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疯人院+番外——苦味症患者
苦味症患者  发于:2015年1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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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多少年没见她是我的事。”陆鑫语气先是冷淡,而后突然变厉,“但是钟之行我警告你,你—不—要—再—去—打—扰—她—的—生—活——”

他将闭上的双目睁开,眸光冷冽,气势凌人。

空气凝固。

像是被陆鑫的气势震慑住,钟之行罕见地沉默了。

杜闲安静地坐陆鑫身旁,同样一言不发。

陆鑫直视着钟之行:“当年你走之前我没追去揍你,不代表我现在也不会揍你。”

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钟之行,我现在的身份地位你也看到了,脱了这层皮跟你打一架对我来说毫无影响。不信的话,”他上身前倾,逼近对桌而坐的男人,迎视那人的目光,“你大可以试试。”

这是处于理智边缘的许诺,裹挟了陆鑫全部的愤怒。

钟之行没有愚蠢到选择和此时的陆鑫针锋相对。

“OK,OK,”他用手掌做了个退让的动作,“你别激动。我不过是来找你叙叙旧罢了,不至于这么紧张吧?”

陆鑫回以一声鼻腔里发出来的冷哼。

“真是的,现在看来,你的性格跟十五年前完全没什么变化啊。还是这么的——”钟之行故意用抱怨的语气拖长音,倒显出几分无奈的宠溺,“感情丰富。”

陆鑫没有搭话,他在心里犯了一阵恶心,重新直起上身坐回沙发里,然后稍稍偏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旁边的杜闲。

杜闲从他们对话开始一直很安静,握着水杯偶尔喝口清水,完全没有插嘴的意思。

他看到陆鑫用问询的眼光看自己,脸上更没有与钟之行对峙时的僵冷,心下莫名一暖,朝陆鑫笑了笑。

陆鑫深深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这才转头对钟之行答道:“道不同不相与谋,你走的那么早,不是说明我这种幼稚的性格你早就知道了么?”

“这话说的有点歧义啊。”钟之行用中指推了推鼻梁上的银色镜架,笑意却是不减,“这么说,你身边这位朋友应该是与你志同道合,十分合得来了。”

陆鑫没有回答。

他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有着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和犹豫。

“当然了。”

然而杜闲很快开口,替他做出了回应。

他的回答几乎是眨眼即至的,迅速,果断,看不出一丝为难的迹象。

他毫不疏离地坐在陆鑫身旁,温和地微笑着,对钟之行说:“我和陆鑫,是很好的朋友。”

钟之行意味不明地翘了翘唇角。

“我还记得陆鑫对朋友的定义呢。”他若有所指地瞥了杜闲一眼,又望向陆鑫,“成为他的朋友似乎不是那么容易。是吧陆鑫?”

他又把视线转移回杜闲身上,自作主张地帮陆鑫多解释了一句:“陆鑫比较追求那种……思维完全契合的,soulmate,灵魂伴侣。哪怕一点点的不合都会让他伤心呢。”

“……”

听见这句话,陆鑫反倒也笑了一下。

他咳嗽了一声,“谢谢你这么多年还这么珍重地把这个标准放在心上。”他脸上笑意更浓,却大半都是讥讽,“虽然这个时候说出来只会显得越加讽刺。”

“至于现在——”陆鑫又沉吟了一下,“虽然我已经没有那么不成熟的期盼——”

他没有看向杜闲,依然沉稳地直视着钟之行,续道:“我身边的这个人也依旧符合你所说的标准。”

他看向那个男人的眼神里半是挑衅半是刻薄,“这个回答你还满意么?‘老朋友’?”

钟之行再一次避开了他的目光。

“对了,说起来,杜先生你是做什么职业的?”他迎向杜闲的方位,伸手准备从怀里掏名片盒,手伸到一半又停下,看着杜闲,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我今天是来探访一个长辈,没有带名片。”

杜闲坦然地回视着他,大方地说:“没关系。而且我也没名片可以给你——我是一名精神科医生,在医院上班的那种。”

“哎?”钟之行的银色镜片闪了闪光,“这个职业,还挺特别的。”他吸了一口手上夹着的烟,仰靠回沙发,“陆鑫,我们初中的时候不是也挺叛逆的么,总觉得社会黑暗人性堕落人生无望,巴不得世界末日来临什么的……是不是那时候也该看看心理医生啊?”

陆鑫冷着声音干笑两声:“你说的是我吧,你这么聪明过人,早早就奔着前途未来去的人,怎么会觉得人生无望呢。”

钟之行作出伤心的样子:“这话说得就没意思了啊。那时候出国是我爸妈的意思,你也知道——”

陆鑫也无心争辩,打断试图旧事重提的男人,干脆地说:“那就当我没说。”

“再说了,咱俩不就是因为思想相近才玩儿的最好么——”

“是这样,”杜闲突然轻柔地打断了钟之行喋喋不休的追忆,“如果有需要,我很乐意为钟先生提供治疗。”

杜闲这句话起到了惊人的效果。

他的话将钟之行的语句截在半头,看似客气却又毫不留情。

钟之行脸上客套的笑容终于有了一瞬间的僵硬。

“嗤!”

