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长枪尖锐的顶端抵在墨染枫腹部，带去冰冷的触感。蓝发少年的眼眸微微眯起，却带着分明的警告之意。

墨染枫识趣地松开手，以一种极其调侃的语气道：“抱歉，一时有点动情。”

“别闹了，带我去见影。”楚天翔面无表情地收了横扫千军。

“好啊，抱一下。”

“……”

陆承影总是藏匿得很好，也总是能看到他想看到的一切。身为一个优秀的刺客，他无疑非常成功。

午后的阳光并不刺眼，蓝发少年和棕发少年两人的身影修长，随风微微晃动，看去异常和谐。

结界里的怪物发出阵阵悲惨的嚎叫，环形爆发也从未爆发出如此高的攻击力，血液如同盛夏夜里大朵盛开的玫瑰，当然，这肮脏低下的血液不可能属于自己。

“影儿，回来吧。”一阵莫名蛊惑的声音传进耳际，如同赤足行走于一望无际的沙漠之中，灼热绝望，抬头骤然看到前方有一片绿洲。

闻言一愣，回头，正是寂缡。

“我背叛了家族，为什么不杀我。”不论那片绿洲是真实，还是虚幻，都想让人一试再试。

“我们需要你，特别是药剂师大人。”寂缡的眼眸弯起，看去纯良无害，他伸手轻轻揩去少年脸颊沾上的血迹。

“罹？”脱口而出这个熟悉的名字，静待下文。

没有回答他的话，寂缡自顾自地开口。“国仇家恨，羽霜一样都帮不了你。而你的两位同伴，呵呵——”寂缡没有继续说下去，唇角扬起一丝嘲讽和了然的笑意。

“来吧。”寂缡的嗓音低沉，带着点浑然天成的魅惑，看似温柔地向绿发少年伸出手。

稍稍犹豫，却坚定地迈向黑暗。是或非，总要选一个走下去。

身为一个上位者，寂缡无疑十分成功。

龙城某一个角落。

“别杀我，我什么都说。别杀我！”一个刺客惊慌地看着蒙面的人，他的脖颈上邪之咒昏暗无光，却被抵在一旁的长剑刺出鲜红的血液。

蒙面人不动声色地听完对方以一种惊恐颤抖的声线，说出自己想知道的所有答案，随即手起剑落得毫不犹豫。知道太多的人，不除必有后患。

在蒙面人转身离去的不远处，一个银色的身影闪过。

棕发纷扬，剑气冲天，所有拦路的护卫节节败退。少年沐浴在阳光下，看去神圣无匹，硬挺的线条泛着金色光晕。提剑直入殿堂，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斜倚在华丽的金椅上的金发少年。

那个少年很美，极长的金发丝滑柔顺，丝丝散落，明明赫赫。湛蓝的眼眸如同上好的天然水晶，然而神色却带着桀骜冰森的寒意。

空气一瞬有些寂静，殿堂被阳光充盈，却没有半分暖意。黄金座椅坐落大殿之上，稳稳托住金发少年纤瘦的身躯，折射着诡谲的金芒。整个大殿显得异常空旷，只有两道锐利的目光互相交锋，波涛暗涌。

“原来你也在这里。罹。”墨染枫率先打破平静，长剑擦响空气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剑锋直指座椅之上的人。“我要见影。”

“先坐吧。”羽罹依然神色自若，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威胁。他的唇边牵扯起一丝清浅的弧度，然而眼眸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你变了。”墨染枫挑眉看着面前本该熟悉的人，十年前的羽罹总是喜欢黏着羽翊软软糯糯地叫哥哥，小脸精致，眼眸纯净，长长的金发。然而现在，他周身散发出凛冽冰冷逆我者亡的气场，对待所有事都镇定自若，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你同样。”

话音刚落，一抹绿色骤然出现，隐身解除。陆承影的眼神平静无波，在看到墨染枫时微微一敛，很快恢复平静。

“影，又慢了。”羽罹的目光在人手中浸血的暗器上顿了顿，瞥向一旁的墨染枫。“有人找。”

