此时剑指着叶孤城,冷声道:“你不是想和我切磋一番么,现在便拔剑吧。”
叶孤城点了点头,心中虽疑惑,但能和对方切磋一番的兴奋感更甚,转瞬之间便不再去想心底的疑惑,同样一转手将腰间的长剑握在手中,沉声道:“恭敬不如从命。”
屋外的两个徒弟正在比剑当中,屋内的两个师父这一局棋也将近走到了尾声。
苏妄言最后一子落下,棋子敲在玉做成的棋盘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随即苏妄言抬头望向楚逆,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道:“你输了。”
楚逆点了点头,脸上倒也没有露出什么垂头丧气的战败申请,只是依旧一脸冷淡地将棋子收回棋笼中,淡然道:“我早说过,我不擅长对弈。”
“可是我也不擅长啊。”苏妄言托了托下巴,认真地看向楚逆道:“我总觉得,你下棋的时候心不在焉的,似是有什么心事。怎么?白云城还有什么棘手的事务么?若是如此,你不必管我,自行去处理就行。”
“……我无事。”楚逆偏头避开苏妄言的目光,心下默默地叹息了一声,下棋讲究的是心境,心若静了,自然棋路开阔。只是他和苏妄言对弈时,两人只隔着一张棋盘,他微微一抬头,便能望见对方温润如玉的面庞和习惯性挂在唇边的浅笑,便是苏妄言沉思时紧蹙的双眉和微微下敛的睫毛也让楚逆颇感心烦意乱。
哪怕沉下心去不在注视对方,逼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棋盘上,苏妄言落子时修长白皙的手映入眼帘时,也总是让他的目光微微转深。
哪怕苏妄言只是站在他身边,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动,楚逆也觉得自己做什么都在心猿意马。
苏妄言疑惑的目光在楚逆身上一闪而过,不过楚逆不想说,他也没有深究的意思,也学着楚逆的动作慢条斯理地将棋子收回棋笼当中。
屋外剑与剑相撞的声音很快传入耳中,苏妄言侧头向着门外瞥了一眼,果然看到两个白色的身影在剑光中交错,待所有的棋子全部收会棋笼之后,苏妄言才笑道:“……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啊……”
楚逆也淡淡地扫了一眼物外的两个人,道:“他们如今的剑术不相上下。”
第三十二章:我有相思不可说
苏妄言侧头笑了片刻,心道: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嘛,自然是旗鼓相当势均力敌的,不过你徒弟最后还是会死在我徒弟手上。
这么一想,苏妄言心底倏然一惊,又想起在后世广为流传的紫禁之巅决战,不由心塞了片刻。楚逆的性子向来护短,如果知晓了叶孤城是死在了西门吹雪手中的,会不会分分钟和他翻脸啊……
顿时苏妄言望向屋外两人的目光又幽深了几分。
想要避免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决战是不可能的,两人都是一心向剑,就算没有紫禁之巅,也会有别的决战,区别只是时间早晚的差异,因为到最后,两人的剑都已经出神入化,除了对方,世间再也找不到更合适的对手。
而同时,两人的剑又都是杀人的剑,出鞘必见血,若是决战,必然是一死一活。
哪怕他和楚逆两人在场,也不一定能从两人的剑下救出对方,或者说,不是救不了,而是不能救。出剑却不杀人,哪怕赢了决战,也不能让他们的剑道更进一步,这就偏离了他们的本来目的。
所以最后还是要拼个你死我活么。苏妄言有点忧伤,仿佛已经预见到未来楚逆和他翻脸的样子,不过转念一想,以系统的惯性,他和楚逆多半在紫禁之巅决战之前就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到时候没能亲眼目睹徒弟的死,楚逆应该不会太过生气……吧。
楚逆自然不知晓苏妄言的神识已经飞到了多远的远方,只是望着屋外剑与剑交错的两人,他也有许多感叹,道:“如今他们皆剑术未精,等有朝一日两人剑术大成,必有一战。”
苏妄言转头往楚逆看去,见楚逆脸上并没有什么担忧的神情,反而带着几丝期待和欣慰,不由问道:“他们的剑太过凌厉,若有决战,必定不会手下留情,到时候只怕会有一人非死即伤,你就不担心?”
楚逆冷声道:“剑道本就艰辛,若是连死的觉悟都没有,只能说明他实在不适合剑道,更何况剑客因剑而生,因剑而死,便是最好的归宿,我又何必担心。”
随后楚逆便看到苏妄言目光中蕴含着的复杂情绪,顿了顿,又问道:“你是在担心西门吹雪?”
当然不是,我只是担心你会和我翻脸而已。苏妄言摇了摇头,道:“不是……只是我还以为你并不乐意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若是为意气而争斗,我自然不赞同,而若是为了剑道更进一步而战,便是死,也是死得其所。”楚逆凝眸道,“朝闻道,夕可死矣。”
苏妄言笑了笑,总算对楚逆在剑道上的执着有所领会了,换句话讲,楚逆简直就是翻版叶孤城,行事无所顾忌,唯有在剑之一道上有些非同一般的热忱,甚至将剑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要。
想到未来自己可能要和剑去抢在楚逆心底的地位,苏妄言顿时感觉有点不大好。
等等……!他为什么觉得自己要去和剑争宠?!