陆鑫一下没忍住,笑得几乎把刚喝进去的水喷出来。

杜闲看了陆鑫一眼,陆鑫赶紧把笑痕往回收,顺便瞅了一眼钟之行。

钟之行很难得地尚未反应。

趁着钟之行没接茬,陆鑫抹了抹嘴,他已经没有耐心也没有闲心再跟这个人耗下去。

“老同学,你也看到了,我现在——一服务生,工作很忙,”他伸手握住杜闲的小臂,两人一齐从沙发里站起来,“今天叙旧叙的也挺到位,十几年没见了,久别重逢,见见也挺好。不过多的也没什么可说的,我们都早不是十五六岁的小孩儿了。我虽然念旧,但也是真健忘的很,何况这么多年没联系,说白了也就是个相识。”

“我现在的处境,对你也不会有什么帮助。而我陆鑫更不喜欢求人,这你应该还记得。”

他又转头看了杜闲一眼,含笑道:“当然了,我的‘朋友’说了,要是你有需要,随时欢迎你到综院接受治疗。那什么,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就不多聊了。哦对了——”

陆鑫走到面色阴沉下来的钟之行身边站住,双眼直视前方,丝毫不瞧坐在沙发上面色铁青的男人,平淡地指出:

“我们这里禁止吸烟。麻烦你把烟给灭了。——再见。”

这场无形的较量经由杜闲的一句话画上了句点。

而在这场战役中,陆鑫并没有败下阵来。

陆鑫就这样拉着杜闲的手,大步走了开去。

平平无奇的地板,被他的步伐踏出了响亮的声响。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钟之行的桌位,就像离开在无数个夜晚中裹缠着自己的过去。

46、

陆鑫一路拉着杜闲的手腕,轻轻地带着他走到餐厅大堂与厨房连接处可以通向后门的僻静走道。

他扣着杜闲的手腕的动作轻却紧,指腹几乎可以描绘出杜闲右手手腕尺骨的轮廓。

这个走道因为没有灯光照射的缘故,显得稍微有些阴暗,陆鑫站在灰暗处,松开手,转过身来。

“抱歉把你牵扯进来。”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杜闲,声音有些低沉。

杜闲看着陆鑫,明知他会这样说,心里却并不想听他的道歉。

不过他依然好脾气地回应道:“没关系。”

陆鑫别开目光,沉默了片刻,又强调了一遍:“……让你看笑话了。”

杜闲只好也重复道:“没关系。”

他看着陆鑫垂下的眼睛,他的手腕因那人的轻握而有些隐隐发热,如同同样起了悸动的心。

杜闲想,自己是在期待什么,却又不断说服着自己放下那些多余的期待。

然而他只是安静地看着陆鑫,做好了不让自己失望的准备,哪怕陆鑫立刻掉头离去。

然而陆鑫迟疑了一下,他并没有移开脚步。

陆鑫终于开口。

“我需要解释吗?”

杜闲安静了片刻,反问:“你,想说吗?”

陆鑫下意识地咬住下唇想了一下,又问:“……你想听吗?”

杜闲终于扬了扬唇角。

“是的,我想听。”

陆鑫潦草地点点头,又想了一下,“我……今天九点才下班。”他略有些尴尬地看向杜闲,“没事,”杜闲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我过去和朋友吃完饭,差不多还剩两个小时。这附近我还没去过,正好出去走走。”

他的神色平常,就像安排一件日常的小事:“等你下班了,出来找我就好。”

等到九点钟,陆鑫第一次像个有家可归有夜宵可吃有家人等候的人一样,匆匆忙忙换了外套往怡然居的大门外走。

拉开咖啡色的嵌玻璃木门,一眼就望见不远处那个站在路灯昏黄光线下的青年。

事实上,陆鑫晚上上班的时候确实是一度丧心病狂地幻想过杜闲等待自己的场景的。

例如怡然居前面停车空地更远一点的地方有一个小型的公园,公园里有几株大槐树。陆鑫就脑内了一下月光下杜闲倚着树干,微微低着头,等陆鑫到自己面前的时候,杜闲抬起头来,露出唇边浅笑,然后画面定格,镜头拉远,拉远,无限拉远……