“跟我回去。”墨染枫的视线定在陆承影身上。

“不。”

“为什么要选择重新回到这里。”墨染枫上前几步靠近陆承影。

陆承影一言未发，一丝痛苦在他的脸上稍纵即逝。脖颈上的邪之咒闪动赤色，开始燃烧。

羽罹的法杖骤然挡在墨染枫的面前，他站在陆承影前面，挑眉看向墨染枫。

第七章：让他走

“啧。我的长老，你们是在叙旧吗？”略带轻佻的语气骤然打破一触即发的尴尬局面，身着白袍的寂缡由大殿之后的一片阴影中缓缓步出，唇角一丝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族长大人，带走影。这里有我一个就足够。”羽罹的目光定在紧咬着下唇压抑喘息的刺客身上，天蓝色的眼睛燃烧着分明的怒火，以及其他几分难以捉摸的东西。“我不能容忍一个人接二连三的背叛暗夜，或者起背叛之心。”

寂缡脸上的笑意更甚，转身背对着大殿入口，长发无风自动纷扬起落。黑色的修长身影在满地阳光中突兀地微微晃动，整个人在身后一片刺目的颜色中显得妖冶地有些狂放。寂缡别有深意地看了羽罹一眼，白色的身影一闪，用力一把抓起陆承影的肩。整个动作干脆利落，绿发少年完全没有机会挣脱，只是看到那一瞬寂缡眼底闪过的阴郁，让人遍体生寒。

寂缡的双刃迅速敲击地面，脚下浮现出一个暗红色交织的法阵，如同粘稠的蜘蛛丝。寂缡扫视大殿一周，唇线清淡地挑了挑。一声轻响，两人瞬间消失。

一切发生的太快，令人来不及反应。墨染枫是如何得知暗夜的家族屋地点的？以及今天，暗夜的防守从不像今天如此薄弱过，殿前一个护法都不在，而偏偏只有在这里等待陆承影试炼结束的自己。这几乎让人误以为是特意为了迎接墨染枫一般，如果寂缡真的是为了让墨染枫顺利到达这里与自己见面，他的目的又是什么？考验？

羽罹一直注视着两人离开的方向，还来不及得出答案却在下一秒迅速回头，瞬发的黑色魔法迅猛地与长剑锐利的剑气撞击出声，擦出针锋相对的火光。

“换做是别人的背叛，他早就死了成千上万次。但是影，他会成为超越刺圣的存在。就像现在的我一样——”羽罹的唇角勾起一丝冷笑，举起法杖，周围的空气凝成一个闪光的盾牌，如同大天使将周身环绕的金色翅膀。“超越炎龙帝蓝蝶的存在。”

“影不会像你一样。”长剑划破周围的空气重击在光盾上，光盾却只是微微晃动，丝毫未损。

“影的家族咒印是帮助他习得人鬼殊途的捷径。”法杖尖端划过一道凌厉的紫光，如出鞘的利箭般袭向墨染枫。棕发少年以剑抵挡，被强烈的气流震出三步之遥，尘土弥漫。抬眸看向羽罹，对上充满冰冷寒意的蓝眸。

墨染枫当然不会认输，带着剑客的傲骨令他从不轻易低头。

在戒备墨染枫发起的攻击时，一道刺眼的闪电突然袭来。羽罹不由得后退一步，却脚下深陷被封印，网状的紫光笼罩住全身，法力被瞬间抽空。

是封雷。居然有人能在自己近身处部下陷阱，自己却毫无觉察……？

羽罹有些惊讶的目光越过墨染枫，看到那个不知何时出现的银发圣者。

“小罹，你输了。”羽霜平静地开口，银质短靴在地面踏出有节奏的脚步声，腰间的衣饰被风扬起相互交缠。

“那又如何？”羽罹毫不客气地反问，被封印不能施法，干脆收了法杖。少年的发丝微微凌乱，眼眸里带着一丝强撑的意味。

“蓝蝶很担心你。”