莫名其妙的少女心又开始发作了,苏妄言心底有种不妙的感觉。他一个苗红根正的大好青年,不会就这么弯了吧……!
苏妄言的目光开始微妙起来,楚逆这个人吧,长得很漂亮,看上去一点都不好接近的样子,颇有些高冷男神的即视感,但是若是熟了,便会发现对方其实也是很会照顾人的,如果是他认定的朋友或亲近之人,他便是掏心掏肺地对别人好。
这样想想,苏妄言又觉得自己会变弯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楚逆这人总是让人忍不住想扳弯他。
另一边的楚逆还不知道苏妄言已经想着扳弯他了,见苏妄言脸色不太好,便觉得对方还是在担心西门吹雪,于是又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总归有我两人在,难道还不能护住他们安危么。”
两人的思维并不在一个频道上,但是交谈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不愉快,总而言之在两个师父光明正大的偷看下,两个徒弟也结束了这一次切磋。
楚逆看得也有些手痒,不由转头对苏妄言道:“若得闲暇,你我也不如切磋一番。”
苏妄言挑眉看向楚逆,笑道:“我学的可是纯阳宫气宗,你确定?”
纯阳剑气两宗相生相克,真要切磋起来的话,还是气宗弟子占了极大的优势,毕竟剑宗心法是近战,而气宗可以运剑气而功。
不过若是对手是楚逆,苏妄言倒也不敢保证自己能有多少胜率,毕竟比起他这种依靠系统游戏技能的人来讲,楚逆却是真真切切地修习太虚剑意心法,并且成就不凡的人。
楚逆想了想,道:“也不急于一时,到时候还要先将你的经脉打通。”
虽然这段日子里楚逆看上去挺闲的,实际上他要处理的事务也并不少,无名岛和西方魔教能制造这么大的叛乱,还联合了白云城内心怀鬼胎的叛臣,虽然在过去一年里楚逆已经打压拔除了不少有异心的人,但总有那么几条漏网之鱼狗急跳墙孤注一掷,楚逆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而在他和苏妄言朝夕相对了差不多十天左右,玉罗刹终于还是不死心地再次来偷袭了。
玉罗刹被苏妄言重伤,按理说没有一个月的修养是无法痊愈的,只是不知晓吴明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在十天内就将他的伤医治好,是以他再次潜入白云城时,苏妄言还是有些惊讶的。
不过这份惊讶也不过转瞬即逝,在看到玉罗刹的那一刹那,苏妄言已经转手将背上的赤霄红莲握在了手中。
楚逆此时正在商讨白云城的重要事务,因事情比较机密,自然不能明目张胆地把苏妄言一起带去,而玉罗刹显然也是正挑的这个时候才对苏妄言下手。
玉罗刹的功夫苏妄言早已领教过,如今他又无法动用内力,完完全全得处于被动的状态,只能堪堪依靠手中赤霄红莲的力量来抵御玉罗刹的进攻。
但是——就像先前他和楚逆联手将玉罗刹压着打一般,这一次却是玉罗刹压着他打。
果然天道轮回,他不过就浪了这么一次,报应就来了。轻咳了一声将翻涌上来的血腥气息咽回去,苏妄言目光一凛,他并不是不能用内力,而是一用功,胸口便传来钻心刺骨的疼痛,但这样的疼痛并不是忍受不了。
苏妄言微一咬牙,一遍遍地麻痹自己忽略心口的痛楚,奋力运功拿起赤霄红莲,一招万世不竭迎面直接砸上玉罗刹。
然而仅仅做了这么一个动作,苏妄言便觉得丹田内的气息猛然暴动了起来,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给生吞活剥了一般,方才胸口的疼痛与此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苏妄言只觉得经脉似乎已经在体内一点点地爆炸开来,握着赤霄红莲的手突出一根根青筋,手心中已然一片殷红。
剑柄早已被鲜血染红,玉罗刹似是没料到苏妄言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出招,万世不竭的剑气猛然砸中肩膀,随后玉罗刹更加的愤怒,一挥手一道气劲打在苏妄言胸口。
苏妄言此时毫无还手能力,甚至连拿起赤霄红莲挡在身前的动作都做不了,他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急速往后掉落。
知晓自己若是这样被砸到地上非死即伤,苏妄言微一抬手,想用最后那一点意识去运功给自己落一个镇山河,然而在刚抬手的瞬间,便听到身后似乎传来一声震惊的惊呼声。
“妄言!?”
而在落下镇山河之前,苏妄言便先一步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以及眼角所能触及的,沾染了淡淡红色的袖角。
楚逆一只手接住了苏妄言,另一只手直接执着千叶长生剑向玉罗刹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