手上端着盘子正给客人送餐的陆鑫想着想着,嘴角忍不住露出了邪(chi)魅(han)的笑容。

坐在那桌的客人默默往内移动了半米距离。

然而生活毕竟不是韩剧。

例如今天晚上没有月光,就连星星也稀疏得很,天色黯淡,一点也没有电视里的氛围。

再例如杜闲也不会傻到大晚上的跑到草丛里喂虫子。他虽然看起来很温和好脾气,不过也没有爱心泛滥到以身侍虫的程度。

但是,杜闲毕竟就在那里。

在陆鑫看得见的地方。

那个青年,穿着浅绿色的薄棉外套,站在淡黄色的路灯下。

他看起来有些冷清,偶尔来往的行人匆忙,他的影子一动不动,像是与夜色融为一体。

但是他的神色却依旧平静祥和,就像他眼镜下好看的眉眼一样温柔。

陆鑫再也没法傻站着看下去,他迈开步伐,飞快地朝着杜闲跑了过去。

陆鑫跑到杜闲面前的时候,杜闲正微笑着看着他,昏黄灯光下他的眼眸依旧透亮。

“等得无聊了吧,”陆鑫微微喘着气,“不好意思。”

“去周边转了一圈,这边虽然还没太开发起来,不过风景还是不错。”杜闲语气轻松地提议,“我们边走边说吧。”

“好。”

于是两个人并肩慢慢走着,走过路灯下,两个人的影子逐渐变短,又渐渐被拉得老长。

在短暂的沉默后,陆鑫开了口。

“我整个学生时代唯独对不起两个人。一个是我初中时候的同班对手,平时称兄道弟,关键时候传了错误答案给他。这个污点我记一辈子。”

“另一个,就是那个女孩儿。”

“那个叫栀舒的女孩,”陆鑫简短地说,“她拯救了我。”

“那时候我自视甚高,内心却敏感脆弱,将友情看得重于一切,却又瞧不起平凡的友谊。”

“她是我第一个认定的朋友。那时我因为家里的原因自闭恐惧,在一个全新的环境里是她第一个向我伸出手,把我拉了出来。”

“我从未和她讲过我内心的痛苦和黑暗,只需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的笑脸,就能得到治愈。”

“栀舒是我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我第一次喜欢上的人。”陆鑫下意识看了杜闲一眼,见对方神色如常,似乎有些安心,又有点没来由的别扭,自顾自纠结了半天,才重新移开目光,直视前方。

“刚才你看到的那个男人,钟……”他迟疑了一下,“钟之行,是我第二个朋友。”

“他是我的初中同学,最强的竞争对手,也是那段时间里‘唯一能理解我思维’的人。”

“说白了就是我们同样中二。思想叛逆、故作老成,在同龄人只热衷于漫画、电玩、足球、女生和逃避作业的时候,他教我抽烟,我呛得泪流满面,然后一边互相嘲笑一边开始争论对世界和人生的看法。”

“因为我的关系,他认识了栀舒。”陆鑫说到这里,别开了脸,走在他身旁的杜闲看不见他的表情,陆鑫轻声说,“然后他开始追求她。”

“于是我选择了离开。”

“……?”

杜闲稍微放缓了脚步,眯起眼来,透过镜片看着他。

面对杜闲无声的疑问,陆鑫的回答简直幼稚得理所当然:“那时候我懂什么呀?小屁孩儿一个,懵懂的不了解爱情,又鲁莽地认为友情胜过一切——我曾经对钟说过,如果你死了,我也会陪你。既然连命都能交给好友,喜欢的人又算得了什么?”

“……”杜闲忍不住叹了口气,“这种情节,一般放到狗血言情小说里才不会觉得突兀,但是怎么说呢……”他又打量了陆鑫一遍,“还真像是你会干出来的事情。”

陆鑫侧回脸来,瞟了杜闲一眼,眼神悲哀地半咧开嘴:“……谢谢表扬。”

杜闲抿着嘴,别开眼眸。

“我继续说啊。”见杜闲没有再说话,陆鑫沉吟了一下,再度开口,“可这一切都是假象。”

“我跟他甚至说好一起出国留学。我以为我已经在兄弟和喜欢的人之间做出了选择,可以和选择的对象继续像以前那样过我的少年时光。”

“可是我错了。”

陆鑫停顿了一会儿,突然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他骗了我。”

“钟之行很快就背弃了之前的承诺,提前离开了。”

“他临走之前还告诉栀舒。他并不那么喜欢她。他只是因为和我做惯了竞争对手,知道我喜欢她,于是‘条件反射性地’和我‘竞争’她。他并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这么轻轻松松地退出,和栀舒在一起也并非他的本意。”

陆鑫停顿了片刻。

“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钟走了,我自食其果,兑现承诺漂洋过海。”

他的声音沉下来:“哪怕出国后的经历我并不好受,我也并不因此怨恨他。这么多年,我早已想明白,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考虑问题。这个世界上,哪有人不为自己活呢?我这样的,才是异端吧。”

“我唯一无法容忍无法接受的,是他伤害了我的朋友。为了那样愚蠢的理由……这么多年,哪怕她已为人母,家庭美满,早已释怀,我也早就没了对她那份懵懂的喜欢,我仍不敢再去见她。我,以及我的‘朋友’因为我对她造成的伤害,恐怕无论过多少年都无法愈合。”

陆鑫转头看着杜闲:“还记得你曾经问我为什么不抽烟了么?这就是原因。钟走之后,我再也没有抽过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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