“她只爱羽翊而已！凭她的修为也配叫炎龙帝。”确实，羽罹变了很多。在这样的突变下依然保持镇定，不论是强撑的平静还是确实不在意都让羽霜觉得这孩子真的长大了。

“罹。”墨染枫上前一步，注视着不远处的金发少年，带着剑客惯有的强制语气开口。“跟我们回比翼。”

“不可能。”

羽霜伸出手挡住墨染枫。最终在羽罹面前站定，平静的注视着少年的蓝眸：“你走吧。不过我得跟你说一声，影不可能像你说的那样。”

“是吗？”羽罹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怒火，右手按住左臂上微微发光的羽翼状咒印，整个人在家族传送阵的光芒之中缓缓变透明，最终消失。他的声音同样缓缓变弱，失散于微冷的空气。“后会有期，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羽霜的脸色立刻阴了下来，虽然刚才那么说，心里却没有十足的把握。如果陆承影真如羽罹那样为了得到力量不惜一切手段，自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但对于陆承影，羽霜总是带着一种自己也觉得莫名的信任。

“羽霜老师，为什么要放他走？”

“自己做的决定，别人没有干涉的权利。他要是能明白，迟早有一天会自己回来。也不要再去找影了。”

墨染枫能为楚天翔做到单刀赴会这一步，没动歪心思放在谁也不会相信。还是让楚天翔和墨染枫走吧，自己会找机会带陆承影远离这里。两个强势耀眼的人站在一起看起来更加相配些，就像……当年的殇痕和焰陨。

“对了，老师今天为什么会来这里。”

羽霜转身凑近他，脸上尽是严肃的表情。他沉吟片刻，语气中带着莫名的……欢快？“你猜。”

“……”

暗夜家族屋内。

过分安静的空气透出些压抑的氛围，陆承影跪在家族屋前，垂着头看不到表情。一旁的神坛闪着诡谲的光，照在陆承影面前站着的寂缡和羽罹脸上，折射出不同的神色。

“啪。”羽罹弯下腰，猝然响起的巴掌声打破一片安静。来往的家族成员皆是一愣，寂缡没有开口，脸上依然挂着难以捉摸的笑容。

“这一次你又想叛离组织？”

陆承影没有说话，捂着泛红的侧脸冷清地抬眸看向他。羽罹蓝色的眼眸里盛着分明的怒火，陆承影并不明白他愤怒的原因。咒印燃烧的时候，他确实又动摇了留在暗夜的想法。暗夜是一个为了报复而存在的集体，而他并没有那么重的报复思想，他只是想变强大，去扭转他想扭转的局面。羽霜是从小将他带大的师傅，不应当背叛。寂缡在他孤立无援将他收留，他们却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羽霜和寂缡是对立的，他现在身处暗夜，无法去当一个中立者。

“你把暗夜当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羽罹再次开口，怒气不减。

“罹，算了吧。”陆承影依旧没有开口，反而是寂缡打破了这个尴尬的局面。

“族长大人您今天可是真是宽容。”羽罹有意无意地伸手扬了扬金发，在阳光下闪着灿烂的光芒。他恢复平静，唇角讥诮地勾起。

寂缡不是一个无私的人，他一直都清楚。羽罹和寂缡的目的不同，他们的想法也不会相同。

“墨染枫是你的同伴？我曾听说你们五人有过十年之约。”寂缡脸上仍挂着笑容，他看向羽罹，眼眸却深不见底。

同伴？羽罹在心底冷笑，出口的语气带着冰森的寒意：“下次再见我一定会杀了他们。”

“哦。”故意拖长尾音，余光瞟了瞟一旁的刺客。“那么影呢，也会像罹一样？”

“当然。”羽罹肯定地回答，目光却定在陆承影身上。

“不。”陆承影的声线异常低闷压抑，脖颈上的咒印迅速擦开火光。

“影。你说什么？”寂缡微笑着弯腰用力捏住少年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直视那双无神的紫色眼眸，尾音却缓缓地扬起，透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告诉我，再遇到他们该怎么做。”

“我会……杀了他们。”少年的头无力地后仰，紧咬的下唇挤出一丝洁白。脖颈上燃烧的印记迅速烧干渗出的血液，诡异而腥甜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之中。他的声线颤抖着，说出那陈述的句子。

……

华丽的寝殿显得分外空旷，弥漫着药物的气息。炎龙帝的身体最近越来越莫名的虚弱，甚至要定期靠药物维持精力。她曾经怀疑过是有人恶意下毒，下令搜查却终究无果。羽霜告诉她自己曾秘密进入暗夜家族见到羽罹之后，她就有了一种更加莫名的危机感。

因为羽霜是这样说的，那个孩子现在越来越强大，也越来越不像小罹了。

“母亲！”清脆的声音为空旷的寝殿带去一丝生气，羽翊快步走进屋内，坐在炎龙帝蓝蝶床前。极长的银发散落在床沿，一如月光下盛了水的水晶瓶般闪着幽幽的亮光。“您找我？”

“翊儿。”虚弱的炎龙帝蓝蝶温柔地抚着羽翊的长发，她的面容早已敌不过时光和病痛的折磨，变得苍老。她已经过了人生中最辉煌的青春，却依然美艳。她缓缓开口，一如往常的沉稳。“你去龙城吧，找到剑圣者焰陨和刺圣者羽霜，我已经拜托他们带你修炼。”

“可他们并不是法系。”少年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撒娇的鼻音。

蓝蝶偏爱羽翊，所有都心知肚明。她从羽翊还小就给了他一切最好的，而总是忽视自己的小儿子的存在。

“去吧，翊儿。羽霜他——前一阵子见到小罹了。”

“小罹？他现在怎么样？”羽翊是喜欢羽罹的，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弟弟要离开自己和母亲。当提到羽罹时，他显得十分关心。

“很强，至少已经超越你了。去龙城变强大吧，我真的不希望兄弟互相残杀。”蓝蝶叹息一声。羽翊一直是一个听话乖巧的孩子，接受的东西很多很快，但是实战却参与的很少。她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永远不可能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必须要让他自己成长起来。

“好。”

第八章：不合时宜的再见

三日之后，寻仙道。

寻仙道是龙城名下的平原之一，周遭游荡着地狱守卫亡灵。因为地域不算宽广并且危险性较高，所以鲜有人居住，当二十年之前最后一户也搬走的时候，龙城城主墨骋将寻仙道改为试炼之地，结界守卫终日在那里守卫，指引勇者提升修为。

午后的寻仙道是一日当中最安宁的时候，很少有人会在午后试炼。金色的阳光透过层层遮掩的绿叶零碎地洒落在地，林间偶尔传来一两声雏鸟的稚嫩啼叫。

白色卵石铺成的路上，三个少年在相距不远处停下脚步。

“翊！”

“枫！翔！”羽翊的声音有些雀跃，离别十年，三人再次相见。

“真好。”楚天翔上前几步，顺手比划着自己和羽翊的身高，末了一边的唇角轻轻扬起。“你还是没我高啊。”

“嘁！”羽翊没好气的推开楚天翔，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光长个子没用，这里——”伸手狠狠地敲了敲楚天翔的脑袋。“也要长进。”

“停止内战。不是说一起去试炼么？”墨染枫轻松地笑了笑，两只手臂不轻不重地扣住两人的脖子走向结界。

当时的楚天翔和羽翊总是因为一点小事争论的面红耳赤，到最后墨染枫实在看不下去，就会用这种强制性地动作让他们停下来，然后带他们去吃好吃的东西。

十年，所有人都会变化。但当真正地跨过这十年，看上去早已不在的相似点总是莫名其妙地冒出来。那些幼稚的，几乎已经忘记也不会再去做的动作，总是顺利成章地表达出来并且毫无违和感。

无泪城。

“影儿，家族任务。”逆光下，寂缡的身影被拉得极长且挺拔。他的声音向着黑暗处的一个身影，带着些许温和的笑意。那道修长的身影没有动静，安静地等待着下文。寂缡的声音听上去很温柔，但言语中却总是带着难以反驳的专制，他的语气与温柔极其类似，但并不是。他是寂缡，与温柔两个字永远搭不上边。“去试炼结界收集二十个怨魂珠，五分钟之内。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